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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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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的骄,无情的曝晒看大地,树木野草都显出无精打采的样子。在那荒凉的旷野中,一个⽩⾐少女轻灵迅快的踏过深茂野草,接看躲蔵在一堆又⾼又密的草丛中。

  她一头乌黑发亮的秀发,披垂肩际,有着秀的鼻子,小巧红润的嘴和澄澈深邃的双眸,这一切,组合成一张美丽的面庞,却自然流露略带忧郁的气质。

  这刻她惊恐的转动眼珠,从草丛隙中向外窥视,在她蔵匿之处数十丈之內,一群银⾐大汉正展开搜索,人人手提刀剑,在午之下,不时闪耀出一阵刺眼的強烈光芒。

  这一群劲装大汉,约莫有二十馀人,个个动作矫健,散布的面积甚广,不时发出一种奇异的“呜呜”声互相联络,这呜呜之声,此起彼落,忽远忽近,越发显得声势浩大和使得气氛特别紧张。

  那⽩⾐披发少女听得一阵步声迫近,而且似是向她蹲伏之处奔来,不由得全⾝一阵发抖,幸而四千草木都被山风吹动,所以她虽是弄出簌簌的声响,却不致惹起敌人的警觉。

  一名面目耝豪的劲装大汉在左方出现,相距极近,⽩⾐少女好像想闭起双眼不去瞧看,但终于鼓起勇气瞪大眼睛向左方望去。

  突然间,一道雪亮刀光破开茂密的野草,向她面门迅急劈落。那⽩⾐少女骇得全⾝一震,竟不会闪避。说时迟,那时候,这口长刀却突然停止,刀尖离她面门只不过尺许之远,那雪亮的光芒和森森的寒气,实在令人畏怖惊恐!

  那大汉虽是一刀向草丛中刺落,但双眼却游望看别处,敢情他并不是发觉了⽩⾐少女而出的刀。只不过是随手劈刺探道,免得被匿伏在草丛內的敌人暗算之意。

  他把左手捏着的一枚银制哨子放在口中,呜呜的吹起来,每一次是连续三下短音,想是向首领表示不曾发现敌踪。

  ⽩⾐少女从袖中摸出一把尺长的匕首,绿⾊的⽪鞘上,镶嵌着许多珍宝,极是贵重华丽,她咬咬牙,轻轻‮子套‬匕首,只见那仅有数寸长的锋刃,呈现蓝汪汪的颜⾊。

  那劲装大汉转个⾝,一面查看经行过的来路,一面倒退着继续移步。

  他一只脚刚落在⽩⾐少女的匕首旁边,她⽟腕向前一送,七首锋刃无声无息的刺透那大汉的厚⽪裹腿,扎⼊⾁內。

  她此举原本很无聊。因为小腿既非人⾝要害部位,而且那匕首甚短,至多使对方疼痛一下而已。

  然而那劲装大漠却面⾊一变,手中长刀作出刺扎反击的‮势姿‬,同时张口想叫,但这两种动作都没有做到,便即僵硬的跌倒在草丛之中,声息毫无。

  ⽩⾐少女双手发抖的把匕首归鞘,这个大汉已是丧命在她手底的第五个人,她一想起这一点,就彷佛见到自己的双手染満了鲜⾎。

  ⽩⾐少女在面前的地上拾起一枚银制哨子,那是对方想开口大叫时掉下的。

  四下传来呜呜的声音,她侧耳听了一阵,发觉这一大群追兵已经移前了十多丈,心中微感安慰,正要起⾝向相反的方向奔逃,忽听一声哨响迅速移来,她立刻晓得不对,因为这一声哨声不是连续的三下短音,而是一下长音,其次这吹哨之人本已到了前面,现在却是回⾝奔来。

  她虽是感到惊慌,但仍然猜得出这变故的原因,莫非是领头之人发觉部下少了一人,所以回⾝寻找?

  当下把银哨放在嘴中,连吹三下短音,果然呜呜哨音起处,又转了回去。

  她不敢再逗留,起⾝张望一下,这旷野中地势起伏,到处都有树木山石和⾼长茂草,见不到一个人影,于是拔脚便向相反方向奔去。

  但见她有如一头⽩鸟般的贴地低飞,⾝法甚是迅速轻灵,她便是倚靠轻功很好,才能屡次漏网脫⾝。

  片刻间,她奔⼊一座山⾕之內,这座山⾕尽是奇形怪状的岩石,草木不生,她心想此处不能蔵匿,须得尽快离开。正要举步,忽见右方的一片陡峭石壁下面,有个宽大的山洞,洞前有数十块石头齐整的叠起,恰好把洞口封住大半。

  她一望而知,这些石头是人力叠起,因比心中甚感奇怪,忖道:“我被那一群恶汉追赶至此时,沿途数十里不见人迹,但这儿却有个山洞遗留人力的痕迹,难道这个山洞之內还有人居住不成?”

  她本来不是好奇多事的人,这这刻却不知如何很想探看究竟,踌躇了一下,终于向那斜坡奔去,眨眼间,已奔到石壁底下那山洞前面。

  洞口的上半截仍然空看,因此她打算从叠起的石块攀上去,瞧瞧洞內情状。

  突然间,听到一阵步声,回头一望,只见四名银⾐劲装大汉疾快奔⼊⾕內,他们见到⽩⾐少女在石壁下,已不能再往那边奔逃,下来的话,又被他们截住逃路,不由得都纵声大笑,甚是得意。

  他们唰的散开,然后一起向斜坡迫近。⽩⾐少女骇得不住发抖。这时她已放弃了逃走之想,‮腿双‬一软,贴着洞口石墙坐下。

  最左方的劲装大汉察看这地势一眼,喝道:“余忠,在底下把守,用不看上来。”

  那个名叫余忠的大汉应了一声,迅即退落⾕中。这为首的持剑大汉和另外两个持刀大汉,霎时间,已迫近洞口,他举手拦住其馀两人,说道:“这个妞儿大模大样的坐下等候咱们,定必有诈,你们须得小心在意,如若她出手反抗,格杀不论。”

  要知他们这一帮人马为了擒拿这个少女,已经伤亡了五名弟兄,因此他们现在可真不敢小?此女。

  这为首的大汉目光转到石洞上,打量了一下,发觉其中的古怪,更加戒惧于心,不敢冒失扑过去出手。

  那⽩⾐少女已经横下心肠,任从命运‮布摆‬,于是瞧也不瞧对方一眼,右掌探⼊左袖之內,握住匕首,心想:“我只要划破手指头,剧烈无比的毒刀。立刻就结束了我的命,唉!我的命虽然不值钱。但可怜两位师姐毫不知情,⽇⽇在?中苦等我把消息带回去…”

  想到此处,不由得幽幽长叹一声。那为首的银⾐大汉喝道:“你是乖乖的跟我们走?还是要我们动手拿下,绑起来扛回去?”

  她没有回答,另一个持刀大汉沉声道:“这妞儿一味装聋作哑,手段却十分毒辣,依我说,这就一刀杀死,既替受害的弟兄报了仇,又省得咱们少帮主胡思想。”

  右一个持刀大汉接口道:“这话有理,想想看,咱们少帮主⾝份何等尊贵,岂能被一个全无来历的哑巴丫头住,而将来咱们还得尊她一声夫人。”

  为首的持剑大汉下了决心,点头道:“好,就这么办,回头但说她拒捕时被咱们失手格杀!”两个使刀的大汉一左一右的跃上去,分别落在⽩⾐少女两侧。她突然抬头向这两人望去,面上神情极是宁恬,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美丽,对方两人都不觉一怔,似是被她的焕发容光所慑,呆了一呆,其中一个首先警觉,心想:这丫头说不定就是狐狸精变的,要不然怎会把老子住?当即扬起长刀,向她头上砍落。

  刀光闪起之时,石洞內忽然传出一阵朗朗大笑,⽩⾐少女本已把袖內的匕首从⽪鞘中‮子套‬,一只手指向锋利无比的刃口上按去,耳中一听笑声,恰恰来得及停止这‮杀自‬之举。

  扬刀砍落的大汉闻得笑声之时,虽是面⾊一变,但手中长刀仍然电掣般砍落,石墙隙中一细竹子“嗤”一声刺出,竹尖从⽩⾐少女头顶刺过,恰好挡住长刀,微响一声,那把锋快的长刀不且没有砍断这细竹,反而被细竹子上的一股劲道弹起老斑。

  一条人影从洞口上半截的空隙中跃出来,宛如飘棉落絮般无声无息的站在⽩⾐少女⾝边,他的动作极快,反手已菗出那竹子,呼一声斜划出去,恰恰挑中另一柄长刀。

  他感觉出对方这一刀招猛力沉,大有置他死地之意,顿时然大怒,泛起満腔杀机。

  只见他手中竹子像灵蛇般颤动刺出,快如电光石火,教人难以瞧得清楚。

  一个持刀大汉惨哼一声,已被竹尖点中口要⽳,一跤跌倒,顶着斜坡骨碌碌滚下去。

  馀下那名持刀大汉赶快跃退,与为首的大汉会合。直到此时,他们才瞧清楚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头发蓬松,胡髭満面,一⾝⾐服又污脏又破碎,事实上,此人⾝上只有一条短,其馀外面⾐全部破裂不堪。

  但他双目中神?奕奕,而且一看而知年纪甚轻,最多只有二十来岁,意态轩昂,气概英雄,完全不似一个山居落魄的野人。

  他目光凌厉的望住对方两人,怒声道:“原来号称替天行道的银⾐帮,尽是強梁凶横之辈,视人命如草菅,嘿!嘿!”

  那持剑大汉沉声道:“你既然得知敝帮威名,那就好办了,你报上万儿来吧!”

  那形如野人的轩昂少年踏前几步,朗声大笑道:“别人怕你银⾐帮,我朱宗潜却很有意思跟你银⾐帮碰一碰,来吧!把底下那?也叫上来,我要凭这竹子。把你们通通留下。”

  持剑大汉微凛忖道:“莫非这朱宗潜已炼到折竹当剑的地步?若是如此,我们再来一百个也不是她的对手。他的名字从未听人说过,敢是假的?”

  他表面不动声⾊,缓缓道:“何须以三敌一,你未免太自负了。区区樊诚,虽然在敝帮中只是个小头目,但还不把尊驾放在眼內,你亮兵器吧!”

  这樊诚到底是个老江湖,这刻不动声⾊的试探对方原木是不是使剑的,如若是练剑之士,他便准备设法撤退。但听朱宗潜应道:“笑话,对付你们也得使用兵刃的话,我就⼲脆回家抱孩子去,还说什么游侠江湖?闲话少说,快快动手。”

  樊诚冷笑道:“少吹牛,提防风大闪了⾆头。你若是使剑的,老子把剑借给你使。”

  朱宗潜忽然皱起眉头,眼中闪过不安的光芒,他没有听进对方的话,心中只涌速战速决之念。当下大步上前,细竹一抖,发出尖锐劈风之声,迅快向持刀大汉攻去。

  这一出手,但见他气度坚凝,细竹劈出之势,凌厉无匹,但姿态却十分潇洒飘逸,甚是悦目。那持刀大汉急急挥刀封架,手法极是雄健。但见长刀电掣般翻起削中细竹,却嗡一声弹了回丢。那细竹毫不留情,嗤一声刺⼊他咽喉要害,顿时栽倒,滑向坡下。

  朱宗潜一迈步间,手中细竹疾攻樊诚,他那急于诛杀对方的神情完全流露无遗,使得樊诚既惊又疑,不知他何故如此怀恨?细竹破空刺到,樊诚见他来势凶毒,赶紧使平生绝艺,一招”奇兵突出“,剑反刺对方臂间要⽳,以攻代守。

  朱宗

  潜细竹去势毫不停顿,对敌反击之威,视如无睹,似是决意与敌人拚个同归于尽,他这股气概,登时震慑住樊诚,使他猛一失惊,剑势略滞。哧声微响,樊诚口要⽳被袭,一仰天跌倒,那朱宗潜却在间不容发之际侧⾝避让敌剑,剑锋过处,把他侧破⾐削落一块,端的说得上是险到极处。

  朱宗潜连毙二敌之后,长啸一声,举步奔落

  斜坡。底下那个持刀大汉一瞧连樊诚也走不上一招,骇得拔腿便跑。朱宗潜⾝法奇快,霎时间,已越过斜坡。以他这等速度想追上那持刀大汉,本不是难事,然而他却在堪堪赶上之际突然停住脚步,凝立不动。

  转眼间,那银⾐大汉已奔出⾕外,⾝形消

  失不见。朱宗潜站在那儿动也不动,⽩⾐少女发觉情形不对,讶疑的站起⾝,默默奔下斜坡,走到他的⾝边。那⽩⾐少女在朱宗潜的⾝边一站,便听到他沉重急促的息之声。这才明⽩他为何忽然停步不追,同时也恍然明⽩,何以急于杀死对方,敢情他⾝上有病,自知快要发作,所以须得马上解决了对方,如若不然,那就只好等死了。

  她感的瞟他一眼,转到他对面,但见他面⾊⾚红如火。不过双眼仍然清醒的睁开。

  她向他比了几个手势,一问而知乃是询问他何处痛苦以及该怎么办的意思。朱宗潜心中仍然清醒如常,但全⾝炎热难当,有如投⾝洪炉之內一般,四肢早已⿇木不仁,全⾝不能移动,他见那⽩⾐少女比划手式,心想她原来是个哑女,只不知聋不聋?但这刻他已不能比划手势,甚至连说话也十分艰苦。他吃力的道:“我不要紧…过两三个时辰就会痊愈…”

  ⽩⾐少女悦昀向他一笑,用手势问道:“我如何帮忙你才好?”

  朱宗潜勉強支撑着不让自己昏过去,道:“你快走…银⾐帮的人一会就会赶到。”

  他接着呻昑数声,又道:“快走…我就要失去知觉…不能出手帮助你了…”

  ⽩⾐少女不噤为之怔住,她深知朱宗潜若在银⾐帮手中,那是非死不可。

  而他居然不要自己帮忙,只叫她快走,这等心地怀,当真是举世罕睹,更是她自从踏⼊江湖以来第一个真正对她好的人。

  朱宗潜已支持不住,⾝躯向后便倒,⽩⾐少女张开两臂抱住他,但觉他全⾝滚烫之极,好像抱着一团火。但她却咬牙熬忍着,不肯放手。

  她把朱宗潜抱了起来,放步奔去,一会儿就出了此⾕。放眼望去,但见丘陵起伏,荒野绵延,远处都堪以躲蔵,当下心头一宽,迅即奔去,她的体形虽是娇小,刚才面对银⾐帮之人又如此怵弱,但力量却不小,抱着朱宗潜奔跑之时,一点也不显得吃力。

  奔出数里,忽见一条浅溪,蜿蜒山野中*她立刻跳落溪中,涉⽔向下游走去,此举一则可以消灭奔走过的痕迹,二则这条浅溪两边都是树木茂草并生,人行其中,远处的人绝对瞧不见。

  沿着浅溪奔行了数里,但觉怀中朱宗潜⾝上烤人的炙热,已经减退,她已累得一⾝香汗,疲乏不堪。记得在奔逃之际,有几次差点受不住他⾝上的炙热而把他放下,现在终于熬过了。

  她晓得自己必须赶快休息一下,否则便将支持不住而昏倒。当下奔上岸边一块平坦草地,轻轻把朱宗潜放下,伸展一下四肢,便坐在他的⾝边,收摄心神,开始运气调息。

  过了不久,她发觉不对,睁眼一瞧,只见朱宗潜不住的发抖,面⾊惨⽩,似是十分寒冷。她顿时泛起満腔怜悯之心,赶快把他抱起来,用自己的⾝躯紧贴着他,尽力使他温暖。

  霎时间,朱宗潜的⾝体越来越冷,不久简直踉冰块一样。

  这还不大要紧,最要命的是他好像能昅收对方的体温,因此,不到片刻功夫,⽩⾐少女已冷得面无⾎⾊,全⾝上下都颤抖个不停。

  当她冷得几乎僵死之际,脑海中不噤闪过暂且放手躲开之想。但又想道:“连我也冷得熬受不住,他的痛苦定必百倍于我,岂可在这等时候离弃了他?”

  她真是冷得死去活来,终于昏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悠悠醒转,但见自己仍然睡在朱宗潜⾝上,两人的体温都恢复常态,而她却感到极度疲乏,好像曾经不停的披星戴月,跋涉千山万⽔一般。

  朱宗潜仍然昏睡如死,⽩⾐少女想道:“他这病奇怪之极,一热一冷都凶得很,而我也累得筋疲力尽,若然不想一同被虎狼吃掉,须得找到有人烟之处求助才行。”

  当下勉強爬起⾝,穿过树丛,奔上一处丘顶,放目四望。但见东北角上有一股炊烟,从树林后升起,想道:“若是追出之人,定必带着⼲粮食用,怎肯生火烧饭露出形迹,我且前往碰碰运气…”

  她回去把朱宗潜背起,向东北角奔去,好不容易穿过树林,但见山坳处有一排房屋,大已坍破不堪居住。左苜的一家尚还完好,大门开着,炊烟从屋后升起。

  ⽩⾐少女硬着头⽪向那间屋子走去,到门口向屋里一望,只见一个老人蹲在后门,想是照顾灶间柴火。

  她心头稍宽,举手敲一敲,那老人转回头,讶道:“你们怎么啦?”

  ⽩⾐少女把朱宗潜放下,同他比划手势,老人毫不糊涂,一看就懂,说道:“这人生了重病,一时冷一时热是不是?好,你们进来吧!让他在上躺着,你们运气还不错,我老头子几十年来不知救活了多少人,眼下说不得也只好救他一命。”

  她把朱宗潜放在上,但见被褥十分洁净,嗅不到一点老人家的气味。暗想:这位老人家倒是⼲净得很,当下也坐在边休息。

  老人站在丈许外,远远望着病人,问道:“他忽冷忽热之后才昏厥过去是不是?”

  ⽩⾐少女点点头,老人又道:“只不知他发烧了几⽇,才有大寒大热之象?”

  她摇‮头摇‬表示不知,老人为难的道:“这就糟了,他昏厥如死,当是伤寒或厥症,如是伤寒,定先发热数⽇,方有厥象,继而手⾜冰冷,是为厥之症,乃⾎不归于气之中,內热而外假寒。此等之症,伤寒中最多,但伤寒之厥乃传经之病,故先发热数⽇始行发厥。

  两者既然不同,便不可用伤寒之法医治此等之厥…”他说得头头是道,⽩⾐少女反而感到宽慰,心想:朱宗潜合当得救。竟不意遇上名医。

  老人缓缓走到边,忽然惊道:“你⾝边有什么毒物?快快走开,或是放置远处,才可接近病人。”

  ⽩⾐少女更是佩服,连忙起⾝把匕首放在墙角,暗念:此老当真不同凡俗,连我带着毒匕也能得知。

  ⽩⾐少女回转边之时,发觉老人的背影,以至颈项上的⽪肤都不类老人,但仍然不放在心上,往沿一坐,老人已按诊过朱宗潜脉息,喃喃道:“奇哉怪也,他六脉调和,那有一点病徵?我且用针灸之法试试便知。”

  他回⾝走去,⽩⾐少女也没注意,突然间,听到一阵朗朗大笑,转眼一瞧,但见那老人手中拿着出了鞘的匕首,得意洋洋在面前挥划,啸声刚劲震耳,显示出深厚的內力,他道:

  “姑娘可知区区是谁?”

  ⽩⾐少女讶然‮头摇‬,只见他一手除下假发和其他伪装,出现了一张浓眉勾鼻的面孔,流露出诡诈险的神情。

  他道:“区区乃是新近出任银⾐帮两堂八坛中的平八坛香主计多端是也。本坛前此在帮中效力多时,一直都是舵主之位,幸得少帮主错爱提拔,才能吐气扬眉,擢为一坛香主,独当一面。本坛为了报答少帮主知遇之恩,纵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此所以本坛这次调集全坛⾼手,定要把姑娘请回去见见敝少帮主。”

  说话之时,门口与后窗都出现人影,把逃走之路封住。这计多端睥睨顾视四下一眼,又道:“本坛自听出生还的兄弟报案之后,再度展开搜索,发现只有一个人的⾜迹。不但是姑娘的⾜迹,而且显然甚是沉重,因而推测出那姓朱的不知为何不能行走,由姑娘背负而行。

  当下想出计较,挑选了三个精明能⼲之士,连我一起四人,分在四处地方玩起炊烟,又乔扮为老头子,只等你们自投罗网,殊不料居然落在本坛手中。可见少帮主福命与众不同,凡有图谋,莫不顺心遂意。”

  他挥动匕首,大步走近边,眼见⽩⾐少女大有不甘束手就擒之意,当时即就冷冷喝道“姑娘请勿妄动,须知你纵是躲得过毒刃,但上的病人却不会闪避。”

  ⽩⾐少女吃了一惊,眉宇间流露出郁郁之⾊,轻轻叹一口气,移开眼睛不去瞧看他。

  计多端一挥手,两名银⾐大汉奔⼊来,迅即把朱宗潜扛出屋外,⽩⾐少女目光不舍的跟去,但见他们把朱宗潜丢在地上,迅即用一种具有弹的筋索把他双手双⾜倒剪绑住。

  门外又出现一顶软轿,计多端道:“请姑娘上轿。”

  那⽩⾐少女迟疑了一下,终于起⾝出门,钻⼊轿內。计多端声笑道:“姑娘果然很识时务,只要你肯听话,那姓朱的便可安然无事。如若不然,我们先杀死他,再对付你。”

  软轿行得甚急,她不时从隙中回头窥看,但见计多端和四个?悍大汉跨乘长程骏马跟在轿后,再后面还有一顶软轿,朱宗潜便在轿中。

  整整疾行了一昼夜之久,清晨之际,这一队人马驰⼊一座占地极大的庄院之中。

  ⽩⾐少女向外探视,但见庄內房屋⾼大整齐,建造得十分坚牢,四千甚是肃静。

  偶然有人影掠过,也尽是银⾊劲装的壮汉,见不到一个庄稼人或是妇女儿童。因而不问而知此庄必是银⾐帮的一处要地。

  那计多端所过之处,所有的人见了都躬⾝行礼,显得威权甚重,也显出帮中规矩极严。

  两顶软轿一直抬⼊一间宽敞厅堂之內停下,⽩⾐少女是自己出轿,却见朱宗潜被两名大汉横拖竖拉的弄出来,丢在地上。

  计多端一挥手,大汉全部退出厅外。他冷冷道:“姑娘前后杀死本坛弟兄数人,这段冤仇怎生化解法?姑娘你自己说吧!”

  ⽩⾐少女初时露出惊惧之容,但略一定神,惊容便消,淡淡道:“你们把我杀死也就是了。”

  计多端见她真不怕死,知道不能用強威迫。当下换上笑容道:“本坛并无杀害姑娘以作报复之意,只要姑娘不逞強残害本坛弟兄,又肯跟敝帮少帮主个朋友,以往之事,一概勾销。”

  那⽩⾐少女不言不语,美丽的面上毫无表情变化,使人探测不出她的心意。计多端心想:“只要我有机会开口,总能使你软化屈服,不然我这计多端的姓名就算是⽩起啦…”

  他接着又道:“姑娘单⾝踏⼊江湖,行迹诡异,可知必有要事在⾝,姑娘若是跟敝少帮主结为朋友,要办什么事都可以顺利无碍…”说到此处,眼见对方竟然面⾊微变,如是动心之兆。

  他是老谋深算城府极深之人,当即打住言话,待以后再提此事。

  地下的朱宗潜哼了一声,动弹了几下,便睁开双眼,发觉自己四肢倒剪被缚,眼角瞥见⽩⾐少女,顿时忆起前情,道:“姑娘,咱们已落在敌人手中了是不是?”

  计多端接口道:“不错,朱兄武功⾼明,计某甚是佩服,只不知朱兄的尊师是那一位?”

  朱宗潜⾝躯一阵‮动扭‬,但显然挣不脫手脚上的绳索,当下停止挣扎,冷冷的说道:“我决不告诉你。”

  计多端又转向那⽩⾐少女问道:“姑娘请示尊姓芳名?”

  ⽩⾐少女道:“我也不告诉你。”

  计多端冷冷一笑,道:“姑娘不说我也有法子打听。”⽩⾐少女露出纳闷之⾊,问道:

  “你到何处打听?”

  计多端指一指朱宗潜,道:“我用点刑拷手段,不愁他不告诉我。”

  ⽩⾐少女道:“他本不知道。”

  计多端诡笑道:“我不知道,行刑之后便知真假。”

  ⽩⾐少女心想朱宗潜乃是一片好意搭救自己,岂忍累他受刑?当下无奈说道:“我姓林,名盼秋,你别‮磨折‬人家。”

  朱宗潜感的瞅她一眼,大声道:“林姑娘万万不可受他们要挟,在下决不怕他们刑迫。”

  计多端说道:“多谢林姑娘赐告芳名,只不知姑娘出⾝何门何派?”

  他心想只要得知她的门派来历,定可查知其馀详情,更便于设计胁迫。

  林盼秋毫不迟疑的道:“我以前是落⽇⾕埋舂庵的弟子,但现在已经不是啦!”

  计多端用心想遍天下武林家派,都没有落⽇⾕埋舂庵这一派,不噤沉昑道:“你说落⽇⾕埋舂庵,可是真的?”

  林盼秋道:“当然是真的,但现在已?不是啦!”

  朱宗潜从计多端口气中猜出他毫不知悉落⽇⾕埋舂庵这一派,而他也从未听过,暗想我且不开口,当可多知道一点有关她的⾝世来历,他虽是陷⾝敌人重地之內,四肢被缚,但却毫无畏惧之⾊。

  计多端道:“姑且算是真话,却不知姑娘何故现下又不是落⽇⾕埋舂庵的门下?”

  林盼秋道:“因为敝派门规中严格规定门下弟子不准离开落⽇⾕一步,如有违犯辨条,从此便不再属落⽇⾕埋舂庵之人,也不准再踏⼊⾕中一步。”计多端恍然道:“原来如此,无怪江湖上从未听过贵派之名了。”

  他已想过对方决不可能在匆促间编造出这等离奇的故事,是以有八九分相信乃是实话。

  林盼秋又道:“你刚才说的话我都答应,请把这位朱先生释放吧!我无端连累了他,心中很是不安。”

  计多端笑道:“只要姑娘说的是真心话,这位朱兄定必安然离开,但目下还得委曲他三五⽇,待敝少帮主驾到之时,才让他走。”

  他招呼一声,便有两名大汉奔⼊,把朱宗潜抬到房间內。

  林盼秋完全自由自在,不受半点束缚,她就住在朱宗潜被囚的邻房。想踉他说话时可以到他房门揭开一块铁板,板下有个半人大的洞⽳。

  朱宗潜四肢的绳索也都解除,但他事前被迫喝了一碗药汁,竟然武功全失,据说须待三⽇后才能恢复。他又发觉这个房屋乃是专供囚噤犯人之用,四周上下不是坚石就是钢铁,纵是武功尚在,也无法破屋而出。

  他从这计多端言语中已经得知这银⾐帮少帮主心悦林盼秋的姿容,所以派遣帮中斑手追捕她,暗念:这等男女之事,若无⽗⺟之命,媒妁之言,就须男女双方情意投合方可,焉能用強力相迫?是以大为愤怒,决计要助林盼秋一臂之力,不惜因此而与势力极大的银⾐帮结怨。

  这银⾐帮创立已达二三百年之久,近数十年来的两任帮主,都是雄才大略仁义立⾝之士,是以势力大见扩张,现下已是‮国全‬势力最大的帮派,帮中设两堂八坛,两堂设于老巢,由帮主欧慎言直接指挥。八坛分设‮国全‬八处⽔陆要冲的都会附近。这帮主欧慎言固然是武林人人皆知的⾼手奇才,便那两堂八坛的香主,也莫不是当代之雄,各有绝艺,近数年间,欧慎言的独生爱子欧谦也崭露头角,成为武林知名之士。

  朱宗潜被囚不久,门上圆洞打开,露出一双乌亮澄澈的眼睛,接着林盼秋的声音传⼊来,道:“朱先生,你不幸被我连累至此,实在过意不去。”朱宗潜淡淡道:“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只可恨那银⾐帮在江湖上侠誉昭隆,原来都是一群仗势横行的鼠辈。”

  林盼秋道:“我们已落在他们掌握之中,你最好少说这种话,免得得罪他们。”

  朱宗潜注视她一下,才道:“多谢姑娘关心劝告,但我不怕他们,现在姑娘还是回房安歇的好,以免他们认定咱们是好朋友,我一旦有所行动,他们可能向你报复出气。”

  林盼秋微笑道:“我也不怕他们报复。”

  朱宗潜不噤讶道:“为什么?”

  她说:“起初我还有点怕,但现在已想通了,那就是我离庵踏⼊人世,本非所愿。这些⽇子以来,所见所闻,但觉世上人无不是争名谋利,巧夺豪取,无所不为,这等人世,我可不大留恋,何况人生一切总是空幻,到头来还不是一样的下场?所以他们若是迫我的话,我就趁机结束此生,还我自在。”

  她口气平静而坚决,一听而知出自真心,朱宗潜不噤一怔,忖道:“她年纪轻轻便抱如此消极的态度,想是在佛门中薰陶⽇久之故,我该当劝劝她才是。”

  当下说道:“姑娘这话有欠斟酌,俗语有道是:好死不如恶活。又说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

  林盼秋笑一笑,道:“人各有志,我们的想法不一样,这是无法勉強之事。再说你⾝为男儿,自当奋发雄飞,我一个女孩子对人生有什么贪图呢?”说时声音,甚是落寞。

  铁板铃响一声,遮住洞口。朱宗潜怔了一阵,到边坐下低头思索。

  但人生的奥?,古往今来,多少圣哲之士,穷毕生之力也无法参透,世上芸芸众生,千百年来照样愚昧的生活着,依照大自然的法则孳生下一代,像浪嘲一般永远不断的冲向海岸,然后消失无踪。因此,朱宗潜如何能霎时想通?

  他甚至自知远比林盼秋愚俗浅陋的多,岂能以耝浅的道理说服她?

  想到牛角尖里钻不出来之间,郁抑之气但要裂而出,不由得仰天长啸,他的啸声有如恶狼对月嗥号,十分凄厉刺耳,远远传了出去。

  过了许久,门上响了一声,又出现那对眼睛,蕴含着关切的神⾊,她道:“刚才的声音是不是你?”

  朱宗滔点头道:“可曾把你骇着了?”

  林盼秋道:“没有,但不瞒你说,听起来真有点可怕,为什么呢?”

  朱宗潜道:“我每逢心中有事,就会不知不觉学我师⽗这样的嗥啸,顿时?出中烦郁…”

  林盼秋道:“这法子真妙,我中常感郁闷,可惜我是女孩子,不能学你用这个法子发?。”

  朱宗潜听了,心想:她既是顶忌人家笑话,可见得不是当真大澈大悟,顿时大觉宽心,道:“对啊,你是大姑娘,自然不该如此耝野,你这次踏⼊江湖,不知所为何事?”

  林盼秋眼中顿时现出愁⾊,道:“别人问我我决不肯说,但却可以告诉你…”她的话声忽然被朱宗潜用手势阻止,正感不解,朱宗潜比划几个手势,她才恍然大悟,心想他顾虑得有理,那计多端很可能派得有人在暗中偷听。

  当即伸了一手⼊去,招他走近,在他掌上写道:“我找师⽗,她失踪了。”

  朱宗潜一面点头,口中大叫道:“姑娘的私事不要告诉在下…”

  他捉住她的手,使她摊开手掌,便在她娇嫰滑腻的掌中写道:“在下可以帮忙你访寻,但为何只有你独自承担?没有别的同门?”

  林盼秋反过来在掌中写道:。“敝庵规定,门人不得踏出落⽇⾕一步,违者逐出门墙。

  我虽有两个师姐,但她们说年纪已大,离庵之后无法适应人世生活,是以最后责任落在我⾝上。”

  她虽然只用指头写字,不留痕迹。但朱宗潜仍然瞧出她字体端丽,定曾读诗书。当下更感‮趣兴‬,在她柔嫰的掌心写:“然则姑娘此次离庵,竟是准备不再返回师门的了?万一查不着令师下落,便又如何?”

  他手指划过她手掌之时,丝丝异样之感袭上心头,但他极力控制住自己,免得贻笑于人。林盼秋答道:“茫茫前途,唯有委诸命运…”这两句话好比万斤巨石投⼊⽔中,使得朱宗潜心湖上震汤起剧烈的波浪。

  他起満腔豪情,慨然一笑,写道:“姑娘尽管放心,将来之事包在在下⾝上。”

  林盼秋的手缩回去,门洞上露出她的面孔,她感的向他一笑,铁板落下来,顿时把他们隔开。

  翌⽇上午时分,计多端打开铁门进房,盘问朱宗潜来历。朱宗潜只冷冷的望住他,一言不发。计多端何等狡猾老练,一望而知决计问不出来。当下改变话题,问起他的怪病。他道:“本坛虽是修习武功之人,但也曾涉猎医药之道,你且说出病源,本坛当可为你治好此病。”

  朱宗潜虽是不想让他医治,不过人家是一片好意,总不好意思冷硬拒绝,当下道:“在下一个月前,在山野间误食一枚野果,当⽇就发生这等怪事,每⽇午牌时分就昏过去,全⾝大热大寒,有时三四个时辰才能苏醒。前⽇回醒得最快,只昏了大半个时辰,其后在软轿中又发作过一次,现在大概又要发作了。”

  计多端面上毫无表情,仔细盘问过那枚野果的形状颜⾊,默默忖想了一阵,说道:“本坛已经略有头绪,但还须查阅一本?典和观察过你怪病发作时的详情,方能下断语…”

  他随即离开此房,直到午牌时分再行出现。朱宗潜本是好好的,突然倒在上,昏不醒,⾝子先是奇热炙手,许久之后变为奇寒。寒热都退尽之后,仍然昏不醒。

  计多端观察完之后,迅即离开,跨上一匹备好的长程健马,疾地出庄。⽇落时分,在山脚一座绵密树林外停下。把马匹系在林外,便穿林而⼊。

  夕之下,树林內暗暗,气氛既神?而又恐怖。计多端长刀出鞘,小心翼翼的向前走,偶然用长刀砍劈遮面的枝叶。

  静寂的树林內突然传来一阵奇异的响声,似是铁链上的环圈互相碰击时所生的声音,计多端停住脚步,静静的倾听了一阵,面上浮起一抹森森笑容,再度举步缓缓走出。

  穿过一排密密的树丛,眼前豁然开朗。原来是一片宽阔的草地,当中有一棵古树,⾼耸⼊云,离树不远的草地上,一个似人非人的怪物坐在一张椅上。⾝上有一条铁链,另一端系在古树上。

  那张椅子用木头做成,甚是耝糙,没有椅脚而是两个大木轮,可以滑行。

  椅子坐着的不是怪物,却是一个老人,须发皆⽩,糟糟的披垂下来,乍看真不像人。

  这位老人双⾜齐膝以下刖去,所以须得坐在这等轮椅中才能行动。不过那条长长的铁链又限制住他,只能在古树四周的草地上活动。

  计多端踏上草地,离那长发老人老远就停下脚步,大声道:“师⽗,弟子瞧你来啦!”

  那老人转过头来,眼中闪出骇人的光芒,冷冷的哼了一声。

  计多端又道:“师⽗老而弥健,比以前更见硬朗啦!”

  那长发老人仍然不做声,计多端道:“弟子有个医药上的疑问想请教你老人家。”

  长发老人眼中闪动着凶光,冷冷道:“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计多端提⾼声音覆述一遍,长发老人摇‮头摇‬,道:“我还是听不见。”

  计多端踏前数步,再说一遍,突然间,警觉不对,迅快连退七八步,险的笑一声,道“师⽗想打弟子的主意是不是?可惜钥匙在大师兄手中,你纵然制住了弟子,也无法弄掉这条铁链。”

  长发老人恨恨的咆哮一声,道:“好吧!你有什么疑问?”

  计多端说道:“师⽗若是当真指教,弟子自当奉上各式美食孝敬师⽗。”

  长发老人冷冷道:“那倒不必了。”但却忍不住?一声,呑口唾沫。

  计多端道:“现在一人误服野果,每⽇如此这般。弟子记得昔年似是听师⽗讲过有这么一种异果,只要解救得法,不但可以免去寒热侵⾝之苦,还可以抵廿载苦修之宝。但遍查你老所遗的?笈宝典,却没有记载此物。”

  长发老人面上掠过十分震惊之容,但因须发遮挡住大半边面孔,故此计多端丝毫不曾发觉。他徐徐道:“不错,果然有这么一种异果。但此物千百年来罕能长成结实,那人想必误服别种徵兆相似果实。我还记得有两种毒果发作时徵兆与此相同。”

  计多端笑道:“不会是其他毒果,他至今已达一月之久,若是毒果,焉能还不丧命?况且他在昏之时,六脉平和如常,毫无病徵…”

  长发老人淡淡道:“既然不是毒果,再过一段时期就自然好转,何须忧虑。”

  计多端诡笑一声:道:“师⽗想是胃口不好,对各式美食都没有‮趣兴‬了?弟子只好告辞啦!”

  长发老人忙道:“等一等,假使那?服的是『紫府噤果』,你想把他怎样?”

  计多端道:“此人是弟子的仇敌,自然不能让他增长二十年苦修之功。但弟子此刻要杀他易如反掌,倒是想知道如何使噤果灵效发挥之法。”

  长发老人冷笑道:“这等说法无稽之至,那?分明是你亲近之人。”

  计多端道:“不,确实是仇敌,但弟子冀望此举可以化敌为友,免得死了一个,还有许多别的人继承他的遗志,使弟子防不胜防。”

  这话⼊情⼊理,而且使对方考虑到纵然不把?法传给他,对他也没有妨碍。长发老人点点头,道:“好吧I你小心听着。”

  计多端躬⾝道:“师⽗请说。”

  他越是恭谨有礼,就越发显示他的恶毒险诈。试想:如若当真是尊敬师长。怎肯面对如此叛逆不道的事实情景?

  长发老人眼中不时闪出仇恨凶毒的光芒,缓缓道:“这紫府噤果乃是人间异果,纵是不懂服法,但也不过⽩受四十九⽇寒热侵⾝之苦。过了期限自然恢复如常。不饼这一来噤果灵效也就‮蹋糟‬了。补救之法很简单,但须在四十九⽇之內任何一⽇,找一个人紧紧抱住他,助他抵御寒热。此举对助他之人也是有益而无害。不过初期却呈现伤耗真元之象,但其实大有补益,可抵数载苦修之功。”

  计多端又躬⾝打了一礼,道:“谨领教益,?要此法有效,弟于自当携带各式美食孝敬师⽗。”

  他面向着老人缓缓后退,似是防他用暗器袭他后背,一直退⼊树丛,只听老人大喝道:

  “计多端,你当真想⽟成那呑服噤果的人么?”

  计多端声一笑道:“不瞒师⽗你说,弟子还记得在门下受业之时,师⽗讲解过一种昅采别人功行以为已有的?法。弟子若是使那?功行陡增,然后取为己有,岂不是上上大佳之事?”

  他嘿嘿冷笑连声,转⾝奔出这片绵密的树林。上马以前,非常小心地查看过四周,确定无人窥伺行踪,这才策马离开。

  这银⾐帮的“平八坛”位在洛郊外,潜势力控制西北数省之地。那计多端返回坛中,在灯下处理过不少帮中公事之后,便有一人向他报告‮听窃‬朱宗潜和林盼秋对话的详情。

  此人匿蔵在复道之內,瞧不见他们的动作,单凭耳听,因此他的报告对计多端毫无帮助。

  计多端在厅中负手踱蹀,用心寻思如何能使朱宗潜答应不反抗的任凭自己‮布摆‬?

  即使他答允了,又怎能保证他不会食言毁诺?他深知一个具有武功底子之人,若是突然增长了可抵二十年苦修的功力,自然难以制服,说不定反而让他闹个天翻地覆。而一旦酿成轩然大波的话,许多隐?勾当,便连带的会被帮主查出,那时侯当真死无葬⾝之地了。

  他慎重的考虑了许久,终于想出一条诡计。在火炬照耀之下,他走⼊朱宗潜被囚的房间。朱宗潜冷漠的注视着他,并不开口。计多端挥手命从人退出,慎而重之的与朱宗潜对坐,说道:“本坛已经查得明⽩,朱兄误服的野果其实是世间罕睹的珍奇灵药,名为『紫府噤果』。顾名思义,这等珍品不能随便服食,否则反有送命之虞。”

  朱宗潜捉摸不透他的用心,当下道:“但我至今未死,可见得那不是什么紫府噤丙。”

  计多端的计策第一步须得使对方相信自己的话,为了此故,只好略略?漏一点?

  密。他道:“本坛虽是识得医药之道,但没有识得这等奇药灵物的本领,今⽇下午特地专诚去请教一个人,此人可以说得上是天下无双的大国手,不但精通药道,而且博识世间草木之。本坛既蒙他指示名称,还问出了解救之法,可以转危为安,增长功力,抵得上别人苦修廿载之功,你真是福泽深厚,才会碰上了我。”

  朱宗潜大感意外,对此事将信将疑。

  计多端又道:“据那位大国手说,当你功力突增之时,将会暴起伤人,自己无法控制,因此须得用耝大绳索倒翦缚住双手,你运力震断绳索之时,得以发?,略感好过,其时旁边的人又速速再用绳子缚住,以备下次发?气力,数次之后,才能罢手。”

  这话不由得朱宗潜不信,当下点点头。

  计多端道:“那么等到明⽇你寒热发作之时便动手。现在你先服下此药,解去昨天服过噤制武功的药力。”

  他手中托着两颗红丹丸,清香扑鼻。朱宗潜‮头摇‬道:“计香主的盛情在下心领就是,但却万万不能拜受。”

  计多端讶道:“什么?”

  朱宗潜支吾道:“在下平生不愿领受任何人的恩惠。倒不是对计香主见外。”心中想道:我若是受了你的恩惠,将来若是对付你,定非落个恩将仇报之名;但这话却不能从实说出。

  计多端劝了多时,朱宗潜仍然坚执不允。其实计多端大可以趁他功力全失之时把他绑起,強行施术,待他武功增长之后便行昅取,岂不是手到拿来,十分容易?但由于他平生多疑,信不过那长发老人的话,所以须得设计使朱宗潜显示出功力才能相信。他将准备两种绳索,一种是普通耝绳,但也须得功力极是深厚強劲之士才能震断。

  一种是特制之索,谁也无法挣断。这样当他试出朱宗潜的真力大增之后,再度绑上,朱宗潜便再也挣不断了。

  两人正在谈话,忽听外面传来林盼秋的声音,她提⾼声音询问可不可以⼊房。计多端笑一笑,同朱宗潜低声道:“林姑娘初时诈作?哑,但本坛通晓医道,当时一瞧便知是假,故以后她开口说话,我一点也不感惊奇。”

  朱宗潜本忘了这回事,被他提起,这才感到奇怪,心想她何故要装哑?

  在江湖上行走时岂非十分不便?只听计多端又道:“本坛口不知道她从何学会那种清楚流畅的手语之法…”当下大声应道:“林姑娘请进来。”

  林盼秋那张微带忧郁的面庞出现在两人眼前,计多端道:“你来得正好,快帮我劝一劝他服下此药,并且答应让我助他增长功力。”

  他扼要的说出经过,林盼秋不经思索便说道:“朱先生应当接受人家这番好意才是。”

  朱宗潜不好意思坚拒,只微微‮头摇‬而笑。

  林盼秋道:“我虽是踏⼊江湖不久,但也知道出门甚难,若然武功⾼強,就可以免去许多顾虑。”

  这话明明是暗示朱宗潜说:若要在江湖上行侠仗义,要须武功⾼強才行,更不可抱病在⾝,应当把这怪病治好了再说别的。

  计多端把手中丹药给她,道:“烦你好好的劝他,此药服下之后,明⽇早晨才完全解去以前的药力。”说罢一迳走了,但门外仍然有人看守。

  林盼秋把丹药送到他边,哀求地道:“朱先生服下此药吧!”

  朱宗潜被迫无奈,只好张口合住丹药,却不呑下,在她掌心写道:“我有如此这般的苦衷,是以不能接受他的恩惠。”

  林盼秋轻轻道:“他当真是个大坏蛋,怪不得你顾虑。可是你若是坚执不允,虽然他不杀你,但那噤果的奇怪力量迟早会杀死你。”

  朱宗潜固执地摇‮头摇‬,用手指在她掌心写道:“我宁可死了也不愿受他之恩。”

  林盼秋对他这等态度一方面佩服,但另一面却甚焦急,正在筹划说词劝他,忽见他露出十分奇异的表情,不噤问道:“怎么啦?”

  他苦笑一下,道:“那两颗丹药不知不觉中已经溶化了。”

  林盼秋大喜道:“这真是老天保佑,你既是服过他的丹药,只好答应他啦!”

  朱宗潜沉昑一下,用手指书写道:“我怀疑这人有深的用心,恐怕不仅止使我感恩而不出头⼲涉有关你的事情。定必尚有别的图谋。”

  她面上‮晕红‬微现,在他掌心写道:“我很感你对我的关心。”在她这末一个处子而言,这话已是很露骨的表示。

  但朱宗潜却不曾体会到,沉思半晌,又写道:“那少帮主欧谦的为人怎样?”

  林盼秋答道:“他年轻潇酒,对我彬彬有礼。我们是在风陵大路上碰见的,他一直跟着我,用种种理由逗我说话。走了几⽇,便到了洛。他苦苦留我在洛再住几⽇,因为他有急事在⾝,大概三五⽇就可办妥,然后再陪我南下。他走了之后,我便离开洛,谁知便有那些银⾐大汉拦阻,我初时不知道是他的部属,用那断肠剑刺杀了几个。逃到山中,碰见了你…”朱宗潜忖道:“听她口气,那欧谦竟不曾报出⾝分,这一点倒似是英雄豪杰的行径。

  倘若这欧谦为人不错,只是计多端心坏的话,我更不可受他之恩,免得⽇后被他利用。”

  正在想时,只听林盼秋低低的道:“说也好笑,那欧本无从跟我谈,因为我一路上都装做哑巴…”

  朱宗潜问道:“为什么呢?你从何处学会手语?”

  她道:“我在埋舂庵时,大家一年难得说上一两句话,没有人大声的笑,连微笑也难得一见。通常有事都爱用手势表达,所以不知內情之人站在庵外的话,一定以为庵中没有活人。唉!我真向往那种平静无波的⽇子。谁也不去计算时间。⾕中没有生长过一朵花,终年都冷冷的。”

  朱宗潜打个寒噤,心想:这等⽇子何等难熬,而她还向往这种生活。怪不得她眉宇间总是流露出愁郁之⾊,原来过的是这等没有笑毫无生气的⽇子。

  他越是多了解一些她的⾝世,就越是对她增多几分关切。

  一个银⾐大汉走⼊房来,躬⾝道:“请林姑娘返房安歇。”

  林盼秋只好离开,回房歇宿。

  朱宗潜自个儿默想了一会,便习惯地调息炼功。猛可发觉真气已能提聚如常,甚是疑惑,想道:“今⽇我屡次运功,都无法提聚起真气,难道是那丹药已经生效?但若是此故,那计多端何以又说明晨才生效力?”细想一阵。记得今⽇虽然屡次提聚不起真气,但隐隐感到一次比一次接近恢复常态。

  这股真气在体內运行之时e比往⽇坚凝流畅得多,当他专心壹志的用功时,突然间,这股真气贯通了玄关?锁,但觉浑⾝真力充弥満,迥异往昔,登时心灵大震,险险走火⼊魔而当场倒毙。

  原来大凡修习上乘內功之人,当他打坐运功之时,最忌的是心神分散,烈的悲喜更是危险。朱宗潜幸而逃得大难,已经出了一⾝冷汗。当下不敢再行用功,卧倒上寻思道:

  “我自从一个月前误服那野果,每⽇寒热集,昏多时。但回醒之时,发觉內力大有精进,许多以前觉得十分艰深难使的剑法,都变成得心应手。前⽇以竹代剑刺杀那三个银⾐帮好手之时,已试出果然功力大进,连我自己也几乎难以相信。

  眼下之事,更是希奇,尝闻师⽗言道,打通玄关?锁,乃是炼武人苦苦追求的最⾼境界,纵是天赋异禀的奇才之士,也须痛下数十年苦功才有希望。据他老人家所知,凡是打得通这玄关?锁之人,俱是当今盛名赫赫的⾼手,寥寥可数。他说我虽是天资特异,举世罕睹,但也须苦炼一二十年方能达到这境界。这样说来,那计多端所说的话竟然不假的了。可是这噤果的灵效自应在我痊愈之后方能发挥才对,为何此刻突然生效?”

  许多疑问涌上心头,左思右想,无法解答,不由得记起计多端提及的那位精通医药之道的大国手,心想:若是有机曾拜见,定可从他口中弄个明⽩。

  殊不知这些疑问连那长发老人也没法解答。只因朱宗潜在昏寒热中,得到林盼秋拥抱,她乃是纯之质,无意中正合解救噤果反应之法。这刻他已痊愈了大半,纵是再得不到解救,也能迅快恢复。

  过了‮夜一‬,翌⽇早晨他用功之后,便时时刻刻盼望林盼秋出现,自己却不曾觉察这等心情的源。直到辰已之,门上铁板一响,出现她那对澄澈乌亮的眼睛。

  他大喜道:“你起来得很早啊!”林盼秋笑道:“我早就起了,但怕你还在‮觉睡‬,所以不敢太早就惊动你。”

  朱宗潜心中甚是受用,忖道:“原来她一清早就想过来跟我说话,唉!我们被软噤此地,心情委实太闷了。”

  林盼秋问道:“昨儿的丹药生效了没有?”

  他点点头,在她掌心写道:“昨天你离开不久我已恢复如常,此事甚为奇怪。”

  林盼秋也不以为意,只道是丹药之力提早发作。当下问道:“你现在可愿接受计香主的治疗?”

  朱宗潜这回用言语答道:“不接受也不行,你好像非着我同意不可。”

  林盼秋道:“只要你肯答应,不管是为了谁的缘故,我都十分喜安慰。试想你每⽇须得发作,受大寒大热之苦,别说十分不便,⽇子久了,只怕还有命之忧!”

  两人正在说着,那计多端忽然在她⾝后出现,大道:“朱兄既是答应了,本坛便着手准备。”原来他得到报告,晓得朱宗潜已经答应下来。

  到了中午时分,在另外一个房间內,计多端指挥四名心腹手下作各种准备。朱宗潜⼊房之时,但见房间当中?着一层厚厚的木板,好多泥土堆在角落,似是在板下挖了一个大坑一般,心中甚是诧异不解。他依嘱卧在上,双手双脚都倒翦绑紧,过了不久,⾝上热度渐增,片刻间已热得一头大汗。这时便有一个精壮大汉把他抱住。

  但见这名健壮大汉霎时间全⾝冒出汗⽔,宛如在烈⽇之下奔驰过长途一般。又片刻工夫,他⾚裸的背上滚滚流下的汗⽔被过⾼的热度烤成蒙蒙⽔气。

  这景象只瞧得计多端面⾊大变,一伸手抓住大汉颈子,提了起来。那大汉业已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双目紧闭,人事不醒。

  计多端命人把他带出去,皱眉忖道:“奇怪,若是此法能解噤果寒热之力,不该呈现这等相反现象,莫非师⽗乃是骗我?”

  沉昑思索了一阵,一个大汉奔⼊来报告道:“启禀香主,魏四已经断气啦!”

  计多端⾝子一震,猛然大悟,自言自语道:“老匹夫呀老匹夫,说什么助他化解之人也大有补益,敢情想哄我亲自施救。我若不是有更妙之法,这刻定必已像魏四一般送了命啦!嘿嘿!这叫做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打明⽇起就停止供应食物,且瞧这老匹夫能熬上多少天才饿死…”

  上的朱宗潜双眼微微启开,露出一线隙,但旋即闭上。计多端没有发觉,独自沉思良久,嘴角泛起一丝险得意的笑容,便匆匆出去。

  朱宗潜的热度退时比往常提早一半还不止,接着便奇寒袭体,不过今⽇的冷度显然远比以前为轻,而且也很快就过去,恢复了常态。他在奇寒之际,已知道有人⼊室,还以为是计多端去而复返。这刻睁眼一瞧,只见一个‮妇少‬站在桌子旁边,正在倒茶。她背向着他,只见到她曲线玲珑的背影。待得她转过⾝子,这才得睹她的面貌,长得十分冶?,年纪约在廿三四岁左右。她端着茶杯过来,神态甚是庄重的道:“少爷请喝茶。”

  朱宗潜连忙道谢一声,才‮头摇‬道:“我不渴,我也不是少爷,别这样叫我。”

  那美貌‮妇少‬毫无笑容,淡淡道:“香主出去以前待过妾言道,少爷寒热侵之后,定必口渴万分,着妾准备冷茶数壶备用…”

  她话声略顿,隐隐掠过一丝几乎瞧不见的笑意,又道:“香主又说,这数壶茶之內不会有任何‮物药‬,请少爷放心饮用。”

  说罢,手扶他坐起,一手端杯送到他边。朱宗潜双手双⾜仍然被困着,无法避开。心中迅快想道:“计多端想必已嘱咐此女,若见我没有挣断绳索,便不须用药茶编我,试想我既然挣不断绳索,显然毫无反抗之力,何须再用‮物药‬?”

  这么一想,立即一饮而尽,免得她老是抱扶着自己。那冶?‮妇少‬问道:“还要不要?”

  朱宗潜摇‮头摇‬,她便让他卧倒,自去收拾杯壶等物,隔了一阵,走到边,突然‮子套‬一把锋快短刀,冷冷的瞪视着他。

  朱宗潜眉头一皱,问道:“可是奉令取我命?”

  她没有回答,刀锋缓缓向他小肮揷落,锐利的刀尖已隐隐碰触到他的⾐服。朱宗潜的眉头又皱了一下,道:“若是有令杀我,何不明言?”

  那‮妇少‬仰天一笑,道:“尝闻江湖上的英雄好汉虽是人头落地,也不皱一皱眉头,但你却连连皱眉,真真可笑。”朱宗潜被她奚落几句,并不生气,心想这算是什么话?人家至死也不皱眉头那是在某种环境之下,须得逞英雄做好汉,我为的什么?

  当下再问道:“倒底是不是要取我命?”

  那‮妇少‬手中短刀迅快移到他⾜踝处,一下子挑断绳索,接着揪他坐起⾝,割断腕间耝索,收起短刀,道:“少爷随我来。”当先走出房外。

  朱宗潜被她弄得糊糊,不由自主地跟她走去。穿过六七重庭院,到了一处院落。但见墙边种了不少花卉,院角有一株古槐,遮去大半光,使人感到此院特别凉。她一面跨上台堵,一面道:“我姓姚,名红杏。这儿是古槐院,你听清楚了没有?”

  潜的口气突然不大客气,朱宗潜暗自讶异寻思,口中应道:“听清楚了。”

  姚红杏走到左方走廊的上房门口,向他招招手,便进去了。

  朱宗潜大步走去,一迳⼊房,心想:“房內不知有什么人在等候我?”⼊得房中,放眼一看,陈设家具都极是名贵华丽,绝不是普通女人的闺房。房內只有姚红杏一蚌人盘膝坐在软榻上,她伸手示意他在对面的椅子坐下。

  两人默然对坐了一阵,姚红杏道:“你竟不动问我带你到此地的用意么?”

  朱宗潜道:“你肯说自然会说,不说问也没用。”

  姚红杏一笑,道:“你一向都很沉默寡言的么?”

  朱宗潜索不开口,只点点头。

  她起⾝落地,缓缓向他走去,姿态妖媚,风情骀。朱宗潜心中喝声?,暗想:这姚红杏须得这等风举止才配得上她冶?的面貌。眼见她一步“步迫近椅子,心中微慌,不知如何招架才好?于是不知不觉的举手摸摸额头,这是他平常苦思不得时的习惯。姚红杏忽然停步,有趣地望着他,道:“怎么啦?可是感到不大舒服?”

  朱宗潜支吾道:“是…是的!奇怪,好像…”

  她接下去道:“好像昨天服了药汁后的感觉一样是不是?”

  朱宗潜心头一震,暗暗提聚真气,口中顺势应道:“正是如此,难道说刚才的那杯茶之內…”

  她点点头,道:“不错,若不是噤制住你的武功,我岂敢让你自由?但不要害怕,阿计已离坛他去,我这古槐院除了他之外,无人敢来。”

  他听出她话中的“不要紧”的深意,心想谁跟你不要紧,我可觉得十分要紧。当下道:

  “你是计香主的什么人?”

  姚红杏媚笑道:“是他的如夫人,但他从不⼲涉我的行动,我爱跟那一个好就跟那一个好,他只诈作不知。”说时,柳摆扭,移步上前,直到碰到他的膝盖。

  她媚眼如丝,流露出‮渴饥‬的光芒,人的⾝段在薄薄的⾐服下放出魅力,还有阵阵香气扑鼻。任何男人见了此情此景,定必怦然心动,任她投怀送抱。

  但见她美妙地扭旋⾝,丰満的臋部向他怀中落下。砰的一响,却坐在硬木板上,抬头讶望时,只见朱宗潜已站在门口。

  姚红杏从椅中蹦跳起⾝,露出泼悍之态,叉骂道:“贼囚,你敢戏弄‮娘老‬!”

  朱宗潜似笑非笑的望着她,极是轩昂潇酒,姚红杏登时情热如火,换回媚笑容,道:

  “小朱,你可怪不得我生气啊!”她一时怒气填,一时火攻心,竟没想到朱宗潜武功既失,怎能如此灵巧的闪出老远?朱宗潜真拿她没有办法,心想:这婆娘如此泼悍,怪不得计多端对她没可奈何,只好任得她做出墙的红杏。

  他摇‮头摇‬,道:“银⾐帮两堂八坛在江湖中威望何等昭隆?我有几个脑袋敢沾惹坛主的如夫人?”

  这话原是实情,银⾐帮在江湖上当真声威赫赫,由南到北,势力遍布,姚红杏果然深信不疑,暗念:此人不是不想打我的主意,只是惧怕银⾐帮的威名,须得想个什么法子,使他不惧怕才行?

  她见朱宗潜长得如此轩昂英俊,潇洒之中自具威仪,当真是阅人千万,还未见到这等风流可喜的人品,死也不肯放过。念头一转,道:“你说得不错,我空口⽩话的苞你说定难教你相信,现在你且蔵在那帷幕后面,我教你瞧一场好戏…”

  朱宗潜好奇之心大起,便依她的话蔵在帷幕后面。姚红杏扯动一条丝缎的带子,过了一阵,外面传来计多端的声音,道:“找我⼲什么?”说时,人已掀?而⼊。

  朱宗潜大为惊讶,轻轻弄开一条隙向外窥着,只见计多端一把抱住姚红杏,在她⾝上动起手脚。

  姚红杏嘻嘻直笑。一面道:“那姓朱的小伙子真没劲,⼲脆宰了他吧!免得我想起来就难过。”

  计多端道:“那不行,这家伙是林姑娘的朋友,林姑娘已被少帮主看中,说不定有一⽇飞上枝头作凤凰。那时节她要是让少帮主下令澈查那小子下落的话,咱们吃不消兜着走,现下你既是跟他有一脚,将来他自然不敢在少帮主面前捣我的鬼,哈,哈…”姚红杏道:“好吧,这小子虽不中用,却很中看,留着解解闷也行,外边有事么?”

  计多端道:“少帮主马上就到,须得出去接,我还拿不定主意把姓朱的留下?

  抑是菗空把他送走?待会见过少帮主再说好了,你暂时别让他走开。”

  他放开姚红杏,匆匆走了,朱宗潜从帷后走出来,道:“这场戏精彩之至,只怕当真是一扬假戏。”

  姚红杏道:“你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还不相信的话,我也没有法子了。”

  朱宗潜念头一转,计上心来,道:“要我信你不难,只要你肯听我‮布摆‬就行。”

  姚红杏道:“怎生‮布摆‬法?”

  朱宗潜蹑⾜走到?后,悄悄向屋外张望,又出来搜索了一会,才回到房中,庒低声音道:“你听我说,咱们不许弄出声响,我要瞧瞧有没有人突然闯⼊来捉奷。”

  姚红杏一笑,表示同意,当下她躺在榻上闭目养神,任由朱宗潜去捣鬼。

  朱宗潜此举乃是拖延之计,目的在暂时避开她的纠,希望拖到计多端来送他离开或是决定把他留下。此时计多端率了本坛三名很有名气的舵主,远出庄门之处,恭候少帮主欧谦驾到。不久工夫,大道远处尘头飞扬,一道⽩线移动得甚是迅快,转眼间,已迫近计多端等人,尘土飞扬中,但见一个银灰长衫少年骑的一匹⽩马,陡然停住。

  计多端催马上,満面堆満谄笑,行礼道:“少帮主回来得好快,那件事想必已经顺利办妥了?”

  银⾐少年向他还了一礼,又与三位舵主打过招呼,当下与计多端并骑向庄门缓缓而行,一面应道:“不但没有办妥,连一点眉目也查不出来。这三⽇三夜之內,我们十个人简直没有休息过片刻,险险把我的万里雪也累坏了。”说时,伸手拍拍舿下矫健神骏的⽩马。

  计多端‮头摇‬道:“你们十大⾼手一齐出动历时三昼夜之久,也查不到一点眉目的话,这真是令人难以置信!此事只好永远成为疑案了。”

  欧谦靛俊秀的面上浮起谦虚的笑容,道:“计香主只应说九大⾼手,我只不过得到家⽗荫庇,勉強跻⾝其间,岂敢与那九位前辈名家相提并论?”

  说时,马匹已踏⼊大门,计多端正⾊道:“少帮主何须如此的谦逊礼让,依属下之见,少帮主不但当得起十大⾼手之称,而且还是名列前茅的人物。”

  这话倒不大像是谄媚而是出自衷心之评。

  ⼊得厅內落坐休息,只?下计多端一人陪伴欧谦时,欧谦便流露出轻微的不安。

  计多端何等精明,立即说道:“好教少帮主得知,属下已查出那位姑娘的姓名来历,她不但不是哑巴,甚且十分能言善道,声音甚是悦耳。”

  欧谦大喜道:“她现下在那儿,”计多端暗暗好笑,心想:你还未听出报告她的姓名来历,就只急着去瞧她,可见得已被那丫头住。他道:“这位姑娘姓林,芳名盼秋,出⾝于落⽇⾕埋舂庵,以前从未踏⼊过江湖。”

  欧谦哦一声,道:“然则她这次到江湖中有何事故?”

  计多端趁机奉承道:“属下用尽心思只哄问出这一点点,至于她何事离庵,她不肯说,看来只有少帮主才能探问得出来。”要知拍马庇之道极不简单,决不是猛捧一阵便能收效。

  这计多端手法巧妙,一则抓住对方手中觉得重要之事来捧。二则在自己最擅长的本领上表示还不如对方。所以虽是很简单的一句话,却能搔到庠处,使对方大感受用,不知不觉中又对他亲近几分。

  他接着又道:“本坛这两⽇发生一件大事,损失了八名弟兄,这都是属下无能之笔,还望少帮主酌情处以应得之罪。”

  欧谦面⾊微变,顿时打消了往见林盼秋之意,沉声道:“请计香主说个明⽩。”

  计多端装出惶恐的样子,道:“都缘属下帷薄不修,闹出丑闻,连累了八名弟兄的命。这个凶手姓朱名宗潜,长得年轻貌美,不知何时‮引勾‬上小妾红杏。前⽇被属下发觉时,他仗着一把淬毒匕首先后暗算了五名弟兄,后来在外面搜捕之时,又被他伤了三人,现下凶手在逃,尚未擒获。”

  这计多端装出既惶恐而又忿的神情,欧谦显然深信不疑,也流露出甚是难过的表情,恨恨的道:“若是如此,总坛方面我替你报上去,那就不会再受查问,以致触动你的隐痛。这个凶手却容他不得,否则本帮有何面目在江湖上立⾜,这人长得什么样子?”

  ,计多端把朱宗潜的面貌⾝材等等描述一番,便道:“反正追捕凶手也不急在一时,请少帮主先去跟林姑娘会晤才是正理。”

  欧谦迟疑了一下,他的心情已因本坛弟兄惨遭杀害之事搅,所以兴致大大减低。几乎不愿去见她。但他终是年少心,转瞬间,又勾起渴慕之情,当即向厅后走去。不多时,他已走到一间上房门口。

  他扬声说道:“在下欧谦特来拜见林姑娘。”

  房內传出一阵娇弱的声音,应道:“请进来。”

  欧谦掀帘而⼊,但见林盼秋坐在窗边,似是观赏院中花卉,眉宇笼罩着一股淡淡的幽怨。这等神态,使得欧谦心中如醉,念念不忘,这刻猛又见到,不觉怔住。

  林盼秋的美眸微微转动,目光从他面上一扫而过,重复投向窗外。她向来不爱说话,这时见他表情有异,心想:定是因为我杀死了几个银⾐帮之人,连他也无法庇护我,所以显得很不安。既是如此,那就没有什么话好说的了。

  过了一会,欧谦恢复常态,说道:“在下因急事离开,有屈姑娘耽误了几⽇行程,实感不安。”

  林盼秋看他不提那事,便也不问,道:“你是银⾐帮少帮主,名⾼势大,还不是爱怎样便怎样?”

  欧谦尴尬的笑一笑,道:“敝帮上下从来不敢做一件倚势欺人之事,林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盼秋暗想:你既是不肯承认仗势硬把我留下,我再说也没有用处,当下摇了‮头摇‬,道“没有什么意思。”欧谦觉得气氛不对,可是又舍不得看她那使人痴醉的幽怨神态,当下找话说道:“在下闻得敝帮计香主言道。姑娘出⾝于落⽇⾕埋舂庵,向来不踏⼊江湖,只不知这次仆仆风尘间有何贵事?在下甚愿为姑娘效劳。”

  林盼秋讶然想道:他竟不念我加害帮众之仇,还要帮助我么?转念又想道:是了,据说武林中处决仇人之时,往往问明他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他正是这等用意,只不过说得很婉转动听而己!我虽是要找寻师⽗下落,但若是否能亲自见到师⽗之面,便全无用处。

  于是摇‮头摇‬,说道:“只是出来逛逛而已。”

  欧谦微笑道:“姑娘乃是偶谪人间的仙子,当然不似我们俗世之人长年奔走劳碌,就拿在下与姑娘分别的这三天来说,在下可真是人不解⾐马不停蹄地奔驰了三⽇三夜,回想起来,不觉可笑亦复可怜。”

  林盼秋第一次注意他说的话,问道:“你当真不休不歇的奔驰了三⽇三夜么?为什么呢?”

  欧谦道:“我们一共有十个人,除了在下之外,其馀的皆是当今武林中赫赫有名的⾼手,由少林寺无畏大师统率指挥,三昼夜之內严密搜查了五百里方圆之地。”

  林盼秋半信半疑的揪着对方,道:“五百里方圆之地?那是很大的一片地方了,就算你们真的能搜查这偌大的一片地方,却为何三昼夜就罢手了呢?”

  欧谦道:“这件事乃是武林中一个大?密,在下这次得以参与,实是以代表家⽗的⾝份才能参加,外间之人,得知此事的可说是少之又少…”

  他略略一停顿了一下,又道:“远在二十年前,武林中发生一件大祸事,那就是连续在半年之內,有十八名武林名家⾼手相继被害,他们的死法都是一样,在每个月月圆的前后三个晚上,被一个怪物昅⾎而死,伤口都在颈子右边大动脉当中。”

  林盼秋听得一阵⽑骨耸然,暗暗打个寒噤,心想:前后三天正是月圆前后的十四、十五、十六三天,他们在这三天出动,莫非正与二十年前的惨祸有关?

  欧谦温柔的望住她,道:“这事用不着害怕,但你若是不愿意听,在下便不再提。”

  林盼秋道:“不,你说下去。”

  欧谦这才接着道:“二十年前惨祸连续发生之时,每一处出事地点附近的人都听到一阵惨厉刺耳的嗥叫声,就像饿狼对月长嗥一般,使人胆寒心悸…”

  他忽然发觉林盼秋面⾊变动,但以为她是害怕之故,便不放在心上,稍顿一下,又道:

  “二十年前的惨祸开始之时,发生于开封,一连三晚之后,下个月就在冀鲁两边,又是一连三晚之后,再下个月便生在鄂北。总之,六个月以来,每一次出事的地点不同,相距甚远,即恰好是⾝手轻健的武林人物赶上一个月的路程距离。再由于每蚌月的月圆前后三个晚上发生的惨祸皆在很近的距离之內,可知这个怪物每到月圆前夕,就开始行凶逞暴,三个夜晚过后,就得以安静一个月。”

  林盼秋一口气,说道:“这等可怕之事想一想就够骇人的了,你们这次出动莫非那怪物又出现了?”

  欧谦道:“经过多年来许多名家⾼人的查证推测,这个行凶之人想是具有恶狼般的凶,每个月圆时就发作,因此大家称之为”狼人“,这个狼人又必定是武林⾼手,否则他怎知分布各省的武林人物的居址?又怎能毫不费力的加害这些武林名家?

  但奇怪的是第十八个人遇害之后,这个狼人便突然消失无踪,好像已离开这个世上一般。”

  林盼秋道:“难道此后半点线索都没有么?”

  欧谦低声道:“当然有啦!这个狼人匿迹之后,武林中查出一共有四位武功极斑的名家失踪,至今消息全无,因此,大家都相信这四位⾼手之中,必有一个就是狼人无疑,只不知他们得享盛名多年之后,怎荟变成凶暴无情的狼人?同时据这四位斑手平时来往的朋友所提供的资料,可以断定他们都是很正直侠义之士。这个悬案直到二十年后的今⽇,还没有揭晓。可是前两个月又发生类似的惨祸,也有惨厉狼嗥之声。因此当年武林的几位前辈⾼手,决意组队全力查究。这一次虽是毫无所获,但我们仍然不会放弃,除非那狼人像二十年前一般突然失踪,否则我们一定要查个明⽩,才肯罢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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