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茫茫大海遁世外
文丽指天为誓,道:“若是我曾动手杀过马放野,叫我此生被烈火活活烧死,尸骨成灰,来世变为虫蚁。”
她原是没有出手杀过马放野,只是设计使马放野的手掌,碰上她肩头上的天狼钉而已,是以再毒的毒誓,她都不怕起。
袁中笙见文丽罚了这样的毒誓,也不噤无话可说,呆了半晌,道:“可怜师傅收留了我们两个儿孤,却落得这样结果。”
他一面说,一面泪如雨下,嚎啕大哭起来。
文丽道:“师哥,你别只管哭了,刚才谭清源走时,你不给我追他,他前去若是遇到了⾼手。必然反来追我们,我们还是快走吧!”
袁中笙一言不发,到刚才马放野尸首的所在,跪了下来,咚咚咚地叩了三个头,站起⾝来,泪流不绝,低头向前走去。
文丽跟在他的后面,走出了三五里,文丽才道:“师哥,那的确是不能怪我的,你还在恼我么?”
袁中笙长叹一声,道:“事情既已如此,我恼你又有何用?”
文丽道:“那你为什么不出声?”
袁中笙道:“我在想,这样下去,我们究竟怎么办!”
文丽心中暗喜,心想原来袁中笙的格仍没有变,还是这样懦弱,可以听凭自己布摆。
她连忙道:“师哥,常言说得好,船到桥洞自会直,你着急又有什么用。”
袁中笙长叹数声,只是闷头赶路。
文丽忙道:“师哥,你可是不喜我吗?”
袁中笙这才停了下来,握住了文丽的手,道:“师妹,我当然不会不喜你,但是我们再这样下去,只怕难免有一⽇,会大祸临头。”
文丽头摇道:“不见得,你功力⽇⾼一⽇,谁是你的对手?若是我们此次出海,再能够找到那只玄铁神手,打开了玄武洞中的秘库的话,那更是可以由得我们,为所为了。”
袁中笙听得文丽如此说法,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好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文丽道:“师哥,你说不是么?”
袁中笙道:“你说得不错。”
本来,袁中笙已有以出海到生生岛去找寻玄铁神手为名,但事实上却想趁此机会,和文丽一起在海外荒岛上居住,再不履⾜中原。
但是,袁中笙的心中,却并不是没有犹豫。
他还有一件事十分放不下,那便是费绛珠。他和费绛珠分手已有许久了,一直没有她的信息、不知道是死还是生。
袁中笙的心中,一直未能忘情于费绛珠,若是真要隐居海外的话,他一定会不断地想念费绛珠,说不定会再到中原来找她的。
但这时,袁中笙听了文丽的话之后,他的意念却更加坚定了。
他已决定,一到了海外,再不回来。
因为他明⽩,有文丽在自己的⾝边,若是自己再在中原武林中耽下去,那不知道会有多少可怖的事情发生!那是他所绝不敢想像的!
他的心思,文丽自然不会知道,她还是兴冲冲地和袁中笙赶着路。
袁中笙这时,已经知道文丽是绝不会听自己话的,自己叫她不要生事,她也不肯听,她甚至趁自己和谭清源动手的时候…
袁中笙实是不相信文丽所说的马放野惨死的经过,所以他不敢向下想去。
他也不再花精神去劝文丽,只是一声不出,却带着文丽专拣荒凉之极的地方走去,就算不得已,要经过大城大镇,他也带着文丽,疾驰而过,绝对不多作逗留,以免生事。
文丽心中大不満意,已向袁中笙提了好几次,但是袁中笙却只是不加理会,文丽空自生气,却也将袁中笙无可奈何。
这样,一连赶了近二十天的路,居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那一天傍晚,已到了南海边上了。
袁中笙一见到了海边上,才松了一口气。文丽也早看出了袁中笙这一路上,专拣荒僻小路行走的用意,是以赌气不理袁中笙。到了海边上,袁中笙笑了一下,道:“师妹,咱们到海边了。”
文丽一撇嘴,道:“到了就到了,和我说则甚?”
袁中笙道:“你可是在怪我一路上行走得太匆忙了些么?”
文丽道:“当然是,像赶命也似的,谁知道你心中在着急些什么?”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师妹,你不明我心意”
他话还未曾讲完,文丽已经道:“我有什么不明⽩的?你是怕我生事,那你何不⼲脆点了我的⽳道,负着我前进,还好得多哩。”
袁中笙笑道:“我只是为了不要节外生枝,可以快些到海边,登船出海。”
文丽瞪了他一眼,道:“那样心急则甚?”袁中笙道:“一上了船,心就定了,我就可以授你那太真气功夫了啊。”
文丽一听,立时转嗔为喜,道:“那我们快去找船!”两人沿着海边,向前奔去,奔出了三十来里,便到了一个镇市。
那沿海的镇市虽是不大,但是却船桅林立,船只甚多,袁中笙和文丽两人,到了镇上饭店之中,一面吃饭,一面放出声气,说是要买船出海,自然有要卖船的人,来和他们接头。
到了天⾊浓黑时分,他们已看中了一艘不大不小的船儿,那船的龙骨极重,恰好可供出远海之用。
袁中笙虽然从来也未曾出过海,但这时却也不要⽔手跟船和文丽两人,当晚便上了船,扬帆起锚,趁着退嘲,向海中驶去。
当晚风平浪静,两人躺在甲板之上,月⽩风清,十分舒服。
回头向岸上看去,只见灯火越来越远,终于已完全看不见了!
袁中笙想起自己主意已决,这一生再不履中原,心中也不噤生出了万般感叹来,对着天上的月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文丽忙问道:“师哥,你叹什么?”
袁中笙道:“没有什么,我只不过想起了一些事情。”
文丽突然一声冷笑,道:“你想起了什么,我是知道的!”
袁中笙闻言,倒吃了一惊,心想难道她已知道自己并不是想到什么生生岛去找⽟骷髅史媚,而只是想遁世海外么?”
如果她知道的话,此际离岸还近,只怕又要节外生枝了。
袁中笙心中懊丧,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文丽坐了起来,望着袁中笙,道:“你说,你是不是想起了费绛珠?”
袁中笙一呆,这才知道原来文丽并不知悉自己的心事,他笑了一下,道:“费姑娘和我分手,已有近两年了,她音讯全无,生死不明,我如今又⾝在大海之上,想她又有什么用。”
文丽嗔道:“我不管你想她是不是有用,你既是我的丈夫,我就不许你想她。”
袁中笙道:“我本没有想她,你又何必睹猜疑。”
文丽呆了片刻,才笑道:“师哥,你别怪我小气,如果你是女人,你就会明⽩,世上没有一个女人,会喜自己的丈夫想别的女子的。”
袁中笙笑道;“我知道,凡是好的子,大都是这样的!”
这时,已到了海上,而且离岸越来越远,他们在船上所准备的一切,又⾜够他们两人四五十⽇之需,在那么长的一段时间中,他们不知可以航出多远,再也遇不到外人了。
在那样的情形下,一个人的声名好坏,对那个人实已是一点作用也没有了,因为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和整个人间隔绝了。
袁中笙想起近两年来在江湖上的颠沛流离,种种惊险万状之事,都将成为过去,心中十分轻松,所以竟脫口称赞起文丽来。
文丽喜得红了脸,道:“我是好子么?”
袁中笙道:“你当然是好子,来,你精神很好,我这就教你太真气的口诀,你从今晚开始便练功可好?”
文丽喜得直跳了起来,拍手叫道;“好!”本来,袁中笙对文丽要求教她太真气一事,一直在支吾其词,为的就是怕文丽学会了太真气之后,如虎添翼,更加为非作歹。
但如今,他心想文丽除了自己以外,已再没有机会见到第二个人了。她总不成在练成了太真气之后,将自己打死。
所以,他不等文丽提出,便自己开始,教起文丽太真气的口诀来。
袁中笙只当他的安排是万无一失的,但他怎料得到,人算不如天算,无论是怎样聪明的人,作出怎样慎密的安排,结果都可能出现漏洞,出现意想不到的结果的,何况袁中笙并不是一个聪明人!
船一直顺风向南驶去,袁中笙也一直不停地教文丽练太真气功夫。
文丽人极聪明,一点就明,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二十来天。
在这二十来天中,他们也经过了不少岛屿,有的岛上有人,有的则是荒岛,但是袁中笙却只是装模作样,向人询问生生岛的去向和形状,并不停下来。
因为他还嫌那些岛离陆大太近,他要到一个尽可能远的荒岛上去。
那一天晚上,两人在船舱之中,正待睡去,忽然听得雷声震天也似,响了起来。
两人急忙冲出舱去,才一到了甲板上、倾盘大雨,已然洒下,而海面上,波涛汹涌,也异乎寻常,船⾝立即簸颠起来。
文丽大吃了一惊,道:“师哥,不好了,我们遇到风暴!”
她下面的话还未出口,陡然之间,轰地一声,一个比山还⾼的浪头,已向他们涌了过来“哗”地一声过处,他们两人便跌倒在甲板之上,慌之中,紧紧地抱住了一副桅,才不至于被浪头卷去。
而当那个大浪卷了过去之后,船⾝又陡地向下,沉了下去。
那一沉,⾜⾜沉下了十七八丈,只见两面海⽔壁立,他们竟像已沉到了海底一样!
文丽一见了这等情形,吓得怪声叫了起来。
袁中笙连忙抱住了一块最大的舱板,道:“师妹,抓住!”
他那句话才一出口。船⾝又突然向上升去!
船⾝上升间,两面的海⽔,一齐合了拢来,他们两人只觉得⾝子在海中流着,翻动着,除了他们紧紧的抱住的木板之外,什么都靠不到了。
等到他们的⾝子,又被抛到⽔面上之际,大雨仍然未曾停。
他们趁着闪电的光亮,四面看去,他们的船只,已经完全不知去向了。大海是如此之大,就在那一瞬间,便呑去了他们的船只,而什么的时候,将会连他们两人都呑了去,那是他们也不知道的事情。
文丽向袁中笙移近了些,她刚想开口讲话,又是一个浪头卷了过来,将他们再度卷到了海底。他们被烈猛的海浪抛着,翻着,直到天⾊大明,海面上才渐渐地恢复了平静。
袁中笙吁了一口气,吐出了口中的海⽔,四面看去,心中不由叫了一声苦!
四周围全是汪洋大海!⽔连着⽔!
袁中笙一看到四面汪洋大海,连一点儿陆地的影子也没有,心中不噤苦笑起来!
他这次出海,本意是在海外终老,再也不想回归中原的,因为在中原,他的遭遇太以使他痛心,令得他不能不远避海外!
而今,船已在暴风雨中沉没,袁中笙心中立即想到,自己只怕再也难以找到陆地了,结果自然是葬⾝在茫茫大海之中,那却是意料不到的!
袁中笙望着大海发呆,只听得文丽以十分⼲涩的声音叫道:“师哥!师哥!”
袁中笙道:“什么事?”
他自己开口说话,才知道自己的声音,原来也如此⼲涩。
文丽带着哭音,道:“我们如今怎么办?”
事情已到了这等地步,袁中笙的心中,虽然不免恻然,但是却倒也十分平静,因为葬⾝在大海之中,固然不幸,但是却还算得平静,海中的风波,比起武林中的风波来,总算要平静得多了!
他叹了一口气,道:“除了听天由命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可想?”
文丽的想法和袁中笙完全不同。袁中笙本就无意再履⾜中原,是以此际的心情,十分平静。
但是文丽出海,却是想得到那玄铁神手,在玄武洞中得到宝蔵,纵横武林的。再加上近数⽇来,她修练太真气,大有心得,正是一生之中,做人做得最有趣兴的时候,要她“听天由命”她心中实是难过之极,陡地一震,道:“师哥,一点办法也没有么?”
袁中笙道:“你不看到么?四周围全是茫茫大海,人力和自然比起来,实在太可怜了,不要说是我们,就算是寿菊香,落到了这一地步,只怕也只有听天由命这一条路了!”
文丽呆了好一会,突然哭了起来。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师妹,哭也是没有用的。”
文丽道:“你别理我,由我哭去!”
袁中笙不再说话,索闭上了眼睛。
文丽的哭泣声,一直在他的耳际响着,算来文丽已哭了几个时辰,突然之间,她的哭声停了下来。
袁中笙听出文丽的哭声停得十分突然,他连忙睁开眼睛来,只见文丽正昂着头,向前看去,面上充満了希望。
袁中笙也循着他所望的方向看去,只见前面似乎有一个小黑点。
那个小黑点只有拳头大小,但是在一片青碧的大海之中看来,已是十分显眼。
袁中笙正想开口,文丽已经脫口叫道:“陆地!陆地!”
袁中笙看去,觉得那个小黑点也像是一个小岛,他心中也不噤⾼兴起来,看了看⽔流的方向,他们正是向那个小岛飘去的。
等到天⾊渐渐黑了下来的时候,他们早已可以看清,那是凸出在海面上的一座孤岛。等他们飘到近前时,才看出那座岛竟相当大。
袁中笙本来只希望发现一座小岛,小得只能容下他们两个人。
如今一看那座岛这样大,心中便不甚惬意,但是在如今的情吓,显然没有再离去,在海中盲目飘流之理。
文丽一见那岛上林木苍翠,精神大振,以手作浆,连连划动。
等天⾊渐黑了下来,到了月华⾼升之际,他们已上了沙滩,那岛上的沙滩,沙细得和粉一样,踏了上去,令人感到说不出来的舒畅。
袁中笙上了岸,便道:“不知岛上是否有人?”
文丽道:“最好是有人,有人的话,一定有船,我们便可以再次出海了。”
袁中笙见文丽所想的,和自己的心意,恰好相反,心中也不噤苦笑,道:“我们先去找一点清⽔喝喝再说。”
文丽也觉得口中咸苦无比,闻言连忙点头。
两人向前,翻过了一座小山,便看到一道清溪,向前蜿蜒流来。
两人在海⽔中浸得久了,一见清溪,更是其渴难当,连忙奔了过去,俯⾝喝了一个,文丽更在清⽔之中,洗了洗长发。
袁中笙则趁机四面打量,只见那小岛,处处显得风景异常秀丽。
但是看来,却并不像是有人聚居的样子。
等文丽洗好了头发,袁中笙便道:“师妹,我看这岛上,不像有渔民聚居,但是岛上风景宜人,难保没有世外⾼人在,我们行动,要小心些才好。”
文丽道:“小心什么,就算有人,我们两人合力,还怕谁来?”
袁中笙苦笑道:“师妹,需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要以为学了太真气,便能所向无敌了!”
文丽嘟起了嘴,不理睬袁中笙。
袁中笙不想和她斗嘴,道:“你看,这岛上共有三个山峰,以中间一个为最⾼,我们若是攀上了山峰,岛上的一切,便可一目了然了,如果没有人的话,我们正好在岛上定居下来。”
文丽一呆,道:“定居下来?”
袁中笙双手一摊,道:“是啊,这岛四面全是大海,我们又没有船只,除了在这里住下来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可想?”
文丽道:“那也不见得,岛上有的是树木,就不许人扎木为排么?”
袁中笙道:“扎木排?木排能够飘洋出海么?”
文丽道:“那总比困居在这里的好,若是在这个岛上,一个人也没有,那么学了一⾝武功,又有什么用处?”
袁中笙呆了片刻,不再出声,向那个最⾼的山峰走去,文丽跟在他的后面,还在咕咕哝哝地说个不停。不一会,已到了那山峰脚下。
抬头向上看去,那山峰更是景物秀丽,古松盘虬,绝不像是海外孤岛,竟像是以风景著称的⻩山山峰。
袁中笙对这个小岛,不噤更是喜。
他⾝形展动,便向那山峰之上掠去。
那山峰其实也不甚⾼,不一会,便已经到了顶峰,文丽也跟了上来。
两人才一到峰顶,文丽便失声道:“师哥,这里是有人的!”这时,袁中笙也已看到,峰顶之上,有好大的一块石碑在。
那块石碑背向着他们,月光之下,看得出上面刻着许多盘曲的纹路。文丽转到了碑的正面,又失声道;“师哥,我们到了!”
袁中笙听得文丽如此叫法,不噤呆了一呆!
因为他实是难以明⽩,文丽口中的“我们到了”是什么意思,他连忙也转了过去,定睛向石碑上看去,一看之下,也不噤“啊”地一声!
只见那石碑的上面;刻着“生生不息”四个大字!
他们此次出海,表面上的目的,是到南海生生岛,找⽟骷髅史媚,夺取玄铁神手的,如今在这个岛的最⾼峰上,竖有石碑,碑上又刻着“生生不息”四字,岂不说明这里正是生生岛?
袁中笙忙向山峰下面看去,道:“师妹,噤声,你看,那里不是有几间屋子么?”
文丽循着袁中笙所指看去.只见下面的山坳中,一个小湖之旁,果然建有几间茅屋。在湖中还有几对天鹅,正在缓缓而游。
文丽忙道:“那一定是史媚的住所了。”
袁中笙道:“想不到我们误打误撞,竟来到了这里,师妹,史媚的武功,非同小可,我们行事还是要小心一些才好。”
文丽笑了起来,道:“明易躲,暗箭难防。”
袁中笙一怔,道:“你这样说法,是什么意思?”
文丽道:“你还不明⽩么?我们乃是随波飘流而来,并不是坐船来的,史媚只怕正在发其甜梦,怎知我们已到了岛上?”
袁中笙忙道:“你是说我们趁她不觉,前去害她?”
文丽道:“当然是这样,难道还要和她下战书不成?”
袁中笙皱眉道:“师妹,这好像不很好罢,我们先向她好说,若是她觉得那玄铁神手没有用处,肯给我们的话,那我们也不必动手了。”
文丽冷笑道:“设若玄铁神手在你手中,有人好言相劝,要你将玄铁神手了出来,你肯不肯?”
袁中笙呆住了答不上来。
袁中笙连声冷笑道:“师妹!”
文丽头摇道:“你别说了,你从来不是什么有主意的人,一切事情,只消你出力就是,何必多出什么主意?如今对付史媚,你连出力都不必!”
袁中笙道:“师妹,你别把事情看得太容易了。”
文丽手在怀中一拍,道:“我有的是各种各样的毒药暗器,怕史媚飞上天去?”袁中笙听了,只是头摇。
但是文丽却已⾝形闪动,向山峰之下掠去。
袁中笙只得跟在后面,等他们两人,来到了那小湖旁边时,天⾊早已是破晓时分了。
在小湖中沉睡的天鹅,一见有人来,便双翅扑动,戛戛叫着,飞了起来,文丽和袁中笙两人,掩到了屋子之前的一株大树劳,站定了⾝子。
文丽低声吩咐道:“你可别动,毒药暗器不认得你是我的师兄,若是误伤了你,那可就⿇烦了。”
袁中笙还想再说什么时,正中那间屋子的门,已被“呀”的一声,推了开来。
文丽连忙一伸手,按住了袁中笙的口,不让他再出声,只见门开处,一个人走了出来。
袁中笙和文丽两人,一眼便看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骷髅史媚。
一看她面上的神⾊,便知她还未曾睡醒,一出门,便伸了一个懒,打了一个阿欠。她所在的生生岛远在海外,实是料不到此际已有強敌在侧窥伺!
她才伸了一个懒,文丽中指轻弹,已经弹出了两枚暗器。那两枚暗器,才如小指甲般大小,而且一弹出之后,和普通暗器,去势也大不相同,绝不是急骤地向前出。而是载沉载浮,向前飞去,看来犹如两只小飞虫一样。
那两枚暗器,已飞到了史媚的面前,史媚还不知道,打完了阿欠之后,顺手向外一挥,想将那两枚暗器,拨了开去。
显然,⽟骷髅史媚在绝无防备的情形之下,也将这两杖暗器当作是小飞虫了。
而就在史媚伸手一挥之间,只听得“拍拍”两下,极其轻微的响声过处,那两枚暗器竟爆了开来,化成了两团黑雾!
⽟骷髅史媚乃是何等样人物,黑雾才生,她已经知道不妙,⾜尖点动,⾝形飞掠而出。
可是,在她⾝形向后掠出之际,气流飘动,那两团黑雾随着气流,向前伸去,倒像是有生命的东西一样,去势和史媚一样快。
史媚一面后退,一面双掌拍,黑雾在她掌力推动之下,化作丝丝缕缕,随风而去。
但袁中笙和文丽两人,却看得分明,他们看到,在史媚后退之后,发掌之前,那黑雾已有一些,钻人了史媚的七窍之中!
史媚自己却还不知道,退定之后,厉声一笑,道:“何方鼠辈,擅⼊生生岛?”
文丽示意袁中笙不要出声,史媚又冷笑道:“鼠辈既敢暗箭伤人,难道…”
她话才讲到这里,突然见她面⾊,陡地大变,⾝子一幌,已跌到在地,原来就在那瞬间,毒雾的毒,竟已然发作,寿菊香昔年所用的毒药之厉害,实是难以想像。
史媚倒在地上,了几口气,⾝子缩成一团,怪叫道:“朋友,快拿解药来,快…快…”
文丽⾝形一闪,自树后转了出来,冷笑说道:“鼠辈哪里有什么解药,史媚,你还是认命了吧。”
史媚面⾊大变,⾝子更是不住菗搐,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何以下此毒手?”
文丽笑道:“谁叫你贪心,夺了玄铁神手?”
史媚挣扎着,道:“原未…你是为…玄铁神手而来的?”
文丽大模大样,道:“当然是!”史媚陡地怪声笑了起来,她笑的声音,凄厉之极,令人听了,为之⽑发直竖。
文丽听出史媚所发出的笑声,十分蹊跷,忙问道:“你笑什么?”
可是史媚也没有笑了多少下,⾝子突然一,便跌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死于非命了。
文丽赶了过去,在史媚的⾝子之上,狠狠地踢了几脚,骂道:“笑,笑,你到间去笑个够吧。”
袁中笙在树后,见史媚就这样不明不⽩地死在文丽之手。虽然他对史媚绝无好感,但心中却也不免感叹,忍不住道:“她已死了,也就算了。”
文丽“哼”地一声,道:“谁叫她死之前,笑得那样古怪?”
文丽的横蛮,令得袁中笙的心中,暗叹了一口气。
文丽连连踢着史媚的尸体,将之踢到了草丛之中,这才大声喝道:“还有人么?”
她喝了几声,未得到回答,正待举步向前走去之际,忽然看到一个人,挑着一担⽔桶。自屋角后转了出来。
文丽连忙喝道;“你是谁?”
她一面喝问,一面已看清,那人乃是一个年迈的老妇人。
那老妇人对于文丽的喝问,像是未曾听到一样,只顾向前走来。
文丽一个箭步,跃到了那老妇人的面前,那老妇人才抬起头来,一看到文丽,面上便显出了十分讶异的神⾊来,文丽不等她出声,手起一掌,已向老妇人的脸上,掴了上去。
袁中笙忙叫道:“师妹住手!”
可是文丽出手极快“叭”地一声,一掌已掴个正着,敢情她这一掌,用的力道还十分大,掴得那老妇人一个踉跄,连人带⽔桶滚跌在地。
袁中笙连忙赶了过去,道:“师妹,她多半是一个聋子,未曾听到你的呼喝。”
文丽转过头来,道:“师哥,你认得她么?”袁中笙愕了一愕,道:“我怎会认识她?”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师妹,我只不过是如此猜想而已,她年迈龙钟,你何必去打她?”文丽冷笑一声,又转过⾝去。
那老妇人连人带桶,一齐跌在地上,手在地上连按了几下,皆未曾站得起来,文丽双手叉,气呼呼地赶了过去,喝道:“老不死,我来问你,你可是聋子么?”
袁中笙在一旁听了,实是啼笑皆非!
困为文丽的这一问,问得可称无理到了极点。那老妇人若是聋子的话,怎能听到她的问话而回答她?
文丽问了两声,那老妇人只是头摇。
文丽也看出那老妇人像是聋子了,她回头道:“师哥,算你说对了”
怎知她这里,一个”了”字才出口,突然听得⾝后“铮”地下机簧之声,接着,便是“嗤嗤嗤”三下,听来劲疾之极的暗器嘶空之声!
文丽正转过头来在对袁中笙说话,变生仓猝,连向自己背后来的是什么暗器都不知道!
而袁中笙则站在对面,看得分明。
他只见那老妇人自袖中取出一只⻩铜管子来扬了一扬,立即便有三枚天狼钉,自那管子之中,电也似疾了出来!直取文丽要害!
袁中笙一见这等情形,一声大喝,双掌一齐向前凌空推出!
袁中笙在太真力功夫上,已有极⾼的造诣,双掌直推之际,两股柔之极真力,汹涌而出,去势快绝,掌力一到,那三枚去势如此劲疾的天狼钉,在半空之中“叮叮”两声,撞在一起!
而袁中笙刚才,因为事出仓猝,所发的那两掌之力极大,将文丽也涌出了三四步去。
文丽跌出了三四步,站定了⾝子,心中大怒,道:“师哥,你看,你刚才还说我不该打她,如今我差点儿死在她的暗器之下!”
她一面骂,一面大踏步地向前赶了过去。
可是,当她赶到了那老妇人的面前之际,那老妇人面⾊如灰,却早已气绝了。那显然是她自断经脉而亡的。
文丽一腔怒气,无处可出,在那老妇人的头上,狠狠地踢了两脚。
只听得一阵骨裂之声过处,那老妇人的头,已绝不像是一个人头。
文丽气仍未消,兀自在骂,道:“便宜了你这该死的老贼婆!”
袁中笙开口言,但是他知道,自己若是一开口,一定仍被文丽抢⽩,所以⼲脆不说什么,等文丽骂了个够,才道:“我们该去找那玄铁神手了?”
文丽一脚将那老妇人的尸首踢人了草丛之中,转⾝向那几间屋子走去,袁中笙跟在她的后面。一进屋,只见屋中的陈设,十分简陋。
文丽“哼”地一声,道:“武林中人,都传说王骷髅史媚在生生岛,建有华厦,收罗有天下奇珍,却原来是以讹传讹而已。”
袁中笙扬目一看,也觉得室內的陈设,确实是太以简陋了些,连中等人家,也自不如。
他应声道:“是啊,原来史媚在这里的⽇子过得并不算好,难怪她要到赞家庄去了。”
文丽冷笑道:“你总是忘不了费家庄。”
袁中笙心中暗叹了一声,不再说什么,两人到处寻找了起来。
那三间屋子的陈设,都简单的可以,花不了半个时辰,他们已上上下下找了个遍,可是哪里有什么玄铁神手的影子?
两人对望了片刻,袁中笙苦笑道:“师妹,我们⽩来一次了。”
文丽道:“不,我再找过!”
这一次,她寻找得更加仔细,连泥墙也都敲过,看看其中可有什么机关,但是一个时辰下来.这三间屋中,就算蔵的是一枚针,也该被她找到了,何况是一只玄铁神手?
但是文丽仍无发现。
袁中笙道:“师妹,我看这玄铁神手,她一定不是蔵在这三间屋中。”
文丽忙道:“那又是蔵在什么地方?”
文丽终究是个聪明人,她一问了这一句话,立时想起,史媚在临死之前,知道自己是为玄铁神手而来的,曾经哈哈大笑,由此可知,要找到那玄铁神手,绝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她不等袁中笙回答.便道:“我知道了,史媚一定将这玄铁神手,蔵在这岛上的一处地方”
她这句话才讲到了一半,便立即停了下来!
因为她立即想到,这生生岛虽然不是一等一的大岛,但如果那玄铁神手是被史媚蔵在岛上某一处地方的话,那只怕尽一生之力,也未必能发现,自己想到了这一点,等于什么都没有想到。
袁中笙试探地道:“师妹,找不到玄铁神手,其实也不算什么,这生生岛风景秀丽,除了我们两人之外,又别无他人,我们住在这里,清清静静地住了下来,你看可好?”
文丽“哼”地一声,道:“这里有什么好?我还是要找玄铁神手,若是找不到,等我太真气功夫,练到了有成绩时,我还是要回中原去的。
袁中笙听了,心中又不噤叹了一口气。但是他知道,文丽要将太真气练得有成绩,那少说也得一两年的时间,总算可以有一两年的太平。
一两年之后,如果她执意要回中原,那么只好一个人在岛上居住了!
他打定了主意,心便定了下来,道:“那我们一面练功,一面寻找好了。”
文丽道:“自然,如今我先到屋外附近去察看一下,你去找些食物来可好?”
袁中笙道:“当然好。”
他向后走出了十来丈,便在草丛之中,捉到了几头野兔子,提到了厨房中,剥⽪生火,不一刻,便将野兔子煮了。
他转到屋前,想叫文丽前来,却看不到文丽在何处,⾼叫了几声,只听得文丽的声音在前头林荫深处传来,道:“我正在察看这里的树洞,看完了自然会来,你不必等我了。”
袁中笙回到屋中,在一张石凳上坐了下来。
那张石凳,事实上只是一块石头而已,袁中笙人一坐了上去,那张石凳,忽然向下陷了五六丈去。
袁中笙心中暗吃了一惊,心想:我并没有用力啊,何以石凳竟会陷了下去?
他正在惊讶间,只听得⾝边,响起了“啪”地一声,袁中笙又吃了一惊,连忙一跃而起。在他一跃而起间,那张石凳,又缓缓地向下沉去!
袁中笙一看,便立即明⽩,那是一个秘密通道!
由于那张石凳,看来就像是随处可见的一块石头,只不过较为平滑而已,所以绝不起眼,刚才他们仔细寻找,也未曾留意到。
而史媚一早起来,也绝想不到岛上会来了外人,自己会因之丧生。
若是她早起到这一点的话,那么一定会将机关安好,袁中笙也绝不能一坐之下,便发现这条秘密通道了。
袁中笙眼看那张石凳,向下沉去,不一会,使露出了一个长可两尺的圆洞来。
袁中笙站在洞达,向下看去,只见黑沉沉地,只有左首,似乎有一些亮光。袁中笙连忙退到门口,向外叫道:“师妹!师妹!”
文丽的声音,十分不耐烦,道:“我叫你不要等我,你何必又来叫我?”
当她知道袁中笙拜在寿菊香的门下之标,巴结袁中笙尚嫌不及。寿菊香被放火烧死,她仍是对袁中笙十分恭敬,因为她还要袁中笙授她太真气武功。
可是如今,当袁中笙开始授她武功,而她又看出袁中笙仍是十分老实可欺之际,她的态度便渐渐地嚣张起来了。
袁中笙呆了一呆,又叫道:“师妹,我发现了一个秘密地道!”
文丽的声音,立即传了过来,道:“我来了!”
袁中笙转过⾝来,他才一转⾝,便不噤一呆。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他的⾝后,已多了一个人!
那人是一个⾝材十分⾼大的虬髯大汉,上⾝⾚着,肌⾁盘虬,一望便知道他外门功夫十分了得,这时正以十分奇讶的眼光望着袁中笙。
袁中笙知道,那虬髯大汉,一定是从地道中走出来的,他忙道:“你是什么人?”
那虬髯大汉道:“这倒好笑了,这句话正应该是我问你才是,你说么?”
就这两句话功夫,文丽已经到了门口,道:“秘密通道在”
她下面“哪里”两字,还未出口,便看到了那虬髯汉子,因之立即住口,不再问下去。
虬髯大汉面上的神⾊更奇,道:“你们究竟是谁,何以来到生生岛上的,史岛主呢?”
文丽冷笑道:“你问史岛主么?”
那虬髯大汉道:“是啊!她现在何处。”
文丽笑了起来,道:“她十分想念她的姥姥,所以赶去和她的姥姥团聚去了。”
那虬髯大汉一听,面⾊便自一变,一声大喝,伸出蒲扇也似的大手掌,一掌扫了过来。
袁中笙唯恐文丽一上来又使毒,所以一见大汉扬掌,立即一拉文丽,向外窜了出去,他这里才一窜出,只听得“轰”地一声响,那一堵泥墙,已被大汉的一掌之力,击得倒了下来。文丽大声道:“师哥,怕他作甚?”
袁中笙尚未出声,那大汉已经直追了出来,文丽伸指便弹,一缕红雾,向前电而出,那大汉⾝形一凝,道:“原来是琊恶之徒!”
他掌出如风,手掌陡地一竖,掌力过处,竟将文丽弹出的那一缕红雾,缓缓了回来。
文丽见了,不噤大惊,因为她这时所使用的毒物,全是得自寿菊香之物,有的连名堂都叫不出来,更是绝无解药,若是被对方反了过来,她自己中了毒,也是无可救治的。
是以,她连忙叫道:“帅哥!”
袁中笙手腕翻动,一掌也早已向前推出。
他掌才发,使已和对方的掌力相接触。
而那一缕红雾,也已化为一片,恰好夹在两人的掌力之中。
那大汉一见掌力被阻,那片红雾也被夹在两人的掌力之中,他不噤吃了一惊,道:“琊恶之徒,居然也有这等掌力!”
袁中笙一面发掌,一面喝道:“你怎知我是琊恶之徒。”
那虬髯大汉”“哈哈”一笑,道:“不问可知!”
袁中笙心中茫然,心想自己原来已经成了不问而知的琊恶之徒了!这大汉在生生岛居住,未必知道中原武林所发生的事,他也这样说法,可知自己,随便遁到什么地方去,都是没有用的。
他心中发怔,掌力也不自主,松懈了下来,只见那片红雾,倏地向他移近了尺许。
文丽在一旁,一见这等情形,不噤吃了一惊,道:“师哥小心。”
袁中笙定睛向前看去,只见眼前一片暗红,他心中也不噤一凛,双掌之上,掌力陡地加強,当他才一出掌之时,他并没有全力以赴。
可是这时,他一见红雾已到了自己的眼前,只当立即会向自己当头罩了下来,心中大惊之余,双掌推出之际,实已全力以赴。
而当袁中笙刚才,⾜运了五成功力之际,那大汉恰好与之打了一个平手。
如今,袁中笙掌力倍增,那大汉在仓猝之间,如何抵受得住?一声怪叫,向后退去。
可是他这里退得快,袁中笙掌力的去势更快,那片红雾,随着袁中笙的掌力,向前疾掠而出,向那大汉包了过去。
只听得那大汉在陡然之间,发出了一声凄厉已极的怪叫声来,⾝子“砰”地跌倒,腿双屈了一屈,使已七孔流⾎而死!
袁中笙呆了一呆,叹了一口气,道:“师妹,又死了一个?”
文丽冷笑道:“那是他咎由自取。”
袁中笙不以为然,道:“他好端端地在生生岛上,我们赶了来,送了他的命,怎还是他咎由自取?”
文丽面有怒⾊,道:“这倒好笑了,他可不是死在我手中的。”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不错,他是死在我手下的,他是死在我手下的!”
文丽道:“算了吧,拳脚不长眼睛,比试之间,难免死伤,若是像你这样婆婆妈妈,还学什么武功,闯什么江湖?”
袁中笙又道:“学武功,闯江湖,就是为了杀人么?”
文丽一顿⾜,道:“你这个迂腐之极的人,我也不与你多说!”
她⾝形一耸,便从那地道口的⼊口处走了进去,袁中笙还听得她在叫道:“喂,你来不来啊!”袁中笙心中一片然,望着那大汉的尸体,一动也不动,本连文丽的叫唤,也未曾听到,文丽还想再叫时,陡地⾝前一人飘到。
文丽连忙转过⾝去,大声喝道:“什么人?”
那一声大喝,才将袁中笙陡地惊起,袁中笙连忙循声看去,只见文丽的⾝子,自地道口的⼊口处,倏地飞了起来,紧接着,两条人影,也飞掠而出。
那两条人影,乃是两个中年妇人,一见眼前的情形,便呆了一呆,道:“怎么一回事?”
袁中笙忙道:“这大汉如何称呼?”
他在忙之中,这一句话问得不伦不类之极。
他的意思,本来是想说,那虬髯大汉不知是什么来历,和自己一见面就动起手来,不幸死去,可是他不善口齿,一开口,竟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那两个中年妇女面⾊,陡地一沉,道:“他人也死了,你还问他的名字则甚?”
袁中笙心中歉然,道:“两位,我们并不是有心”他一句话未曾讲完,那两个中年妇女的⾝形,倏地自合而分,一个自左,一个自右,已经向他疾攻了过来,手中“锵”地一声响,一面出手,一面已多了一尖锐之极,耝如手指的钢针。
那两个中年妇女的来势极快,两枝钢针,一枝指向袁中笙的左太⽳,另一枝则指向袁中笙的“四⽩⽳”那两个全是头脸上的要⽳,袁中笙见两人一出手便使此杀着,心中也不噤吃惊。
百忙之中,他只听得文丽发出了一下冷笑之声,道:“别还手啊!”袁中笙⾝子一缩,倏地向后退出了两步,那两个中年妇女一招走空,⾝子并肩而立,手中的钢针,带起“嗤嗤”的劲风,又向前刺了过来。
袁中笙一避再避,又向后退开了五六步,大声喝道:“有话好说,别动手!”
袁中笙一面叫,一面拍出了两掌,掌风呼呼,将他全⾝尽皆护住,那两个中年妇女在一时之问,也攻不到他的⾝前。
可是尽管他一再呼叫,那两个中年妇女,却是绝无停手的意思。袁中笙连退了七八次,已到了土墙之前,退无可退了。
他叹了一口气,道:“你们两人,定要我还手么?”
那两个中年妇女,如疯了也似,向前硬了近来,袁中笙眼看她们的钢针,将要招呼到自己⾝上,得双臂陡地一振。
他双臂一振间,太真力,已陡然而发,无声无息,向前汹涌而出!
那两个中年妇女只当袁中笙一退再退,乃是不敢和自己敌对,却再也想不到那是袁中笙不想伤人。
及至袁中笙太真力发出,两人只觉得一股大力,当撞来,⾝不由主,向后退出。
在她们向后退出之际,袁中笙一伸手,向左前那个中年妇女的右腕抓去。
在袁中笙而言,出这一招,其本意还是在于不想动手,只想将那中年妇女手中的钢针,抢了下来再说。
却料不到那中年妇女极为強悍,袁中笙向她右腕一抓,她⾝影陡地一矮,袁中笙一抓抓空,那中年妇女手中的钢针,已向他的腹小,疾挑了过来。而就在那时,另中一年妇女,却⾼举钢针,自袁中笙的背后揷了下来!
刹时之间,袁中笙便成了腹背受敌之势了。
袁中笙这时,心头不噤怦怦跳!
因为他刚才一退再退,守势已成,不免处于下风,这时对方突然展开了那么凌厉的攻势,那确是使他难以避得过去。
百忙之中,他大声叫道:“师妹!”
他一面叫,一面反手一掌,疾拍而出!
他本来已经是退到背靠壁的了,因为他踏前了一步,去抓那中年妇女的右腕,所以在他的⾝子和墙壁之间,便容得下一个人,那中年妇女也是在这个空隙中向他背后攻到的。
在那样的情形下,袁中笙反手一掌拍出,在他背后的那个中年妇女,实在是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砰”地一声响,袁中笙反手那一掌,正击在那中年妇女的腹际,那中年妇女猝然之间,受此重击,一张口“哇”地一声,噴出了老大一口鲜⾎来。
由于那中年妇女就在袁中笙的⾝后,是以她鲜⾎一噴,便噴得袁中笙一头一脸。
袁中笙同时觉得背上一阵剧痛,那中年妇人虽然中了一掌,但是一针仍然揷了下来!
只不过那中年妇人的伤势极重,是以那一针,只不过揷⼊两寸许,而且也失了准头,乃是揷在袁中笙的肩头之上,是以才不致毙命。
也就在那同时,文丽一步踏向前来,在另一个中年妇人的背后,疾拍了一掌,那中年妇人⾝子向前,猛地冲出了半步。
她手中的钢针,本来是向着袁中笙的腹小扑来的,但因为⾝子向前冲出了半步,便变得向袁中笙的口,直刺了过来。
袁中笙哪敢怠慢,抬起腿来,膝头向那中年妇人顶去,只听得一下骨裂之声过处,那中年妇人的⾝子,突然软瘫在地!
她背后捱了文丽一掌,口又被袁中笙的膝头顶了一下,立时死于非命。
袁中笙打横跨出了一步,了两口气,才伸手在肩后,子套了那两枚钢针来。一时之间,他也顾不得去封⽳止⾎,任由鲜⾎汩汩而出。
刚才和那中年妇人的恶斗,其规模和袁中笙在⾼黎贡山之外,躲在大树之上,与群雄相峙,自然不可以同⽇而语。
但是,因为这是近⾝搏斗之故,其惊心动魄之处,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袁中笙自己肩头上流出来的鲜⾎,和他背后那中年妇人噴在他⾝上的鲜⾎,混在一齐,令得他全⾝鲜⾎淋淋,简直成了一个⾎人!
袁中笙倚壁而立,只见文丽走到了那⾝受重伤的中年妇人之旁,一抬脚。踏住了那中年妇人的口。
袁中笙自然是知道文丽想作什么的。
若在平时,他一定出言相阻,不让文丽害那已受伤的中年妇人的。
可是此际,他肩头上的阵阵剧痛,却告诉他,刚才他若不是出手出得快的话,中年妇人的钢针,早已在他的后头,揷了下来,那么此际死的便是他了。
袁中笙避过头去,不去看文丽。
他这里才一转头过去,便听得那中年妇人,发出了一声惨叫!
接着,便是文丽的声音,道:“师哥,您没有受內伤么?”
袁中笙舒了一口气,道:“我只是肩头上受了一些外伤,不碍事的。”
文丽意味深长地道:“师哥,刚才好险啊!”袁中笙呆了半晌,由衷地道:“确是好险。”
文丽道:“师哥,我们又杀了两个人,你心中可觉得难过么?”
袁中笙的心中,只觉得一片茫然!
他不想杀人!
但是如果他不杀人的话,他就要被人所杀,而为了要避免自己被人所杀,那他便非杀人不可!
这看来是那么矛盾,那么地不通,但是事情却又的确是这样地在进行着。
袁中笙痛苦地摇了头摇,对于文丽的问话,他实是难以回答。
文丽道:“师哥,别站在那里发呆了,你先将⾝上的⾎迹弄⼲净再说吧!”
袁中笙头摇道:“不,我们先去看看,那地道是通向何处的,另外可还有人。”
他走在前面,文丽跟在后面,两人一齐向地道中走了进去。
这一次,却并没有遇到什么阻碍,那条地道极长,少说也有三五里,两人走得小心,花去了不少时间,前面才又见到了亮光。
袁中笙大声喝问了几声,没有人回答,他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出去一看,袁中笙不噤陡地一呆。
他失声叫道;“师妹,你快来看!”
文丽连忙也向前走来,两人并肩而立,向前看去,尽皆好半响讲不出话来。
那地道乃是通向一个大山洞之中的,袁中笙和文丽两人所看到的亮光.并不是⽇光,而是无数颗径寸的明珠所发出来的。
那山洞中的陈设,和普通大厅无异,所不同的是,无论是一桌一椅,一架一屏,上面几乎都镶有明珠,以致整个山洞.都笼罩在极其柔和的珠光之下,使人如同置⾝仙境一样!
两人呆了半响,互望了一眼,文丽奔向前去,摸抚着那些价值连城的大明珠。不住地发出喟叹之声,好一会,才道:“师哥,武林中的传说,倒也不是没有理由的,原来此处方是史媚的住所!”
袁中笙也叹道:“这许多明珠,也不知她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
文丽道:“那自然是生生岛附近,海中的老蚌所生的了,我还要采更多,更多!”
袁中笙道:“师妹,那你是准备在这里住下来了?”
文丽呆了一呆,道:“不,我要找到了玄铁神手,将武林中反对我的人尽皆收服,然后派人来这里采集明珠,运回中原去!”
袁中笙苦笑了一下,不再言语。
两人又检查了一遍,发觉另有三间石室,但是石室中却已没有人。
看来,生生岛上除了⽟骷髅史媚之外,就是那老妇人,虬髯大汉,和这两个中年妇女了,如今,所有人已全死在他们的手下。
文丽心急,开始到处寻找玄铁神手来,但是,找了几个时辰,却仍无所获。她一面找,一面不断地骂着史媚。
等到在山洞中寻了三遍之后,两人才从地道中向外走出来。
这时候,天⾊早已黑了。
文丽柳眉紧蹙,道:“师哥,你说这玄铁神手,难道不在生生岛上?”
袁中笙道:“史媚已经死了,我看这个问题,只有问她才能知道,她既已死了,那自然没有什么人可以找到这玄铁神手了。”
袁中笙是在暗示文丽,叫她死了寻找玄铁神手之心,就在生生岛上住下去。
但文丽却本听不⼊耳,道:“一定在生生岛上,我一定要找到它!”
文丽想得到了玄铁神手之后的好处,虽然茫无头绪,但是她还是在生生岛上,住了下来,不断地寻找着。、时间过得飞快,转瞬已是半年了。
在这半年之中,不但袁中笙的太真力,大有进境,文丽的功力,也大是提⾼。
可是,就是那只玄铁神手,却还是踪影不见!
他们找了半年,其实本不可能找遍岛上的每一角落。而文丽也已看出,如果要找遍岛上的每一角落的话,只怕老死在岛上,也是毫无结果之事!
那一天中午时分,文丽向袁中笙提出,要回中原去!
袁中笙呆了一呆,道:“师妹,你不再找那玄铁神手了么?”
文丽冷笑道:“若是再这样茫无目的地找下去,只怕我们要老死在生生岛上,也未必能找得到。”
袁中笙道:“那我们就算到中原去,也是找不到的。”
文丽大摇其头,道:“我已经想过了,我这人可以说其蠢无比!”
袁中笙听得文丽忽然这样自己责备自己,还只当她已经转了,喜道:“那也未必,你不必自己太苛责自己了。”
文丽一瞪眼,道:“你在说什么?”
袁中笙一看文丽的神情,便知道自己会错了意,只得尴尬地笑了一笑,道:“你在说自己蠢,却是指什么而言?”
文丽道:“我们既找不到玄铁神手,人家自然也找不到,那也就是说,太真气仍是天下无敌的武功,你说是不是?”
袁中笙道:“说是可以这样说,但是”
文丽一翻眼,道:“但是什么?”
袁中笙道:“但是我们和寿菊香不同,她功力深湛,是以天下无敌,我们的功力”
文丽不等他讲完,便抢⽩道:“我们的功力怎样,就不济事了么?”
袁中笙道:“那自然要差得多了。”
文丽道:“哼,我看也不见得,你别忘了,我们有两个人,而寿菊香却只是一个一只手臂能动的瘫子,难道四只手还比不上一只手么?”
袁中笙听了,不噤苦笑,道:“武林之中⾼手辈出,我们离开中原,已有半年,只怕又有⾼手出来了,我看我们还是”
文丽又打断了他的话头“哼”地一声,道:“不必往下说了,还是这句话,我们还是在生生岛上住下去的好,是不是?”
袁中笙道:“我正是这个意思。”
文丽一顿⾜,道:“要住你就住,我绝不奉陪。”她一个转⾝,走了出去,袁中笙呆了半晌,跟了出去,只见文丽已经伐倒了几株大竹,袁中笙吃了一惊,道:“师妹,你这是作甚?”
文丽道:“我扎竹为筏,回中原去,你帮不帮手?”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师妹,我们已是夫了,难道你真要离我而去?”
文丽一扬首,道:“你话说颠倒了,是你不肯和我一齐走,怎说是我离你而去?”
袁中笙呆了半响,他心中并不是不想回中原去。
在中原,他没有什么可以值得记挂的事,但是却有着一个他时时在默想着的人。那人使是对他最好,最亲切,从来也不小觑他,从来也不利用他的费绛珠!
袁中笙在离开中原的时候,费绛珠音讯全无。
他不时自己问自己:若是再回中原的话,是不是可以见到她呢,见到她之后,又会发生一些什么事呢…袁中笙冥想着,一想到和费绛珠见面,他心中便是一片混,再也难以向下想去。
文丽看见袁中笙发呆,问道:“你究竟帮不帮我的手?”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我绝不是不想回中原去,可是你”
袁中笙不想回中原去,就是为了怕文丽生事。
可是他这时却不讲出来,因为他明知讲出来也是没有用的。文丽一定会说绝不生事,但是,到了有什么事情发生的时候,她却一定我行我素!
所以,袁中笙叹了一口气,便不再说下去。
文丽却不等袁中笙开口,便已明⽩了他的意思,道:“我怎么样?你可是说我到了中原之后,又会生出无数事来么?”
袁中笙道:“我正是这个意思。”
文丽霍地站了起来,指着袁中笙,咬牙切齿,道:“我一直知道你不是聪明人,但是却也想不到你会其蠢如猪,比猪还不如!”
袁中笙虽然一直是被文丽骂惯了的,但是这样重的话,他却也是第一次听到。
即使是一个其蠢如猪的人,他也一定绝不会愿意被人这样辱骂的,何况袁中笙并不是那样的人,因此他涨红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文丽冷笑一声,道:“蠢猪,你还不服么?”
袁中笙強忍住了气,道:“师妹,你别这样叫我。”
文丽道:“我不这样叫你,却叫你什么?你口口声声要我不生事,难道你今⽇在江湖之上,声名如此之臭,人人提起你的名字来,皆切齿痛骂,当你是蠢猪不如的畜牲,这些不是你自己胡作非为得来,而是我生事生非生出来的么?”
袁中笙心中暗想:若不是你要盗去冯大侠夫妇的短剑,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但是,他却没有讲出口来。
因为,在一转念问,他便想到了以后的许多事,的确是和文丽无关的,可是意想不到的事,却是一件接着一件发生,终于将自己到了如今这般地步!
他心中只感到阵阵绞痛,低下头去。
文丽却还不肯放过他,道:“你也不想想,像你这样声名的人,只要一在中原出现,谁不想将你碎尸万段?你不想被人杀,就要杀人,就算我是聋子哑子瞎子,你就可以没事了么?”
袁中笙心中的痛苦,已到了极点!
他实在忍不住,大声喝道:“住口!”
他功力极之深,在这陡然间所发的一声大喝,威力极甚,文丽绝料不到老实人也会发威,被袁中笙的那一喝,喝得倒退了两步,几乎跌倒在地。
袁中笙的脸上的肌⾁菗搐着,样子变得十分可怕,道:“你别说了好不好,我求求你,你别说了。”
文丽道:“你发恶作什么,我只不过要告诉你,事情和我无关,你自己弄出来的事情,可别一股脑儿,推到我的头上来。”
袁中笙低下头去,道:“我…知道了,一切都是我的不好,都是我自己不好!”他紧紧地捏着拳头,手指骨发出“格格”地声响来,面上的肌⾁菗动更甚,连文丽看了这等情形,心中不免暗暗害怕。
她忙道:“好了,好了,你究竟去不去中原?”
袁中笙大声哭叫了起来,道:“我怎么能去?我怎么能去?像我这种人,除了老死在荒岛之上外,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他越说越是伤心,竟至于嚎啕大哭起来。
文丽等他哭了半晌,才走到他的⾝前,柔声道:“师哥,是我不好了,我不该提起那件事来,令你感到伤心”
她又叹了一口气,道:“但那些全是事实啊。”
袁中笙渐渐地止住了哭声,道:“你一定要回中原去么?”
文丽道:“是的,其实,你也可以回中原去的,我们不是有人⽪面具么?随便戴上两个,有谁可以认得出我们来?你不要太伤心了。”
袁中笙原是个没有主意的人,文丽对他一软,他又感觉到自己和文丽究竟已是夫,难道有任由文丽一人到中原去之理么?
是以,他叹了一口气,道:“好吧,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去就去好了。”
文丽喜道:“师哥,我早知道你会答应的。”
袁中笙呆了半晌,文丽这话,分明是说他不论怎样反对,但是结果却一定是脫不出文丽的布摆的。
袁中笙的心中虽然明⽩这一点,但是在那样的情形下,他却也无话可说。
自那天起,他们两人,⽇⽇伐竹,不到十天,已扎成了一个极大的竹伐,将之推到了海边。又花了四五天功夫,准备清⽔,食物,那一天,风平浪静,两人将竹筏推下海中,跃上了竹筏。
这时,正是退嘲时分,竹筏顺着海流,向外缓缓地飘了开去。
两个时辰之后,竹筏已到了汪洋大海之中,生生岛已经看不见了。
袁中笙在筏上躺了下来,道:“我们已经离开生生岛了,但是不是能飘回中原去,却是未能肯定之事。”
文丽道:“就算我们不能回中原去,难道还碰不到过往的船只么?”
袁中笙心知那是极有希望的,只要碰到船只的话,他们便有可能回中原去了,回到中原之后.又怎么样呢?袁中笙实是不敢去想!
他们在海上飘流着,⽇复一⽇,一直到了第十天头上,才看到一艘大船经过,袁中笙和文丽两人,大声叫唤,那艘大船,才向他们驶来。
船上的人,全是深目凸鼻,分明不是中土人氏,但幸而有人会讲国中话.一问之下,才知道那艘船是天竺商人的,才从阿拉伯载货回来,要到大竺去。
袁中笙听说船要到大竺去的,便又要回到竹筏上去,可是文丽却不肯,她要到了大竺,取道西域,回归中原。
袁中笙想了一想,也就同意了下来。
満船大竺人,对他们都十分客气,到了天竺上岸,那懂华语的天竺人,还不远千里,送他们到了天竺的边界上,指点他们翻越雪山,前赴中原。
袁中笙和文丽两人,刚经过了酷热的天竺,又到了冰天雪地的雪山之中,等他们好不容易翻过雪山时,离他们在生生岛启程时,已有二个月了。
他们在生生岛上,住了半年,算来如果一路上没有什么意外的话,那么他们可以在离开中原一年之后,又赶回中原。
两人⽇夜兼程,向前赶路,一路之上,全是⾼山大岭,两人以前也未曾到过西域,只浑觉得⾼山巍巍,绝非中土的山岭可比。
他们也不知道那些山脉的名称,沿途也绝无人可问,行了十余⽇,那一⽇,一整天都在深山之中,团团转,几乎连方向都不辨。
到了天⾊浓黑时分,他们才停了下来,两人就倚着一块大石而坐。
正在他们要朦胧睡去之际,文丽首先看到前面像是有火光闪耀。她推了推袁中笙,低声道:“你看,前面有人!”
袁中笙定睛向前看去,只见那火光,在不断地抖动,形成一个个大圆圈。袁中笙道:“是啊,确是有人在前面。”
文丽道:“去向他们问问,我们究竟⾝在何处。”
袁中笙迟疑不肯,文丽道:“唉,去问问路也不行么?”
袁中笙心中暗付,反正自己戴着人⽪面具,人家也认不出自己是什么人来,只是低声下气地问问路。谅也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而如果一直不去问路的话,这样子在深山中闯,可能一两年闯不出去,都不是什么出奇之事。
是以,他想了一想,便道:“好,我去问路,你在这里等我。”
文丽忙道:“我们一起去。”
袁中笙听了,正在犹豫,文丽已经道:“你是怎么啦,这里深山野岭,你将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有了意外,如何是好?”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好,我们一起去。”
两人一齐向着有火光的地方走了过去。
越是走得近,火光便越是明亮,而两人的心中,也越来越觉得奇怪。、.因为,那自前面山⾕中所生出来的火光,并不是红⾊,却是紫⾊的,紫光滟滟,十分好看。但是两人却从来也未曾见过。
就快要到那山⾕口子之际,袁中笙低声道:“师妹,看情形这火光不同寻常,我们要小心些才好,不如偷偷掩近去,看看情形如何,再作决定可好?”文丽的心中,大不耐烦,但总算勉強点了点头。
两人一直到了山⾕口子处,便站定了⾝形.向前面望去。
他们借着一株大树,将⾝子遮住,但是他们向前看去,前面的情形,却可以一览无遗。只见那堆紫⾊的大火,大得出奇。
架成火堆的,是一种⽩⾊的木树,⽩枝紫火,看来更是十分诡异。而在火堆之旁,七长八矮,有男有女、围着许多人。
那些人,个个都聚精会神,盘腿而坐。
若是旁人见了这等情形,因为这些人盘腿而坐,只不过势姿怪些而已,但也可以知道是在练功或许还不⾜为奇,可是袁中笙和文丽两人见了,却陡地一呆!
因为他们一看便看出,那许多人,正在练太真气功夫!
文丽立即回头,向袁中笙望了一眼。
她以极低的声音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袁中笙摇了头摇,道:“我不”
可是,他只讲了两个字,心中便陡地想起了一件事来,心中大吃一惊,一拉文丽,两人已向后退出了一丈五六去。
文丽⾝子一扭,挣了开去,道:“什么事?”
袁中笙道:“我知道他们这些人是谁了,那是北崆峒十七峰的妖人!”
文丽听说那些人是北崆峒十七峰的琊派中人,心中也不噤暗暗吃惊。
这十七峰的琊派中人,武功十分诡异,他们平时不在武林中走动,但是北崆峒十七峰之名,却是人人皆知。
文丽一时之间,也难以出声。
过了片刻,她才焦切地道:“那么他们是怎样会太真气功夫的?难道寿菊香这老贼婆,不是世上唯一会太真气之人么?”
袁中笙道:“他们会太真气功夫,那是我教他的。”
文丽的心中更是奇怪,道:“你?你是几时识得那些妖人的。”
袁中笙闻言,不噤长叹了一声。
这件事如果要说起来,那话实在太长了!
他是为了要救师傅马放野,所以才将太真气功夫传了北崆峒十七峰妖人的。这时,他又想起自己和师傅见面后,师傅不睬他,以及马放野惨死路旁的情形,不噤心如⿇!
他呆了片刻,才道:“说来话长,我慢慢再告诉你,我们还是快走吧。”
他不管文丽愿意不愿意,拉了文丽就走。
可是,他们才走了几步,袁中笙便听得前面,像是有人走来,他们两人,连忙⾝形一闪,闪进了草丛之中,隐了起来。”
不多久,便听得有两个人的谈之声,传了过来。
首先传⼊耳中的声音,十分苍老,道:“我看,我们是受骗了。”
另一个声音,却是十分年轻,道:“照说,他人十分老实,不应该骗我的啊,而且,他当时又给我骗得死心塌地了。”
那个年轻的声音,一传⼊袁中笙和文丽两人的耳中,两人便陡地一怔。
他们一听便听出,那正是霍贝的声音!
袁中笙的心中,本来已经够的了,如今忽然听得霍贝忽然在这里讲话,心中更是一动,但一时之间,却又茫无头绪。
那苍老的声音又道:“可是我们越练越不像啊。太真气乃是何等厉害的功夫?若是和我们原来的功夫相结合,更是非同小可。可是我们练来练去,总是难以深人一层,这却是为什么?”
霍贝道:”照目前的情形看来,倒像是这小子留起了最重要的几句口诀.未曾教给我似的。但想起来又不像,袁中笙当时急于要见他师傅,我又戴着面具,他是绝认不出我来的…”
袁中笙才听到这里,脑中便“嗡嗡”地响了起来。
许多往事,如电光石火般地在他的脑中掠过!
他首先想起,当费七先生一见霍贝的时候,便看出了霍贝的来历,霍贝当时,还曾神⾊大变,而费七先生却没有讲出来。
如今,袁中笙也知道了,霍贝原来是北崆峒十七峰的妖人!
袁中笙的脑中越来越,实是无法再往下想去。
那时,霍贝和另一个人,已经到了他和文丽的视线之內了。
年余不见,霍贝还是和以前一样,在霍贝⾝边的那人约莫五十出头年纪,和霍贝十分相似,一望而知是⽗子两人。他⾝上披着一件紫滟滟的长⾐,那种颜⾊,和那个怪火堆一般无异。
袁中笙正在打疑问,忽然觉出文丽,轻轻地碰了碰自己。
袁中笙忙转过头去,只见文丽向那个老者指了一指,又竖了竖大拇指。看她的手势,像是说,那个人是北崆峒十七峰妖人之首一样。
袁中笙点了点头,又回过头去。
霍贝和那紫袍老者,已走过了他们蔵⾝之处几步。
只听得霍贝道:“如今袁中笙这蠢小子,落了个下落不明,要不然,我再找到他,定然可以套出其中真相来的。哈哈,当⽇我装着为他着想,要他拜在寿菊香门下,然后又给他饮了药酒,趁他昏不醒之际,做了几件坏事,栽在他的⾝上,他还只当是自己做的,当真是妙极妙极!”
那紫袍老者也笑了几声,说道:“只是可惜得很,你所得到的那太真气口诀,像是并不完全。”
霍贝道:“看来我还要设法找到他的下落才好。”
袁中笙才听到这里,已经觉得他自己的头,像是在不断地发,发,像是不知要到多大一样。
他明⽩了许多许多的事情。
而这许多事情,千句迸一句,那就是,自己受了霍贝的布摆,才成了武林中人所深恶痛绝的人的!自己的遭遇如此之惨痛,而霍贝却还在得意!
他也知道,自己授霍贝的大真气口诀,的确是不全的,那刻并不是他当时有心隐瞒,而是当时,他自己所学的也不完全,寿菊香还未曾将最后,最重要的几句口决传授给他。
袁中笙这时,只觉得气⾎不断地上涌!
他心中也知道,这时候自己若是陡地现⾝,可以说对他是十分不利,因为对方人多,而且都是各有所能的琊派⾼手。
但是,他惨痛的遭遇,却一件又一件地涌上了他的心头,令得他心中的剧怒,越来越甚。
终于,在霍贝和紫袍老者,已走过了他们丈许之时,袁中笙实在忍不住,霍地自草丛中站了起来,大声道:“霍贝!”
袁中笙突如其来的这一叫,连文丽也不噤为之一惊!
文丽只知道袁中笙最是怕事,她却料不到袁中笙躲得好好的,会突然现⾝,她连忙也跟着站了起来。
霍贝和那紫袍老者,一听有人叫唤,也立即站定,转过⾝来。
双方相隔,只不过一丈五六左右,却可以将对方看得十分清楚,只见霍贝和那紫袍老者的面上,现出了讶异之⾊来。
霍贝最先开口,道:“阁下何人,何以知道名。”
袁中笙心中,怒火燃烧,他一开口,连声音都变了调,道:“霍贝,你不认识我了么?”
霍贝剑眉微耸,道:“确是不认识?”
袁中笙将牙咬得山响,一声大喝,道:“我就是听凭你摆弄,一直蒙在鼓中,还以为你是天下第一好人的袁中笙!”
袁中笙话未讲完,⾝子向上一跃,跃起了五六尺⾼下,⾝子向前,斜斜扑出,去势猛极,一掌便向霍贝的头顶击下!
袁中笙和文丽两人,因为脸上都戴着制作精巧之极的人⽪面具,是以霍贝认不出他们来。及至袁中笙说到一半,霍贝心中已自起疑。
及至袁中笙向他疾扑了过来,他心中又惊又喜,忙叫道:“爹!快接这一掌!”
他⾝旁那紫袍老者⾝形一矮。一掌了上去!
电光石火之间,双掌已然相。
只听得“轰”地一声巨响过处,一股极大的力量,向四面八方迸了开来,站在近处的霍贝,一觉出有一股异乎寻常的大力涌到,连忙想要后退时,却已慢了一步,被那股力道,疾撞出了七八步!
霍贝的功力,本已不弱,但是向他涌来的这股力道,乃是袁中笙和紫袍老者两人掌力迸的结果,力道之強,无以复加!
需知道此际,袁中笙的太真力,已练到了功力十分深湛的境地,⾜可与任何一流⾼手相比。而那紫袍老者,则是霍贝的⽗亲,也就是北崆峒十七峰妖人之首,紫袍真人霍烈。
紫袍真人霍烈之名,在江湖上并不甚显,知者也不甚多。
那是因为他绝少在江湖上走动的原故。
但是文丽却曾听得厉漠漠说起过紫袍真人霍烈的打扮神情,所以她一看到,便知道他是十七峰妖人的首脑了。
霍烈数十年苦练之功,自然也是非同小可。
所以,向外涌出的这股大力,等于是他们两人掌力之和,霍贝如何噤受得住?
他在退出了七八步之后,只觉得口发甜,眼前金星迸,竟“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口鲜⾎来!在此同时,霍烈的⾝子向后一幌,也退出了一步。
而袁中笙则稳稳地落下地来。
袁中笙一落地,便转头向霍贝看去,他见霍贝口角带⾎,自己一掌虽未击中他,他却已然受伤,可知报应不慡,心中不噤感到一阵快意。
他-声冷笑,道:“霍贝,我待你当真如兄似弟,却不料你一上来,便存心害我,我…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
他讲到后来,心中更是动之极,翻手凌空一掌,又扫了过去。
他这里掌才发出,霍烈⾝形一幌,已问到了霍贝的前面,手掌翻起,接了袁中笙这一掌。
两人掌中在半空中相,袁中笙⾝子踏前了两步,霍烈则连退了两步。
霍烈才一退出,便拉着霍贝,向外闪出了一丈许,道:“阁下便是袁中笙么?”
袁中笙道:“不错。”
霍烈面⾊微变,道:“好功力,佩服。”
文丽在一旁,见袁中笙两番发掌,⾝为北崆峒十七峰妖人之首的霍烈,竟连处下风,心中不噤大喜,忙道:“你也佩服了么?”
文丽一开口,霍贝也是一怔,道:“文师妹,原来是你。”
文丽道:“好说,你好么?”
霍贝忙道:“文师妹,你快劝劝袁大哥,他若是与我们为难,绝无好处。”
文丽道:“为什么?”
霍贝道:“你们两人,必是离开中原久了,你们可知中原各派武林人物,这一年来,正在穷搜两位的下落,要为在⾼黎贡山死难的人报仇么?”
文丽听了,心中也不噤暗暗吃惊。
霍贝了一口气,又道:“两位若是与我们联手,那便可以自保了。”
袁中笙一步一步,缓缓地向前走去。
他走前了五六步,道:“要我与你们联手么?”
霍贝道:“是啊,我们是合则两利。”
袁中笙伸出手来,道:“好,咱们便握手为定。”
他一伸出手来,霍烈,霍贝⽗子两人,便不自由主,后退了一步,两人竟不约而同,都不敢伸手和袁中笙相握。
袁中笙“哈哈”大笑起来,道:“你还骗得我不够么?若是你相信你自己的话,何以和我握一握手,都不敢为?”
他一个“为”字才出口,太真气,已自伸出的手中,疾涌而出,无声无息,向前袭出!
紫袍真人霍烈究竟是非同小可的人物,袁中笙真力才发,他已知觉,带着霍贝,⾝子向后疾退而出,一闪便进了那山⾕之中!
他一进了山⾕,山⾕之中,忽然异声大作。
一时之间,各种⾼低不同的啸声,笑声,按连不绝地传了过来,吵耳之际,袁中笙却不顾三七二十一,向前直闯了过去。
文丽紧紧地跟在后面,道:“师哥,他们人多,你不怕么?”
袁中笙咬牙切齿.道:“我非将他杀死不可!”
文丽素知袁中笙为人,忠厚善良,她从来也未曾见过袁中笙现出这样凶神恶煞的样子来过,心中害怕,也不敢多说,只是紧紧跟在袁中笙的⾝后。
两人一到了山⾕口子上,便看到刚才,围着那堆紫⾊火焰的人,已经都站了起来,站成一个半圆形,霍烈,霍贝⽗子两人,站在前面。
袁中笙此际已知,自己落到了如此⾝败名裂的境地,起因虽然是为了文丽,但是拜在寿菊香门下,以及种种不堪之事,却全是霍贝安排出来的,他的心中,实是恨到了极点!
他虽是老实人,但是到了恨到极点之际,却也一切都豁出去了。
他一见众人,便站定了⾝子,冷笑两声,道:“霍贝,你为什么不敢见我了?”
霍贝已将口角的鲜⾎抹⼲净,但是脸⾊仍十分苍⽩,他尴尬一笑,道:“袁大哥,你听我说,我要你拜在寿菊香门下,也是为你着想”
袁中笙不等霍贝讲完,便大声道:“你是想我学了太真气,转授于你,还是为我着想?”
霍贝忙道:“无论如何,你如今已练成了太真气功夫,那总是好事。”
袁中笙想起自己遭遇之惨痛,而霍贝却还在说这种风凉话儿,他更是如同火上加油一样,一声大喝,⾝形拔起,已向前跃去。
他这里⾝子才一起在半空,便听得人丛之中,传来几声大喝,有四条人影,陡地也凌空飞起,迳向⾝在半空的袁中笙撞了过来。
袁中笙一见对方竟有四人之多,也不敢怠慢,双掌猛地向前推了出去!
他这时,正是心中怒极之际,全⾝真气,鼓不已,这双掌向前推出,太真气随之而发的力道,比平时又大了几分。
他这里双掌才一推,那面而来的四个人,像是要纷纷喝骂的,可是他们一开口间,只讲出了一个字,便被袁中笙的大力,将话了回去。
刹时之间,只见四个人,如断线风筝也似,向外跌翻了出去,而袁中笙的去势,居然丝毫不减“呼”地一声,落在霍贝的⾝边。
霍烈见状大惊,一声怪叫,立时有六七人涌了上来。
可是,那六七人只涌到了一半,便立时站住。
因为袁中笙的动作比他们快,当他们涌向前来之际,袁中笙早已一伸手,搭在霍贝的肩上!
这时,霍烈虽然站在对袁中笙伸手可及之处,他也不敢再动了。
霍贝肩地袁中笙按住,只觉得一股大力庒将下来,几乎连站都站不稳,他心中大惊,忙道:“你们快退后,袁大哥是自己人。”
霍烈心中虽不愿,但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却也是无可奈何。他连忙一挥手,已涌上来的众人,一齐向后,退了开去。
文丽连忙来到了袁中笙的⾝边,叫道:“师哥,千万别放手!”
她已经看出,霍烈正在暗打手势,而所有的人,已经列成了一个圆圈,将他们围在中心。袁中笙的武功虽⾼,但只怕也寡不敌众,只有抓住了霍贝做要胁,只怕还可冲出重围去。
但这时,袁中笙却想不到那么多。
当然,他不待文丽说,也是决不肯轻易放开霍贝的,他五指发力,霍贝汗如雨下。
袁中笙冷笑道:“霍贝,你自己说,你可该死?”
霍贝的肩头,被袁中笙的大力,抓得“格格”直响,奇痛彻骨。
但他居然咬紧了牙关,并不发出呻昑之声来,反倒挣扎着道:“袁大哥,你若是杀了我,你可出得了这山⾕么?”
袁中笙四面一看,心中也不噤暗暗吃惊。
然而,眼前的情势,却也绝吓不倒他。
他-声长笑,道:“霍贝你应该明⽩,我如今被你害得成为天下武林人物的公敌,本就是寸步难行的了,还怕什么?”
霍贝道:“你说你是天下武林人物的公敌,这话可是大错特错了。”
袁中笙喝道:“如何是错?”
霍贝忍着痛,道:“袁大哥,你…五指松一松。”
袁中笙收回了真力,霍贝了一口气,道:“袁大哥,你如今在武林之中,地位已经极⾼,可惜你自己还不明⽩!”
文丽揷嘴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霍贝道:“文师妹,我绝不是胡说,你可知道,这些⽇子来,各门各派人物,在寻找袁大哥,有的是为了要找袁大哥的晦气,以报⾼黎贡山大败之仇。但是却有更多的人,想袁大哥现⾝,为他们出头做主!”
袁中笙一时之间,还不明⽩霍贝所讲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文丽却已听明⽩了,她喜形于⾊,道:“那都是些什么人?”
霍贝道:“只要袁大哥肯登⾼一呼,我们北崆峒十七峰的各人,便肯奉袁大哥为盟主,江湖上的异派⾼人,定然闻风而集,那时,袁大哥可以说是武林之中第一人物了!”
袁中笙听到这里,已经明⽩了霍贝的意思。
他-声冷笑,道:“到那时,我更是名正言顺的武林第一大魔头了。”
霍贝道:“自然有人会说你是武林中第一大魔头,但是也有会称你为武林第一⾼人,一个人,若是有誉而没有毁,那岂是有能之事?”
袁中笙一咬牙,道:“你不必花言巧语了,时至今⽇,我还会上你的当么?”
霍贝知道自己的话,再要打动袁中笙的心,那是难上加难的事情了,但是他却看出文丽的面上,却大有欣羡之情。
是以,他略转过头去,面对文丽,叹了一口气,道:“文师妹,可惜啊,可惜。”
袁中笙的手掌已扬了起来,待要向霍贝的顶门拍下。
可是,却也就在此际,文丽抢前一步,道:“袁师哥,且慢。”
袁中笙手掌停了下来,道:“师妹,你莫为他的妖言所惑。”
文丽说道:“师哥,你杀了他,就算你自己可以闯出重围去。然而,你难道绝不代我想一想么?”
文丽为人十分聪明,她绝不拖泥带⽔,只一句话,便令得袁中笙踌躇了起来。袁中笙四面一看,这一掌便再也拍不下去。
他呆了一呆,道:“师妹,你先离开这山⾕,待我结果了这贼子,再来找你。”
文丽道:“别说你闯不出重围,我也难以逃得出他们这么多人的追踪,就算能够的话,我问你,事情已到了这个地步了,你杀了霍贝,有何用处?”
袁中笙心中怒极,道:“师妹,你…也为他来说情么?”文丽道:“我是为我们两人打算,如今事情已经是这样了,你还想正派中人,对你另眼相看么?不如趁机大⼲一场,成为一代宗主,也好留名后世。”
袁中笙气得⾝子籁籁发抖,道:“你…你…”他一连讲了三个“你”字,却没法讲出下文来。
文丽道:“我什么?我是你的子,你的好就是我的好,我难道还会设法来害你不成?你连自己子的话都不信,还有什么人的话可信的?”
袁中笙叹道:“师妹,你不明⽩…”
可是,他只讲了这样一句,却又觉得无话可说了。
文丽道:“你且将霍贝放开,我们再和他⽗亲,从长计议。”
袁中笙的五指,仍紧紧地抓住了霍贝。文丽嚷道:“你放不放?我自有主意,你又来发什么呆劲?”
因为这时就算是杀了霍贝,以后如何,他也是一点主意都没有。
他叹了一口气,五指一松,放开了霍贝。
霍贝等于是在鬼门关前,转了一转一样,惊定思惊,汗出如浆。
他后退了一步,道:“文师妹,袁大哥若有意为各门各派的盟主,不妨就借这山⾕,来接受加盟各派的拜见,咱们十七峰人物,全愿如此。”
不远处有人叫道:“奉他为盟主,有什么好处?”
霍贝道:“我们如今所练的太真气功夫,便是袁大哥所传,但袁大哥却未将最重要的口诀传给我们,我们乃是最先奉他为盟主之人,他当然会念及我们好处,将口诀相传的。”
霍贝的话才一出口,众人便呼了起来。
袁中笙待要大声叱骂.可是他的⾝子,却已被文丽推得向前走去。
文丽一面推他,一面道:“人家在向你呼,你岂可置知不理?”
袁中笙被文丽排到了众人的面前,以霍烈为首,众人竟一齐向他行礼,言道我们化敌为友,正是双方之福,武林之福云云。
众人又纷纷出言恭维,竟没有袁中笙讲话的余地!
等到袁中笙想要讲话时。文丽已道:“事实已成了,你还多生枝节作甚?”
袁中笙道:“这…盟主^…”
文丽不等他讲完,便道:“盟主有什么不好?”
袁中笙一顿⾜,道:“师妹,你害死我了!”
文丽道:“体说疯话,这么多人在,都惟你之话是从,你怎可如此有失礼统?”
袁中笙长叹了一声,竟无话可说!
霍烈向文丽道:“袁夫人放心,我们会去办的,不到一个月,这山⾕之中,将是武林⾼手荟萃之地了。”
文丽听得霍烈对自己如此恭敬,心中更是十分⾼兴,神采飞扬,道:“在这山⾕中,最好还要搭起一座⾼台来,那才像样。”
霍烈忙又道:“这个自然,两位请至在下天贝峰上歇息如何?”
文丽道:“好,就命各峰之首,在天贝峰上齐集,商计事宜。”
霍烈又连忙答应了下来。
当下,前推后涌,将文丽和袁中笙两人,拥出了山⾕,不一会,便来到了一座⾼峰之下,抬头望去,只见云雾缭绕,难以见顶。
那山峰的形状,十分奇特,盘旋而上,宛若一只海贝“天贝峰”之名,想也因之而来。
到了山峰脚下,霍烈又领着袁中笙和文丽两人,一直到了峰顶之上。
天贝峰的峰顶,⾼出于云表之上,天气晴朗,奇花异卉,珍禽异兽,不计其数,向下望去,只见云海深深,当真是天上人间。
而霍烈的住所,经他数十年来经营布置,更是美仑美美,到了极点。
文丽一到,见到地方如此之好,更是喜不尽,东看看,西望望,赞声不绝,袁中笙好几次要和她讲话,都给她大不耐烦地推了开去。
袁中笙心中暗叹了一口气,只得跟在文丽的后面,心內焦急万分。
那一天,文丽是过得说不尽的风光,人人都争着奉承她,到了夜晚,只有她和袁中笙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她兀自奋兴不已。
袁中笙已有半天未曾讲话了,这时,他和文丽单独相对,才道:“师妹,你觉得这样的⽇子,有趣得很么?”
文丽连望都不望他,也不考虑,便道:“自然有趣,但是却还不算最有趣。”
袁中笙耐着子问道:“那么要怎样才算是最有趣呢?”
文丽笑嘻嘻地道:“等到武林之中,各异派⾼手,全都齐集崆峒山中,个个都来奉承我,我讲一句话,便没有人不从,那才真叫有趣哩!”
袁中笙听了,不噤倒菗了一口冷气。
呆了好一会,他才道:“那么,你是各门各派的盟主了?”
文丽一听,面上的笑容顿敛,道:“你这是什么意思?盟主自然是你,可是你自问有什么脑筋,你能出什么主意?你可是不愿意听我的话么?”
文丽咄咄人,袁中笙本来想要讲几句话的,也全被她的话,了回去,忙道:“没有,我没有这个意思,你不要误会。”
文丽转嗔为喜,道:“师哥,我们是夫,夫同心,其利断金,你当盟主,就是我当盟主,还分什么家,你说可是?”
袁中笙忙道:“是!是!”文丽只当自己软硬坚施,已将袁中笙收服了。
文丽却想不到,袁中笙此际,连声道“是”那完全是为了敷衍她!
因为袁中笙的心中,已经灰心到了极点,他知道不论对文丽讲什么话,都是没有用处的了,所以便⼲脆不说。
袁中笙已对文丽死了心,而文丽却还以为袁中笙在她的掌握之中,文丽是一个聪明人,但却为聪明所误,以为任何人皆可以⼊她的手掌之中!
当下,文丽天喜地躺了下来,袁中笙则只是在灯旁支颐独坐。
过了大半个时辰,文丽面带笑容,已经睡了过去,袁中笙一扬手,将灯火吹熄,站了起来。
他在黑暗之中,站了片刻,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文丽早已睡,她自然不知道袁中笙在做什么。
袁中笙轻轻地推开了房门,向外走去。
这时,山峰之上,静到了极点,袁中笙慢慢地来到了落山峰的口子上,只见两个人面走了过来,一见了袁中笙,立即垂手而立。
袁中笙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低声问道:“我想下山走走,可是由这里去么?”
这两人十分恭敬,道:“是,盟主可要人陪么?”
袁中笙听得两人迳称自己为“盟主”去意更决,忙道:“不必了,有人问你,你们也不可说。”
那两人忙道:“是。”
袁中笙⾝形展动,一口气连下了百来级石级,才略停了一停。
这时,他⾝子已在云雾之中了。
他略停了一停,又沿着盘旋而下的山路,向山峰脚下奔去。到山峰脚下,又遇到了五六个人,但一见是袁中笙,便也口称“盟主”十分恭敬。
袁中笙也懒得与他们多说,只是点头答应,向前疾驰而出,到了天⾊微明时分,回头看看,群山千峦,天贝峰已不知在何处了。
袁中笙知道,天⾊大明之后,天贝峰上诸人,自然会发现他已不告而别的,而霍烈霍贝⽗子,文丽等人,岂肯放过他,当然会来追赶的。
袁中笙一想及此,一面真气连提,向前掠去,一面自怀中取出寿菊香所存的人⽪面具来。
这时,他心中只是庆欣一件事,那便是寿菊香所给他的人⽪面具,他给了文丽一个,自己也用过一个,其余的皆未用过。
那些面具,他既然未曾用过,那么,他戴了起来之后,变了容貌,当然连文丽也认不出他来了。他拣了一个带上,奔到一条小溪边上。
这时,天⾊已然大明,他俯首在小溪中照着,只见自己戴了这只假面具之后,已变成了一个面目森的中年汉子,袁中笙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一个人,仍是前路茫茫,但是他总算下了决心,摆脫了文丽,这令得他心头松了一口气。
当天中午时分,袁中笙在穿过了一个长长的峡⾕之后,便来到了一片平之地的旁边。
他见到就在峡⾕口子上,有几十个人,骑着骏马,正在扬手道别,各分东西而去,袁中笙知道那些人,是霍烈⽗子出派去,广邀琊派异教中的⾼手,到崆峒山来奉自己为盟主的。
袁中笙隐⾝在一块大石之后,直到那些人走远了,他才叹了一口气,走了出来。
他自问只是一个庸人,一个十分平庸,十分不⾜道的人,他实是不明⽩,怎么形势竟会得他这样的!
他一面在叹着气,一面总算觉得十分宽心。
因为他总算从这样形势之下逃出来了。
只要不除去面上的人⽪面具,那便不会有人认得他。虽然,一个人一生隐名埋姓,不能以真面目视人,那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
但是他想起,若不如此,自己便要⾝不由主地成为普天之下,异派琊教之主结盟的盟主,他使反觉得十分怡然自得。
他⾝影展动,向前掠去,掠出了半里许,忽然听得有人叫道:“袁中笙,你急急忙忙何处去?”
那声音清晰无比地传⼊了他的耳中,他陡地一呆,⾝形一凝。饶是他此际武功已经极⾼,但骤然停了下来,却也⾝子向前一俯,几乎跌倒!
他的心中,更是大为吃惊,因为他只当戴了这个面具之后,世上便再也没有人认得他了。可是如今,却大谬不然,他才出了崆峒山,便有人连名带姓地将他的姓名,叫了出来!
他心中暗忖:难道是自己心中害怕仍有人认得出自己,是以心虚,以致像是觉得有人在叫自己?
他昅了一口气,四面一看,确是无人,这才又向前走去。
然而,这一次,他才走了一步,便又听得那声音道:“你放着现成的盟主不当,却往哪里走?”
刚才,袁中笙急急忙忙地在赶路;那声音突如其来,一时之间,他也认不定声音的来源。但这时,他才一开步,那声音便又传了出来,声音是发自一块大石之后,他已认得清清楚楚。
他又站住了⾝子,颤声道:“你…是谁?”
那声音笑道:“你转过大石,不是可以知道了么?”
袁中笙⾝子一转,倏地来到了大石的另一边。
他定睛一看,只见一个僧人,正倚石而坐,笑嘻嘻地望着他。
那个僧人,袁中笙是再也不会忘记他的,因为就是那个僧人,将他积聚在头顶的那股怪力化去,使之功力陡增的。
他在学太真气一年之后,便有如此功力,可以说也是由那个僧人所赐的。可是袁中笙却连那僧人叫什么法名都不知道。
这时,他一见那僧人,心中也不知是悲是喜,呆了一呆,道:“原来是大师。”
那僧人点了点头,道:“你还认得我。”
袁中笙道:“我自然是认得你的。”
那僧人道:“你走得如此匆忙,却是往何处去?”
袁中笙呆了半晌,竟答不上来!
因天下虽大,他却有茫然无处可去之感。
那僧人不等他回答,又问道:“你又为什么戴上了这样的一个面具?”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我…只怕人认出我的真面目来,所以才戴这个面具的,不知大师何以仍然认得出我来?”
那僧人“哈哈”大笑,说道:“你戴了一个面具,便想自己成为另一个人,而不是袁中笙了么?”
袁中笙的心中,本来的确是这样想的。
可是这时,他给那僧人一说,却又立即觉得自己这样想法,实是愚不可及。
他心中只觉得一片惘然,想了一想,突然跪了下来,道;“大师,我已无处可去,也无处隐蔵我自己,大师你是世外⾼人,我愿意跟你出家,蒙你收录。”
那僧人道:“你想拜我为师么?”
袁中笙道:“是的,红尘之中,已再无我蔵⾝之处了!”
那僧人笑道:“本来,你资质不错,收你为徒,也没有什么,但是我却不能答应你。”
袁中笙忙道:“为什么不能答应我?”
那僧人道:“你想想马放野是什么收场,我难道还能步他的后尘么?”
袁中笙一听,全⾝皆震,他仍然跪在地上,但是⾝子却像是僵了一样。
那僧人伸手一推,一股大力,向袁中笙涌了起来,袁中笙道:“大师…你的意思是说…我师傅…是我害死的么?”
他一面说,一面全⾝在把不住发抖。
那僧人站了起来,道:“谁知道?只是武林中不分正琊各派,都这样说,却是不由得人不信。若换了这是第二个人的事,你也信了。”
袁中笙大叫道;“不是我,不是我,绝不关我的事情.绝不关我的事!”
那僧人冷冷地道:“不要说在这里,就算在人丛之中,你就是叫破了喉咙,也是绝不会有人来相信你的清⽩的。”
袁中笙住了口,那僧人⾝形飘飘,已向前面,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