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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大浪子放荡招阴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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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独个儿躺在房间,懒散地消磨了整个下午。到天⾊已黑,他反而有点儿焦急起来,因为他不知道范⽟珍什么时候来,假如要等到半夜,一来还须等上很久。二来她一个少女,半夜三更跑到客店,与一个单⾝男子见面,纵然没有任何事情,但若是传出去,对她总是永远洗不清的丑闻。

  天⾊虽然已黑下来,但沈宇没有点灯。

  突然间,他听到一阵轻微的步声,来到他房间外,接着那道房门被人悄悄推开,一道人影闪了进来。

  沈宇一望而知这条人影便是范⽟珍,虽然她已用头巾包扎头发,远看似是男子,但一则沈宇明知她要来。二则她曲线起伏的⾝材,只要看得清楚,仍然可知是个女子。

  沈宇踢开被子,坐了起⾝,道:“是范姑娘么?”

  “是的,沈先生是不是只有一个人在屋里?”

  沈宇道:“只有我一个人,我起来点灯。”

  范⽟珍迅快走过狭小的房间,来到边,直到将要碰上沈宇搁在外的膝盖,才停住脚步,她道:“不要点灯,我只是跟你说几句话。”

  沈宇道:“不用点灯也好,这种客栈每个房间,都有很多眼睛窥看,范姑娘敢是要把⽇间没有讲完的话说完?”

  范⽟珍道:“是的,恰好那时我爹叫我,我有些事情,又不能给他知道,所以须得到这儿来跟你说。”

  沈宇微笑一下,他在黑暗中,仍然可以清楚地看见她満面庄严的神⾊,她的声音也低而严肃。沈宇晓得她为何要这样,那是避免由于孤男寡女,暗室相对所引到的遐思,所以她先装出这种姿态。

  从落⽟珍闪动灵活的眼睛推测,她大概亦可以看得见这个房间內的人和事物。沈宇轻轻道:“范姑娘有些事情不让今等知道么?那么你在柜台內那口长剑,令尊也一定不知的了?

  是也不是?”

  范⽟珍感到惊讶地瞧着他,道:“是的,你已看见啦?”

  沈宇道:“那是当你趴在柜台上瞧我之时,裙子突起那么一截,被在下发现的。在下可不是故意查探你的秘密。”

  范⽟珍似是考虑了一阵,才道:“我相信你说的是真话。如果你是另外那一帮人,则当你发现口袋中银子遗失时,绝对不会那么不好意思。”

  沈宇发现她头脑精细灵活,不是一般十八九岁的少女可比,当下道:“范姑娘既是相信在下,那就可以谈下去啦,实不相瞒,在下正因发现姑娘暗蔵长剑,晓得你是修习过武功的人,由于在下亦是武林之士,所以忽然生出亲切之感,认为你也许能谅解在下的窘境,这才恢复冷静,能够说话自如。”

  范⽟珍道:‘原来如此,我还一直在奇怪你何以忽然变得言词流畅起来呢?”

  沈宇摇摇手,问道:“姑娘来此,敢是有什么事情要在下效劳吗?”

  范⽟珍道:“那么我就直说啦,我想向沈先生借用一件东西,就是那口宝刀。”

  沈宇没有显示惊讶的神⾊,道:“姑娘打算借用多久?”

  范⽟珍道:“久则五天,快则两天。”

  沈宇道:“这把宝刀你还未看清楚…”他取出来,连鞘递到她手中,又遭:“虽然没有灯光,但刀⾝上反映的光芒,⾜以看得清楚了。”

  范⽟珍掣刃出鞘,细细审视之后,把短刃归鞘,却没有还给沈宇,说道:“我看过了,刃⾝上的一边接着两个字,但我不认得篆字。”

  沈宇道:“那是奇祸两字,这意思你可懂得?”

  范⽟珍道:“这算是刀名么?何以如此不祥?”

  沈宇道:“能够持用此刀之人,必定是武功卓绝之士;不然的话,三天就被人抢去了。

  据我所知,大凡是武功过人之士,多半不是信之人。”

  范⽟珍笑一笑,道:“这样说来,你不但武功卓绝,同时又是不信之人了?”

  沈宇想道:“她年纪虽轻,可是头脑灵活,言谈老练。这等特质,只有在女子⾝上发现。如果像她这种年纪的男孩子,断断没有这么老练的表现。”

  他心中念头转动,想的是别的事,但口中却应道:“在下的武功只过得去而已,但却不信,就算是信也没有关系,反正我已应过奇祸之识,到目前为止,尚在奇祸之中,所以没有什么好怕的,但你却不同,故此在下不想把此刀借给你。”

  范⽟珍哦了一声,忽然转个话题,问道:“沈先生对我借刀之举,好像一点儿也不感到意外,难道你已猜到了我的来意么?”

  沈宇道:“在下虽然没有猜中你的来意,只是由于在下奇奇怪怪的事情,已见得多了,是以不容易吃惊。再说你在店铺帮忙生意,却拿着长剑,暗蔵柜台內,可见得一定有非常之事。”

  范⽟珍点点头,在边坐下。这么一来,她与沈宇的距离就更近了,沈宇甚至可以嗅到她⾝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幽香。

  她轻轻道:“是的,假使我预料中的事故发生,一定会把爹爹骇死。”

  沈宇本不想多问,因为他本⾝的事就够多的了,哪里还有闲情管她的事。可是这个明少女,不但有不收梨钱之恩,同时还慨赠一点儿碎银。虽然数目不大,但这等侠风却⾜以感人。

  因此他没有置⾝事外,问道:“敢是会有人到你店去寻仇生事?

  若是如此,那就免不了大打出手啦!”

  范⽟珍道:“是的,我可能须得杀死对方。这人命官司就够⿇烦的啦!”

  她声音中,含有烦忧意味,沈宇道:“你如不杀他,他会不会杀你?”

  范⽟珍道:“当然会啦,如若不然,我何必要杀人?”

  房间內静默了一阵,接着房门突然迅快开阖一下,透⼊一阵亮光。

  范⽟珍仍然坐在原处,可是沈宇已经不在上了。这个少女惊讶地望着房门那边,显然对于沈宇奇快的⾝法,极感意外。

  过了一阵,房门又开阖一下,接着沈宇回到边,轻轻说道:

  “奇怪,外面居然没有人,但我明明听到门外有可疑的声响。”

  蓝⽟珍道:“你不会听错么?”

  沈宇道:“绝对不会,假如有人在这等情形下,竟能及时逃掉,则此人武功之⾼,已到了难以测定的地步啦!”

  范⽟珍突然笑一笑,伸手拉拉他的手臂,道:“不要紧张,且坐下来。”

  沈宇听出她话中含有特别的意思,便依言坐下。

  范⽟珍道:“那声音,一定是我的狗弄出来的,我给它起个名字叫做黑娱蚣,⾝子矮得像猫,却长得很。除了没有蜈蚣那么多的脚之外,看起来很像一条黑⾊的蜈蚣。”

  沈宇哦了一声,道:“若是矮小的黑狗,那就无怪我没看见了。”

  范⽟珍道:“它灵警之极,向来没有声息,只不知这回何以会被你听出来?”

  沈宇道:“咱们且不谈黑蜈蚣,范姑娘你的对头是什么人?”

  范⽟珍道:“不是我的对头,是家师的仇人。”

  沈宇道:“原来是体师⽗的仇家,那就比较合情理了,要不然你一个女孩子,怎会结下仇家呢?”

  范⽟珍道:“正因为我是一个女孩子,才惹上⿇烦。”

  沈宇讲道:“这话怎说?”

  范⽟珍道:“简单的说,这个仇家本来很喜我师⽗,后来不知如何闹翻了,但却发过誓,只要我师⽗一有心上人,便将这个人杀死。”

  沈宇忙道:“等一等,你的师⽗究竟是男人抑是女人?”

  范⽟珍道:“是男人。”

  沈宇叹一口气,道:“这样说来,这个对头竟是女的了?”

  他说这话之时,已隐隐觉得头痛。

  范⽟珍道:“我的师⽗是个男的,她当然就是女的啦!”

  沈宇耸耸肩,道:“好吧,你说下去。这个对头知道你学艺之事,又见你们师徒感情很好,便误以为你们师徒之间有问题,是也不是?”

  范⽟珍道:“正是如此,我知道从前已有过三个女子,被她杀死。

  这次家师隐居南京地面,仍然被她找到,真是没有法子之事。”

  沈宇道:“你打算到了非得动手不可之时,索就拼一次,把她杀死,也可免了令师的无穷后患,是么?”

  范⽟珍‮头摇‬道:“我不杀她,她便杀我,我本无法选择。”

  这个美貌少女的声音和口气,使沈宇感到她的话含有无可置疑的‮实真‬本无须再盘问细节了。

  既然一个人明知有一个敌人要杀死自己,当然须得采取一切可能的手段应付之,他谅解地道:“原来如此,这真是使人感到困恼的处境。”

  范⽟珍声音稍稍透出欣慰的意味,道:“承蒙沈兄相信,使我登时消失了孤单之感。”

  沈宇道:“听姑娘的口气,好像令师还不晓得有这么回事似的?

  是不是呢?”

  范⽟珍道:“是的,他老人家一点儿也不知道,一来他知道了也无能为力。二来家师正值闭关期间,还有一个月,方始功行圆満,我若是将此事告诉了他,徒然使他心有窒疑,说不定练功时会发生危险。”

  沈宇道:“怪不得姑娘要感到孤独了,纵是十分老练之人,换了你的处境,也希望有人可以商谈一下。而你却没有一个人可以倾诉。”

  范⽟珍道:“沈兄既然了解我的处境,想必可以答应慨借宝刀了?”

  沈宇‮头摇‬道:“姑娘还是不要借用此刀的好。”

  范⽟珍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可是沈宇‮头摇‬的动作,证明他当真已说出拒绝之言。

  她深心中升起一股強烈的愤怒,但觉此人不但固执得可恨,同时又没有一丝一毫的人情味。

  她越是感到极度的愤怒,就越是表现得冷静,在外表上一点也看不出有异,反而微微一笑,道:“好吧,我们暂且不谈借刀之事,也不谈我的问题。好在三五⽇內,我还不用太过担心。”

  沈宇道:“如果有三五天的缓冲时间。”

  范⽟珍立即摇手道:“我们暂时不谈这些恼人的问题。”

  沈宇马上同意,道:“对,你已经烦心了很久,理该轻松一下。”

  他没有发现对方內心实在对他忿到极点,竟实心实意地相信了她的话,还替她解释何以不想谈及这些问题之故。

  范⽟珍顺⽔推舟,道:“正是如此,我已说出了心中的烦恼,感到舒服了很多。今夜回去好好睡一觉,等我想不出妥当的计策时,才来找沈兄求援。”

  沈宇完全同意,道:“对,你先回去好好的休息,这件事一定有圆満解决的方法,你用不着过于焦虑。”

  范⽟珍极力使自己保持常态,以免对方瞧破她心中的愤怒,因为她知道沈宇如果瞧破了她的真意,一定会感到不好意思而表示帮忙她。这一点正是她最痛恨而坚决避免的。正如一个耿直自尊之士,宁可饿死,也不肯接过一碗含有鄙夷味道的米饭一般。

  对于这样一个没有人情味之人,范⽟珍已痛下决心,不愿得到他的帮忙。她也晓得如果被他发觉了,当他说出愿意借刀的话而被拒绝时,他一定深深着这个问题,使她不能立刻脫⾝。

  因此,她必须做得毫无痕迹地走开,这样他就不会前来探看自己了。

  她平静地告辞之后,沈宇心中十分宁恬,一歪⾝躺在上,把范⽟珍之事完全置于脑后。

  范⽟珍出房之后,抱起那头异种灵⽝黑蜈蚣,跃过院墙,飘落巷中。这条小巷甚是黑暗,但在另一头却是繁盛热闹的大街,是以店铺的灯光和行人笑语之声,从巷口传过来,并不寂静。

  她顾着小巷往另一端走,并不转出热闹的大街。这是因为她时时在店中帮忙,在本城中颇有名气,见过她的⼊极多。如果转出大街,多半会有人注意和认得她是什么人。

  她走了十六七步,转出另一条僻静黑暗的街道,突然一惊,停住了脚步。

  原来在她面前六七尺之处,站着一个⾝量颀长的人影。由于天⾊暗黑,所以只能看出这条人影⾝穿⻩⾊⾐裳,头上⽩发飘萧,手持一拐杖,竟是个个子相当⾼的妇人。

  至于她的容貌,范⽟珍现在才发现无法瞧得见,因为她面上有块黑纱遮掩着。

  范⽟珍心中虽是有数,但仍然诈作不知,征了一下之后,继续举步,却转了一个方向。

  那⻩⾐老妇拐杖一顿,杖地相触,发出略的一下沉重声响。她接着用耝哑的声音喝道:

  “往哪儿去?站住!”

  范⽟珍停步测顾,应道:“你叫我站住么?”

  ⻩⾐老妇冷冷道:“当然是叫你这臭丫头。”

  范⽟珍装出恼声,道:“你怎的开口骂人?你是⼲什么的?”

  ⻩⾐老妇道:“‮娘老‬是卖符的。”

  范⽟珍听了可就当真不明⽩了,道:“卖符的?那是什么物事?”

  ⻩⾐老妇道:“‮娘老‬专卖催命符,今晚找到顾主,定要发市啦!”

  范⽟珍怒道:“听你的口吻,倒像个做过生意买卖的人,可是你的话实在无理太甚,假如你不走开,别怪我…”

  ⻩⾐老妇冷笑道:“别怪你怎样?难道你也卖一张催命符给‮娘老‬么?”

  范⽟珍道:“你到底是谁?在此胡言语,我可没有这种闲工夫回你说话。”

  ⻩⾐老妇道:“‮娘老‬也没有闲工夫跟你等专偷汉子的小娼妇搭讪,但如你打算让路人瞧看,咱们就在此地动手。如果你还有点胆子,那就到这边的园子里。‮娘老‬刚刚瞧过,此园已经很荒芜,大概没有人居住。”

  范⽟珍道:“我们为何要动手呢?”

  贫农老妇恶毒地骂道:“因为你是不要脸的‮子婊‬,天生,专偷汉子…——‘范⽟珍心下大怒,心想就算这个老妇是师⺟,也不能善罢⼲休。

  何况她已与师⽗反目脫幅,已失去师⺟⾝份,还有什么可客气的?

  她当下愤怒地哼了一声,道:“你这老恶妇定要不得好死,要动手就动手,谁还怕你不成?”

  话声中顺手掣出长剑,在黑暗中光芒闪动。那⻩⾐老妇道:“到园子打…”

  范⽟珍疑道:“为什么?”

  ⻩⾐老妇道:“在园子里,定可分出生死,不怕有人打扰。但也没有关系,在这儿也行。”

  范⽟珍一想也对,若在街上拼斗,虽然此处十分僻静,但难免仍有人经过。而自己又有很多人认得,不如到园子去,与她拼个死活,不论胜负,也可以了却这件烦心之事。

  她一言不发,突然耸⾝跃起,孤⾝飞上墙头,向墙那边的园子查看。

  ⻩⾐老妇想是晓得她的心意,所以凝立当地,动也不动。

  范⽟珍查看一下,并无可疑,当下飘落院中,奔到平坦的草地上。

  ⻩在老妇紧接着跃⼊园来,先取出一个油纸包裹,拆开后分别把包中的物事,弄在三木头上,接着点燃起来,成为三相当明亮的火炬,分扬地上。

  火光之下,把范⽟珍照得清楚。⻩⾐老妇摇着拐杖,道:“那个老不死的口味⾼得很,你果然长得很好看。可惜那糟老头子不能満⾜你,所以你还得另找汉子。”

  蓝⽟珍虽是个少女,但她自小便帮⽗亲做生意,故此不比那些娇养深闺中的女孩子。这个老妇的话。她完全懂得,不噤骂道:“你这老恶妇,嘴巴不⼲不净。”

  ⻩⾐老妇冷冷道:“你敢辱骂‮娘老‬,等会儿割掉你的⾆头,就知道滋味了。”

  范⽟珍道:“你究竟是谁?”

  ⻩⾐老好道:“你的老姘头没有告诉你么?”

  范⽟珍刷的一封劈去,一面怒声道:“我不跟你说了。”

  ⻩⾐老妇挥拐一挡,毫不费力把敌剑拨开,范⽟珍但觉她的拐杖不但沉重,而且还含有強大的黏力,可见得她的內功造诣,极是深

  她究竟年轻,同时又是个美貌少女,是以虽然练了一⾝武功,但从无机会出手,可以说得上毫无经验。

  ⻩⾐老妇没有顺手反击,说道:“瞧你这一剑,居然已尽得那老不死的真传,这可真不容易。‮娘老‬冲着这一点,把来历告诉你。”

  她停歇一下,又道:“‮娘老‬是那老不死褚矮子的活冤家死对头,你既然跟他泡在一起,‮娘老‬就先杀死你,再找他晦气。”

  范⽟珍道:“你还是没有说出你的姓名来历呀!”

  ⻩⾐老妇道:“‮娘老‬姓桂,名字不要说啦,但出⾝却不妨提一提,‮娘老‬首年曾是离秘宮的金童⽟女之一,亦是离秘宮两大护法之范⽟珍道:“我从未听过有这么一个家派和地方。”

  ⻩⾐老妇道:“当然啦,那是四五十年以前的事。”

  范⽟珍虽是満肚子敌意,但仍然抑制不住好奇心,问道:“这样说来,你出⾝的离秘宮已经化为乌有了,对不对?只不知是什么缘故?”

  ⻩⾐老妇道:“这些事情告诉你也没用。”说时,跨前一步,大有出手猛攻之势。

  范⽟珍心念电转,但觉这个⻩⾐老妇的格极不稳定。这是因为她刚刚还告诉范⽟珍说,她的出⾝值得一提。但现在又来个大转变,说是这等事提也没有用。可见得她并不是言行一致之人。

  要知一个人若是能够随时推翻了自己说过的话,则此人是自私任到极点,就是格‮裂分‬的现象。

  当然,这种反复无常之人,做朋友固然很难,做夫更是不易忍受。仅此一端,范⽟珍便大略得知师⽗为何与她脫幅比离之故了。

  就在这⻩⾐老妇的拐杖发之际,范⽟珍自己也不知道何以会冲口说出一句话。她道:

  “你为人虽是恶毒,但我知道你一定长得很漂亮。”

  ⻩⾐老妇一愣,道:“你说什么?”

  范⽟珍突然怪起自己怎会说出这句话,当下‮头摇‬,道:“没有什么。”

  ⻩⾐老妇那对在轻纱后面的眼睛,发出锐利光芒,注视着这个年轻貌美的少女,半晌才道:“这话是不是那个老告诉你的?”

  范⽟珍恼道:“你口中不⼲不净,我不跟你说话。”

  ⻩农老妇仰天冷笑,道:“不说就拉倒,那是绝无疑议之事,何须多问,你可知道老从前的外号么?”

  范⽟珍厉声道:“我不知道,也不要知道。”

  ⻩⾐老妇道:“好,好,你不要知道就拉倒。”

  范⽟珍暗感奇怪,因为对方的态度。生像是怕她生气似的。

  随即听到⻩⾐老妇刺耳的声音,道:“可借你出生的太迟了,不然的话,你就可以真正尝到名満江湖的大浪子向相如的滋味啦!”

  她还是把范⽟珍师⽗的外号及姓名说出来,敢请她是故作姿态,使范⽟珍不捂住耳朵或是不出创攻击,以便从容说出。

  范⽟珍这时反而不动了,因为她横竖已听人耳中,已经没有办法把这外号名字驱出耳外,当下道:“你敢是认错人了?我师⽗可不姓向。”

  ⻩⾐老妇毫不惊奇问道:“他这回姓什么?”

  言下之意,似是得知范⽟珍的师⽗还不只是第一次改姓换名。

  范⽟珍道:“我不告诉你。”

  ⻩⾐老妇道:“但你凭良心说,向相如虽是年纪已老,但仍然很潇洒,可以说是风度翩翩。而且⾆灿莲花,能把树上的小鸟也给骗下来,对不对?你凭良心说。”

  范⽟珍没有承认,但亦没有否认,可见得在地印象中,的确是如此。

  ⻩⾐老妇又道:“着年他以大浪子的外号自傲,事实上他也是天生的⾊鬼,只要是有姿⾊的女子,被他看上了,他定要千方百计弄上手为止,从来没有一个被他看中的女子,能逃得过他的魔掌。”

  范⽟珍皱起眉头,道:“如果他的臭名人人皆知,哪里还有女人肯上当?”

  ⻩⾐老妇怒道:“你真是全不懂事的⻩⽑丫头。”

  范⽟珍冷冷道:“我不想与你争辩,但我告诉你,年纪大并不是代表很懂事,往往有些人越老越糊涂。当然你不是老糊涂,可是亦不要小看了年纪轻的人。”

  ⻩⾐老妇哼了一声,道:“这种口吻,完全是大浪子向相如的一般,事实上你懂什么?

  女人的心理,大都随着年龄变化,此所以有很多原是规规矩矩的女人,到了某个年龄,忽然会变得,动辄成为出墙红杏,就算她没有做出事实,但在心中有过这种強烈的冲动,这是年龄的影响,世上之事看多了,有些想法就会改变。本来认为万万不可之事,亦会变得无所谓了。”

  她侃侃道来,口气平和,不知內情之人,还以为这一老一少正在亲密地讨论人生呢。

  范⽟珍表示怀疑地摇‮头摇‬,道:“有这么严重么?”

  ⻩⾐老妇道:“这是题外之言,暂且不提,说到向相如的恶名,你说别的女人会因而生出戒心,使他不能得逞,你可是这样说?”

  范⽟珍道:“是的,难道这话不对了?”

  ⻩⾐老妇道:“自然不对啦,女人对男人不同,男人如果得知这个女人很,他的印象中,便附加一个的想法。他可能玩一玩,但绝对不动娶她或占为己有之念。但女人却不同,对手越是有‮情调‬圣手的声名,她就越想见识见识,尤其是有几分姿⾊的女子,总以为这头⾊狼在自己怀抱中,当可得到満⾜而从此改变。这种自我陶醉的想法,正是陷自己于万劫不复的主要原因。”

  范⽟珍这时听得目瞪口呆,不但感到她言之成理,同时甚至觉得她这番分析,自己似乎亦有悉之感。

  ⻩⾐老妇瞧她的神⾊,已明其故,不噤大为得意,道:“我可没有倚老卖老,说出陈腐不通的话么?”

  范⽟珍不得不承认道:“你这话很有道理。”

  ⻩⾐老妇道:“我告诉你,以大浪子向相如的为人,绝对不肯错过任何一个美貌女子的,不管你们是什么名义,只要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她就无法幸免。”

  范⽟珍道:“你一定忘了他的年纪啦?”

  ⻩⾐老妇冷冷道:“年纪?这只是对平常人的限制,对向相如有什么影响?况且他修习的琊门內功,讲究的采扑,年轻体健的少女最是合用。当然,他的味口一向是很⾼的,如果相貌不美,他决不采用。”

  范⽟珍居然不予反驳,似是默认了她的话。

  ⻩⾐老妇声音顿时变得十分狠毒,道:“我叫他老,你这回还反对不反对?”

  范⽟珍不答反问,道:“我请问一声,这个向相如是不是离秘宮的人?你说过你是⽟女,他是不是金童?”

  ⻩⾐老妇道:“他不是,金童姓侯,他姓向,全然牵扯不上。”

  范⽟珍哦了一声,又问道:“向相如的武功比你強呢?抑是不如你?”

  ⻩⾐老妇道:“差不多,但很难讲,因为这个人城府深不可测,我永远摸不透他脑子里想些什么?”

  范⽟珍接口道:“换言之,他说的话,你一句也不相信,对不对?”

  ⻩⾐老妇讶道:“这话怎说?”

  范⽟珍道:“因为你想揣摩猜测一个人的思想,定须有些据才行,当然最佳的据,莫过于他曾经说过的话,所以你若是全然测不透他的思路,那就等如是说,你对他的话,一句也不相信,这样自是无法推测了。”

  ⻩⾐老妇显然对这个道理感到很新奇,默然寻思。

  范⽟珍又道:“你今晚是不是打算杀死我?”

  ⻩⾐老妇立刻应道:“不错,‮娘老‬要用此拐,把你砸为⾁酱。”

  范⽟珍道:“设若家师当真是向相如,则我的武功,自然远比不上你。这种打法,显然太不公平了。”

  ⻩⾐老妇道:“谁说要公平的?‮娘老‬只要杀死你,别的事一概不管。”

  范⽟珍道:“假如我答应作,从今以后不再和家师见面,你还要杀我么?”

  ⻩⾐老妇冷笑道:“从前也有人说过这种话,但‮娘老‬不会再受骗了。”

  范⽟珍道:“原来如此,但你这话分明虚伪不实。”

  ⻩⾐老妇道:“有哪一点虚伪不实了?”

  范⽟珍道:“假如从前有人这样说过,同时你也上过当的话,请问这个女人你焉能杀得死她?”

  ⻩⾐老妇感到惑不解,问道:“为什么杀不死她?”

  范⽟珍道:“这个女人既是背信毁诺,仍然与家师见面,则她自有不将你出现的事情告诉他之理?而你的武功又不见得強过家师,在他的庇护之下,那女人怎会被杀?”

  ⻩⾐老妇这才明⽩她的意思,点头道:“问得好,但有些时候,武功也不管用,尤其是对我这个出⾝于离秘宮之人。”

  范⽟珍道:“原来你是采取卑鄙的暗杀手段。”

  ⻩⾐老妇冷冷道:“你回去问问老,瞧我是不是用卑鄙的暗杀手段?”

  范⽟珍道:“我还有回去见到家师的机会么?”

  ⻩⾐老妇道:“当然没有。”

  范⽟珍道:“既然没有,你何妨告诉我?”

  ⻩⾐老妇道:“告诉你也不妨事,我事先告诉过那个女人说,如果她不遵守誓言,我定必在七⽇之內,毒杀了她。”

  范⽟珍道:“啊,原来是用毒,但用毒也是暗杀的一种,你岂能否认?”

  ⻩⾐老妇道:“虽然是暗杀手段,却不卑鄙,对不?况且我还另外通知向相如提防。所以只可说是他没有本事防范而已,岂能说我卑鄙?”

  范⽟珍倒是真心实意地承认道:“你警告在前,加上另行通知,这等做法,不但不算卑鄙,甚至可称得上是光明磊落了,无怪你的对手,并无怨言。”

  ⻩⾐老妇心中多多少少有点儿受用,当下好像没有那么凶恶了,说道:“我对向相如,仁至义尽,他没有话可说。”

  范⽟珍面上透出一股困倦的神⾊,不过她的脑子仍然活动得很频繁迅速。因为这是她的生死关头,可不是闹着玩的事。她先点头承认对方的话,然后说道:“有一点我还是不大明⽩的,那就是你为何要不断地杀死那些女子?”

  ⻩⾐老妇冷冷道:“你当真不明⽩么?”

  范⽟珍道:“我知道你心中蔵着仇恨妒嫉,可是你明知这个向相如,我们现在姑且算他是家师吧!你明知他好⾊成,而且极有手段,随时随地都可以另外再找一个,则你杀人之举,徒然使他有机会多玩几个女人而已,对不对?”

  ⻩⾐老妇大概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亦从没有人跟她谈论过,所以这刻突然听到这种道理,不觉一愣。

  她沉昑一下,才道:“我哪里还管得这么多?”

  范⽟珍道:“我也是个女人,只不过比你年纪较轻,见识得少些而已。但在对付男人的立场,我们还是一样的。以我想来,你的对头如是好⾊成,兼且擅长采捕之术的话,他深心中一定不反对你替他解决问题的。”

  ⻩⾐老妇果然微微颔首,道:“你这话很有理,不过‮娘老‬还是不能放过你。”

  范⽟珍道:“你不放过我,那是一回事。从这种迹象推测,我相信你如是正面与家师为敌,定难讨好。故此你把一腔怒火,发怈到他的女人⾝上。我可不是怪责你,换了我的话,也会这样做。”

  ⻩⾐老妇道:“你的嘴巴很会说话,胆子也很大。”

  范⽟珍抓住这个机会,迅即应道:“这是因为我一来受到天大冤枉。二来对你的指责,问心无愧。三来若然家师正是你的对头,而他又曾经做出对不起你之事的话,我也认为你应该报复。不过你采取的手段,有欠考虑,如果是我——”

  当她指责对方有欠考虑时,⻩⾐老妇含怒地哼了一声。可是范⽟珍又接上最末的一句,引起了对方的‮趣兴‬,怒气因而消失了。要知范⽟珍已表现出她的武功、机智和胆力,不是普通女子可比。故此她的办法一定有独到之处。

  范⽟珍接着说道:“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决不杀死那些女子,想办法使家师厌恶那个女子,但又无法摆脫,除非是他亲自下手杀了那女子。但你瞧,若能做成这等情势,则家师在下决心杀她以前,必定已苦恼了一段时期,这样不落杀人恶名,又能令他受苦,岂不是比⽩⽩便宜他多玩几个女人来得⾼明么?”

  ⻩⾐老妇连连颔首,道:“对,对,我早该如此对付他。”

  范⽟珍道:“现在你还要杀我么?”

  ⻩⾐老妇沉昑,才道:“对不起,‮娘老‬仍然放不过你。”

  这⻩⾐老妇好生狡毒,话声未歇,突然挥杖横扫,风声劲厉,可见得她这一杖,功力毕聚,实有加害对方之意。

  范⽟珍刷地跃起,迅快之极,⾝形升起之际,同时运剑刺劈敌人面门。

  这一剑看来平常,可是⻩⾐老妇却有手忙脚之感,连退三步。

  只见范⽟珍闪电般掠回来,剑光直⻩⾐老妇胁要害。

  她一连六七剑,把⻩⾐老妇杀得团团而转,手中的沉重拐杖,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击之力。

  原来范⽟珍使出一套新近才练的剑法,当时她剑术已颇有成就,故此学这套剑法时,便已觉得乎平无奇,值不得下苦功练

  可是她师⽗却再三叮嘱她不可偷懒,因此她总算把这套剑法练了。而现在才明⽩其中奥妙,敢情这一路剑法,乃是专门用来对付她师⽗的死对头的。目下那⻩⾐老妇手忙脚,并不是她的功力造诣差,而是兵刃招式上受克制,故此全无发挥本⾝真正功力的机会。

  范⽟珍精神一振,长剑使得更为急疾。她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与这等強敌锋,所以假如不是心理上已有准备,剑法上具有克制之功,加上她怀着杀死这个恶妇为师⽗除去后患的决心,她初试啼声的硬仗,决计不会如此精彩。

  十七八招下来,⻩⾐老妇已经遍体冷汗,口中连连发出刺耳的惨叫。

  这时候连⾝在局中的范⽟珍,也估计得出自己可望在十招之內,一举刺杀这个恶毒老妇。

  看看又凌厉急攻了五剑,第六剑前半招分花拂柳桃开敌拐,后半把是仙人指路,长到分心拥⼊。

  范⽟珍这一剑使得畅顺之极,感到必能立奏奇功,口中甚至还喝了一声着。

  果然⻩⾐老妇负痛地大叫一声,可是范⽟珍却感到无法置信。因为她虽然刺伤了敌人,但这一剑却偏了很多,也没有如预料中刺得那么深。

  ⻩⾐老妇怒骂一声,像疯虎般抡拐反击。范⽟珍运剑抵御时,其中有一剑又偏歪许多以至差点儿就被拐杖扫死。

  她骇然地连连后退,却没有时间寻思自己的长剑何以屡屡偏歪之故。

  ⻩⾐老妇在眨眼间,占尽上风,这一突然的转变,实在奇异得不合情理。

  范⽟珍忽见对方扬拐砸时,一道细长黑影⼊对方怀中,⻩在老妇登时厉叫一声,左手一挥,这道黑影重重地摔在地上,恰在范⽟珍脚下。范⽟珍听到汪的一声,已知道那是她的异种爱⽝,又知道那是爱⽝负重伤时的惨叫,不由得心痛如绞,神思惚。

  在这等⾼手拼斗的场合中,哪能容她心神分散,就只这么一刹那的惚,⻩⾐老妇一手扣住她前⾐服,并且已点了她的⽳道。

  在明亮的火炬之下,范⽟珍但见一张丑如鬼怪般的面孔,迫到眼前,如若不是上面还有萧萧的⽩发,她真认不得这张奇丑得令人恶心的面孔,竟然就是⻩⾐老妇。饶是如此,她还是骇然失⾊。

  她的神智迅速模糊昏,但在丧失知觉之前,她仍然联想到这个⻩⾐老妇的面纱,一定是被爱⽝抓落无疑。

  火炬仍然继续燃烧,照亮这片荒芜花园的草地。可是⻩⾐老妇和范⽟珍已失去踪影,在火光下,那头⾝子特别细长的黑大,忽然移动一下头部,接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蹒跚地行去,鼻子中发出低低的悲鸣声音。

  在客店中酣睡的沈宇,突然被一阵奇异的声响惊醒过来。他定神倾听时,房门传来搔爬及阵阵悲鸣声。

  沈宇起⾝披⾐,打‮房开‬门一看,门槛边那头⾝子特长的黑⽝,像一条蜈蚣似的,鼻中发出鸣鸣的声音。沈牢地低上⾝,凑近观察,但见这只范⽟珍称为黑蜈蚣的异种黑⽝,面上的⽑黏着一片⾎迹,有一只眼睛已经睁不开了。

  他心头一震,低声道:“黑蜈蚣,花姑娘呢?”

  但见这头黑⽝回⾝行去,脚步蹒跚,并且有点儿摇晃。假如它不是特别矮的话,一定很难继续保持重心。

  沈宇跟它行去,心中一直猜想范⽟珍乃是出了什么事?当黑蜈蚣钻过墙洞时,他便耸⾝跃过。走了一阵,他们来到那座荒园中。

  三支火炬明亮如故,沈宇加快脚步,来到火光的中心,首先看见范⽟珍的长剑丢弃地上。

  他先不拉起那把长剑,锐利的目光四下查看。从拐杖点戳地面而留下的痕迹中,他大概测知范⽟珍对手使用的何种形状兵器,也晓得大约多重。

  此外,他还抬起一块纱布,略加审视,便知道这是用作蒙面之用的。

  现在他已了解整个经过的大致情形,于是将纱巾收起,捡起长剑,嗅一嗅到尖,这才把扔到一边的剑鞘亦拾起。

  他转眼一望,但见黑蜈蚣已经躺伏草地上,动也不动,好像已经毙命。这是很可惜的事,因为这头异种黑⽝,具有某种灵。正如艾琳的乌烟豹一般。如果利用它追查范⽟珍的去向,定有事半功倍之效。

  沈宇把长剑归鞘,揷在间,然后走到黑蜈蚣旁边,心想:若是任得此⽝尸留在此地,将来可能因为这头罕见的黑⽝而牵扯上范⽟珍。

  于是他弯去检这头黑大,手探出之后,竟然偏歪了半尺之远,沈宇一楞,忖通:“奇哉怪也,我的眼力怎的不济事了?”

  他再直起⾝子,看准了部位,重行弯伸臂,这回他有心试验,故此立时发现自己眼中所观察到的距离位置,与事实不符。

  这一发现大为震惊疑惑,甚至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病,当下作各种试验,移运位置以及改用其他各种物件。不一会儿便只剩下惊奇而不是惊恐了。

  原来他试验之下,发觉这种视觉上的偏差,有一定的范围,超过这范围,便不会发生。

  这种奇特的现象,起因也被他找出来,那是由于那三支火炬的光线所形成的,只要不在这三支火炬正中心的一丈方圆之內,视觉就恢复正常。还有一点也很重要,那就是沈宇虽然是在正中心编光范围之內,但如果停留的时间很短,则视觉上的变异极微小。时间稍长,方能偏差到可怕的程度。

  沈宇仔细观察那三支火炬,但见那本是三树枝,只不过每树枝的尖端,都有⽩⾊的粉末,火光是燃烧这些⽩⾊粉末时发出的,正如泡着油灯蕊一般,燃烧的是油质而不是灯蕊本⾝。

  当他观察之时,那些⽩⾊粉末已剩下一点点而已,所以他弄熄了两支之后,竟没有法子可刮下一点粉末,第三支火炬的火光只维持了片刻,就自行熄灭。

  沈宇走到黑蜈蚣⾝边,把它抱起来,心想:不是它及时引领自己来到此地,而得以查出火炬的怪异的话,这个秘密一定永远不能发觉。万一自己遇上了这个敌人,很可能就在这种视觉偏差之下失利。

  沈宇在黑暗寂静的荒园中,考虑了好一阵,放弃马上搜查范⽟珍下落的想法,也不回到客店。径自穿过大街小巷,来到一条街上的一家粮食杂货店铺门前。

  他四下瞧过,没有人影,当即跃过屋顶,飘落店铺后进的通天院落中,在靠右方的一个房间窗下,轻轻叩敲。

  房內迅即发出声响,点上灯火,接着打‮房开‬门。

  沈宇侧⾝而⼊,房门旋即关紧了。在灯光之下,一个壮健的青年,兀自睡眼惺松,惊讶地看着他。

  沈宇问道:“王二郞,令姊在不在此地么?”

  王二郞应道:“她在后面另一个房间,沈先生可是要找她?”

  沈宇道:“不用啦!”

  王二郞看着他手中的黑大和间的长剑,问道:“这是什么?”

  沈宇笑一下,道:“你一定是睡得糊里糊涂,连一头狗也认不出来啦!”

  王二郞忙道:“我知道这是一头狗,我问的是这是怎么回事?”

  沈宇道:“我这就告诉你,并且要你帮帮忙。”

  他随即将今⽇无钱付帐,结识了范⽟珍,以迄今晚上她来救助的经过,-一扼要地说了出来,最后道:“现在显然范姑娘已经被她师⽗的前掳走,假如不是这头黑蜈蚣报讯,这件事除了范姑娘的师⽗,过些⽇子发现她失踪,因而猜出內情之外,别人将永远不知道,而她也像是浪花起无数泡沫中的一个,忽然消灭,不留下一点点痕迹。”

  王二郞着急地说:“那么咱们须得赶紧搜查才行呀!”

  沈宇问道:“咱们到哪里搜查?此举比大海捞针还要渺茫。”

  王二郞一怔,道:“虽是难期收获,但人事还是要尽一尽的,对不对?如若不然,这黑蜈蚣的报讯,岂不是就等如没有报过么?”

  沈宇道:“搜查范⽟珍之举,须得别出心裁才行,并不是不加理会。”

  他把手中的黑⽝给王二郞,又道:“此⽝迄今体温如常,并且尚有呼昅,可见得伤重未死,咱们先尽力予以救治,如果救得活,用处甚大。”

  王二郞接过来细细查看一下,道“它受到硬伤,肋骨断了几,內部定有严重出⾎。但还是有活命的机会,让我试试看。”

  他用一些木板衬托包扎,另外又灌以伤药,一面说道:“小可从前在村里,救治过许多牲畜,所以颇有经验。像这等异种之⽝,生命力特強,可能还救得活,换了普通的狗,受伤如此严重,早就死掉啦!”

  沈宇道:“你最好救活它,那个姑娘的命,也许要靠它挽救了。”

  王二郞‮头摇‬道:“不行,此⽝就算是救活了,也不能立刻行动呀!”

  沈宇道:“只要它能活,你明天用一个盘子,把它放在里面用布遮盖起来,带它到处转,希望可以发现它主人的下落。”

  王二郞坦率地问道:“假如此⽝救不活呢?”

  沈宇道:“到时再想办法。”

  王二郞道:“看来只好如此啦,小可刚才在约定的联络处留下消息,现在沈先生既然来了,正好当面报告一下。”

  沈宇道:“是不是有关金窟地点之事?”

  王二郞道:“是的,经过再三查找之后,已可以确定那一名叫南京的镖局,正是金窟所在。”

  沈宇道:“经过这许多天,才查出这一点么?”

  王二郞道:“当然不仅如此,我们还查出这南京镖局,生意不算好,别说与那名扬‮国全‬南北十三省的天龙镖局不能相比,即使在当地的七八家镖行中,也只是第二三流的地位。因此村主已安排适合的人。试试看能不能把这家镖局买过来。”

  沈手道:“此计甚妙,可是如果花巨金买过来之后,却掘不到蔵金,我就不知如何善后了。”

  王二郞笑一笑,道:刘。可和家姊也谈到过这一点二”

  沈宇忙道:“你们对此有什么意见?”

  王二郞道:“家姊认为村主一点儿也不必担心,因为假如掘不到蔵金,前此的计划只好完全取消,重起炉灶。在这等情形下,沈先生不妨改行保镖,小可等追随出力,也算得是一件事业。”

  沈宇沉昑道:“这一行咱们都是生手,只怕不容易接办。”

  王二郞道:“我们慢慢做就是了,只要站得住脚,镖局可以容纳很多得力人手,便可以继续作侦查工作啦!”

  沈宇道:“这话甚是,假使没有法子,只好走这一着。”

  王二郞又道:“还有就是我们的眼线,已发现有两个人非常注意你。其中之一人已经突然失去踪迹,另一个的来历正在调查中,目前还不知是何方神圣?”

  沈宇跌⾜道:“失去踪迹的那一个,才最要紧。”

  王二郞道:“现在详细报告刚送给村主,假如沈先生想知道详情,小可明天派人把报告取回来。”

  沈宇道:“好,这件事你别忘了办妥,我暂且回店,明天再联络。”

  沈宇回去只睡了一会儿,就天亮了,而他亦醒了,睁大眼睛呆呆地望着发⽩的窗户,心中为了范⽟珍的安危,忐忑不安,所以实在无法再睡。

  眼前唯一的希望,只有寄托在黑蜈蚣⾝上,如果此⽝救活了,还可迅速行动,希望能及时救回范⽟珍,假如这头异种黑⽝死掉,这就大为⿇烦了。

  他等到天⾊大亮,终于忍不住出门往范⽟珍⽗亲开设的⽔果铺赶去,到了门前,只见铺门紧闭,还未打开。他耐心等了好久,但见两邻的店铺已没有一间未开,而这家⽔果铺还没有动静,便知道一定是为了范⽟珍失踪,她的⽗亲已经忙于寻她去了。

  步,行得很慢,一个路人匆匆赶过了他,但在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沈宇听到这路人低低道:“沈先生,黑蜈蚣还未死,但也未能动弹。”

  沈宇得到了这个消息,吃了一惊,无精打采的回到店中,心中必须找出一个有效的方法,从速援救范⽟珍,如果拖延太久,只怕她会死在那个老妇人手中。

  他并不是就此束手无策,只不过有些方法,最好能够不使用,以免过出了马脚。

  但现在迫不得已,他只好冒险一试了,当下找到几个专在赌场混的地痞,托他们四处打听,许以厚酬。

  等到下午,有两拨回报消息,一是关于范⽟珍⽗亲的行踪,得悉他已返店,但仍然没有开铺做生意。

  另一拨消息是探得有一个老妇人,住在城西的一间尼庵中,出⼊时带着一拐杖,还蒙着面,所以见过之人,印象甚深,一问起就说得出来。

  沈宇在⻩昏之前先探看过两个地方,一是那座尼庵。另一个地方便是南京镖局。这镖局座落在城南一条相当热闹的街上,沈宇打镖局门前走过,但见门前车马冷落,可见得生意很清淡。

  他对于蔵金极有信心,因为传说虽不⾜为凭,可是以天机子徐通的⾝份,决不会骗人上当。退一步说,纵然⽩骨家中蔵金已失,便但那一招守內无双的刀法,定然尚在其中。

  之后,他来到了范⽟珍家的店铺,从巷子绕到后门,一瞧四下无人,便耸⾝跃过了墙,落在天井中。

  他略一查看,走到一间透出灯光的房间,从敞开的房门望人去,但见一个中年人,独自坐在桌前,现出到失魂落魄的样子.目光凝定,⾝子动也不动。

  沈宇泛起同情之心,因为他已知道范⽟珍的⽗亲范达,子已经去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假如范⽟珍有个三长两短,这个⽗亲的悲输可想而知。

  他故意咳嗽一声,范达起初全无反应,过了一阵,才突然惊跳起来,急急向房外瞧望。

  沈宇站在门口,向他点点头,道:“范掌柜,恕我打扰了。”

  范达道:“你…你是谁?谁开门给你进来的?”

  沈宇道:“我姓沈,是自己跳过后墙进来的。”

  他的态度平静而有利,范达似是受到感染,也没有那么紧张了。

  当下怀疑地道:“沈先生有什么事?”

  沈宇道:“我特地来帮助,寻找范姑娘。”

  范达登时又跳起来,急急问道:“你怎知我女儿不见了?”

  沈宇道:“她事先曾告诉过我,说是有人要找她⿇烦。后来她的爱⽝,带着重伤找到我,还带我到一个荒园中,发现她一些东西遗落地上,从种种迹象看来,她一定是被这个对头掳走了。”

  范达现出难以置信的神⾊,道:“她一个女孩子,哪有什么对头?”

  沈宇道:“不错,她本⾝没有对头,但她的师⽗却有仇家。这掳劫她的人,正是她师⽗从前的子。”

  范达讶道:“⽟珍哪里来的师⽗?你究竟在说些什么?”

  沈宇道:“有一件事你能不能承认,那就是范⽟珍已失踪了一整天,对不对?”

  范达眼珠转动,显然正在打量沈宇。

  沈宇走人房间,道:“你若是想惊动官府,最好先考虑一下范姑娘的安危。”

  范达果然大吃一惊,道:“你究竟要什么?只要我有,都可以给你,把⽟珍还给我之后,我决不追究。”

  沈宇道:“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现在要着手进行救回范姑娘之事。不过我必须先要知道,她的师⽗是谁?”

  范达瞪目道:“我告诉过你,她没有师⽗。”

  沈宇道:“她的一⾝武功,相当精深,可知地修习的时⽇已相当长久。如果你当真不知道她有一个师⽗教她武艺之事,那么她一定是很秘密地在习武,但这也不要紧,我们可以找出线索来。”

  他停歇一下,又适:“如果范姑娘暗中习武,必定有一段时期每天或隔一天要与她师⽗见面,你想想看,她可曾有过这种情形?”

  范达断然答道“⽟珍自小就很懂事,也从不出门”

  沈宇道:“那么晚上呢?她的师⽗或音会半夜到这儿来,传授武功给她。”

  范达摇‮头摇‬道:“我就睡在隔壁,而且每夜总要起来好几次,过去看看她。”

  沈宇道:“她的师⽗存心不给你看见的话,你‮夜一‬起来二十次也没有用。”

  范达摇‮头摇‬,道:“我们⽗女同睡一个房间,直到半年前才分开。”

  沈宇心想:人家可能先点了你的睡⽳,才叫醒范⽟珍传艺,他虽然想到这一点,但若是要解释到对方明⽩,甚是不易,所以他决定不必告诉他,继续问道:“那么范姑娘每天什么时候起的?是不是起得很晚?”

  范达道:“不,几年来,每天早晨都是她叫醒我的,总是在天亮不久,从来没有迟误过。”

  沈宇摇‮头摇‬,大感困惑,说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她如果在晚上习武,早上定会迟点儿起,除非她⽩天补回睡眠,不过以你们的生意看来,她想睡懒觉还真不容易。”

  范达又断然道:“她⽩天从来没有睡过懒觉。”

  沈宇道:“她既是一步不出大门,又不像是晚上习武,这等情形,实在不合道理。”他紧紧皱起双眉,用心寻思。

  范达看他的态度,听他的话,可就渐渐相信这个年轻人乃是来帮他找回女儿,于是又潜心回想过去的生活情形。

  过了片刻,范达轻轻叹了一声,沈手忙道:“怎么啦,你可是想起了一些可疑的情形广范达点点头道:“⽟珍在四年前,那时她才有十三岁,每天下午都上她外婆家,总是吃过晚饭才回来,一直有两年是这样子。她外婆就住在后面的一条街上。”

  沈宇婴然道:“这就是了,咱们立即到她外婆家探询,定可得知她的师⽗是谁,顺便问清楚她师⽗住在什么地方。”

  范达自己也不知何以会相信了这个陌生人,当下与沈宇一道出去,在路上还说了几句有关外婆家之事。故此沈宇在本踏⼊这一家的门口时,便已晓得范⽟珍的外婆家姓张,原先也是做小生意,但现在却是小康之家,范⽟珍的两个舅⽗,买卖做得相当大。

  范达到了张家,自是直进直出。他依沈宇之言,一径带他去见张婆婆。因为前几天范⽟珍到这儿来,都是和她外婆在一起。

  这个老太太已经六十多岁,可是看来只有四五十岁左右,⾝体健康,面⾊红润。并且使人可以想像到她年轻之时,一定是相当美丽可爱。

  范达首先道:“⽟珍打昨夜起,一直到现在,还不见踪影,所以我带沈先生来找她。”

  张婆婆讶道:“这位沈先生是谁?”

  沈宇自我介绍道:“我认识范姑娘,并且因为我有一口宝刀之故,她昨夜来找我,向我借刀,所以我才知道她在危险中。”

  他注意着对方的神⾊,见她并没有因为听到借刀之言而惊愕,登时心中有数,肯定这位老妇人早已知道范⽟珍练武之事。

  他接着又道:“但我没有借刀与她,因为这口宝刀的名字非常不吉利,我要她把实情告诉她师⽗,并且又对她说,如果实在不行,我可以出头帮忙地。”

  张婆婆道:“但她已来不及告诉她师⽗,是不是呢?”

  沈宇道:“不错,这个把她掳走的人,是她师⽗的仇家,也就是她师⽗从前的子,所以这件事,须尽快通知她师⽗才行。我找到范掌柜,问来问去,才知道范姑娘是在这儿修习武功的。相信张婆婆一定知道她师⽗的下落。”

  范达接着问道:“妈,你可知道⽟珍的师⽗在什么地方?”

  张婆婆沉昑一下,才道:“我知道,但他却不许人家晓得他的地方。”

  沈宇道:“这一点张婆婆已不须顾虑,因为他的对头已查得清清楚楚,知道范姑娘是他的女徒,他还怕谁知道呢?”

  张婆婆点点头,认为有理,当下说道:“⽟珍的师⽗叫向相如,年轻时是个大大的才子,不但文武双全,而且棋琴诗画,无一不精。

  我认识他时,已经是四十年前的事。”

  沈宇一听向相如的姓名,心中一动,敢请他曾听⽗亲提起过这个人。并且还记得向相如有个外号是大浪子。

  由于他⽗亲曾经提起过此人,所以他知道此人必定武功⾼強。

  得上当代⾼手,否则他⽗亲决不会提到的。

  张婆婆望着沈宇,问道:“你听过这个名字么?”

  沈宇点点头道:“先⽗在世时,曾经提起过这位问前辈,并且有数面之缘,我相信向前辈亦不会忘记先⽗的。”

  张婆婆道:“据向相如自己说,凡是能与他相识的人,都是了不起的人物。”

  沈宇道:“假如张婆婆不见疑的话,咱们最好立即去见向前辈,报告有关范姑娘的事。”

  张婆婆站起⾝,道:“好,我们一起去,但见得到见不到他,我却不知道了。”

  沈宇先不询问,直到三人走出门后,来到巷道中,他才一面走一面问道:“为什么会见不到向前辈?”

  张婆婆道:“他心情不好的时候,谁也找不到他。”

  沈宇道:“目下正是紧要的时机,但愿他别在这会心情不好,不然的话,范姑娘就糟啦!”

  他们走过两条街,转⼊一条宽大清静的巷子,最后停步在一道门前。张婆婆叩动门环,发出清脆的声响。

  过了一阵,大门打开,一个老家人伸头瞧看,一见到张婆婆,便泛起笑容,道:“啊呀,是林姑娘来啦!”

  沈宇一听而知道这个老家人必定跟随向相如达数十年之久,故此见到张婆婆,还用年轻时的称呼。张婆婆紧张地问道:“阿培,你家相公在不在家?”

  老家人‮头摇‬道:“相公不在家,但林姑娘请进来坐坐,这两位是谁?”

  他们一同人屋,走进布置得很雅朴的厅子。

  张婆婆急道:“那可糟啦,你家相公到哪儿去了?”

  老家人‮头摇‬道:“小的也不知道。”

  沈宇揷口道:“张婆婆,你把范姑娘已经失踪,现下有命之危这件事说出来,相信这位老丈可以找到向前辈。”

  张婆婆摇‮头摇‬道:“他也不行,我不是对你说过么,向相如不要见人时,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沈宇道:“但这位老丈却例外,你想想看,他跟随向前辈已有数十年之久,这岂是一般的主仆关系可比?”

  老家人有点儿发楞的望着他,然后问道:“你们刚才说什么,阿珍发生了什么事?”

  范达直到这时才有机会开口,道:“⽟珍失踪了,据说是被一个老女人掳走的。”

  沈宇马上道:“便是向前辈的前,你一定认识她,对不对?”

  老人家大惊失⾊,匆匆转⾝奔人去,顷刻间一个⾝穿淡青⾊长衫的中年文士走了出来,但见他轮廓清秀,自有一股潇洒的风度。

  张婆婆一见到他,便连忙道:“哎,真是老天爷帮忙,你没有出去。”

  那中年文士目光十分锐利,在沈宇面上停留了好一阵,才道:

  “适才兄台之言,在下都听到了,只不知兄台何以得知阿培已跟我数十年之事?”

  沈宇道:“晚辈一听那老丈对张婆婆的称呼,便已得知了。”

  向相如连连颔首道:“兄台才智过人,佩服,佩服!”

  他接着问沈宇的姓名,至于范达,他已认得,但范达却不认识他,沈宇从头把范⽟珍惜刀之事说起,直到发现她遗剑为止,叙述了一遍。最后说道:“晚辈的话,只望向前辈不要怀疑才好,因为以晚辈看来,范姑娘已是祸迫眉睫,实是时间无多了。”

  向相如听了沈宇的话,忖想了一下,才道:“沈兄之言,大致上可以相信。不过请你放心,⽟珍一天半天之內,不会有生命之险。”

  他意态从容地请这些人落座,等老家人端上香茗,他拿了茶杯徐徐昅饮,这时只有范达显得坐立不安,张婆婆一定是对向相如十分信任,所以神⾊已大见松弛,至于沈宇,他比较处于客观地位,所以也不怎样紧张。何况向相如看得出乃是以才智自负之人,说的话当然有点地据。

  向相如解释道:“因为把⽟珍劫走的那个女人,主要目的是‮磨折‬我,使我痛苦。如果一下子就加害了⽟珍,在地看来,我所受的痛苦便不够大啦,所以范兄你放心,⽟珍的‮全安‬,包在我⾝上。”

  沈宇暗暗松一口气,因为这件事他已不必参与了同时又想到如果那个妇人存心‮磨折‬向相如,定会露面,所以亦不愁找不到她。因此他查得到的消息,也没有告诉向相如的必要了。

  他站起⾝道:“既然向前辈已有把握,晚辈便放心了,就此告辞。”

  向相如淡淡一笑,作个手势阻止他起⾝,说道:“沈兄不要急,在下对你提供的消息,非常感谢,自应有所报答,可是在下还得先弄清楚一件事,那就是沈兄会不会是奉命把消息告诉我之人?”

  沈宇耸耸肩,道:“向前辈若是疑心,晚辈也难以解释清楚。”

  向相如道:“沈兄说错了,若要证明沈兄纯粹是好意,亦不甚难,例如你说⽟珍向你借刀,只不知此刀现下在什么地方?”

  沈宇从靴筒掣出那口短短的宝刀,道:“就是这一把,刀名奇祸,极不吉祥,所以晚辈没肯借给范姑娘。”

  向相如只那样望了一眼,便道:“好刀,好刀,如若我老眼还未昏花的话,则这一口宝刀,果真是西蜀杜家之宝无疑了。”

  沈宇道:“向前辈说得是,此刀正是杜家之宝。”

  向相如道:“但沈兄却不是杜家之人,并且也不是四川人,这就使人奇怪沈兄如何得到这等神物利器了。”

  沈宇把刀收起,缓缓道:“晚辈说出来,可能向前辈还记得先⽗。”

  向相如淡淡道:在下认识的人很少,恐怕不会识得令尊。”

  他一口就咬定不会认识沈宇的⽗亲,如此武断的态度,适⾜以说明了他的⾼傲,大有不把天下之士放在眼中之概。

  沈宇道:“先⽗在世时,曾经提起过向前辈的大名,故此刚才张婆婆一说出来,晚辈便已晓得向前辈乃是当代⾼手。”

  向相如接口道:“那么在下昔年的外号,你也晓得的了?”

  沈宇点点头,道:“是的,晚辈知道。”

  向相如冷冷道:“很好,请问令尊是哪一位?”

  沈宇道:“先⽗沈木龄,只不知向前辈认不认识他?”

  向相如一愣,道:“什么?沈兄乃是七海屠龙沈木龄大侠的子嗣?

  我当然认得他,在那时候,沈大侠有武林第一⾼手之称,只是我没听说沈大侠去世的消息呀?”

  沈宇面上神⾊虽是如常,可是眼中却露出內心的悲悼,他道:

  “先⽗去世的消息,外面果然没有几个人知道。”

  向相如是何等人物,一听沈宇的答话中,居然没有说到病逝的字眼,便晓得沈木龄的死因,必有隐衷。再者沈宇眼中流露的悲悼,亦可以证明沈木龄的死亡必定另有原因,是以做人子的才会显得特别悲痛。

  他在一言半语之中,不但观察出不少事情,同时亦可以肯定沈宇不是假冒货⾊,当下说道:“关于⽟珍之事,想不到这么巧,会让沈兄碰上,而且承你迅即赐告,此思此德,等事情办妥再行图报。目下⽟珍还不会有问题,理由正如我早先说过的,她还要利用⽟珍来‮磨折‬我c”

  他瞧起来如此年轻,风度深栖,相貌俊秀,老实说如果他带着范⽟珍同行,虽然年貌有所相差,可是如若看作夫,亦不会有人感到惊奇。

  因此连沈宇也噤不住要猜疑起来,因为向相如,早年外号大浪子,现在虽是超过六十岁的人,但一来他长得年轻,二来武功精深,⾝強力壮。老尚风流,也不算得是希奇之事。

  向相如转眼向张婆婆和范达望去,用坚决有力的自信口吻说道:

  “阿莲,你先带女婿回去,⽟珍不但是你的外孙女,也是我唯一爱徒,她的事都包在我⾝上。”

  张婆婆对他似是十分崇拜敬服,点点头,拉住范达,道:“好,我们回去等候消息。”

  范达见丈⺟娘这样说,虽然仍感焦虑,却也不便多说,向沈宇谢过了,便随张婆婆离开。

  他们走了之后,向相如望着沈守道:“⽟珍的外祖⺟,年轻时也算是个美人呢!”

  沈宇对此不好置竣,只好含糊地嗯了一声。

  向相如又遭:“因果报应,真是不慡,我年轻时放不羁,后来老天爷赏给我一个古怪无比的子,这个女子其后虽然与我协议分手,可是她的妒忌心并未消失,反而与⽇俱增,有如附体的魔一般,使我无时可获安宁。”

  沈宇静静的听他说,心中却想他为何尚不付诸行动?

  向相如又道:“沈兄这次来金陵,不知有何公⼲?”

  沈宇道:“晚辈自先⽗见背,自⾝亦无家累,故此飘泊江湖,走到哪儿算哪儿,没有什么固定的事要办。”

  向相如立即关心地问道:“那么沈允⽇常的用度开支,还是从家个带出来的钱财了?”

  沈宇道:“是的,晚辈向来对世情看得很淡,自先⽗去世,更是有点儿心灰意懒。”

  向相如连连‮头摇‬,道:“以沈兄的一表人才,家学渊源,万万不可坠了壮志,抿了雄心。一个人可得而知的只有这一辈子,前世已成过去,来生渺茫难测,如何可以轻轻辜负了此生?”

  沈宇道:“不论辜负与否,到头来还是镜花⽔月,谈不到什么结果。”

  向相如‮头摇‬道:“先民茹⽑饮⾎巢栖⽳居。现在却⾐冠舆服居有它室,这些都是千百年来人类活动的结果,沈兄岂可抹杀人类的成就?”

  沈宇一楞,道:“向前辈说得是,晚辈从未想到过这一点。”

  向相如道:“沈兄好说了,如是一个人太把个人的得失放在心上,就不免会发生一切皆属幻的结论了。这意思是说,一个人由于过于热切希望拥有的东西,都能够永远拥有,而事实上永远当然是不可能的,因此,他就会发生相反的想法,认为自己不值得化心⾎精力去获得这些不可能永远拥有的东西。”

  他停歇了一下,才又说道:“殊不知任何人拥有过的东西,这个人虽是消失,但那些东西都存在于人类中,正如宮室舆服,典章文物,甚至于一些人物的丰功伟绩,全都存在。你想想看,没有这些人的努力,而咱们今天还在茹⽑饮⾎的时代的话,你会谈到看破世情的话么?”

  他徐徐道来,口齿清晰,桥事条理清晰,使人一听就能明⽩,而且不知不觉中感到可以信服。

  不过谈到这一点,沈宇和有少许不明⽩了,问道:“何以其时就不能看破世倩?”

  向相如道:“因为其时咱们人类不但没有享受可言,连每⽇的生活,都感到不⾜应付。

  要知道咱们人类没有锐利的爪牙,没有⽑⽪,亦没有狮虎猿猴的体能,是以要活下去,不得不多方设法。”

  沈宇恍然道:“您的意思是说,若是没有先民的奋斗创造,咱们今⽇便没有这等熙攘繁华的局面,所以亦谈不到着破不看破红尘的了。”

  向相如道:“不错,这亦证明一事,那就是人类的活动都会遗留给后人,并非如各人所想像,终归只是一场空的。”

  沈宇服气地道:“向前辈这一席话,晚辈顿开茅塞,真比读十年书还強得多。”

  他们谈到这里,突然那老家人阿培进来,道:“老爷,已经有回音啦!”

  向相如道:“可曾查出了下落?”

  老家人阿培道:“查出来啦,主⺟住在城西一家尼庵中。”

  沈宇听了这才明⽩向相如为何谈个不停之故,敢情他一面谈话,另一方面已派人调查他前之下落。

  阿培又道:“除了这个消息之外,还查出了一事,那就是主⺟的行踪,咱们是第二投查探之人。”

  向相如讶道:“哦?在咱们前面,已有人调查了么?”

  沈宇应声道:“那是晚辈做的事。”

  向相如转目瞧他,顿然一笑,道:“原来如此,可见得沈兄深沉多智,不是一般的武林人物可比。”

  沈宇道:“晚辈一直没有机会奉告这个消息,只怕反教前辈生疑。”

  向相如坦⽩地道:“那倒不会,沈兄曾经加以调查,可见得你与我那前,并不相识,否则你何须调查?”

  沈宇表示态度道:“咱们现在就去吧,这件事还是快点儿动手的好。”

  向相如稽首道:“沈公子既然赐助,贫道实在感不尽。”

  他不但表示感,眼中也流露出真挚的心意。沈宇对他的态度和言语,却发生两个疑问。

  一是向相如何须表示如此感?这件事有他帮忙固然好,但纵然他不肯相助,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二是向相如道谢时是用稽首代揖,口中也自称贫道,难道他已经出家了?

  只听向相如又道:“沈公子家学渊源,不比等闲,同时贫道一瞧便知沈公子你为人厚道热心,可以完全信赖。”

  沈宇忙道:“向前辈过奖啦,只不知在下如何效劳法?”

  向相如道:“贫道请沈公子略加化装,扮成贫道模样,开了桂红莲,以便贫道搭救⽟珍出困。当然如果恰好她碰上贫道,那就有劳比公子救出⽟珍。”

  沈宇道:“哦,她叫做桂红莲。”

  向相如道:“沈公子对这个名字,可有什么印象没有?”

  沈宇疑惑忖想道:“为何我会有印象呢?难道是一个我应该知道的名字?”

  口中应追:“好像没有一点儿印象,不过武林中姓桂的人,却不多见。”

  向相如又问道:“那么连离秘宮的金董⽟女呢,沈公子可曾听过?”

  沈宇沉昑道:“好像听过这名字,可是,也没有什么印象。”

  向相如点点头道:“沈公子未听过这一处地方,也不⾜为奇。因为当沈公子懂事之时,这一个地方,已经变成历史名词了。此处,令尊与金童侯天似是有点儿情,既然离秘它已焚毁,只剩下败瓦残垣。同时秘官所有的人都已经丧生,所以他不再提到,也是合情合田的。”

  沈宇现在对⽗亲生前一切行动,都很感‮趣兴‬。当下连忙问道:

  “那么离秘宮跟那桂…桂姑娘有何关联?”

  向相如望望天⾊,大概认为尚早,当下徐徐应道:“你叫她的名字就行啦,这个女人,唉,贫道如今仅余的一点地爱恨之心,爱的是⽟珍,等于贫道的摘亲骨⾁一般。恨的就是桂红莲,她真的是一个魔宛似的女人,可恨得很!”

  他停歇一下,又遭:“等会儿沈公子须得冒充贫道,所以有关她的事,须得略略告诉你一点儿。以贫道想来,这世上恐怕只有贫道晓得她的秘密了。”

  沈宇不敢揷嘴,聚精会神地听着。

  向相如道:“桂红莲就是秘宮中的⽟女,当年的漂亮人.那是用不着多说了。只可惜她情偏,凡事都走极端。你要知道,这就是那琊派人物的特征。至于金重候天,那是个破胚子,当真坏到骨里,所以贫道时时奇怪,何以以令尊这等磊落光明的大侠,竟会与侯天恨攀上情?不过好在这些人都已⾝殁,咱们不必多提啦!”

  沈宇问道:“离秘宮中,不会只有金童侯天和⽟女桂红莲两个人吧?”

  向相如道:“当然不止,可是只有这两个人值得谈谈,因为官中二十一侍者,固然与侯天一同丧命,那位刚刚继任秘宮主人的无名少女,比侯天恨等人还早一天便被人刺杀。事实上离秘它那时已经由金童⽟女两人主持,所以只提到他们两人,已经⾜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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