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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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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泰山虽⾼,不如东海崂。

  崂山,是山东一座名山,锋峦叠翠。气象万千,山林蓊郁,风景奇秀,山颠多奇松异石,海气参天,云雾变幻,不一而⾜。

  整座崂山,以地势雄伟而论,首推“南天门”为崂山之最⾼峻处。此地群山环抱,青霞掩盖,山峰耸拔奇削,上揷云霄,下临沧海,故名“天门”岩石上刻有长青真人丘处机的书“南天门”三字,笔力极为雄浑颈道。

  如今,东方一线处,刚泛鱼肚之⾊,⽩光一带,亮映海天。就在这“崂山”最险处的“南天门”下临沧海,峭壁万丈的断崖之上,席地盘坐着一个人。

  在这“南天河’上云雾朦的时候看他,只见他穿的是件海青长袍,外罩着一件黑⾊团花、暗红底的马褂,一条既耝又黑的发辫,绕在脖子上。

  长袍马褂不宽不窄正合⾝,罩在他那颀长的⾝躯上,显得他秀逸拔兼而有之,相当不俗。

  他是不该是个俗人物,我看他面前还放着一个葫芦型,玲珑小巧,其⽩如雪的细瓷酒瓶;一个晶莹剔透,跟酒瓶一般雪⽩的小酒杯。

  似这般时候,这种地方,一个人能席地盘膝,下临万丈,面对海天,在这和独酌浅饮,谁能说是个俗人物,谁又敢说他是个俗人物。

  也就这么会儿工夫,东方海天一线处,突然冒起万道金光,苍穹,原本如洗的碧空,深蓝的沧海,霎时一片耀眼金⻩,连这“南天门”耸拔奇削、上揷去霄的绝峰,也披上了一袭金装。一

  眼看,那海天一线处就要涌起金轮。

  就在这时候,一个略嫌冰冷,但却不失甜美的话声,划破这“南天门”的静寂、倏然传到:“什么人擅登‘南天门’噤地?”

  年轻人面对那海天一线处一动不动,道:“芳驾可否容我稍待再行答话?”

  只听那冰冷而不不失甜美的话声道:“崂山规法森严,噤地岂容人擅登,我要你立即答我问话。”

  年轻人一叹而起,道:“芳驾不该这么俗,奈何煮鹤焚琴,忒煞风景!”

  他随话转⾝,转过⾝来,一眼就看见了说话人,这一眼看得他不由一怔。

  他不由一怔,那说话人也为之微一怔,不但是为之微一怔,而且,一双美目之中还为之飞闪异采。

  年轻人长得好俊、秀俊逸、也很拔,看年纪顶多廿来岁。既称俊逸,那当然是说长得好,可是他最好看,也最能让人心跳的,还是他那两道斜飞⼊鬓的长眉,跟一对眼角儿微挑的丹凤眼。

  或许,就是这两道斜飞人鬓的长眉,跟这一双眼角儿微挑的丹凤眼,使得说话的人儿微一怔,一双美目之中还为之飞闪异采。

  说话人儿,话声既冰冷不失甜美,既然被年轻人称做“芳驾”她当然还是个女子。没错,说话人儿确是个女子,不但是个女子,还是个峨冠道袍的道姑,很美的一个道姑。

  美道姑年纪也不大,跟年轻人一样,顶多也廿多岁,恐怕还要比年轻人儿大点儿。她不但美,还美得,肌肤凝脂,欺雪赛霜,有着一张吹弹破的芙蓉面,偏也有着一双凤目,眉梢儿微挑的远山眉。

  普天下的道姑不少,但是像这么美,美里带的三清女弟子却不多见。

  不管是谁,看见都难免一怔;不管是谁,恐怕定过神来都会暗叹一声可惜。

  就因为这年轻人看得一怔,就不知道他会不会暗叹可惜,因为他还没有定过神来。

  先这过神来的是美道姑,刚一定神,他娇靥上立即笼罩起寒霜,⾼⾼扬起了那一双远山眉,话声依旧冰冷,但也仍然不失甜美:”你怎么说?谁忒煞风景?”

  就在这一转眼工夫间,海天一线处,红⽇已整轮涌起,旭光万道,遍照大地“南天门”

  的腾云雾也消失得无影一无踪。

  年轻人回的遥指,不由跺脚:“我大老远地跑上‘崂山’来观赏⽇出奇景,从昨儿个半夜一直等到如今,如今却因为芳驾登临‘南天门’,一点儿也不肯宽容,害得我失之臂,这还不算忒煞风景?”

  美道姑道:“你大概也很自命不俗!”

  年轻人道:“那我不敢,至少我不会这么煞风景,就算是午时吹脑袋,也不会不容人喊个刀下留人吧。”

  美道姑冷笑道:“简直強词夺理,你知道不知道这‘南天门’是‘崂山派’的噤地?”

  年轻人道:“我不知道,我哪儿知道啊!‘崂山派’又没在哪儿竖块牌、立个牌什么儿的”

  美道姑冷笑截口:“说得好,崂山周遭百里,甚至于江湖上、武林中,没有人不知道‘南天门’是‘崂山派’的噤地…”

  年轻人也截了口:“可是我既不是江湖人,也跟武林沾不上边儿,芳驾看我哪点儿像?

  再说这也是我头一回到‘崂山’来…”

  美道姑又冷笑截口:“刚才強词夺理,现在巧言狡辩,不是哪家不知天⾼地厚的纨绔子,就是市井之上惹人厌恶的无赖…”

  年轻人忙道:“芳驾怎么骂人?”

  美道姑道:“你自找的,要是没有一点还算不错的武功,你绝不可能瞒过‘崂山派’‘⽟清’、‘太清’、‘上清’三宮的严密警卫,到达这‘南大门’噤地。你仗着一⾝还算不错的武学,欺‘崂山派’无人,一旦被人发现,不但没有一点儿悔意,赔罪求饶,反而強词夺理、巧言狡辩,骂你还算是便宜。”

  年轻人呆了一呆道:“芳驾好厉害!长这么大,我还没碰见过这么厉害的三清弟子出家人…”

  美道姑道:“就是因为你从来没碰见过厉害的,所以才惯得你这么目中无人,今天总算让你碰见一个。”

  年轻人道:“三清弟子,清静无为,与世无争,就算是‘‮京北‬城’的‘⽩云观’,也没这么大规矩,一旦误闯,也没这么大罪过。”

  美道姑冷笑道:“我说你怎么主惯得不知天⾼地厚,目中无人,原来你是‘‮京北‬城’里那个大门大户的,我没看错,你确是个纨绔子。…”

  年轻人道:“芳驾最好别自作聪明硬给我安,我还没那么大福份好么好命。”

  美道姑道:“这么说是我⾼看了你,你是个市井之上惹人厌恶的地赖。”

  年轻人道:“芳轻还真又⾼看了我,市井无赖,混吃混喝,⽩要自拿,这边儿掳掠时卷袖动刀,转过⾝又能打拱作揖,甚至于双膝落地赔笑脸,欺软怕硬,没一点⾎,没一点骨气,我还真没那能耐。”

  美道姑听得娇靥上寒霜浓了三分,又⾼扬了一双远山眉:“我跟你说的是正经,你敢跟我嬉⽪笑脸,油嘴滑⾆!”

  年轻人道:“三清弟子出家人,一见面就骂人,而且还得理不饶人,如果这叫正经,那么三清教里的部部经典,又算是什么?”

  美道姑美目猛睁,寒芒倏现,冷喝道:“你…”刚一声“你”年轻人似有所觉,转眼他望;美道姑则脸⾊一变道:“一见面就骂人是你自找,我更不愿落个得理不饶人,你快走,马上离开‘南天门’。”

  年轻人没动,道:“谢谢芳驾的好意,可是恐怕来不及了。”

  他这里话声方落,⾐袂飘飘,人影疾闪“南天门”上登上两个中年道士:一个肤⾊黝黑,虎目网髯;一个瘦削猥琐,稀疏疏的几山羊胡,长得大马猿也似的!

  美道姑一惊定神,低头稽首:“见过两位师兄。”

  两个中年道士一怔,继而脸⾊大变,瘦削猥琐的那名泛怒而笑:“好哇!你好大胆,已经被囚噤在‘南天门’噤地,还敢不守清规,跟人私会。”

  年轻人听得一怔!

  美道姑猛抬头:“师兄…”

  肤⾊黝黑的那名沉喝道:“住口,人赃俱获,你还有什么话说,还不到‘上清宮’去自领门规。”

  美道姑居然没再说一句话,头一低,再稽首,转⾝要走。

  年轻人忙道:“等一等,这个误会大了…”

  美道姑脚下一顿!

  肤⾊黝黑的中年道士大喝道:“你敢不听,还不快去!”

  美道姑恭应一声又要走。

  年轻人双眉一扬,话声微沉:“我说等一等。”

  既是话声微沉,那表示话声并不算大。

  就这么话声并不算大的一声,竟使两个中年道士⾝躯同为之一震,美道姑脚下也又一顿!

  年轻人道:“芳轻分明能言善辩,词锋咄咄人,为什么现在一句话也不说?”

  这句话,每个字都清清楚楚,哪知道美道姑竞象没听见一样,没回头,也没看他一眼,脚下一顿之后旋又迈步,直向“南天门”下行去。

  年轻人一怔叫道:“芳驾…”

  他要赶过去,脚下才动,两个中年道士已跨步移⾝,双双挡在了他面前。

  肤⾊黝黑那名道。“原来你有一⾝不俗的修养。”

  瘦削猥琐的那名道:“怪不得你敢欺我‘崂山派’无能,潜上‘南天门”跟她私会。”

  年轻人扬着眉道:“要是两位道长听觉无碍,就该听见刚才我说这是个误会。”

  肤⾊黝黑的那名道:“我们听见了,只是这是误会么?”

  “当然是!”年轻人道:“我本不认识她,她连我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

  瘦削猥琐那名冷笑道:“只有你这模样就够了,那她变得更让‘崂山派’觉得可聇。”

  年轻人两眼精芒一闪:“我不知道她是你‘崂山派’什么人,也不知道她究竞是个怎样的人,可是以你一个三清弟子出家人的⾝份,似乎不该有种念头,说这种话。”

  瘦削猥琐那名道:“话是你说的!”

  年轻人道:“我只是告诉你们实情。”

  肤⾊黝黑那名道:“我们耳既不聋,眼也不瞎,实情我们看见…”

  年轻人道:“你们看见什么了,不过是我跟她同时站在‘南天门’上。”

  肤⾊黝黑那名道:“那被本派囚噤在‘南天门’噤地,你则潜⼊了‘南天门’噤地,这就够了。”

  年轻人猛昅一口气,道:“好,信不信在你们,我不再多作解释,请你们让开我的去路。”

  瘦削猥琐那名冷笑道:“‮人私‬我‘南天门’噤地,你想就这么一走了之?”

  年轻人道:“你小看我了,既敢登‘南天门’,我就没在乎‘崂山派’,你‘崂山派’‘⽟清’、‘太清’、‘上清’三宮,总有一个能明辩是非,通情达理的人,我找他说话去。”

  肤⾊黝黑那名道:“既‮人私‬我‘崂山派’噤地,就是我‘崂山派’之敌,一旦成擒,更是我‘崂山派’阶下之囚,不管见哪一个,你还不配,这是我‘崂山派’清理门户,任何人也管不着!”

  “这么说,你们是不让路?”

  “不但不让路,还要擒你回‘上清宮’处理。”

  年轻人双眉陡扬,目现威棱,道:“本来我是路过‘崂山’,顺便登临,不想惹事,没想到…好吧,你们就试试吧!”

  话落,突然仰天长啸,啸声裂石穿云,直长空,震得空山回响,峰颠去雾,近处树木叶落,扑籁籁而下。

  两个道士站立不稳,踉跄后退。

  就在两个道士踉跄后退的同时,年轻人⾝躯腾起,如天马行空,带着长啸,疾峰卞一闪不见。

  两个道士看得清清楚楚,都惊呆了,看傻了!

  口口口

  “崂山”“上清宮”座落在“太清宮”后山之西南,建于宋,飞檐狼牙,画栋雕梁,雄伟壮严,周围不但花木繁茂,而且有百年银杏一株,耝可数抱。

  天刚亮“上清宮”中正值早课,宮前广场上寂静空,看不见一个人,两扇⾼大、厚实的铁门关闭着,只左边一扇侧门虚掩。

  就在这个时候,宮前广场上,带着一缕长啸余音,九天神龙飞降般落一个人,正是适才“南天门”上那年轻人。

  年轻人一落地,立即卓然立,扬声发话:“不速之客拜谒‘上清’,‘崂山’哪位现⾝答话?”

  话声方落“上清宮”那扇本来虚掩着的侧门倏然打开,两名中年道士并肩行出,看了年轻人一眼,微稽首,左边一名矮胖道士道:“施主何来,‘上清宮’正值早课,不纳外客,还望施主谅宥。”

  年轻人道:“道长,我从何处来,无关紧要,敢问两位道长,适才可有贵派一女弟子来到‘上清宮’?”

  右边一名中等⾝材道士道:“那是贫道等的师妹、不知施主为何问她?”

  年轻人还没说话,向后两条人影疾落地,正是适才“南天门”上那瘦削猥琐跟肤⾊黝黑两名道士。

  只听肤⾊黝黑道士惊怒叫道:“潜人‘南天门’噤地,私会本派囚噤中的女弟子,如今还敢直闯我‘上清宮’,意图⼲预本派规法,你岂非太欺我‘崂山’无人!”

  此言一出,那中等⾝材道士及矮胖道士脸⾊齐变,矮胖道士道:“师兄…”

  肤⾊黝黑道士叫道:“此人是敌非友,即刻拿下,送当值师叔处理广矮胖道士跟中等⾝材道士一声答应,两个人就要动。

  “住手!”

  只听一声沉喝传了过来,喝声颇能震撼人心,四名中年道士立即稽首躬⾝:“师叔!”

  年轻人抬眼循声望去,只见“上清宮”侧门內走出一名老全真,⾝材枯瘦,四目凸睛,钩鼻薄,稀疏疏的几绺胡子,一看就知道是个深具城府、颇蓄心机之人。

  枯瘦老全真真凸睛精光闪,一扫四道,冷然发话:“宮里正值早课,你们竟敢在此大呼小叫,难道不怕触犯门规?”

  那肤⾊黝黑的道土上前一步恭声道:“启禀师叔,此人潜人‘南天门噤地,私会无垢师妹于前,又复直闯‘上清宮’二意⼲预本派规法于后,胆大妄为,欺我‘崂山派’无人,弟子们正要擒他、”

  枯瘦老全真脸⾊一变,道:“无垢适才返回‘上清宮’,说是奉你二人之命,返来自领规法,难不成就是为了这件事?”

  肤⾊黝黑道士躬⾝道:“正是!”枯瘦老全真电地转过了脸,目中精芒直年轻人:“施主是哪派弟子,⾼名上姓,怎么称呼?”

  年轻人道:“有劳道长动问,我不属于任何门派,姓什么叫什么也无关紧要,要紧的是事出误会,唯恐累及贵派那位女弟子,不敢不来拜谒‘上清宮’,妥作解释。”

  枯瘦老全真道:“施主这事出误会何指?”

  年轻人道:“我经过‘崂山’,久闻⽇出奇景瑰丽无匹,乃于夜半登上‘南天门’,今早⽇出,巧为贵派那位女弟子所见,正指责我不该擅登‘崂山’噤地。不料这两位道士适时来到,误以为我‮人私‬噤地跟贵派那位女弟子私会,不分清红皂⽩,立即命贵派那位女弟子返回‘上清宮’领罚,我不敢累及无辜,不得不赶来‘上清宮’请求拜谒,妥作解释。”

  枯瘦老全真道:“是这样么?”

  年轻人道:“这两位道长在此,道长尽可以问之当面!”

  枯瘦老全真转过脸去,冷然投注。

  那肤⾊黝黑道士躬声道:“回师叔,是这样。”

  瘦削猥琐道士道:“启禀师叔,弟子以为,此人分明是跟无垢师妹私会…”

  “住口!”枯瘦老全真冷喝道:“你二人所见,不过是你无垢师妹跟这位施主说话,怎可妄加推断,指为私会,三清弟子,清静无为,念头如此污秽,分明修为不够,去领门规,该作苦修的应该是你们。”

  肤⾊黝黑的道士跟瘦削猥琐道士脸⾊一变,齐躬声,竟没敢再多说一句。

  枯瘦老全真转过脸来微稽道:“失礼得罪之处,贫道仅代为赔罪,还望施主谅有宥!”

  年轻人忙答礼,道:“不敢,道长得道全真,明辨是非,通达情理,令人敬佩!”

  枯瘦老全真道:“贫道是真不敢当,‘南天门’确是‘崂山’噤地,但不知者本派不该也不敢加以留难,这件事就此打住,全当从未发生过。‘上清宮’正值早课,不便待客,施主请下山吧。”

  年轻人微欠⾝道:“多谢道长再次宽容,当立遵法谕,告辞下山,但临去之前斗胆动问,贵派那位女弟子…”

  枯瘦老全真截口道:“那是本派家务事,不便奉告,也一不劳关注”

  年轻人道:“贵派中事,我是不便也不敢过问,但是事由我起,我不能不问个明⽩,以求心安!”

  看来这个人死心眼儿的。

  枯瘦老全真两道细眉一耸,道:“施主…”

  年轻人壮容道:“道长,我倒不在乎什么,可是女子名节为重,尤其贵派那位女弟子是位三清弟子出家人,清誉更重过命。”

  枯瘦老全真双眉一落,道:“无量寿佛,施主能为他人着想,襟过人,令人敬佩。但请放心,贫道既不认为那是私会,无垢又何罪之有?”

  年轻人立即肃容躬⾝:“多谢道长,告辞!”

  话落,⾝起,贯⽇长虹般飞而去。

  这不但见所未见,而且闻所未闻的⾼绝⾝法,又看傻了四个道士。

  枯瘦老全真神情震动,面泛惊容,望着年轻人飞不见,道:“当‘南天门’方向啸声裂石穿云之际,我就已目睹他驰来‘上清宮’的绝世⾝法,当时还以为是老眼昏花,如今再次目睹,始信所见不虚。”此人年纪虽轻,修为当世少有,岂是我‘崂山’一派的能敌,偏你二人不知天⾼地厚,竟要擒他问罪,岂不是存心为‘崂山’招祸,存心坏本派的大事?”

  肤⾊黝黑道士跟瘦削猥琐道士走过神来忙躬声:“弟子等愚昧,弟子等该死!”

  枯瘦老全真冷哼一声道:“你二人是该死,要不是我及时出现,喝止你出手,只怕你二人早已躺在这‘上清宮’门前了,还不跟我进去。”

  他话落起⾝,四名中年道士立即恭声答应,跟着他进了“上清宮”偏门。

  偏门里,是个小院子。

  如今这个小院子里一前二后站着三个人。

  后头两个,一⾊黑⾊褂,个头儿健壮,神情膘悍,头里鼓鼓的,一看就知道蔵着家伙。

  前头那个,是个中年人,穿的是海青长袍,团花黑马褂,人长得很⽩净,也斯文,但是眉宇间一股子鸷之气人,一双目光也相当森冷锐利。

  枯瘦老全真神⾊一转恭谨,上前一步,躬⾝稽首,叫道:“十爷!”

  ⽩净斯文中年人大刺刺的,做不为礼,淡然道:“我看见了。”

  枯瘦老全真不知道是说真心话,还是奉承,道:“您见多识广,以您看是…”

  ⽩净斯文中年人道:“恐怕出不了那三家。”

  枯瘦老全真脸⾊一变,道:“您是指傅、胡、郭。”

  ⽩净斯文中年人道:“当世之中,除了这三家的人,恐怕再也找不出这样修为⾼绝的好手了。”

  枯瘦老全真面泛惊悸之⾊,道:“就是没法肯定他是哪一样的。”

  ⽩净斯文中年人道:“怎么说?”

  枯瘦老全真道:“胡家男丁少,傅家‮弟子‬不可能出京来,要是有人出了京,您也不会不知道。至于郭家,自从当年无玷⽟龙’率众归于海上之后,承袭了‘海皇帝’,廿年来,‘南海王’确是纵横七海,脾睨三洋,但是他们的人从没有上过岸…”

  ⽩净斯文中年人道:“这么说,这一个不是这三家的人?”

  “不!不”枯瘦老全真忙道:“十爷您见多识广,又怎么会看走眼,我的意思是,没办法肯定他是哪一家的,就没办法决定怎么付。”

  ⽩净斯文中年人道:“怎么,应付这三家,还有什么不同的手法?”

  枯瘦老全真道:“您这是考我,傅家承袭神力候爵,世代簪缨,加上当年拥主有功,当然是自己人。

  胡家虽然如今仍跟傅、郭两家并称于世,但是傅、胡两家自当年结亲之后,等于已是一家,当然也是自己人,只有郭家,至今不服王化…”

  ⽩净斯文中年人淡然一笑道:“老道长,这种事不劳你心,怎么应付他们,是官家的事,你崂山只听命行事就行了。

  枯瘦老全真忙道:“是,是,其实我只是怕…”

  “怕!怕什么?”⽩净斯文中年人微一笑,道:“不错,这三家,不论哪一家跺跺脚,都能让地⽪震颤,可是你‘崂山’⾝后头背的是天下第一家,还有什么好怕的?”

  枯瘦老全真微一怔,旋即面泛得⾊,眉宇间也有一股掩不住的骄傲,忙道:“是,是,您说的是,这是崂山一派的天大造化,无上荣宠。”

  ⽩净斯文中年人道:“你也不用这么说,这也是官家的借重你‘崂山派’,只要你们尽心尽力好好当这个差,不会亏待你们的。”

  “是!”枯瘦老全真稽首躬⾝,头都快碰着了地,道:“是,还要仰仗十爷。”

  ⽩净斯文中年人脸上微现沉重之⾊,道:“不管怎么说,这时候出现这么一位人物,不管他是哪一家的,都不能掉以轻心,走,跟我去问个清楚去。”

  枯瘦老全真恭应一声忙道:“容天云给十爷带路。”

  一稽首,抢先一步行去。

  ⽩净斯文中年人带着两个黑⾐汉子跟了去。

  那四名中年道士则走在最后。

  过一扇窄门,一个大院落呈现眼前,这是“上清宮”的后院所在,在大殿之后,只见花木棱疏,长廊纵横,一间间云房排列整齐。

  后院底,座北朝南,一间大云房前左右各一的肃立着两名中年道士。

  枯瘦老全真天云行到,两名中年道士恭谨稽首,天云老道则面对云房,扬声发话:“启禀掌门师兄,云十爷到。”

  话声方落,人影闪动,云房门口已多了一名老全真,长眉细目,黑影五绺,一双细目中精光闪,颇有慑人的威仪。他微稽首:“天鹤恭云十爷!”

  ⽩净斯文的云十爷这回微抱了双拳:“不敢,该是云中鹄拜见掌门!”

  长眉细目,黑髯五绺的天鹤道长再稽首:“不敢当的是天鹤,十爷请广云十爷云中鹄微一欠⾝,进了云房,天云老道跟了进去,两名黑⾐汉子跟四名中年道士则留在门外。

  云房中窗明几净,檀香袅袅,长剑⾼悬“南天门”上的那位美道姑,赫然正跪在云之前。

  天鹤道长脸⾊微沉,道:“拜见贵客!”

  美道姑跪势不变,向着云微低头:“见过云侍卫、师叔!”

  天云道长神情冷峻,没说话。

  那位被称为云侍卫的云十爷云中鹄,微抬了一下手,淡然道:“不敢当!”

  天鹤道长客气得近乎恭谨,抬手欠⾝,肃客人座,等那位云侍卫云中鹄大刺刺的坐下之后,他才盘膝坐上了云,天云道长则站立一旁,天鹤没让他让,云中鹊也没让他坐。

  只听天鹤道:“十爷看见那人了?”

  云中鹊微点头:“看见了!”

  “十爷可曾看出他的来路?”

  云中鹄看了看美道姑的背影一眼,道:“难道掌门还不知道?”

  天鹤道长冷然凝望美道姑:“她坚不承认认识那个人。”

  云中鹄轻“哦”一声道:“是么?”

  这声“是么”是对天鹤,也是对美道姑。

  只听美道姑道:“启禀掌门师叔,无垢说的是实情。”

  云中鹄“我听他说,他是昨夜登上‘南天门’看⽇出的,不想今早碰见仙姑。”

  美道姑无垢说:“他说的也是实情。”

  “难道仙姑就不觉得太巧了些么?”

  美道姑无垢道:“我不能不承认,是巧了些!”

  “仙姑的确不认识他,也从没见过他?”

  “是的!”

  “他总该告诉仙姑,他姓什么,叫什么了。”

  “没有。”

  “仙姑也没有问他?”

  “问过,但是他没有说。”

  “但愿仙姑说的是实情实话,否则此时此地出一点差错,云某担待不起。”

  “我说的是实情实话,没有人相信,我也无可奈何。”天鹤道长长眉一耸,冷然沉喝:

  “大胆…”

  云中鹄抬的拦住了天鹤,道:“我宁愿相信,云某我奉命来此办事,仙姑要是知道什么,不肯告诉云某,那仙姑是害了云某。”

  无垢道:“我跟云侍卫无怨无仇,怎么会、又怎么敢害云侍卫,我是‘崂山派’弟子,更不敢做背门叛派的事。”

  只听天云道长冷笑道:“你还知道你是‘崂山’弟子,不敢背门叛派,违抗掌门令谕,你以为那又是什么?”

  无垢道:“弟子不以为那是背门叛派,而是掌门令谕“大胆!”天鹤道长怒喝道:“还敢跟你天云师叔抗辩,故不论你是不是认识那个人,是不是有不守清规的私会事情,你既在‘南天门’,对‘南天门’便有守护之责,今竟容外人擅人我‘崂山’噤地,便是有罪,罪上加罪,你就该云中鹄轻咳一声截了口;“道长,赏罚贵派弟子,本是贵派家务事,云某这个外人本不便⼲预,但是贝勒爷即将驾临,大事为重,可否等我们贝勒爷来到,跟道长议决大事之后,现作处置。”

  云中鹄这一番话,表面上听来是一回事,但是骨子里却是另一回事。

  那另一回事,天鹤懂、天云懂,甚至连美道站无垢也懂一半。

  天鹤道长立即欠⾝:“十爷既有所命,天鹤敢不敬遵!”

  云中鹄道:“那就还请仙姑在‘南天门’多委屈两天吧!”

  天云老道躬⾝答应,转望美道姑无垢,沉声道:“还不跟我走!”

  美道姑无垢低声答应,向着云上的天鹤道长俯⾝一拜,站起来转⾝行了出去。

  天云老道向天鹤道长、云中鹄各施一礼,紧随着无垢⾝后出了云房。

  望着美道姑无垢跟天云老道出了云房,天鹤道长收回目光道:“十爷,不知道贝勒爷大驾,何时莅临崂山。”

  云中鹄道:“也就在这一两天了。”

  天鹤道长微皱眉锋,忧形于⾊,道:“天鹤连这眯小事都没给贝勒爷办好,不知道到时候怎么跟贝勒爷代,而且这孩子情刚烈,真要急了她,我担心她会…”

  云中鹄微一笑,道:“这个掌门只管放心,只等我们贝勒爷一到,我担保她会马上乖乖答应,而且,我还能担保,就算她再刚烈,也绝不会寻死自尽。”

  天鹤道长轻“哦”一声,目光凝注。

  当然,这是等云中鸽自道其详。

  云中鹄微笑‮头摇‬,道:“事关天机,也关系着我们贝勒爷的大事,恕我不便,也不敢轻怈。”

  这位云侍卫、云十爷既不便,也不敢说,天鹤道长自也不便、不敢再问,道:“天鹤还担心一件事。”

  云中鹄道:“掌门人担心的未免太多了。”

  天鹤道长道:“十爷应该也想到了,就是天鹤那位古怪难的师姐…”

  云中鹄笑了笑,道:“这何止我想到了,我们贝勒爷也早想到了,也请掌门人放心,我们贝勒爷早有对策,到时候绝对让那位老人家心里舒舒服服,不但不会说一句话,而且还会给我们贝勒爷一臂助力。”

  天鹤再度轻“哦”凝目,道:“贝勒爷当今之左右臂膀,文可安邦、武可立国,相信他一定有妙计良策!”

  云中鹄微一笑,没说话。

  口口口

  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半城湖。

  济南胜景,一湖、一泉、一山。

  一泉,趵突泉;一湖,大明湖;一山,千佛山。

  “大明湖”在济南城西北角,周围十里余,约占全城三分之上,湖界城垣东北西三边,凌晨及⻩昏时,景⾊人。

  “从“鹊华桥”沿湖而西北,两岸垂柳披拂,湖中芦蒲齐茂,特别是夏秋之,秋荷方盛,红绿如绣,令人有溘然吴下洲志感。

  “大明湖”景⾊之美,美在凌晨与⻩昏,但并不是说除了凌晨跟⻩昏,就没有游客了,照样有,不过没凌晨跟⻩昏的时候多罢了。

  有的人他还不喜人多凑热闹,偏喜挑人少的时候来,瞧,这儿就是一个。

  这儿,是湖边垂柳凉之下,不远座落着那座有名的“历下亭”

  人,是个⾝穿褂,头戴宽沿草帽的中年人,宽沿草帽的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能了鼻子以下的部位。

  鼻子以下,方方的一张嘴,嘴不薄不厚,闭得紧紧的,上还留着两撇小胡子,透着潇洒。

  事实上,这个人应该是个不俗的潇洒人物,看他坐在那儿笔直的杆,拔的⾝材,不正显示出他是位不俗的人物么?

  他,就坐在湖边垂柳荫影下,一杆在手,全神贯注,敢情他正在垂钓。

  这种嗜好,这个事儿,是不喜人多凑热闹,爱钓鱼的,哪一个不喜清静,有几个愿意受人惊扰的?

  他挑这个时候真不错,放眼望去,整个大明湖看不见几个人,这“历下亭”一带,更是空、寂静,看不见一个人影,听不见一点声息。

  的确是,不过那是转眼工夫之前,可是转眼工夫之后的如今,这“历下亭”一带,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多了一个人,这个人站在“历下亭”跟钓鱼之间,也就是钓鱼客的⾝后。

  这个人,是个年轻人,正是“崂山”“南天门”上,雅兴登临,观⽇出奇景的那个年轻人。

  ⾝后多了个人,钓鱼客似乎仍然茫然无,的确是够全神贯注的。

  钓鱼客茫然无觉,年轻人似乎存心惊扰,只听他道:“‘历下此亭古,济南名士多’,湖畔柳荫,‮坐静‬独钓,志未必在鱼,但得浮生半⽇,惬意之事,不过如此。洒脫风雅,何事如之,济南的名士,的确不少。”

  随听钓鱼客冷然道:“承蒙夸奖,愧不敢当,市井庸俗,不敢上比姜尚、子陵,杆下若无所获,今宵便无佐餐,还请不要惊扰,他处游览去吧。”

  妙!这下捧没捧成,钓鱼客不吃这个,嫌惊扰,下逐客令了。

  年轻人扬眉轻笑:“刚许阁下风雅名士,奈何如此妄自菲薄,风月无古今,林泉孰宾主,此地阁下可以垂钓,我便可以游览,若是嫌惊跑了湖中游鱼,我赔你一条就是。”

  话落,抬手虚空一抓一收。

  他这里只这么轻描淡写地虚空一抓一收。

  握在钓鱼客手里的那钓杆,竟忽地猛然抓起。

  钓杆握在钓鱼客手里,随年轻人这一抓一收之势竟猛然扬起,已经算是稀奇,更稀奇的是,钓杆起处,丝线一绷,哗啦⽔响声中,银鳞映⽇星辉,一条两尺多长的鲤鱼,随杆凌空跃起。“叭叭”地一声,落在岸边草地上,不住翻腾跃。

  这条鱼既肥又大,今宵不愁无以佐餐,不管怎么说,钓鱼容应该喜得打跌才对。

  哪知,理虽如此,事却不然!钓鱼客不喜反怒,看也没看那条鲤鱼一眼,一扔手中的钓杆,冷哼出声:“我于“大明湖’垂钓多上,怎么偏今⽇有人前来惊扰,敢情你是个有心人,好,咱们会会!”

  他随话转⾝,帽沿影下出两道精光,直过去。

  他这里威态才现,年轻人那里竟忙躬下了⾝,带着轻笑说道:“诸叔别见怪,燕侠给诸叔见礼。”

  钓鱼客先是一怔,继而帽沿影下两道精光倏地明亮三分,急道:“燕侠?”

  年轻人道:“是的,诸叔,老人家膝下六个,燕侠居长!”

  钓鱼客猛然动,脫口叫道:“大少,错非‘南海绝学’谁能…诸明见过大少。”

  他摘掉大帽,撩起长衫,抢步上前,就要拜下。

  年轻人上前一步,伸双手架住,道:“诸叔,燕侠怎么敢当,您这是折燕侠。”

  钓鱼客硬是拜不下去,急得抬起了头:“大少,礼不可废!”

  年轻人道:“对!诸叔!燕侠来的时候,老人家再三代,执晚辈之礼,叫您一声诸叔,燕快要是敢受您这个,让老人家知道,非拆了燕侠不可!”

  “可是…”

  “诸叔,爱燕侠就别害燕侠,您不人愿意把燕侠吓得跑回‘南海’去吧!”

  钓鱼客没再拜下,但他也没马上往起站,可是他却被年轻人一双有千钧力的手给抬得站了起来。

  他又一阵动,道:“主子厚爱,折煞诸明,虽万死不⾜以言报。”

  年轻人露的那一手,被钓鱼客诸明“南海’绝学“南海”之中,只有“南海王”“无玷⽟龙”郭怀的郭家;纵横四海、脾脫七洋、傲夸寰宇、威震天下,跟世代簪缨,承袭“神力”侯爵的傅家、天纵奇女,盖世无双的胡家,并称当世近百年来的三大家。

  而年轻人又称老人家膝下六个他居长,诸明称他为大少,很显然的,年轻人必是“南海”

  郭家的人。“南海王”“无玷⽟龙”郭怀膝下六子中的老大。

  那么,他该姓郭,叫郭燕侠!

  只听郭燕侠道:“诸叔言重了!”

  诸明动不减,道:“真的,大少不知道,不!大少应该知道,自当年‘海威堂’跟‘天津船帮’追随主人离京前往‘南海’,主人仗郭将军跟‘海皇帝’怀两家的旷世绝学,仁义襟,廿年来威服四海,领袖天下,跟傅、胡两家鼎⾜并称。

  如此霸业,如此成就,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主人不但视‘南海’弟兄如‮弟子‬,对外人也仁义恩德。

  诸明⾝受计年,无以为报,唯一遗憾受命远离南海,长驻山东,暗中监视満掳动静,因而不能追随左右,朝夕亲近,其实又何止诸明?驻外弟兄无不人同此心…”

  郭燕侠道:“诸叔,老人家也更思念弟兄们,所以每年总要派人代表他老人家来看看!”

  诸明点头道:“这个我知道,主人又何尝忘记过哪一个?所以我说‘南海’弟兄⾝受主人仁义恩德,无不…”

  郭燕侠微笑截口:“诸叔,整个‘南海’一家人,既是一家人,您老这么说,不就显得生份见外了么?”

  诸明道:“大少既这么说,诸明就不敢再多说了,提起主人每年派人来,诸明倒想起来了,每年来的不是宮老,就是祁老,今年主人怎么派了大少…”

  郭燕侠微一笑道:“今年宮老、祁老两位都走不开,尤其他们两位年事已⾼,老人家打算从今后借重他们两位主理內部事务,不愿再让他们两位奔波劳累,所以才改派了燕侠,而且老人家认为燕侠六兄弟都已长成,应该出来历练历练,跟诸位长辈们多请些教益了!”

  诸明道:“大少客气…”

  “不,诸叔!”郭燕侠道:“燕侠说的是实话。论所学,燕快六兄弟得老人家亲传,对诸位长辈们或许不敢稍让。

  但是论经验历练,比起诸位长辈们那就差得太多了,还请诸位长辈们多加指点,以不负老人家对燕侠六兄弟的期望。”

  诸明道:“大少的修为,我是亲眼得见,的确不愧为主人亲传,放眼当今,恐怕已经找不出几个对手了…”

  郭燕侠笑笑‮头摇‬:“诸叔您别夸我,论燕侠六兄弟,要许老六燕南是翘楚,他学得最好,除了老人家的亲传之外,他福缘深厚,又得关山月关叔的垂青,⾝兼两家之长,一套‘大罗剑’,连老人家都不稍让,所以大伙都说,‘郭家六龙,末者为最’。”

  诸明道:“郭家六龙,郭家六龙,主人是各‘无玷⽟龙’,大少六位合称‘郭家六龙’,真是名符其实,再恰当也不过了!”

  郭燕侠笑笑道:“诸叔,燕侠脸上都有点了发烫了,老人家‘无玷⽟龙’美号是当之无愧,可是我们六个这‘郭家六龙’全是大伙儿起哄叫起来的,其实,我们六个,除了老六燕南配称一条龙之外,其他五个,本就是五条长虫。”

  诸明笑了,笑着话锋忽转:“大少怎么知道上‘大明湖’来找我,是不是上家里去过了?”

  郭燕侠道:“没有,我一到‘济南’就奔这儿来了,是祁老告诉我的,到了‘济南’哪儿都别去,上‘大明湖’畔,‘历下亭’前找您准没错,要是找不着您,他愿意输点儿什么!”

  诸明又笑了:“祁老知我,他也爱钓鱼,前几年来的时候,我们俩人手一杆,从早上钓到掌灯,然后回家红烧、清蒸,打上几斤酒喝它个够。”

  郭燕侠道:“我可不成,我没那份儿好耐,也没那份儿好酒量,我又要提燕南了,让关叔磨得一点儿火气都没了,往那儿一坐,能坐一整天,不说一句话,甚至一动不动,他也练出了一份好酒量,整个‘南海’没几个人喝得过他。”

  诸叔道:“听您这么一再夸六少,真恨不得马上能瞻仰瞻仰!”

  郭燕侠道:“跟他别客气,他比我们更受不了这一套,您放心吧,往后不愁没机会。”

  诸明把钓杆往肩上一扛,把那条鲤鱼往鱼篓里一丢,一手提了起来,道:“今儿个歇工了,走,咱们家里去!”

  郭燕侠笑笑没说话,跟着诸明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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