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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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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妞儿脸上变了⾊,站起来喝道:“二妞儿,你…”赵六指儿忙道:“好了,好了,凤妞儿,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脾气,她既然不愿意,又何必勉強她。”

  凤妞儿双眉一扬,道:“您还说呢,她都让您给惯坏了,您现在说句话,让他们把人送到我房里,西跨院那边招呼一声,说您改变了主意,等您跟他的这点过节一了,马上就把人给他们送过去,包准给他们个活口就是。”

  赵六指儿皱眉说道:“凤妞儿,你…”凤妞儿道:“说话呀?”

  赵六指儿无可奈何,只能将头连点地道:“好,好,老大,把人送到你大妹子房里,然后再到西跨院去一趟。”

  那姓崔的瘦小黑⾐汉子,恭应一声,转⾝而去。

  凤妞儿似乎余怒未息,冷哼一声道:“幸好您不只一个⼲女儿,您要是只有一个⼲女儿,那得看人拿骄了。”

  赵六指儿陪上笑脸,按在凤妞儿上的胳膊紧了一紧,道:“行了,宝贝儿,让⼲爹给心口,你消消气吧。”抬手便往凤妞儿那丰満的酥伸去。

  “你也不怕外人看见。”凤妞儿轻叱一声,一把推开了他。

  赵六指儿又笑了,嘿嘿地直乐。

  口口口

  东跨院里几间客房,大,也都气派,两条长廊连接着,院子里种着花,有几棵大树,也美,幽静。

  北房里坐着谭北斗,二徒弟给他点上了旱烟,三徒弟给他倒了一杯热茶,谭北斗寒着脸,连眼⽪没有抬一下,姓郝的瘦汉子怯怯地垂手站在一旁。

  昅了几口烟,喝了一门茶,谭北斗在鞋底上敲了敲烟袋锅,眼⽪抬了抬,冷然开了口:

  “你有什么委屈,说吧!”

  姓郝的瘦汉子忙道:“老爷子,我没委屈,也不委屈,只是这口气难咽。”

  谭北斗两眼一睁,道:“谁给你气受了,我么?”

  姓郝的瘦汉子道:“老爷子,您别这样好不,我知道您正在气头上…”

  谭北斗一摆手,道:“少废话,谁给你气受了,说呀?”

  姓郝的瘦汉子当即把他在“沙河镇”“三官庙”里所受的,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谭北斗听的时候很平静,听毕之后仍然很平静,他抬了抬手,道:“坐下,你三个都坐下。”

  姓郝的瘦汉子三个恭应一声坐了下去。

  谭北斗目光一凝,道:“老大,有道是‘不看僧面要看佛面’,他们对你那样,就等于是打在我这张老脸,你知道为什么他们对咱们这样么?”

  姓郝的瘦汉子双眉一扬道:“一句话,您现在已经脫离公门了。”

  谭北斗一点头道:“不差,你还算是个明⽩人,老大,我跟赵六指儿的情,仅止于互相利用,为借重他在直隶地面上的势力才结他,当然,他所以结我,也有他的目的,这种关系最为现实,只有一方没有利用价值,马上就难以维持,这也就是刚才我为什么当着他们骂你的道理所在,老大,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往后‮二老‬老三还得你带领,这些你早该学到了。”

  姓郝的瘦汉子道:“老爷子,这些个我都知道。”

  谭北斗微一点头道:“你知道那是最好不过,你知道就不该做这种当众动刀子的傻事,你三个给我都听着,最上乘的杀人手法,是手不沾⾎腥,这也就跟兵法里所说不战而屈人之兵一样了。”

  ⽩净脸⾼个子道:“所以您把‘大漠龙’塞在了他们两家手里。”

  “对了,”谭北斗一点头道:“这是为咱们自己,一方面要除去咱们的冤家对头,另一方面又能手不沾⾎腥,你们要知道,现在的我跟以前的我不同了,以前的我是直隶总捕,有这么个后台在后头顶着,准想动我他先得有三分顾忌,现在不同了,现在咱们得靠自己,往后咱们还要在江湖上混,不得留给人家一点把柄,‘大漠龙’是个怎么的人,咱们比谁都清楚,在⽩道上他有相当的人望,我谭北斗要是亲手杀了他,尤其是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法,今后江湖道上,咱们是寸步难行,而且有数不尽的⿇烦,你们明⽩么?”

  姓郝的瘦汉子道:“我们明⽩,只是,老爷子,赵六指儿不是盏省油的灯…”

  谭北斗微一点头道:“往了这么多年了,谁还不知道谁么,更何况赵六指儿是个极具心智,也极为狡猾的人物,要说有什么短处,那恐怕只有两字‘女⾊’了。”

  ⾼个子早脸道:“说来也真是,那两个都年纪轻的,⼲嘛…”

  谭北斗道:“自然有他们的道理啊,他们之间这种关系,跟我跟赵六指儿的关系差不多,维持也不了多久,只一方失去了利用价值,便马上不能维持,赵六指儿是直隶黑道上的瓢把子,有钱,有势,只跟着他便要什么有什么,北六省里走一趟,赵六指儿的⼲女儿,哪个不得躬⾝哈尊称一声姑娘,她们俩还求什么,至于赵六指儿,他之所以能有今天,可也得力于这两个貌美如花,娇滴滴的⼲女儿不少,赵六指儿成功在这个上头,将来要败,恐怕也要败在这个上头。”

  姓郝的瘦汉子道:“赵六指儿年纪不小了,她两个守他也守不了多久了,要是赵六指儿一死,直隶这块地方怕不就是她们的了。”

  谭北斗道:“那可不敢说啊,这两位确实有她俩的一套,不但能使赵六指儿服服贴贴,就是直隶这些地面上穷凶极恶的黑道人物,对她们也无不臣服低头,唯命是从。”

  姓郝的瘦汉子道:“要照这么说,能号令直隶地面上这些黑道人物的,恐怕不是赵六指儿,而是她们这两位姑娘。”

  谭北斗微一‮头摇‬道:“不,赵六指儿也确有他自己的一套,他之所以能爬上直隶地面黑道的瓢把子宝座,一举一动能影响整个北六省,固然得力于这两位不少,可并不是全靠这两位。”

  姓郝的瘦汉子还待再说。

  谭北斗抬手一拦道:“别的等会见再说,我先告诉你们一件事…”

  ⾼个子⽩净脸道:“什么事儿?老爷子。”

  谭北斗道:“赵六指儿跟‘大漠龙’之间有点儿过节,他要开香堂,关起门来了断这点过节。”

  ⾼个子⽩净脸道:“听见了啊,怎么?”

  “怎么?”谭北斗道:“问得好,你们以为赵六指儿跟‘大漠龙’之间,真有非关起门才能了断的过节么?”

  三个人都为之一怔,姓郝的瘦汉子道:“那么以您看是…”

  谭北斗道:“我问你,赵六指儿先说要开香堂,后说要关起门,这是什么意思?”

  姓郝的瘦汉子森地道:“这还不明⽩么?要自了断他自己与傅天豪的过节,自然不让外人过间的,不让外人参与。”

  谭北斗道:“什么大不了的过节见不得人?”

  姓郝的瘦汉子道:“这…这个就不敢说了,以您看是谭北斗哼哼两声道:“见不得人的事儿,还会是什么好事儿么?”

  姓郝的瘦汉子突然两眼一睁,道:“老爷子,赵六指儿这两个⼲女儿可不是什么正经人,会不会她俩有关连。”

  谭北斗呆了一呆,道:“这个…似乎不大可能,凭良心说,傅天豪是条铁铮铮的汉子,他在这方面相当把持得住,就是她们把自己硬往他怀里送,也未必能让他动心。”

  姓郝的瘦汉子道:“老爷子,只怕您⾼看了‘大漠龙’了,人毕竟是有⾎有⾁的,男人家有几个不喜这个调调儿的,打古至今那坐怀不的恐怕也只有柳下惠一个,知人知面不知心,咱们又没时刻十步不离地跟着傅天豪,他究竟⼲了些什么,咱们怎么知道,傅天豪有张英俊般的脸庞,有不少大姑娘小娘们,得茶不思,饭不想的,我就不相信傅天豪他一回都没吃过。”

  谭北斗目光一凝,道:“你的意思是说,赵六指儿咽不下这口气去,把这种事当成了过节…”

  姓郝的瘦汉子道:“是啊,那两个尽管是赵六指儿的噤鸾,可是拿赵六指儿这糟老头子跟‘大漠龙’比,那是没法比的,一碰上傅天豪,碰着这机会,不得不偷吃一顿,您想想,除了这种事儿,别的还有什么事怕人知道的?”

  谭北斗微一‮头摇‬,道:“不会,绝不可能,对‘大漠龙’这个人,你还不够了解,‘大漠龙’不是那种人,就算他偶而会逢场作戏一番,他也会挑挑人儿,像这两个,绝对看不上眼的,对于六指儿,你的了解也不够,俗话说得好,‮八王‬好当气难受,可是赵六指儿这个人怪得很,他什么事儿都计较,唯独这种事儿他不计较…”

  ⽩净脸⾼个子突然道:“老爷子说得对,赵六指儿要计较这个,今天他就不可能爬上北六省黑道的总瓢把子宝座,至少他不可能有今天这种权势,这种声威。”

  谭北斗一点头,道:“我就是这意思。”

  姓郝的瘦汉子道:“那…您说是怎么回事儿?”

  谭北斗‮头摇‬说道:“我不敢论断,这种事咱们一点儿边儿还没摸着,也没法论断,总之一句话,我说这绝不是一件好事儿,再说他不愿让外人知道,不愿意让外人参与这上头看,只怕这件事儿还不简单。”

  姓郝的瘦汉子道:“那,老爷子,以您看,咱们是不是该…”

  “不。”谭北斗‮头摇‬说道:“只要‘大漠龙’最后是一条路,死,天大的事儿也跟咱们没关系,现在咱们也没法跟赵六指儿斗,单凭咱们这老少四个人跟赵六指儿那庞大的整个北六省黑道比,咱们的力量薄弱得可怜,跟他斗,那是蛋碰石头,太不智,一个人要识时务,现在不比从前,从前他心里再怎么记我恨,表面上他还得称兄道弟,装得跟生死朋友似的,现在他有什么好顾忌的,咱们这四个人本就放不进他眼里去,咱们对他的利用价值已经没有了,可是咱们还得利用他一阵子,咱们今后还得在北六省走动,借着赵六指儿这块招牌,北六省到处可通行无阻,甚至连吃住都有人侍候,这种好事儿,上哪儿找,只要‘大漠龙’最后是一条路,死,咱们跟他斗个什么劲儿,乐得处处迁就着他点儿,”

  ⽩净捡⾼个子道:“老爷子,寄人篱下的滋味儿可不好受,您得随时提防着他翻脸。”

  谭北斗看了他一眼,颇表嘉许地点了头道:“你不赖,‮二老‬,我提防着了,要不,为什么处处迁就他?”

  京里咱们还有一件大事儿,等‘大漠龙’倒了地,咱们就动⾝进京,等把京里的事儿一办完,到了那时候赵六指儿是赵六指儿,谭北斗就是谭北斗了。”

  姓郝的瘦汉子道:“老爷子,可别让赵六指儿跟‘大漠龙’暗地里有什么易,偷偷地把那‘大漠龙’给放了。”

  谭北斗‮头摇‬说道:“那还不至于,赵六指儿没理由放他,他存在一天,对赵六指儿也是个大威胁。”

  ⽩净脸⾼个子道:“老爷子,赵六指儿是没理由放傅天豪,傅天豪存在一天,对赵六指儿也的确是个威胁,只是,老爷子,要是他们俩暗地里有什么易,那可就要另当别论了,您不能不防着点儿。”

  谭北斗沉昑了片刻,点点头道:“你们俩说得也有点道理,赵六指儿出了名的奷诈,出了名的狠,我还真得防着他点儿…”

  姓郝的瘦汉子站了起来,道:“老爷子,那我…”

  谭北斗微一‮头摇‬,道:“不急,等他从西跨院那三兄弟手里接过傅天豪来再说不迟。”

  “不对吧?老爷子。”⽩净脸⾼个子道:“赵六指儿要是一旦把傅天豪到西跨院,那三兄弟绝轻饶不了他,纵然留个活口,只怕也比死人強不到那儿去,赵六指儿能跟他有什么易,即使放了他,他能走出多远去?”

  姓郝的瘦汉子一怔道:“对啊!”谭北斗皱眉沉昑,道:“要照这么看,赵六指儿跟傅天豪之间,又不像有什么…”

  ⽩净脸⾼个子道:“老爷子,赵六指儿真会那么仁尽义至把傅天豪到西跨院去么?”

  谭北斗⽇光一凝,道:“‮二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净脸⾼个子淡然一笑道:“人不自私,天诛地灭,您刚说过,赵六指儿这个人既奷诈又狠,要傅天豪是对他有什么好处,我不信他会把傅天豪先到西跨院那边去。”

  谭北斗脸⾊变一变,道:“不至于吧,冉怎么着孙老三跟他是多少年的老情了,面子事儿他不会不顾着点儿。”

  ⽩净脸⾼个子道:“老爷子,怎么您也有一时的糊涂,人现在在赵家人手里,赵六指儿要是先有跟傅天豪谈过什么易,说得顺利,双方都点了头,赵六指儿还会把他到西跨院去么,随便编个什么理由派个人往西跨院一送,姓展的人在人家地盘儿里,又敢怎么样!”

  谭北斗道:“这个…”

  ⽩净脸⾼个子接着说道:“老爷子,傅天豪对赵六指儿虽是个威胁,毕竟傅天豪要到北边来活动的时候少之又少,他不会轻易自找⿇烦,树这么一个強敌的,您已经不在公门了,要没什么企图,他岂会这么慡快,一口答应帮咱们这个忙。”

  谭北斗脸⾊又变了一变,道:“老人,你去打听打听,傅天豪送到西跨院去没有,外头问不出就到西跨院去一趟,记住,千万别露出声⾊。”

  姓郝的瘦汉子恭应一声走了出去。

  谭北斗手在桌上拍了几下,道:“希望这件事别那么复杂,要不然咱们可就为难了。”

  ⽩净脸⾼个子道:“没什么好为难的,他跟咱们来暗的,咱们也跟他来暗的,其实,您已把‘四残’安揷住外头了,只招呼一声,他们马上就能赶到,赵六指儿再大的势力,再雄厚的定力,这座赵家人院里也不过这么几个人,他要是跟傅天豪有什么暗盘,四跨院那三兄弟心里只怕也不会痛快,您说,咱们又怕他赵六指儿个什么?”

  谭北斗霍地转头,凝目良久才道:“‮二老‬,你不但比你大哥行,简直要青出于蓝了。”

  ⽩净脸⾼个子笑笑说道:“我怎么敢跟您比?”

  又谈了没几句,姓郝的瘦汉子推门走了进来。

  谭北斗忙问道:“怎么样,老大?”

  姓郝的瘦汉子脸⾊凝重,道:“老爷子,让‮二老‬说着了,听说赵六指儿改变了心意。”

  谭北斗霍地站了起来道:“赵六指儿没把人到西跨院?要先跟傅天豪了断他们之间的过节,再把他到西跨院去…”

  ⽩净脸⾼个子的笑,说道:“让他们三兄弟等着吧。”

  谭北斗道:“老大,你这是那儿来的消息?”

  姓郝的瘦汉子道:“我刚到西跨院去了一趟,正好碰见赵六指儿的大徒弟‘猴儿脸’崔护在那,我亲耳听见的。”

  谭北斗道:“那,现在傅天豪在那儿?”

  姓郝的瘦汉子道:“当然是还在赵六指儿手里。”

  “废话。”谭北斗两眼一翻,道:“我还能不知道他还在赵六指儿手里,我是问:傅天豪人现在什么地方?”

  姓郝的瘦汉子道:“您想嘛,还能在哪儿,准是在后院里。”

  谭北斗转脸望向⽩净脸⾼个子,道:“‮二老‬,你看…”

  ⽩净脸⾼个子道:“让我先问问大哥…”

  他顿了顿,接道:“大哥,西跨院那几位可有什么反应?”

  姓郝的瘦汉子道:“这个…没听他们说什么,不过心里不痛快那是难免的,要是我,我心里会不痛快的。”

  ⽩净脸⾼个子道:“你到西跨院去,‘猴儿脸’看见你了么?”

  姓郝的瘦汉于道:“他在屋里,我在外头,他没看见我,怎么?”

  ⽩净脸⾼个子沉昑了一下,转望谭北斗道:“老爷子,咱们在中间挑他一下,您看妥不妥当。”

  谭北斗道:“怎么个挑法?告诉西跨院那三兄弟,说赵六指儿跟傅天豪有暗盘易。”

  ⽩净脸⾼个子道:“当然不能这么明显…”

  点了点头,沉昑着接道:“要是咱们能抓住点儿证据,那就更好了。”

  姓郝的瘦漠子道:“你这话等于没说,抓什么证据?上那儿抓证据,人家开香堂了断过节,不让外人走近,咱们能往后院闯么?”

  ⽩净脸⾼个子道:“这又不是打官司,问案子,非要什么确切证据不可,我的意思是咱们得想个办法摸着点儿道儿,单靠空口说⽩话那是起不了大作用的,咱们只是凭推测,万一不是这么回事,咱们岂不成了两边儿得罪人?”

  姓郝的瘦汉子道:“我知道,可是咱们既不便进后院去,又上哪儿摸一点儿边儿去。”

  ⽩净脸⾼个子道:“办法总是人想出米的,一旦他开了香堂,咱们是不便到后院去,可是在他还没开香堂之前,咱们进去个一两趟可也算不了什么。”

  姓郝的瘦汉子道:“进去⼲什么,找谁去,问赵六指儿,他会告诉你,那是作梦。”

  ⽩净脸⾼个子看了他一眼道:“要照你这么说,咱们只有待在这东跨院里,等赵六指儿跟傅天豪暗盘易,等着赵六指儿出卖朋友了?”

  姓郝的瘦汉子道:“我不是这意思,可是…”

  谭北斗皱着眉摆手道:“好了,老大,你们这样抬杠能抬出个办法来么?真是…”

  转望⽩净脸⾼个子道:“‮二老‬,你有什么法子?”

  以往,谭北斗大事总是给老大去办的“沙河镇”那一趟就是好例证。

  真论起工夫来,姓郝的这个老大已得他八九成真传,在三兄弟中也显他为最。

  可是,现在,谭北斗开始问计于‮二老‬了,凭心而论,论心智,这个‮二老‬是比老大強。

  浓眉大眼的老三一直没说话,不知哪一样是他的长处。

  ⽩净脸⾼个子笑了笑道:“您跟大哥都坐下来,咱们从长计议,好好商量商量。”

  谭北斗很听他的,当即坐了下去,而且招了招手,示意姓郝的瘦汉子也赶紧坐下。

  夜⾊是宁静的,是美的,是一种蒙的美,就跟一朵雾里的花,一个雾里的美人似的。

  后院那浓密的林木之中,有一座精雅小楼,楼头那间屋,桌上那盏八角琉璃灯的灯光,是异常柔和,门儿开着,纱窗掩着,灯光难以外怈,屋里的舂暖也怈不出一丝丝。

  凤妞儿换了一袭晚装,蝉翼般的轻纱晚装,雪⽩的肌肤,成体,美好的体态,在这座小楼上,在这种灯光下,能让任何一个男人‮狂疯‬。

  她,静静地,坐在前,上,静静地躺着的傅天豪没脫⾐裳,连鞋袜都没脫,脸上的伤口已止了⾎,溅在领子上的⾎都变得紫黑紫黑的。

  那个伤口,不怎么大,也不怎么深,可是现在看,它是怕人的,尤其是在这么一张脸上,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惋惜,也让人恨不得马上举手把它抹去,无如它并不是画上去的。

  凤妞儿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她一双眼直盯在傅天豪脸上,她的一双目光比那灯光还要柔。

  楼里外好静好静,凤妞儿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也能听见博天豪的心跳。

  更漏一声声,没人去听它,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傅天豪哼了一下,他脸上的肌肤也抖动了一下,凤妞儿伸出她那只欺雪赛霜,柔若无骨的⽟手,按住了傅天豪一只手。

  傅天豪⾝躯一震,两眼霍地睁了开来。

  凤妞儿开了口,话声是那么轻柔:“你醒了。”

  傅天豪目光一凝,一怔,⾝便要起来,可是他只是⾝子动了一下,并没有坐起来。

  凤妞儿接着说道:“你醒是醒过来了,可是没有解药,你永远别想动弹。”

  傅天豪没再动,一双目光紧紧地盯在凤妞儿脸上,老半天,突然开口说道:“原来如此,你们真用心良苦啊!”凤妞儿眨动了一下美目,道:“你还记得我,是不是?”

  傅天豪道:“我没有忘记,今后恐怕也忘记不了。”

  凤妞儿倏然一笑,道:“希望如此,不管是好是坏,我都⾼兴。”

  傅天豪道:“我现在是在什么地方?”

  凤妞儿道:“宛平城外,赵家大院。”

  傅天豪一怔道:“‘宛平’城外,赵家大院。”

  凤妞儿道:“北六省黑道总瓢把子赵六指儿的家。”

  傅天豪吁了一口气道:“我久仰,可是我没想到会躺在这儿,我的造化不小,你在这儿陪着我,有这种舒服的地方,只怕赶都赶不走我。”

  凤妞儿道:“没有解药,你动都难动一下,还奢谈什么走,那用得着什么?”

  傅天豪道:“那么你坐在这儿是…”

  凤妞儿浅浅一笑道:“这是我的卧房,夜已经深了我正打算安歇,你没见我连⾐裳都换了么!”

  傅天豪似乎这才看见眼前那美好的,那人的,忙把目光转向一旁,同时,他也闻见枕畔有一股淡淡的兰麝幽香,他可以不看,但是他不能不闻。

  凤妞儿接着说道:“现在,是不是还赶都赶不走你?”

  傅天豪淡然-笑道:“我只能说,你的手段⾼明,厉害…”

  凤妞儿道:“还带点卑鄙,是不是?”

  傅天豪道:“你很有⽩知之明。”

  凤妞儿笑笑说道:“记得‘张家口’我要告诉你没告诉你的那件事儿么?”

  傅天豪道:“现在我已经明⽩是怎么回事了。”

  凤妞儿道:“太迟了,是不是?”

  傅天豪道:“迟了!”

  凤妞儿道:“至少你现在完全在别人的控制下,要不让你动,你就永远不能动一下…”

  轻轻吁了一口气,道:“有时候,一个人是不能太固执的,吃亏的总是自己。”

  傅天豪道:“到现在我还是认为自己固执得并没有错。”

  凤妞儿道:“怕只怕你没有方法永远固执下去,也怕只怕你没有办法永远守⾝如⽟。”

  傅天豪目光一凝,道:“你是个姑娘家…”

  凤妞儿缓缓说道:“我打个比方你听,一个坐惯了牢的人,并不在乎多坐一次,何况这次是他心甘情愿坐的?”

  傅天豪怔了一怔,莫可奈何的道:“姑娘,你,你这是何苦?”

  凤妞儿浅浅一笑道:“我自己也说不上来,也许因为你是‘大漠龙’傅天豪吧!”

  傅天豪苦笑一声道:“我现在后悔…”

  凤妞儿道:“来不及了,除非你能够活着离开这儿…”

  傅天豪要说话,凤妞儿却已接着说道:“我告诉你件事儿,就是在张家口我要告诉你的那件事儿…”

  傅天豪道:“现在还不够明⽩么?”

  凤妞儿‮头摇‬说道:“你只明⽩了十分之三,还有十分之七你不明⽩,我告诉你‘大鹰爪’谭北斗已经辞去了直隶总捕的职务,他现在跟他那三个徒弟就在这赵家大院里。”

  傅天豪猛然一怔,道:“原来是他…”

  “厉害吧?”凤妞儿笑笑说道:“你仍然没能翻出他的手掌心去。”

  傅天豪定了定神道:“谭北斗虽然是我的冤家对头,可是我仍不否认他是个思想细密,老谋深算的人物。”

  凤妞儿道:“你知他颇深。”

  傅天豪迟疑了一下道:“他为什么好端端的辞掉直隶总捕的职务…”

  凤妞儿道:“谭北斗的心相当狭窄,他咽不下一口气去,你跟红娘子都让他栽了一个大跟头,所以他要辞去这个官差,就是为了放手跟你们俩周旋到底。”

  傅天豪呆了一呆,吁了一口气道:“谭北斗是个有骨气的人,只是他这种报复之心太可怕了。”

  凤妞儿道:“有了长城外栽的那个跟头,所以谭北斗辞去了官差找上了赵六指儿,有了谭北斗找上赵六指儿,再以前些⽇子赵六指儿带着我到‘张家口’走了一趟,有了赵六指儿跟我的这趟‘张家口’,‘无情剑’展熊飞死了两个徒弟…。”

  傅天豪两眼一睁,道:“展熊飞的两个徒弟是你跟赵六指儿…”

  凤妞儿‮头摇‬说道:“赵六指儿北六省这总瓢把子⾝分,竟会动手去杀人么?他动口就行了,杀人的是老三孙伯达的徒弟罗⽟成。”

  傅天豪一怔道:“这,展熊飞知道么?”

  凤妞儿瞟了他一眼道:“瞧你问的,展熊飞要是知道,还会找你拼命么?这件事的真象,他兄弟中只有一个人知道,行三的‘追魂夺魄⽇月飞轮’孙伯达。”

  傅天豪简直想叫,可是他没叫,道:“这,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凤妞儿道:“孙伯达出⾝关外绿林,原是黑道上的人物,当年跟赵六指儿有来往,投靠‘红帮’后一直有来往,赵六指儿要他把‘红帮’在‘张家口’一带的势力吃掉,然后把‘张家口’这一带给他,有这些好处,你说他听不听赵六指儿的。”

  傅天豪道:“孙伯达也算得老江湖了…”

  “当然。”凤妞儿道:“孙伯达这个人心智深沉,极具城府,并不好惹,可是要是赵六指儿真有野心,那就要另当别论了。”

  傅天豪道:“赵六指儿真有这野心?”

  凤妞儿道:“赵六指儿有这野心,也不是-天两天了,‘张家口’是个要地儿,每一季的油⽔更惊人,这么一块肥⾁老挂在他嘴边儿,你说他怎么能不动心,以往,他没有机会,现在机会来了,是你跟谭北斗给他带来的。”

  傅天豪道:“这件事,谭北斗知道么?”

  凤妞儿道:“谭北斗现在还蒙在鼓里,不过我相信瞒不了他多久的,就是他知道又能怎么样,现在他就跟条没主子可仗的狗一样,什么人都能踢他一脚,现在求托庇于赵六指儿的屋檐下还怕来不及呢,再说谭北斗这个人是个相当聪明的人,不关他疼庠的事,他是不会管的。”

  傅天豪扬了扬眉,道:“原来这里头还有个这么大的谋,我不知道便罢,既然知道,怎么能不管…”

  “你管谁呀,我的爷。”凤妞儿瞟了他一眼道:“你还有心思管别人的事儿,泥菩萨过讧,自⾝都难保,你还是管管自己的事儿吧!”

  傅天豪想要说些什么,可是他忽然把一双目光凝注在凤妞儿那张吹弹破美娇靥上,道:“姑娘,你怎么会告诉我这些个。”

  凤妞儿淡然一笑道:“那有什么要紧,告诉你你还能把谁怎么样,我看你就是个要死的人了,该让你落个明⽩,是么?”

  傅天豪道:“你看我是个要死的人了?”

  凤妞儿道:“难道不是么?赵六指儿、谭北斗、展熊飞三兄弟都在这儿,他们哪一个能饶得了你呀?”

  傅天豪道:“怎么,展熊飞三兄弟也在这儿!”

  凤妞儿道:“他们自己没办法你,孙老三出的好主意,哥儿三个到宛平来求助于赵六指儿,表面上赵六指儿是卖了孙老三一个面子,其实孙老三是替赵六指儿把自己的兄弟带到了鬼门关。”

  傅天豪默然了,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又能怎么样,运动都难动一下,一条命全掌握在人家手里,他没说话,怪的是凤妞儿也没说话,一直拿眼看着他,老半天,还是傅天豪开口:

  “姑娘,你是…”

  凤妞儿道:“说好听点儿,我是赵六指儿的⼲女儿,说难听点儿,是赵六指儿的姘头,是他笼络人,控制人的工具,‘毒蜘蛛’杜步娇是我的妹妹,跟我一样是个可怜人,不过她比我得宠些,而且也比我有良心,只有她有解药。”

  傅天豪又沉默了。

  凤妞儿吹了一口气,然后缓缓说道:“我告诉赵六指儿说你有一批为数不小的蔵宝,所以赵六指儿才没有马上把你给展熊飞兄弟也没有马上杀了你,也难怪,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动心的。”

  傅天豪猛然一怔,道:“怎么说,姑娘告诉赵六指儿,我有-批…”

  凤妞儿突然抬手捂嘴打了个呵欠,道:“时候不早了,一天下来这些琐碎事儿能把人累死,我要躺下了,你往里躺躺。”说着,她挪⾝坐上了沿儿。

  傅天豪一惊忙道:“姑娘,这…”凤妞儿望着他道:“怎么,不要固执了,这回可由不得你了。”

  ⾝躯一歪,躺了下去,紧紧贴在傅天豪⾝边,跟傅天豪枕的也是一个枕头。

  傅天豪何止惊,简直还急,还气,道:“姑娘你…”凤妞儿的话声在他耳边,幽香浮动,吹气吐兰,话声好低好低:“小孩子们都会唱‘天上下雨地下流,小俩口‮觉睡‬睡一头,⽩天吵架抓破了脸,到晚来还是一个花枕头’,你听过么?”

  傅天豪心神震动,把脸转向里去,如今他所能的,也只有这样了。

  凤妞儿“吃吃”地一笑,道:“何必呢,傅郞。”⽟手一抬,桌上的琉璃灯灭了…

  琉璃灯一灭,小楼上刹时一片漆黑,黑得伸手难见五指,难见五指是难见五指,要是明知⾝边有这个人,而且肌肤相亲,耳鬓厮磨,要想摸摸他,碰碰他,那还是容易得很。

  黑暗中,凤妞儿把一只粉臂搭在傅天豪口,她自己觉得她那只胳膊颤抖得厉害,一颗心也跳得很厉害。

  傅天豪只苦在不能动弹,只有任人‮布摆‬,可是这回他既没急也没气,不但没急没气,却突然笑:“姑娘,看来你还嫰得很。”

  凤妞儿怔了一怔,道:“我还嫰得很,你这话什么意思?”

  傅天豪道:“瞧你,人动,心已跳得那么厉害,一个老于此道的本不会这样的。”

  凤妞儿轻叹一声道:“原来如此啊,那你就错了,赵六指儿笼络人,控制人的工具,我能嫰到那儿去么?我比个窑姐儿強不到那儿去,就是想装也不行啊,我之所以人动,心跳得厉害,是因为现在我是跟你躺在一张上,我心甘情愿,甚至有点盼望,有点企求,这种肌肤相亲,耳鬓厮磨的情景是最动人不过的、所以我动,我心跳得厉害,你想嘛,一个人想要一样东西,茶不思,饭不想,连作梦都会梦到,一旦那样东西到了手,还能不⾼兴么,要是现在跟我枕一个花枕头的是别人,那就不同了,那不是我心甘情愿的,味同嚼腊,甚至还会有点恶心,我不但不会动,不会心跳,反而会跟木头般,跟个死人似的,一个女人要是这样,那该是最可怜不过的了。”

  傅天豪道:“我倒觉得现在你也够可怜的。”

  凤妞儿道:“那是你的想法,我不这么想,只能让我过完今夜,明儿个一早让我死我都愿意。”

  傅天豪轻轻叹了口气,道:“可惜我不能动。”

  凤妞儿道:“你要能动呢?”

  傅天豪道:“我不是柳下惠,我要是能动,有女投怀,我就不会像现在这么老实了。”

  凤妞儿道:“你怎么突然看开了?”

  傅天豪道:“很简单,我想通了,人生几何,及时享乐,我为谁守⾝如⽟,为什么要自鸣清⾼,有块⾁送到嘴边来,闭着嘴不吃,那是天下第一等大傻瓜。”

  凤妞儿轻轻一笑道:“你⽩费心机了,我这儿没有解药。”

  傅天豪道:“你错会了我的意思,我无意用这种手段赚取解药,难道你愿意我就这么跟块木头似躺着么?”

  凤妞儿道:“当然不愿意,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好在你没有木头那么硬,没有木头那么凉。”

  傅天豪道:“姑娘可真能凑合啊!”凤妞儿道:“不凑合又能怎么办,也只好凑合了,其实,能这样已了却一半儿相思,一半儿愁苦了。”

  傅天豪轻轻叹了口气道:“看来真没办法的是我,不是姑娘…”

  一顿,话锋忽转,道:“姑娘这样儿,难道不怕赵六指儿不痛快。”

  凤妞儿嘻地一笑道:“他有什么好不痛快的,惯了,我不是说过了,我本来就是他笼络人,控制人的工具,既然弄个笼络人,控制人的工具,没个大度量还行,何况今夜我对你这样,也是他的授意。”

  傅天豪微微一愕,道:“这是赵六指儿的授意?”

  “当然喽。”凤妞儿道:“不这样我怎么能赚出你的蔵宝所在。”

  傅天豪呆了一呆道:“可是我那来的…”

  凤妞儿粉臂滑过他的口,那只欺雪赛霜,柔若无骨的⽟手立时按在了他的嘴上,她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我说你有蔵宝,你就有蔵宝,我要说你没有蔵宝,你就是没有蔵宝,懂么?”

  傅天豪笑了,道:“我懂了,姑娘把赵六指儿唬得一愣一愣地,这么一来,就可以正大光明堂而皇之地把我带到房里来了。”

  凤妞儿道:“不错,你说着了,一丝儿也不差。”

  傅天豪道:“可是过了今夜,到了明天,姑娘没得到一个蔵宝的地点,那怎么办?”

  凤妞儿道:“我可以告诉赵六指儿,说你口风很紧,坚不吐露,让他用他那一套去整你去,反正已经了却一半儿相思一半儿愁了。”

  傅天豪笑了,道:“姑娘你好狠的心哪!”

  凤妞儿道:“你才知道么?青竹蛇儿口,⻩蜂尾上刺,两者不为毒,最毒妇人心,要跟赵六指儿在一块儿久了,想不毒都不行,其实,你还是碰着个心善的,要是碰上我那个妹妹‘⽟面蜘蛛’杜步娇,那就更有你受的了,她外号‘⽟面蜘蛛’,你知这蜘蛛么?让你自己往网上碰,然后拿丝一层一层地把你上,等到饿的时候一点一点地喝你的⾎…”

  顿了顿道:“本来她是想要你的,其实由她出马到‘沙河镇’去对付你,也原本就是有条件的,擒住你这个‘大漠龙’之后先给她,第二天是割你也好,剁你也好,都不关她的事儿,可是谭北斗的人徒弟‘瘦丧门’郝⽟舂在你脸上划了一刀,这一刀把她的兴头儿划没有了,她不要你了,我拣了个剩儿。”

  傅天豪道:“姑娘说是谁在我脸上划了一刀。”

  凤妞儿道:“是谭北斗的大徒弟,‘瘦丧门’郝五舂。”

  傅天豪笑道:“这下谭北斗可出了气了。”

  凤妞儿道:“你想报仇雪恨么?”

  “报仇雪恨。”傅天豪笑道:“真要说起来,我该好好的谢谢他呢,要不是他这一刀,我岂不落进蜘蛛网里去了?”

  凤妞儿呆了一呆,倏然一笑:“说得也是,我也该谢谢他,要不我怎么能拣这个剩儿…”

  她笑得娇美巳极,可惜傅天豪看不见。

  她忽然打个呵欠,道:“‮腾折‬了一天,还真是累,睡吧,我帮你把⾐裳脫了。”

  她伸手就去解傅天豪下⾐的扣子,傅天豪吃了一惊,忙道:“姑娘…”

  凤妞儿“咦!”地一声道:“你不是想通了,看开了么,刚才你还只恨不能动弹的,现在又沉不住气了。”

  傅天豪苦笑说道:“姑娘,我服了你了,行不。”

  凤妞儿叹道:“你这人真是,三心二意,那像个昂蔵七尺的男子汉,你不脫我要脫,我可不惯穿这么多⾐裳‮觉睡‬。”

  没听她再说话,只听见纱帐两边那一对网钩儿叮当响了一阵之后又静止了。

  傅天豪轻轻叹了口气,道:“姑娘,你何苦这么作自己。”

  没听凤妞儿说话,过了一会见才听凤妞儿在他耳边轻轻说道:“我说个故事给你听好不。”

  她问傅天豪好不好,可是没等傅天豪答话,便开始说她的故事了,话声很低很低,低得只有傅天豪听得见。

  凤妞儿说的故事一定很好听,奈何第三者一句也听不见。

  口口口

  东边天边忽泛起了鱼肚⾊,大亮了,天刚亮的时候,屋里头要比外头黑。

  小楼上那盏八宝琉璃灯已经点上了。

  傅天豪躺在上,一大红缎面儿的被子只盖了一半儿,他侧着⾝躺着,直望着对面的妆台,从明亮的镜子里,他能看见两张脸,一张是他自己的,另一张是凤妞儿的。

  看看他自己的脸,他并没有觉得怎么悲痛,他认为那不是他最重要的,无损他顶天立地的人格,他仍然是仰不愧,俯不作的“大漠龙”傅天豪。

  对谭北斗师徒,他只有点气,气他师徒不该那么卑鄙,那么毒,毕竟,跟他们师徒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再看看镜里凤妞儿那张脸,凤妞儿正在梳头:还没有施脂粉,可是那张娇靥却娇红滴,似乎带着一种新婚第二天,那种已为人妇的娇羞,已为人妇的乍惊还喜。

  灯下镜里看个够的凤妞儿,比在“张家口”那夜还要娇,傅天豪为之神往,边浮现了一丝发自心底的笑意。

  凤妞儿从镜里⽩了他-眼,哼道:“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看了还笑,可恶。”

  傅天豪笑出了声:“这是我平生头一次看女儿家对镜梳妆,现在才知道为什么男人家总想站在镜前看娇梳妆,现在我才真正体会到朱庆余那首闺意献张籍⽔恁的动人处。”

  凤妞儿立时停了⽟梳低声昑道:“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时无。像么?”

  傅天豪道:“此情此景,谁敢说不像,谁又能说不像。”

  凤妞儿那吹弹破的娇靥上掠过了一丝幽怨神⾊,手中⽟梳猛力梳了几下头发,道:

  “下辈子吧!”

  她没再说话,很快地梳好了头,又在脸上薄薄施了一些脂粉,站起来,转过⾝,含笑问道:“怎样?”

  傅天豪正容道:“娥眉,清丽无限,不该是尘世中人。”

  凤妞儿哼地一笑,道:“也配。”

  就在这时候,楼下传来儿声轻微的“叭”、“叭”异响,像是有人在弹指中。

  凤妞儿眉锋-皱,低低说道:“在催了,可真急,也不管人家舂宵苦短…”

  一顿说道:“我下去了,你再躺会儿吧,过了这一会儿想躺都没了。”

  傅天豪笑笑说道:“我还真不想离开这儿。”

  凤妞儿道:“那由不得你,待会儿自会有人架你下去,”

  満含忧怜地看了傅天豪一眼,转⾝开门走了出去。

  傅天豪吁了一口气,闭上了眼。

  口口口

  天已经很亮了,可是庭院中还笼罩着蒙的晨雾。

  凤妞儿袅袅行出了小楼,小楼前一棵大树旁站着“猴儿脸”崔护,他上下打量了凤妞儿一眼,含着笑说道:“大妹子,老爷子让我来问一声,事情怎么样?”

  凤妞儿木木然一‮头摇‬,道:“没有用,跟块粪坑里的石头似的。”

  崔护脸⾊一变道:“那是他活得不耐烦了。”

  凤妞儿道:“话还没套出来之前,老爷子恐怕不会动他。”

  崔护道:“可是老爷子却不能让他在咱们手里待太久。”

  凤妞儿冷笑一声道:“谭北斗跟姓展的三兄弟中这种朋友要紧,还是那批蔵宝要紧,这要看老爷子的选择了。”

  崔护道:“话是不错,可是老爷子总不能让他老待在你房里,我这意思大妹子你该懂。”

  凤妞儿脸⾊微变,冷笑了一声道:“我懂,老爷子要连这点度量都没有,昨晚上何必把他送到我房里去,打当初也就不该让我⼲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儿,老爷子不愿意老让他在我⾝上占便宜是不是,那容易,你我两个人把他架下来,给老爷子开香堂就是。”

  崔护忙道:“大妹子,我不是这意思,我只是…唉,都是我这张笨嘴不会说话,惹得大妹子生气…”

  凤妞儿道:“我怎么敢哪,什么人的气我都敢生,我有多大胆子敢生大师哥的气,请大师哥禀报了老爷子一声去,姓傅的非先要解药不肯吐实,是让我继续在他⾝上下工夫呢,还是这就给老爷子处置,请老爷子一言定夺。”

  崔护忙道:“是,是,是,大妹子,我这就禀报老爷子去。”

  他是说走就走,扭头快步而去。

  凤妞儿脸卜浮起了一片霾,香边上也浮起了一丝冰冷笑意…

  突然,她似乎有所警觉,脸上的边的冰冷笑意一时俱敛,霍地左顾,她望着七八丈外一株大树问道:“谁呀?”

  “凤姐好敏锐的听觉!”-声轻笑,那株大树后面走出个人来,是罗⽟成,他一脸的笑意,笑得不怀好意。

  凤妞儿脸⾊微微一变,道:“老么,是你。”

  罗⽟成走近一揖,躬⾝道:“凤姐,你早啊!”凤妞儿-双眼神像利刃般,盯着他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罗⽟成道:“来了半天了。”

  凤妞儿道:“这么早你到这儿来⼲什么?”

  罗⽟成笑笑说道:“想凤姐啊,都快想疯了,所以冒着雾,踩着露⽔一大早我就进了后院,凤姐看,我⾐裳还着呢,心疼不?”

  凤妞儿眉锋一皱,轻声说道:“这是什么地方,你敢在这儿跟我嬉⽪笑脸的。”

  罗⽟成眨眨眼,道:“凤姐,我可不比你那崔大师哥啊,咱俩关系不同,是不是?”

  凤妞儿狠狠地盯了他一眼道:“老么,算你厉害,只是这后院是老爷子住的地方,可不许人随便闯的。”

  罗⽟成眯着眼看了凤妞儿一下,倏然一笑道:“别吓人,行不,我们老爷子跟赵六指儿叔的关系算是不同,是不。”

  凤妞儿没说话,看了他老半天才道:“说罢,你到这儿来是来⼲什么的?”

  罗⽟成道:“我刚才不是说么…”

  凤妞儿道:“老么,别在我面前来这一套,我这个人不怕谁揭短,抓破了脸大家都不好看,要坏了三大爷的事,倒霉的是你不是我。”

  罗⽟成不笑了“哎哟”一声道:“凤姐,⼲嘛说着说着就动火儿,咱们姐弟之间逗逗也不行么,比起谭北斗跟我们大爷,二大爷他们,咱们算是自己人,是不。”

  凤妞儿凤眼一瞪,道:“老么,你…”罗⽟成忙道:“别生气,别生气,我说,我说,行不?”

  凤妞儿脸⾊稍缓,可是没说话。

  罗⽟成看了她一眼,咧嘴一笑,笑得琊。

  “凤姐,你的心愿总算遂了,兄弟我-夜没得安枕,你这里却好不舒服,所以我一大早跑来问问你,什么时候再安安兄弟我的心。”

  凤妞儿倏然一笑,笑得‮媚娇‬无限:“既然有了个开头儿,还怕没第二回?放心吧,少不了你的。”

  罗⽟成两眼奇光一阵闪动,道:“凤姐,该给兄弟我个准时候了。”

  凤妞儿扬了扬眉,道:“那要看傅天豪什么时候说实话了。”

  罗⽟成目光一凝,道:“傅天豪说实话么,他说什么实话。”

  凤妞儿笑笑,没说话。

  罗⽟成道:“凤姐,咱们可不是外人啊!”凤妞儿道:“我没说咱们是外人,可是这件事我不能告诉你,总之一句话,不管有什么好处,少不了三大爷的就是。”

  罗⽟成看了看她,一点头道:“好吧,既然这样我就不问了,只是咱们的事儿…”

  凤妞儿道:“我不说了么,那要看姓傅的什么时候说实话,只等他说了实话,我的任务就完了,到那时候你还愁上不了我这座小楼么!”

  罗⽟成笑了,举手一揖,道:“凤姐,兄弟这儿先谢了,但愿姓傅的他早说实话,让兄弟我能早点上凤姐这座小楼,说真格的,兄弟我想凤姐快想疯了,凤姐忙吧,我走了。”

  他转⾝要走。

  “慢点儿。”凤妞儿伸手拦住了他,道:“老么,我刚才告诉你的,你可千万别给说出去,这是我们老爷子跟三大爷的大事。”

  罗⽟成道:“兄弟我知道,咱们是什么关系,这还用凤姐你待么?”

  “还有。”凤妞儿道:“大哥、二哥是你杀的,傅天豪已经知道了。”

  罗⽟成吃了一惊道:“他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凤妞儿道:“当然是我告诉他的呀。”

  罗⽟成一怔,旋即脸⾊一变,道:“凤姐,你怎么告诉他这个…”

  凤妞儿道:“傻子,我不告诉他这个能赚得他的心么,要不能赚得他的心,我又怎么能套他的实话来,傅天豪既落进了咱们手里,那一个会轻饶了他,难道你还怕他找你算帐不成,瞧你吓得那个样儿,没出息。”

  罗⽟成笑了,笑得有点不自在,道:“刚才我那知道凤姐的用心…”

  凤妞儿道:“现在知道了么?”

  罗⽟成道:“知道了,凤姐都告诉我了,我还能不知道?”

  凤妞儿道:“那你就走吧,别让我大师哥碰上了,他生多疑,要让他在我们老爷子耳朵边儿上两句,咱们可都不好受。”

  罗⽟成嘴硬,其实他还真怕,忙答应了两声转⾝走了。

  他走了,凤妞儿也转⾝走回小楼,当她转过来的时候,她笑了。

  她那双人的香边泛起了一丝很得意,很得意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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