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祸消灾、魔掌还珠
“没关系,门没有破,门闩断了可以明天换,晚天用长凳顶起来就好。”他狞笑,目光落在杨豹⾝上:“你们三个子婊养的杂种!今晚上我要和你们算算账。反正我罗克勤不再想在本地钓名沽誉做好人。在赌场里斗气,在烂女人房里打架,在娼妇家中争风斗殴,要不了几天,镇上那些可敬的⽗老们,就会把我作为教儿孙做圣贤的坏榜样,想好也好不起来了!”
“你不能在这里闹事,出去!出去!”谢氏尖叫放泼,冲上抓他往外推:“不要我要叫街坊…”
“老虔婆,没你的事,带了你的女儿躲到里面去,不然脸上就会流⾎破像的。”他将谢氏推至一旁沉声说。
一听脸上会流⾎破像,三个女人都惊得魂不附体,尖叫着鼠窜而走。她们靠脸蛋生活,脸蛋出了⽑病岂不完了?
⻩山姑的儿子⻩小蛟年方十八岁,本来不是一个坏少年,这半年才跟着杨豹一伙弟子走上了琊路,一看罗克勤来势汹汹,不明利害強出头,推凳而起双手叉向前去。
“罗克勤,你想⼲什么?”⻩小蛟怒火上冲,声⾊俱厣:“你吃多了,撑坏了…哎哟!”
话未完,左颊挨了一记重拳,接着被罗克勤伸脚轻拨,扭⾝摔倒。
杨豹三个人到了,怒吼声中同时扑上。
罗克勤喝声来得好,接住从右面近⾝的贺明寿,扭⾝便摔,把贺明寿摔得翻飞两丈撞在大门上往下掉。
快!他用的全是贴⾝搏击术,摔飞了贺明寿,立即接住禹⽇升,先挨了禹⽇升两拳,方一膝在禹⽇升的腹小上,禹⽇升痛苦地大叫一声抱腹栽倒。
“砰卟卟!”杨豹在他口击中一拳,劈了他两掌。
他受得了,一把抄住杨豹的右手将他拖近,起右肘扭⾝便撞,重重地撞在杨豹的左肋下方,如中败⾰。
“嗯…”杨豹支持不住了,踉跄后退。
他加上一脚,将杨豹踹得仰面便倒。
短暂的片刻间,四个人倒了两双。
他抓起了禹⽇升,揪住领口按在凳上,一手抓住禹⽇升的辫子拉紧。
“你这子婊养的狗杂种,前天晚上你那刀子,是专门用来对付我的?”他咬牙怒吼:
“说!不说实话,我要掏出你的眼珠子来,折断你几重要的骨头。”
⻩小蛟⾝站起,咬牙切齿向他的背部扑来,大喝一声,一掌劈向他的背心。
他像是背后长了眼,猛地沉⾝伸,右脚半分不差蹬在⻩小蛟的右脚面骨上。
“哎唷…”⻩小蛟狂叫着后退,蹲下去就站不起来了,胫骨大概把小腿前的肌⾁挤裂了,痛得直冒冷汗。
“你说不说?呃?”他揪紧了禹⽇升的辫子厉声问。
“放…放手…是…是的…”禹⽇升狂地叫。
“谁授意的?”
“是…是是…”
“谁?”
“我…我姐姐…”
“你们三个杂种在岔路口准备打埋伏,碰上什么恶运了?”
“这…”“碰上什么人?”
“一…一个鬼!”
“什么鬼?”
“不…不知道。我…我把刀子掷…掷出,三个人就…就逃了。那鬼矮小,看不到面目,来…来去像…像一阵风。”
“是三个鬼,不是一个鬼。”杨豹掩住肚子坐在地上说:“只能看到乍隐乍现的怪影。
你这混蛋,那晚咱们本来打算把你的狗腿打断的。”
“如果真是鬼,你三个杂种还有命在?哼!”“没有,我们…唔!好像北面湖滨的雁,成群地惊飞起来。”禹⽇升沮丧地答:“你这狗娘养的好厉害…不要打了,我怕你…”罗克勤收回抓出的手,掏出一吊钱丢在桌上。
“赔门闩的钱。”他说:“下次你们再找我的⿇烦,一定把你们打个半死。”
他花了两天工夫,在沼泽地、金沙洲等处湖滨,仔细地寻踪觅迹,也在仙鹤观与山麓一带走动。
千总衙门传出消息,巡防队的人已乘船走了。
市面恢复平静,抓逆匪的事已经不再引人注意。
雷巡检恢复往⽇的正常巡逻,见了人依然有说有笑。
罗克勤也恢复了正常的工作,他不断地忙碌,整理年久失修的房舍,与佃户整理田地,晚上放钓清晨收钓,将三五十斤鱼鲜送鱼牙子,再回家弄早餐,生活过得正常而愉快,他的渔区就在沼泽附近,在他离家期间,每年皆委由佃户帮他纳税,所以没有人敢在他的渔区捕渔。像这样的渔耕渡⽇,人丁少⽇子当然好过,光收佃租也够他过富裕的好⽇子。捕渔如果他努力些,便会替他增加更多的财富。
这天破晓时分,他收完最后一串拦江钓,活舱內已有了七八十斤鱼鲜。有些上钩时间过久的鱼已经死了,死了的鱼不值钱,十余条鲤鱼搁在舱面,留待回家晒作鱼⼲。
小船驶向女儿港,四五里⽔程用不着张帆。他⾚着上⾝,耝壮的双臂控制着双桨、船在微曦中破浪急驶。
他看到后面金沙洲的⽔面上,一艘小货船正扬帆北驶,与他相背而行,已经远出四五里以外了。
“不是从南面来的船。”他喃喃自语:“如果是,半个时辰前我应该看到它的。”
这几天来,他是外驰內张,时时提⾼警觉。他知道,表面的平静并不代表事情已经了结,风平浪静的局面不会维持多久,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中。
他没忘了三剑客的警告,更不敢忘了金凤所提出的威胁。凭他的江湖经验,他已查出不少线索,他不但加倍提⾼警觉,而且心中惴惴不安。
他看到了这艘神秘的小船,也看到了风雨来的凶兆。
将鱼给鱼牙子平,他立即回航,将船蔵在沼泽的芦苇內,跳上岸沿湖岸寻踪觅迹。
午后不久,他先到贺大爷的渔具店补充一些钓具,提着竹篓进⼊醉月居。
醉月居午后不是营业时光,荆钒布裙的宣寡妇在店堂和他聊天,告诉他眉姑昨天到府城去了,在表亲家中小住一段时⽇。
离开醉月居,他心事重重地向北走,到了旅舍左邻的小食店前,扭头瞥了店堂一眼,看到惠兴隆⽗女与惠兴胜三个人,正在喝饭后茶,三个人低声谈笑状极愉快。
他眼神一动,举步⼊店。
“罗小哥,从镇上回来?”小食店店主彭大叔含笑相:“坐,喝杯茶润润喉,天气好势哪!”
“不喝茶。”他放下盛渔具的竹篓坐下:“彭大叔,你知道我是酒鬼,来两壶酒,两味下酒菜。”
“也好,我替你准备。”彭大叔说:“我猜,你去过醉月居。”
“对,没看见眉姑。”
“听眉姑的娘说,眉姑昨天进城。”
“昨晚我出湖。”
“可是,昨晚上她家准备开门时,我还看见眉姑走动。到府城有三十多里,她敢晚上走?怪事。”
“也许是乘船走的吧!傍晚有不少船开往府城呢。”
“很难说。”彭大叔信口说,到后面代小店伙备酒。
他一面和彭大叔信口闲聊,一面有意无意地留神邻桌的变化。惠家三个人仍在低声谈话,似乎没留意他的存在,神⾊间毫无异状。
彼此本来就素昧平生,互不相关平常得很。
喝了一壶酒,惠家三个人离座结收。
他的目光,终于与一直与他背向而坐的惠明凤遭遇了,惠明凤那双清澈如深潭的明眸,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男人有个坏习惯,常会将看到的美丽女人,与自己心目中有印象的女人暗中比较。他也有这种坏习惯,他觉得惠明凤那成女人的风韵,与及有大家风范的举止,和在公众场合有度的矜持,的确比小家碧⽟的眉姑要好得多,眉姑毕竟是年方二八的⻩⽑丫头。
惠明凤不介意地将目光移开,神⾊淡漠随乃⽗出店而去,似乎对他毫无印象。
他取壶就口,一口气把第二壶酒喝完,付了酒资,提了竹篓匆匆出店,踏上了返家的归程。
到达北面的街尾,街西通向仙鹤观的小径出现雷巡检⾼大的⾝影。
“罗克勤,等一等。”雷巡检⾼叫,脚下一紧:“我正要找你,一起走。”
他伫立相候,心中有点不安。他想:如果我所料不差,暴风雨来得比我想像中要快。
雷巡检到了,脸上有惯常的和蔼笑容。
“找我?”他也含笑招呼:“雷爷,有事吗?”
“咱们一面走一面谈。”雷巡检示意要他同行:“上次三剑客和你谈过的事,好像没有着落,没听到你供给任何消息。”
“他们不是回府城去了吗?”
“又来了。”
“又来了?他们…”
“你应该去找我。”雷巡检扭头盯着他说。
“雷爷,你最近也在忙。为了上次仙鹤观那挂单的一僧一道失踪的事,你在镇郊奔波…”
“废话!我还不是像往常一样巡视各地?”雷巡检打断他的话:“这几天没有人找你?”
“找我?什么人?”
“不要在我面前耍花招。”雷巡检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三剑客已从犯人口中,查出本镇各通匪人的名单。”
“决不会有我。”他大声说。
“不错,没有你,但他们正要在你⾝上下工夫,你是他们急争取的人才。杨豹那些人,少见识贪鄙而⽑躁,成事不⾜败事有余,他们只配被利用作为人耳目的外围虫蚁,连摇旗呐喊也轮不到他们。所以,三剑客的希望,完全寄托在你⾝上。”
“为什么要寄托在我⾝上?”他讶然问。
“因为他们坚信,早晚会有人与你接头打道。”
“不可能的,在地方上的声望,我就比杨豹兄弟差得远。”
“正相反,十个杨豹也比不上你。那天晚上在谢家,你把他们整得服服贴贴。告诉我,你查到了些什么线索?”
“我查什么线索?”
“不要把三剑客看成傻瓜,小伙子。”雷巡检冷笑:“他们本就没有回府城,你每天的行动都在他们的眼线所及下。你巧妙地向镇上的人打听所要的消息,几乎每一句话他们都知道。告诉我,你问禹⽇升发现鬼影之前,曾否听到一些声息,是何用意?显然你想知道那天晚上的事。”
“我的确想知道我为何会醉倒在⽔边的事。”
“你是被一种可怕的香薰倒的。那大晚上,三剑客突袭仙鹤观,捉拿一僧一道,去晚了一步,追赶时半途碰上一个武功惊人的⾼手。有两个可疑的黑影,是在这一带消失的,遍搜未获,所以才到你家去等候,猜想你可能知道你家附近的动静。”雷巡检滔滔不绝透露一些机密:“那天晚上在禹家的后院,三剑客追踪两个可疑黑影进⼊禹家,又碰上两个暗器与剑术皆十分可怕的⾼手,被他们逃掉了。这些武功惊人的⾼手,就是逆匪的重要人物,只有从你的⾝上,才能揭开他们的真面目,与及隐蔵的秘窟在何处。”
“我?这…”“我郑重的警告你。”雷巡检沉下脸:“如果你不肯合作,三剑客决定把你列⼊黑名单,届时即使我敢帮助你,也力不从心。情势非常险恶,希望你赶快和他们合作,发现任何可疑的事物,必须来找我详细说明,不然…小伙子,三剑客等候获得确证,等得不耐烦了,凡是拒绝与他们合作的人,后果极为可怕。大逮捕即将展开,要想名不列黑名单,你必须毫无保留地竭诚与他们合作,让他们查出你隐瞒了些什么,你算是完了,你明⽩吗?”
“我明⽩。”他咬牙说:“三剑客在我上梁山…”
“闭嘴!”雷巡检脸⾊一变:“你不想活了?胡说八道!幸好你是在我面前说这种话。”
洪门自天佑洪红花亭聚会举事失败后,清廷严令各地官吏搜噤。当时,洪门的种种所作所为,也的确过于偏,明显地给予官府严厉查噤的藉口。他们所称的仁义本,第一就是明末流行的小说⽔浒传中的⽔浒梁山;第二是桃园(三国演义的桃园结义);第三是瓦冈(隋唐演义的瓦冈寨)。第一第三,本来就是些強盗集团,而他们的口号,更是令人侧目,四个字:恨、杀、敬、爱。不管这四个字如何解释,都为当道所不容,反清复明的义旗当时未能获得热烈的支持拥护,这当是原因之一。
罗克勤说要被上梁山,难怪雷巡检冒火。
“抱歉,说溜了嘴。”他讪讪一笑:“雷爷,知道眉姑去府城的事吗?”
“今晚听她娘说过,有什么不对吗?”雷巡检反问。
“知道为什么吗?”
“咦!到表亲家住几天,平常得很嘛。”
“哦!这…”“你想她了?”雷巡检善意地拍拍他的肩膀:“真想她,那就娶她吧。据我所知,她娘并不坚持要你⼊赘,只要给宣家一个儿子接香烟。呵呵!你这头大牯牛,还怕养不出十个八个壮丁?”
“你知道我那三家佃户,住宅附近留下不少可疑的人迹吗?”他愤然说。
“咦!你是说…”
“哼!大概你什么都不知道,三剑客也只知道在我⾝上打主意…”
“且慢!我想我明⽩你的意思了。”雷巡检脸⾊一变:“那么,他们已在向你施加庒力。小伙子,今后你得小心,发现任何动静,切记赶快去找我。你走吧,我去通知三剑客,谢谢你的消息。”
“雷爷…”
雷巡检已急急回头走了,留下他站在路中发呆。
傍晚,他将渔具搬上船。湖滨距他的房屋不⾜百步,他的小渔船平时泊在岸边。
天黑后不久,他的小船悄然返航靠上湖岸,在大湖下系好船,悄然往家里走。
距后院不⾜二十步,他惊疑地止步呆立。
“进来吧,这里仍然是你的家。”后院门传出神鹰车辰清晰的语音:“你很警觉,毕竟是在江湖闯了十年道的人。”
“你们任意在我的家出⼊,真也太过份了。”他愤然说:“他****!我要讨十个八个老婆,养二三十个儿子,才能看守住这个家了。”
城堂点了灯,三剑客与雷巡检都在。
“我查过你的卧房。”三剑客的老大青蛟狞笑着说:“查出你蔵在后院废物堆中的包裹。小兄弟,要走了?回来取包裹,对不对?”
“我怕你们。”他沮丧地说:“让我走,我不能牵⼊逆匪的事件里,我是个奉公守法的人。”
“你不能走,必须帮助我们。”青蛟沉声说:“没抓住那几个神秘的家伙,就抓不住确证,这得全靠你了。”
“我…”
“这几天他们一定会有所举动,因为据可靠的消息,他们第三批主要人物即将到来,不把贵镇的人控制住,就不能获得有效的掩护。你不但可以镇住所有的年青人,更悉湖山的形势,有你出面掩护,就没有后顾之忧。我们需要你的合作,不管你是否愿意,由不了你。”
“你们能确实保障宣家和我那三家佃户的全安吗?”他咬牙问。
“可以,千总衙门可以派人…”
“派那些绿营?老天爷…”
“要不就从府城派人来,”
“能对付得了你们所碰上的⾼手?”
“这…我们会尽力,请放心。”
“我放心?我死了才会放心。”他苦笑:“你们能保护三天,五天,一月,两月,以后呢?我看我是完蛋了,天杀的!好吧!我听你们的,反正他们要计算我,那是以后的事,而拒绝与你们合作,大祸将立即临头。”
“你总算不糊涂。”青蛟得意地说:“你放心,我会派人尽力保护你的全安。那就这么说定了,有消息立即与雷巡检取得联系。”
“你们…”
“你找不到我们的,除了你和雷巡检,没有旁人知道我们仍在本镇潜伏暗查。天⾊不早,我们走了。”
雷巡检是独自走的,三剑客隐没在南面的野地里。
要下决心不容易,要改变决心更难,目前他必须当机立断,该不该改变决心。情势人,他必须作痛苦的决定。
他不能一走了之,因为已经晚了一步。当然,他可以走,没有人能拦得住他,但走了之后,这个家很可能就不属于他的了,巡防队那些狗杂种会有办法封他的家,他必将一辈子成为江湖浪人,一个落了案的逆犯,永远得改名换姓不见天⽇。他说得不错,他真的已被上梁山。
这夜一好漫长,他夜一未眠。破晓时分,他开始拥衾⾼卧,不理会昨晚所放的拦江钓,就让那些上钩的鱼死在钩上吧。
次⽇⼊暮时分,他出现在镇上,换穿了长袍,显得很体面像个绅士。
一名青⾐汉子到了他⾝后,拍拍他的肩膀。
“我是巡防队的。”汉子表明⾝份,与他并肩而行:“不要打算在巧姐⾝上找线索,那娼妇不会告诉你什么。”
“你们既然知道巧姐通匪,为何不逮捕她讯问?”他若无其事地反问。
“为免打草惊蛇,也为了要一网打尽。再就是没掌握确证之前,她不会服罪的。”
“我想…”
“你不用想,自会有人找上你的。你到处跑,反而引起他们的疑心,所以你最好回家去等。”
“别开玩笑,你以为那些人是傻瓜吗?你们在我家附近安了几个守株待兔的人,他们怎能不知道?请转告三剑客,我答应合作,就不要限制我的行动。你们这样做,是浪费工夫,最好赶快把那些人撤走,他们才会放心大胆来找我。像你们这样派人盯着我寸步不离,我真怀疑你们的办事能力。我敢和你打赌,你一定已经落在他们的眼线监视下了,你还能办事吗?你们是在阻止他们接近我。看来,你们并不想在我⾝上获取什么线索,要不然就是你们办事无能。”
“你…”“我怎么啦?我最好现在揍你一顿,让他们知道我并不是你们的媒子。”
青⾐汉子乖乖地走路,真怕他撒野揍人。
他并不是来找巧姐的,经过那晚的冲突,那神秘的女人金凤,该已知道禹家已受到巡防队的严密监视,巧姐不敢再引勾他了。
他有意制造纠纷,分散那些有心人的注意力,赌了半个时辰,便与两位外地货船的赌客冲突,一言不合大打出乎,引起一场暴,最后来了两位巡捕出面弹庒。
混中,他消失在赌场的暗门內。
这期间,雷巡检正在小姑亭作例行的巡逻。不同的是,⾝旁多了一个化装易容的青蛟解超。两人站在小姑亭北首的树丛前,远远地注视着亭附近一群歇凉游客的活动。
“雷兄,你认为罗克勤这一步棋,咱们下对了吗?”青蛟低声说:“那些家伙会不会着手网罗他?”
“会的。”雷巡检肯定地说:“在年青的一代中,他是最有号召力的人,不仅是他的拳脚了得敢斗敢拼,也因为他在外面混了十年,经验与胆识皆⾜以导领本镇的年青人。再就是他的住处隐敝,进出容易,是理想的设香堂好地方。”
“他的拳脚其实也平常得很,仅比杨豹几个小混蛋好一点。”
“在这里已经够好了。”雷巡检笑笑:“在地方上撑门面,武艺好坏并不是重要的决定条件。上一代的人,杨保正比⻩山姑差远了,但⻩山姑只是一个无⾜轻重的人。贺宝安也不如杨保正,但渔船货船上的人,谁卖杨保正的帐?连码头老大游神禹浩,也明暗间听贺宝安的布摆。”
“贺宝安这杂种,这次没把他牵进来,十分遗憾。哼!我会把他牵进来的。”
“何必呢?”雷巡检语气有不満:“这家伙是个空架子,在他⾝上得不到多少好处。要说他通匪,他还没有这个胆子,他只是一个贪图小利,甘愿被匪逆利用的混球。有他在,你们多多少少会钓到一些小鱼,把他毙了,你们再也捉不到鱼虾了。留他作饵,对你们是有利的。”
“奇怪,那几个神秘的家伙到底躲在何处?雷兄,你难道没得到一点风声?”
“不会是镇上的人。”雷巡检肯定地说:“而且我可以断定,本地还没有任何逆建了香堂山门。我清楚每一个镇民的底细,我不会放过任何可疑的徽候。老实说,我不你们巡防队的人,在我的管区內打打杀杀,所以决不许可任何帮会在我这里设香堂,连安清帮也不例外,我要求本镇是一处可以安居乐业的地方。”
“我也不希望打扰你的地方。”青蛟笑笑:“老实说,你这里真没有几个油⽔⾜的富豪,连西山那些乡绅,也榨不出多少金银来,田产按例充公,轮不到我们分享,我何必来?”
“你们最好不要来,我对抓人去杀头毫无趣兴,也许我真的老了,心肠软了。哦!罗家附近的人撤走了?”
“那小混蛋说得不错,潜伏监视反而会误事,我已经派人去把人召回来。我到仙鹤观看看,不陪你了。”
送走了青蛟,雷巡检有点轻松的感觉在心头。他在这里呆了五年,的确爱上了这处地方,与地方人士建立了良好关系,相处⽇久自然有感情,任何一家人被抓走,他都会感到难过,即使是像杨豹、禹⽇升等等坏坯子,他也不忍把他们送⼊监牢毁他们一生。
他叹息一声,懒洋洋地向幽暗的街尾走去。
街尾静悄悄,向北通向南涌嘴镇的小径更是鬼影俱无。半里克外是三岔路,向东的小径终点,就是罗克勤的家。
前面三五十步路右的树林前,似乎有人影移动。
他心中一动,立即窜⼊右面的树林,左手握住的佩刀,以免走动时不便。
不久,他出现在先前有人影移动的树林前。
“奇怪!难道我眼花了?”他自言自语。
树林不大,他已经仔细搜过了。下弦月已经自湖心升起,这种路旁的疏林搜索并不难。
正打算往回走,⾝后突然传来冷冰冰的陌生语音:“有几件致命的暗器对准了你,神眼雷廷,就这样站着谈谈,在下不希望要你的命。”
“我雷廷的命不值几文钱。”他強自镇定,保持原来的姿态不敢妄动:“一个月的钱粮,不到十两银子。我雷廷如果死了,千总衙门必将军事接管,巡防队也将加紧查缉,你们得不到任何好处,是吗?”
“这种情势,咱们早就计及了。”
“你们不是愚蠢的人。”
“当然,必要时…”
“必要时就不顾一切杀了我。”
“只要有一线希望,咱们不想出此下策。你说过,一个月赚不到十两银子。”
“对,但我雷廷一家四口,已经満⾜了。”
“一次奉敬一千两银子,请阁下睁只眼闭只眼,不过问这档子事。巡防队方面,咱们另行处理,保证他们不会你。”
“抱歉,我雷廷从不收半文非份之财。再就是请听雷某的忠告,不要在雷某的管区內建山门开香堂。我老了,不愿见本镇的良善镇民破家,也不希望巡防队的人在本地搜刮勒索。”
“你拒绝咱们的要求了?”
“不错。”雷巡检斩钉截铁地说。
“那…”
雷巡检向前仆倒,急滚两匝⾝而起,单刀已出鞘,拉开马步立下门户。
共有三种暗器在他仆倒时掠背部上空而过,全部落空。
“好⾝手!”一个黑影由衷地喝采。
共有三名黑影,黑⾊头黑巾蒙面,全⾝黑。两支剑,一柄魁星笔,三面一分,堵住了三方。
一声沉叱,雷巡检发起烈猛的抢攻,刀似狂龙,猛扑最左面的最⾼持剑黑影。
“铮铮铮!”黑影硬接了三刀,立还颜⾊反击两剑,把雷巡检退了丈余。
使魁星笔的黑影嘿嘿笑,截住大喝:“转⾝!”
雷巡检不敢转⾝,却向侧方冲向另一名持剑人。
“铮!”刀剑相,火星飞溅。
雷巡检连人带刀被震得侧飘丈外,马步大。
嗤一声裂帛响,魁星笔擦过他的左舿,⾐裂肌伤。
最⾼的持剑人到了,剑已控制中宮。
“一千两银子,买你的命和条件。”这人的语音冷已极:“这是最后的警告,也是你唯一的机会。”
“办不到!”雷巡检厉声说,徐徐往空旷处退。
“在下这一关你过不了,转⾝!”堵住他后面的另一名持剑人沉声说。
他知道这次死定了,三个黑影任何一人皆比他⾼明多多,刀本递不出实招,兵刃上的劲道相差太远,他的刀不可能取得中宮进手行致命一击的机会。
左舿骨的创口在流⾎,但他并没感到痛苦忘了痛苦。
他不得不转⾝,前面一剑一笔正等候着他上前送死。
刀先一步旋转,他掏出了拼命的两败俱伤狠招回澜三劈浪,人刀浑如一体,奋不顾⾝志在拼命。
第一刀落空,第二刀被错开,第三刀发出铮一声暴响,刀向侧崩开,森森剑气突然庒体,对方的剑尖已到了他的眼前,排空直⼊。
他绝望地扭⾝闪避,已力不从心。
这生死间不容发的刹那间,他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事,心中涌起无穷希望。
剑尖从他的咽喉前退去,一个黑影出现在攻击他的黑影⾝后。
一声狂叫,攻击他的黑影连人带剑向后倒飞,飞出两丈外砰然掷倒,剑抛到树林內去了。
“到我后面来。”悉的语音令他奋兴雀跃。
他急窜而出,闪在那黑影⾝后。
对面两个強敌,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所惊,忘了进击。
“刀给我。”救他的黑影说。
“小兄弟,对付得了他们吗?那家伙剑上已可发出剑气,那枝魁星笔更是诡奇绝伦妙不可没测。”
他将刀递出:“我递不出招,最好向镇里逃。”
“不能逃。”救他的人是罗克勤,接过他的刀:“翻江龙封坤和五名巡防队的人快到了,咱们只要游斗支持片刻,他们一个也逃不掉。”
剑光如匹练,电而至,剑气庒体彻骨奇寒。
罗克勤冷哼一声,屹立如岳峙渊停,直待剑尖行将及体,方一刀挥出。
“铮!”剑向上扬,被刀崩得向上跳。
刀光似电,罗克勤⾝刀合一抢进。
魁星笔及时到达抢救同伴,笔探⼊霍霍刀光中。
“铮铮!”魁星笔狂地闪动后退。
一声长啸,罗克勤的刀狂野地火杂杂疾卷而出。
“好!”雷巡检奋兴地大叫。
先前被罗克勤摔飞的人,爬起发出一声怪叫。
剑和笔不接招,飞掠而走。
罗克勤收刀走向雷巡检,摇头摇苦笑。
“雷爷,明知道风雨要来,你就顽固得不穿蓑⾐。”罗克勤将刀递过:“就算你艺⾼人胆大吧,也该改一改巡查的习惯,对不对?你得花几天工夫磨刀了,刀缺了口,可不是我碰缺的。”
“小兄弟,我神眼竟然走了眼。”雷巡检接刀鞘,拍拍罗克勤的肩膀苦笑:“谢谢你,我这条命是你救的,我欠你一条命的情。翻江龙真快到了?”
“唬他们的,犯不着黑夜中和他们玩命。”罗克勤说:“你好像受了伤,我扶你到镇上去敷伤上药…”
“不要紧,我支持得住。小兄弟,你在江宁尚义门真的在打杂?尚义门那位门主一剑三奇张汉谋,大概比我神眼雷廷更聋更瞎。”
“真的打杂。”罗克勤笑笑:“雷爷,你向那三位仁兄所说的话,很令我感动。”
“算了,惭愧。”
“我本来准备大开杀戒的,黑名单除了那些想开香堂的人,也包括了三剑客。”他森森地说。
“小兄弟…”
“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哦!你的意思…”
“雷爷,不要⼲涉我的行动,不要暴露我的底细。我向你保证,我要为地方做一些事,要把本地成为一处清⽔码头,连贺宝安的狗庇勾当也不许再犯。”
“请相信我。”雷巡检庄严地说。
“好,谢谢你。三天之內,请派人大张声势,保护我那三家佃户和宣家的全安,好让我能专心对付他们。”
“我一定办到,但眉姑已经去府城…”
“她已经落在那些人手中了。”
“什么?这…”雷巡检大惊失⾊。
“还有许多事你不知道。还有,金沙洲西面的荒野鲶鱼套附近,这两天千万不要派人去走动,去的人恐的回不来。”
“那…”
“这三个家伙,就是从那儿来,他们只是供奔走的二流人物,随同重要人物于昨晚到达,与潜伏在镇上的人通声息,迫不及待下手了。”
“哦!他们…”
“我还没弄清他们的底细。不瞒你说,我的确想逃避,走得远远地平安大吉。”
“你对付得了他们。”雷巡检耽心他说:“幸好你没走。”
“还不知道,但我在尽力,必要时…”
“拼命吗?不,兄弟…”
“不要误解我的意思。所谓必要,那就是开杀戒。”
“这…”“我会小心处理的,放心啦!我不是一个嗜⾎的人。走吧,你真的需要早些裹伤了,我扶你。”
五更初,距天亮还有一个时辰。
全镇在沉睡中,三五声⽝吠,打破了四周的沉寂。湖面上渔火似繁星般不住闪烁,下弦月已升至中天,月华如⽔。
小姑亭松芦客栈的二进院一间內房黑沉沉,一个黑影鬼魅似的出现在房外,伸手轻叩紧闭的小窗三下,稍顿,说:“小姑亭目下鬼影俱无,在下在那儿恭候大驾。如果阁下不来,那表示三剑客随后即至。”
片刻,房门悄然而开。邻房,也无声而启。
小姑亭附近静悄悄,亭內站着一个黑影,长袍飘飘,不言不动真像个鬼魂。
三个黑影徐徐接近,两⾼一矮,左手皆握着连鞘长剑,在亭外并肩屹立。
亭內的黑影开始移动了,抄起长袍的下摆,从容纳⼊⾐带掖妥,慢慢举步出亭。
月光明亮,双方皆可依稀看出对方的面貌。
“是你!”三位如约而至的黑影几乎同声讶然轻呼。“是我,罗克勤。”罗克勤在丈五左右止步:“打扰诸位安眠,事非得已,恕罪恕罪。”
三个黑影是极不为镇民注意的投亲客惠兴隆⽗女,与及惠兴胜。
“你怎么发现咱们的⾝份?”惠兴隆不胜惊讶:“你胆子不小,好像是一个人来的。”
“不错,一个人来,诸位已搜过客栈与这附近,已经知道没有其他的人。”罗克勤用平静的口吻说:“诸位很少出外活动,掩护得很好,但瞒不过有心人。惠兴隆,你的左外肩伤势还未好,那是在下用刀子掷击留下的剑痕。”
惠兴隆本能地伸右手,按住了左肩外侧。⾐衫穿得整齐,外表不可能看出里面的创伤。
“在下发刀子时,神智并未昏。”罗克勤加以补充说明:“刀子击中的部位,在下记得清清楚楚。在镇上暗中调查,曾经试过好几个可疑的人,一无所获,最后在小食店进食时,终于被在下发现了你。进食期间,你的左手很少动用,活动时缓慢不自然。最重要的是,你对我了存有戒心,神⾊间故作从容,反而盖弥彰。”
“你不像一个地方的恶少。”
“我是的,好勇斗狠,嫖赌吃喝门门皆精,正是你们的理想徒同道,所以你们在罗某⾝上下工夫。那个叫金凤的女人,想必将那晚的事向你们说了。现在请你们来,把在下的答复表明。”
“你选的是哪一条路?”
“还我自己的道路。”
“那是死路。”惠兴隆大声说:“愚蠢!”
“即使是死路,也是我自己所选的,不怨天不尤人。”他毫不动:“我也不会向雷巡检或巡防队告密,只希望你们打消在敝地开香堂的计划,赶快离开走得远远地,走了就不要回来,永远不要再来。在下不希望流⾎,情至义尽,希望诸位谅解,请不要误解在下的用意。”
“你…”“你们三个人,在下要留下两个,以换眉姑的全安。”他语气渐⾼:“回去转告贵当家香主,明⽇午正之前,眉姑必须平安返家。不然,两个人质立即给三剑客,两营官兵将包围你们金沙洲荒野鲶鱼套秘密蔵处,天一亮,没有人能逃得掉的。”
“你的大话说完了没有?”惠兴隆傲然地说:“在下闯了二十年江湖,会过不少江湖⾼手武林名宿,还没有人敢对在下出这种狂言…”
“你现在已经听到了。你们谁回去传信?”
“可恶!明凤,毙了他!”惠兴隆暴怒地叫:“速战速决,迟则生变。”
惠明凤踏出两步,长剑出鞘。
“姑娘撤剑的手法很巧妙,袖底的香管已经打开了。”他在原地丝纹不动:“上次在下毫无戒心,糊糊涂涂闯⼊姑娘的香阵,几乎落在你们手中。只怪在下太大意,也没料到杨豹三个混蛋是被你们吓走了,拾到刀子就应该提防意外。当然,在下怎想到有人用香阵计算一个痞型的小人物?现在,香对在下已派不上用场了。”
惠明凤突然冲进,一闪即至,剑化长虹直口。空间里,淡淡的幽香四散。
他⾝形右闪,从容不迫。
剑虹流转,风雷声乍起,剑影漫天,惠明凤展开烈猛的攻击,剑网罩住了他。
他⾝形似魅,在漫天彻地的剑影中闪动,像无形质的幽灵,出没在剑网的几微空隙中飘忽不定,惊险万状。
“落英缤纷三十六式!”他在剑网中轻呼:“好家伙!在下知道你们是何来路了。”
惠兴隆大吃一惊,很难相信人竟能在快速绝伦的剑网中移动。
“以静制动!”惠兴隆拔剑冲出叫:“双剑合壁!”
“哎!”惠明凤的惊叫声传出,突然飞退,背部凶猛地撞向冲出的惠兴隆。“退开!”在一旁戒备的惠兴胜急叫。
惠兴隆大骇,百忙中撤剑以免误伤惠明凤,同时右闪,并伸左手挡扶惠明凤。
罗克勤突然出现在惠明凤⾝前,左手闪电似的劈出。
“砰!”惠明凤仰面朝天摔倒,起不来了。
惠兴隆左耳门也挨了一击,⾝形踉跄退了两步,腿一软,像木头般倒下,剑丢了,人也昏了。
“那女人是落英门门主五花剑周天德的女儿。”罗克勤站在两丈外,双手自然下垂,向对面徐徐收剑的惠兴胜说:“你是周天德的女婿,陆定一陆一刀,江湖上最毒,最神秘可怕的飞刀圣手。发刀吧,我等着你,我也要用一种致命的小玩意回敬。你我之间,将有一个去见阎王,因为你我只有发一次的机会。”
在神⾊上,他已占了优势。因为在这种情势下,他的话坚強有力,充満自信,表示他并不在乎陆一刀。而陆一刀却不知道他的⾝份底细,知彼的工夫已屈居下风。
“阁下定非无名小卒。”陆一刀语气不稳定:“亮真名号,陆某请教。”
“罗克勤。”他一字一吐。
一声沉叱,陆一刀⾝形下挫。
罗克勤丝纹不动,他的左手仅在对方发出叱声时微微前抬,随即恢复原状。
陆一刀通常仅使用一把飞刀,百发百中从未失手过,中刀人活的机会仅十之一,不死也将重伤。但今晚,却用了两把刀。
两把飞刀快得大⽩天也不易看清,夜间更是难以发现,仅分从罗克勤左右两侧飞过时,传出⾼速飞行的啸风声。如果他闪避,不论左右,皆将受到飞刀的袭击。
他不曾躲闪,飞刀落空。
陆一刀上⾝一晃,然后徐徐伸立。
“你的飞刀准确无比,但在下的经验比你丰富。”罗克勤沉静地说:“而且知己知彼,所以你失败了。在下刚才说你我之间,将一有个去见阎王,那是唬你的,在下还不打算要你的命。你的双手伤了经脉,今后你不可能再玩飞刀了。”
“你…你用什…什么打我…”陆一刀几乎语不成声。
“拉直了的五分鱼钩,钓大鲤鱼的钩。”罗克勤冷冷地说:“拉出来得费不少工夫。伤了左右云门⽳,以后当你想用劲时,脸部疼痛如裂,劲散功消。伤热并不严重,你走吧,把在下的话带到,好走,不送了。”
三个人正在堂屋里吃早餐,门外突然传来雷巡检洪钟似的嗓音:“小伙子,车老兄来向你讨消息。喝!你有客人?”
出现三个人,雷巡检领先⼊屋,后面跟进三剑客的老三神鹰车辰,和一名巡防队的青⾐跨刀大汉。
“诸位请坐。”罗克勤离座欣然客:“不算是客,是惠大叔惠兴隆和惠姑娘。惠大叔在镇上还没找到工作,小可做主把他们请来帮忙⼲活,船上我一个人照顾不来,膳食也乏人料理,有他们帮忙,轻松多了。坐,我沏茶,休嫌简慢。”
惠兴隆和惠明凤也站起客,脸⾊不正常。
两侧有椅,雷巡检不客气落坐。
“惠兴隆,相信罗小兄弟不会亏待你们的。”雷巡检和气地说:“他一个人也的确忙不过来。哪一家渔户的船都有四个人,每天都有一两百斤鱼鲜出售,他一个人,一天只有二三十斤。安顿下来吧,罗小兄弟很够朋友的。”
“打渔不是在下的本行。”惠兴隆讪讪地说:“罗小兄弟盛情可感,但在下仍得考虑考虑以决定去留。”
“罗克勤。”一直冷眼旁观的神鹰不耐烦地说,似乎忽略了惠兴隆⽗女的存在:“雷巡检调动人手在你的佃户附近警戒,说是应你的请求,你是何居心?有意吓阻来找你合作的人吗?”
“车爷,佃户在抱怨有陌生人暗中出没。”罗克勤替客人分别奉上一杯茶:“小可请求保护,并无不妥。至于小可的住宅附近,并没有人警戒,他们如果要来,就算有人警戒,他们也会来的,是吗?”
“别给我耍花招,小伙子。”神鹰不悦地说:“这几天别跑,知道吗?”
“当然当然。”罗克勤笑笑,转向雷巡检:“雷爷,你好像脚下有点不便。”
“昨晚摔了一跤。”雷巡检苦笑:“老了,真的不中用了。”
“有动静赶快禀报,千万记住不要误事。”神鹰喝了茶离座:“仙鹤观附近昨晚发现可疑的人踪,雷老兄,咱们走吧。”
送走了雷巡检三个人,惠兴隆冷冷地说:“为何不将我给他们?你似乎在玩什么把戏。”
“不是玩把戏,而是玩游戏。”罗克勤重新坐下来吃饭:“午间眉姑如果不平安回到醉月居,那么,游戏便变成换空箱的把戏了,箱里面就会有你们两个人。”
“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敝长上不会在乎我和周姑娘的死活。”
“我也不会在乎眉姑的死活。”他笑笑:“镇上漂亮的女人多的是,禹巧姐就对我的胃口,铁算盘齐福的女儿荷香也不错,风⼊骨人见人爱。鱼牙子鱼鹰平的二闺女梅芳号称龙女,我船上正缺少一个女人帮忙。”
“敝长上⾝边⾼手如云,他不会放过你的。”
“你该耽心我是否会放过他。”他脸⾊一沉:“当我发觉眉姑有了三长两短时,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会重⼊江湖,逐一铲除你们这些狗娘养的杂种!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东西?”
“你…”“只要我⾼兴,我就会从你两人的口中,刨出你们的来。”
“你大言了。”惠兴隆傲然地说。
“真的?”他推碗而起:“老兄,有必死的决心是不够的,我自有办法要你们招供,你会把你祖宗十八代的肮脏事都和盘托出来。”
他巨手一伸,便扣住了惠明凤的右手脉门。
“现在我要证明给你看。”他森森地说:“我要这位美丽的周姑娘,把她和陆一刀在上玩把戏的事说出来给你听听。”
“你…”惠兴隆变⾊叫。
“让你见识见识离魂大法。”他将惠明凤拖向椅:“她甚至会把前世的事都说出来,就算她投生时喝了孟婆一千碗汤,在离魂大法催动下,她仍会记得前生的事。”
“饶我…”惠明凤尖叫,在他的铁腕下崩溃了。
“你赢了,放了她。”惠兴隆脸⾊苍⽩如纸:“你…你是离魂鬼…鬼魔的门人?”
“我如果是离魂鬼魔的门人,你早就魂归地府了。”他放了花容失⾊的惠明凤:“杀掉你们这些人,世间就有许多人不受损害。”
“你不要侮辱我们的神圣宗旨,我们…”
“你们什么?”他凶狠地说:“你们是什么东西?天下四大派流青(清)红(洪)⽩(⽩莲教)黑(黑道行业)。青表面安清,骨子里兴汉;红直接了当反清复明;⽩明⽩表示与任何当政者作对;黑不否认自己噬人自肥。而你们呢?你们算哪一葱?弄些人威胁地方人士,设立香堂強收香仪,聚众敛财,壮大自己不顾他人死活,你们哪一样勾当称得上神圣二字?我罗克勤活得好好地,有吃有喝无忧无虑,为何要受你们控制?你们能给我什么不伤天不害理正正当当的好处?说呀!你们奉哪一方神圣的旨意来威胁我加⼊你们?凭什么你们硬要将灾祸加在我的头上?说!说不出道理来,我要用洪门的手段,三刀六眼给你了断,说!”
“你…”惠兴隆语塞,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来。
“你们既没有种⾼呼反清复明,也没有勇气承认自己⼲黑门行业,躲在裆里鬼鬼祟祟,还厚着脸⽪说自己神圣呢!真是岂有此理!”
“你骂人骂得很毒!”惠明凤恨恨地说。
“毒?哼!更难听话我还没骂出来呢。”
“你…”“你以为我真爱上了眉姑,控制了眉姑就可以迫我就范,是吗?少作清秋大梦。咱们等吧,等到太当顶而眉姑仍无下落,哼!周姑娘,你比眉姑美,更丰満更成,把你弄到我的船上,岂不妙哉…你敢走?”
惠明凤正在走,惊兔似的窜向大门。
他跨两步巨手疾伸,抓住惠明凤往椅上一丢,耳光声暴起,连菗四记耳光。
惠兴隆乘机从后面扑上,双爪齐下。
他用肘后攻,再扭⾝出拳,一阵拳掌着⾁声暴起,最后加上一脚。惠兴隆倒在地上,全⾝像是瘫痪了。
“不知自爱。”他冷冷地说:“对付你们这种人如果太仁慈,简直就对不起老天爷。”
午时已过,眉姑并未返回醉月居。
罗克勤并未把惠兴隆惠明凤给雷巡检。说气话是一回事,办正经事又是一回事,在没有获得确证之前,把人给雷巡检,两个家伙否认一切,雷巡检又能怎样?
他用牛筋索把两个家伙捆实,塞⼊一只大木箱,每人灌⼊一颗他自己炼制的安神丹,将木箱蔵在沼泽深处。
晚膳毕,他悠闲地离家向镇上走,接近了小姑亭,右面一条小巷口踱出一位文士打扮的年轻青衫客,在落⽇余晖的映照下,少年书生那齿⽩红俊潇洒的面庞,给予他的印象相当深刻。
“到镇上走走吗?”书生傍着他举步:“到醉月居?抑或是涂家赌场?”
“去找巧姐。”他笑得暧昧:“你知道,男人,尤其是像我这种精力旺盛的年轻男人,一沾上⾊字就脫不了⾝,这玩意你该清楚。呵呵!你仍然叫金凤?”
“随便。”扮书生的金凤并不因他揭破⾝份而惊讶:“你为何不将惠兴隆两个人给雷巡检?”
“有什么用?镇上谁不知道惠家是来投亲的老实人?”他笑容可掬:“雷巡检是个正直的人,也是一个受尊敬的老好人,是个讲原则相当固执的人;无凭无据,他怎能忍心把人给巡防队取供?这就是你们有恃无恐的理由。”
“那你打算…”
“我没有什么打算。”他的神情更轻松了:“本来,我可以抓住你给三剑客。你与惠家不同,在这时,你是一个可疑的陌生人,穿儒衫并不能给你带来保障。但我不抓你,时机未至。”
“你不敢抓我的,投鼠忌器,因为眉姑仍在我们手中。”金凤也轻松地说:“你是个聪明人,不会做糊涂事。”
“哈哈!正相反,在下一点也不聪明。”他大笑:“所以笨得不抓你,笨得在紧要关头离开家,让你的爪牙去救惠兴隆。哈哈!你说糊涂不糊涂?哦!奇怪。”
“奇怪什么?”
“好像没看到巡防队的密探在附近活动。”
他们已到了小姑亭的大广场,东面百十步的小姑亭有不少人歇凉,三五成群各成集团。
有人在吹箫,有人在弹琵琶,有人在唱小调。小孩们呼啸着奔跑,捉蔵。
醉月居仍一如往常营业。杨保正的嗓音隐约可辨,燕夫子好像在昑诗。
“外地人晚上很少来此地行走,没有什么好查的。”金凤说。
“也许我并不真的糊涂。”他笑笑说:“我想,一定有人用调虎离山计,把三剑客一伙人引走了。他们备有快船,而想建香堂的人都是从湖上来的,巡防队的人如果得到发现可疑船只的消息,一定乘船去追,乘船需要不少人手,所以没有多余的人手留下来作眼线,所以你敢公然出现。哦!大姑娘,是想把三剑客往金沙洲引吗?”
“你以为如何?”
“大姑娘,你们弄巧成拙了。”
“什么?”
“三剑客已查出鲇鱼口那一带荒野有古怪。呵呵!我敢给你打赌,三剑客不会上当的,他一定会将计就计,船在半途便用金蝉脫壳,改从陆路抄向鲶鱼口,出其不意直捣核心中枢。啧啧!有人要倒楣了。”
金凤扭头便跑,去势如电星飞。
他淡淡一笑,也隐⼊街西的小巷內。
巡防队的船,在次⽇辰牌初返回,追逐三艘可疑的船北抵湖口,一无所获⽩忙了夜一。
三剑客并没有抄陆路夜袭鲶鱼口,也没在金沙洲一带登岸。罗克勤信口开河,金凤上了他的大当。
其实,雷巡检并没有把罗克勤所说的消息告诉三剑客,三剑客本不知道鲶鱼口荒野有古怪。那一带的西端,就是庐山东北支脉,直伸向湖滨,山不⾼但林密,正是所谓蔽地,夜间袭击,出动上万人也无济于事。所以罗克勤劝雷巡检不要派人前往察看。
又过了一天,眉姑仍未返回醉月居。
西山距市区约四里左右,再往西便是吴障岭、恩德岭、马祖山、小天池…这里才是真正的庐山山区。
破晓时分,三个人影出现在马祖山下。这里有一条登山小径,可直达山上的⻩龙寺。唐朝道乙禅师在此地开山,尊称为马祖。月下寺中仅有十余名苦行僧隐修,平时罕见人迹。
三人不走登山小径,沿西伸的樵径进⼊群山深处,不久便进⼊一处山⾕,朝已从湖面升起,洒下満天朝霞。
前面走的两个人是惠兴隆和惠明凤,双手反绑,脖子上套了钓鱼绳作成的颈套,绳末端在后面的罗克勤手中。
罗克勤今天换穿了青紧⾝,辫子盘头,上有百宝囊,小臂上有⽪臂护套。⽪护挂了两卷鱼索,一把狭锋的分⽔刀。右手,有一柄当手杖用的五股鱼叉。
山径狭窄⾼低不平,有些地方已被野草荆棘所侵,所以行走极感不便。
“姓罗的,你到底要把我们带往何处?”走在最前面的惠兴隆扭头问。
“与贵当家打道。”罗克勤冷冷地说,他脸上一片肃杀:“这条路就是幽冥路,咱们这一走,可能进⼊枉死城,再也不会转回来了。”
“敝长上本不在山里。”惠明凤接口:“你走错了路,阁下。”
“没走错,这条路确是幽冥路。”他冷冷地说:“赌鬼早晚会输光当光的,不可能每次都赢。我输了,弄巧成拙,本来该走活路的,却走上了幽冥路。”
“此话怎讲?”惠兴隆问。
“我没料到贵当家是个胆小鬼。”他轻蔑地冷笑:“你们那位什么金凤跑回去通风报信,以为三剑客真的已发现了你们鲶鱼口蔵⾝处,天没亮就离开了鲶鱼口,躲到山里与山贼达成协议,暂留此地隐⾝待机。只有千⽇做贼,哪有千⽇防贼?所以我非来不可。如果贵当家仍在鲶鱼口蔵⾝,我就用不着冒这么大的风险了。你们的人加上山贼的⾼手,我取胜的机会不到两成,死的机会占了八成以上,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悔不当初。他娘的该死!我怎么老犯错?估计你们会换人质,大错特错,估计你们会大举袭击劫人质,又错了,预料贵当家会在鲶鱼口等我,结果反而贵当家与山贼合流。呸!我看我是不中用了。”
“改走与我们合作的活路,岂不两全其美?”
“不,谢谢。与你们合作,我这一辈子都会被你们牵着鼻子走,不但要替你们做走狗,还得天天耽心被抓去杀头,我宁可⼲⼲脆脆拼个痛快。”
“我保证…”
“你保证个庇!”他耝野地说:“贵当家本没把你们当人看待,你们的死活他毫不关心,你保证什么?哼!我可以保证你两人会陪我去见阎王,而且一定会死在我前面,你信不信?”
前面山脚下转出一名青⾐大汉,扬着手中单刀大喝:“此路不通,滚回去!再往前走,有死无生。”
“快走!”他抖抖手中的牵绳,催惠兴隆惠明凤前进:“那狗娘养的山贼唬不了我的,走!”
大汉怔了一怔,接着回头急走。
转过山脚,前面的斜坡下,一字排开八名刀已出鞘的骠悍山贼,挡住了去路,八双怪眼凶光四,严阵以待。
他在二十步外止步,将牵绳抛过一株大树的横枝,泰然自若地系妥,鱼叉往地下一揷。
“你两人如果动。”他笑着说:“保证套索会被弹升,一定可以吊死你们,快向老天爷祷告,求老天爷救你们的命。”
他丢下两人,独自往前走,脸⾊逐渐在变,变得森、冷厉、杀气怒涌。
“铮!”分⽔刀出鞘,森森刀气迸发。
八个山贼也脸⾊渐变,愤怒与困惑的表情明显可见。
十五步、十步…
八山贼开始列阵,前四后四。
一声长啸,他挥刀直上形如狂疯,声势有如雷霆君临,无畏地冲向山崴的方阵。
山贼阵势发动,八把钢刀涌起重重刀山。
“铮铮铮…”暴响震耳,霍霍刀光有如金蛇舞,人影似电火流光,刀光乍聚乍合,在兵刃击声与长啸声中,人影突然向八方迸散。
“砰卟…”飞退三丈外的三名山贼摔倒在地。
两名山贼仍在退,被草所绊仰面便倒。
“下一次见面,杀无赦。”他横刀屹立沉声说:“这次用刀背,下次将有人刀头⾎。”
他掷刀⼊鞘往回走,片刻拖着两人上道,这次他改走前面,像拖着两条狗。
八名山贼已走了个无影无踪,大概被雷霆一击吓坏了。
升上一处山鞍,他突然站住了。山鞍处松树成林,视野有限,四周群山起伏,林深草茂。
久久,他丝纹不动。
“你不走了?回头还来得及。”惠兴隆一语双关说。
“我在想,我不能再犯错了。”他冷冷地说。
“犯什么错?”
“再往前走,就会走进坟墓里去了。”
“这…”“这里地势不错。”他转换话题:“他们用以逸待劳,我为何不用反客为主?对,就这么办?”
他开始准备,不久,惠明凤两人被分别捆在松树的横枝上,捆的技术极为巧妙,背倚靠在树⼲上,半躺半坐。
“你们好好歇息,少陪了。”他跳下地挥手说,由原路退走。
巳时、午时…时光在飞逝。
惠明凤支持不住了,忍不住大叫:“罗克勤,给我⽔,我要⽔,你打算渴死我们吗?”
空山寂寂,没有任何回音。
“罗克勤,你这狗娘养的好毒。”惠兴隆也受不了,破口大骂。
两人叫骂了半个时辰,终于连骂的力气都消失了,渴得嘴巴发火,肚中冒烟。
未牌快过去了,除了飞禽走兽,不见任何人踪。
“这小畜生可把我们整惨了。”惠兴隆有气无力地说。
“他只有一个人,长上为何不来救我们?”惠明凤绝望地埋怨。”
“长上也许仍在鲶鱼口,小畜生估计错了。”
“八山贼现⾝阻道,已证明他的估计是正确的。”
“这…”“惠坛主,也许我错怪了长上。”惠明凤沮丧地说:“长上不来救我们,也许另有苦衷,也许认为我们反正是死定了,救与不救结果是一样的。何必救呢?天哪!我渴得受不了啦!我的背⿇木了,手脚也发僵。”
天黑了,兽吼声此起彼落。赀啸、猿啼、狼嗥,加上凄厉的枭啼声,在受苦受难的人来说,听来特别恐怖。
“惠坛主,我得设法挣脫绳索。”惠明凤忍不住又说话了:“绑得并不紧,再这样下去,我们要成为废人的。”
“千万不可妄动。”惠兴隆惶然加以制止:“重要部位共有十八只大型鱼钩,挣扎的幅度稍大些,便会钩⼊肌⾁,后果极为严重。小畜生极为毒,他就希望我们挣扎,鱼钩⼊⾁时间一久,动一动倒刺便会钩动创口,痛楚难当。那时,你将会狂叫,正是他所希望的结果。”
“罗克勤,有种你就杀了我吧!”惠明凤厉叫:“这样待我一个女人,算不了英雄,你杀了我吧!”
“没有用的。”惠兴隆语气充満恐惧:“这人当真心硬如铁,软硬不吃,我们是死定了。”
这夜一好漫长,但终于天亮了。
树上绑着的两个人,精神已濒临崩溃边缘,⾁体也陷⼊瘫痪境界,渴饥也令他们失去了求生的望。”
“饶了我!”惠明凤的叫声有气无力:“罗克勤,求求你大发慈悲,饶了我…”
天⾊变了,曙光下,西面的山峰皆隐没在云雾里,雾气越来越浓,可嗅到嘲的气息。
不久,灰⾊的云雾逐渐变浓,浓得沉重乌黑。风起了,先是松风轻啸,不久便枝叶摇摇,远处鄱湖传来的风涛声,与山中的松涛声相应和,暴风雨即将降临。
十余个人影出现在山鞍上,其中有金凤和另一名少女,两女皆穿了黛绿⾊的劲装,背系长剑掠走如飞。
“五爷,救我…”惠明凤尖叫,喜极而泣。
金凤偕女伴奔近树下,十名青⾐男女也一拥而至。
另一位少女比金凤年轻些,梳了带珠花环的三丫髻,瓜子脸相当俏,眉目如画,可惜眉梢眼角寒意甚浓,令人有不敢亲近的感觉,似乎脸上从不会涌现笑容。
“大爷,可以放他们下来吗?”金凤向少女问,神⾊极为恭敬。
“好。”少女大爷冷冷地点头:“老五,不许他们与堂內的弟兄接近,先查一查他们怈了多少底。”
“是,灵山大爷的人赶到后,由灵山的弟兄将人接走,这时暂且由堂下的弟兄看管救助。”金凤欠⾝答。
少女大爷似乎不喜说话,点点头表示同意。
金凤五爷举手一挥,一男一女两个青⾐人越众而出,作势跃登。
树上的惠兴隆突然睁大双目,焦灼地大叫:“大家小心…哎唷…”
由于心中焦急,⾝躯本能地晃动,胁与双肩部位,被四枚大型鱼钩深深地钩⼊⾁中,难怪痛得惊恐地狂叫。
同一瞬间,六名男女同声惊叫,当场倒了四个,另两人也摇摇倒,利器⾼速飞行的啸风声,与呼叫声相应和。
未击中人体的十余枚制钱,飞⼊树林发出刺耳的怪声。
同一刹那,人影来势如电,五尺长的铁柄鱼叉势如雷霆,叉当使有如狂龙闹海,所经处波开浪裂。
打击极为快速、凶狠、狂野、暴烈,人的体能已发挥至极至,发挥了出其不意突袭的无穷威力,叉柄挑拨点打有如狂风暴雨,被击中的人像撒⾖似的向外飞跌。
只有两个人来得及撤剑应变:少女大爷和金凤五爷。
“铮!”金凤架住叉柄,连人带剑被震飞两丈外,砰一声大震,背部撞在松树上,几乎反弹而出,剑仍未丢掉,但虎口有⾎沁出,脸⾊突然变得苍⽩如纸,浑⾝发抖。
晶亮的五股叉尖,指向丈外的少女大爷。罗克勤并未抢攻,冷然注视着对方,虎目中冷电如利镞,整个人笼罩在一股神秘、森、寒冷、忍残的气氛中,那无边的杀气阵阵外涌,慑人心魄的狂野气势,紧迫着同样脸⾊冷厉的少女大爷。
少女大爷的剑尖与叉尖相距尺余遥遥相对,森森剑气在呼呼山风中似乎更具威力,似乎凝聚成一道沏骨奇寒的气柱,抗拒叉尖所传出的奇异潜劲,势均力敌。
其他十名男女,全部失去抗拒力,四名被飞钱锲⼊或胁,两名被嵌⼊腿大。另四人被叉柄被击中,两折臂两断腿,无一幸免。
金凤吃力地站稳,鲜⾎淋漓的右手仍可握剑,一步步向前接近,剑伸出了,指向罗克勤的左胁。
双方正以神御刃,心意神正在作生死存亡的纠,看谁的气势先一步衰竭,看谁的信心先崩溃。
金凤的加⼊,将打破均势。
罗克勤的左手掌心向下,徐徐向上提起。但他的眼神,依然紧昅住少女大爷的双目。
金凤果然不知利害,剑冲进,剑发灵蛇吐信。
罗克勤左手一伸,翻掌拍出。
金凤的剑尖,距他的掌心仍有半尺。这是说,⾝躯距他的手掌⾜有五尺以上。
怪事发生了,一未听到掌风,二没看到掌心有何异状,冲进发招的金凤来势本来又急又猛,可是,⾝形陡然一顿,似乎浑⾝猛然一震,然后上体向一晃。
“当!”长剑堕地。
“呃…”金凤突然仰面便倒。
一声长啸,鱼叉闪电似的吐出。
“锵!”少女大爷的剑在叉尖前碎裂。
啸声未止,叉排空疾进。
少女大爷仅来得及扭转⾝躯闪避,一双纤手居然斜扣住叉尖的下方,挫低马步,全力抗拒鱼叉斜拨而来的神奇劲道。
“你是⽇月盟的內堂灵山大爷,灵山在贵盟內堂排名第八。”他叉上保持适当的庒力:
“那位什么金凤不是洪门的金凤老四,而是贵盟的外堂执法五爷。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今天你们走完了世的路。躺!”
砰一声响,少女大爷仰面被震倒。
鱼叉跟踪疾下,嗦一声贯⼊少女大爷的右肋侧泥土中,没刺中少女,少女却吓得浑⾝一软,脸⾊死灰。
山西面,三十余名男女飞掠而至,最前面是一僧一道,脚下快极,快速地出现在山鞍。
老道⾝后,是一位美如天仙,穿翠绿衫裙的成妇少,和两位英俊的蓝劲装青年。
“香主和护法都来了,来得好。”罗克勤沉声说。
人来势如嘲,一僧一道更是来势汹汹。
“锵!”罗克勤的分⽔刀出鞘。
暴风雨将至,大风撼林,势如万马奔腾。
一僧一道功力最⾼,所以来得最快,大概急于抢救少女大爷,所以快得把美妇少远抛在二十步后。
禅杖与长剑并肩递出,双方接触太快了,没有立门户列阵势的余暇,船到江心马行狭道,硬冲硬抢強存弱亡。
长啸声中接触,沉叱声似暴雷,刀光剑影一合,杖风似天际传来的隐隐殷雷,各展所学行雷霆一击。
罗克勤的⾝影狂冲而过,长啸声未落,霍霍刀光已指向掠来的美妇少,声势之雄,石破天惊。
“住手!”美妇少倏然止步娇叱,居然敢不撤剑,袖手屹立神⾊庄严,大风中翠袖飞扬,裙袂飘飘,有如仙女临凡,庄严肃穆风华绝代。
后面的人左右一分,刹那间完成大包围。
罗克勤陡然止步,刀尖距美妇少⾼耸的酥不⾜半寸。
后面,一僧一道一断右臂,一折左腿,半躺在地呻昑。
“收刀,我有话和你说。收!”美妇少的语气特别温柔,也充満琊味,那双令人意神的⽔汪汪明眸,放出异样的光芒。
罗克勤的目光被昅住了,不言不动。
“刀给我好了。”美妇少说,纤手伸出了。
罗克勤的脸上,出现诧异的笑意,刀尖突然前进,下沉,有裂帛声传出。
美妇少的翠绿罗衫被割裂了,围子也裂开了,裙带断了,部的⽟啂被解放后弹膨而起。
美妇少脸上的神⾊陡然大变,张口结⾆如见鬼魅。
二十余名男女⾼手,全部大惊失⾊惊恐莫名。
锋利的刀尖续降,裙內的绿绫长已裂至腹小。
“凭你这一点点道行,居然敢在罗某面前班门弄斧。”罗克勤的话森无比:“罗某估错了你,以为你真是⽩莲教大罗天君的首徒九幽玄女呢。现在,我要把你剥光,用鱼绳拖到镇上给三剑客。”
“你不敢,眉姑还在我的掌握中。”美妇少強作镇静说,割破的⾐裙被风刮得脫体飞,已成了大半个裸体美人。幸而刀尖不再下降,长还不曾脫落。
“眉姑算什么呢?”他冷笑:“我罗家一脉单传,不可能⼊赘宣家,罗某虽然不长进,还没趣兴做醉月居的跑堂小二。她如果死了,死得值得,你们这三十几个人,在下可以在片刻间,把他们屠个精光大吉,以后你们再也不会害人了。”
“你不怕魂大法,刀上有一种可怖的奇劲,可破我的石女玄功,举目天下,世无其匹,你决不是小小市镇的钓鱼郞。”
“如假包换,大姑塘的钓鱼郞,一个活得很写意的安份守己光。”他沉静地说:“世间有许多我这种人。”
“我不信,天生我才必有用,你人才一表,⾝怀绝技,做打渔郞那是浪费你的生命。罗爷,以我的智慧和实力加上你的盖世武功,你我并肩逐鹿天下…”
“不必用那些枭雄的霸道言论来打动我,打扰我的清静,威胁我的生活,我不得不奋起反抗图存,所以我有大无畏的信心和勇气。”
“把眉姑完完整整地给你,本盟从此永远不在贵地进出,如何?”美妇少的态度软化了,承认失败。
“哦!愿意公平谈条件了?”
“如果你不松口。”美妇少居然笑了:“天下间各门各会多如牛⽑,青红⽩黑都有的我朋友,你毁了我,我的朋友一定会替我报⾚壁(报仇),指使那些失风(出事)跌进(被捕)威武窑(衙门)坐书房(监狱)的同门,狠狠的咬你一口,还怕你不下⽔(吃官司)
吗?一个朋友,总比树立一个仇敌強,对不对?”
“好,你的话不无道理,我也相信你在青红黑⽩里有朋友,而我又不希望有人打扰我的安静。天黑之前,眉姑必须⽑发未损地送回醉月居,现在,你们可以善后了。”
他收刀,拔回鱼叉,昂首阔步扬长而去。
电光乍闪,雷声殷殷,第一滴雨洒落在美妇少的脸上。
“这人如果有一点雄心。”美妇少掩住被风吹飘的破⾐裙,注视他昂然而去的背影说:
“江湖局面将全然改观,像这场暴风雨一样君临天宇下。”
山里面的暴风雨为期不长,午后便云散雨收,暴雨不终朝。傍晚时分,眉姑出现在醉月居的店堂,花容依旧,只是脸上略带倦容。
由于下了一场暴雨,外面曲廊式的酒座没有酒客,店堂却満座。罗克勤占了一桌,眉姑亲自替他整治酒菜,然后坐在他对面,默默含情地満怀幽怨地注视着他进食。
“对你,我娘从没说过要你⼊赘。”眉姑噘起那线条优美的动人小嘴:“那鬼女人说,你说没趣兴做醉月居的跑堂小二。天地良心,谁要你做跑堂小二的?你说。”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他笑笑:“我如果不这么说,她们会放你走?”
“你真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吗?”
“你说呢?”
人声倏止,雷巡检和三剑客大踏步气势汹汹进⼊店堂。
“诸位请坐。”他向眉姑让出的座位含笑伸手打招呼:“三剑客好像吃错了药,公事办得不如意吗?”
青蛟已经大马金刀地坐下了,气虎虎地瞪着他。
“你失踪了两天夜一,⼲什么去了?”青蛟的嗓音像打雷:“不要说在湖上被风吹走了。”
“你不是说要我等会匪派人来找我连络吗?”他的声音也够大:“昨天天没亮,一个长了八字胡的杂种敲我的门,门一开他就跑,我拼命追。”
“追上天了?”
“没上天也没下地狱。”他的嗓音越来越大:“那混蛋比狗跑得还要快,一跑就跑到了九叠坪,七里冲,那杂种不见了,我也失在山里面。公爷,満意了吗?”
“我一点也不満意。哼!你给我小心了,我会查出来的,我要办你,我要你坐牢,我要…”
“解兄,别吓唬他了。”雷巡检含笑打圆场:“你老兄这一穷嚷嚷,还有会匪敢找他吗?算了吧,他说的是实话,对方引走他昅引你们的注意,从⽔上溜之大吉,今后决不敢再来开码头设香堂了。眉姑,替三位公爷备酒菜。”
青蛟不领情,气虎虎地站起。
“算了,公务在⾝,不能耽误。”青蛟的大手指几乎点在罗克勤的鼻尖上:“你给我放规矩些,不然,哼!”“你也管不着!”罗克勤嘲弄地说:“你不是来管我上赌场勾搭女人的,你管那些会匪吧,多管闲事头发⽩得快的,而且会得胃气痛消化不良。”
“我要揍死你这混蛋。”青蛟真恼了。
雷巡检笑嘻嘻地拉住青蛟举起的手,连推带拉与另两剑客出店而去。
眉姑这次不坐对面,傍着他坐下。
“你还要上赌场?”眉姑气虎虎地问。
“不赢那些傻蛋几两银子,睡不着觉的。”他说。
“你还要勾搭女人?”
“嫖赌不分家…”
“你…”“哎唷!怎么拧人?”他怪叫:“老天爷!怎么就管起我来了?不嫌早了些吗?”
他的嗓音够大,立即引起一阵哄堂大笑。
眉姑一脸通红,恨恨地⽩了他一眼,小鸟似的飞回后堂,再也不敢出来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