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 章 魔君赠匕
第十章魔君赠匕
“小侄将全力一搏,岂甘俯首就死?如果我能搏杀他们一两个人,他们也许会迁怒你们呢。”
“你…”“你们怕三君,小侄可不在乎。只要一息尚存,小侄将拼至流尽最后一滴⾎。快走,请勿以我为念。”
古灵惭愧得冷汗沁体,踉跄而走。
柴哲目送众人去远,方着手准备,将包头脸的毡巾解下,在中,剑背在背上,袖中蔵箭,作生死一决的打算,在树下落座,静静地运气行功,等候即将到来的恶斗。
他的心无法平静下来,前情往事在脑海中阵阵涌现。故乡大雪之夜,剑影刀光飞腾、人喊、马嘶、火⾆冲霄…罗龙文的爪牙们的嘴脸,⽗亲忍辱毁家的痛苦脸孔,老牛被杀的临死哀鸣…
接踵而映现的是:大天星寨的六度舂秋,缥缈神龙的神秘,端木鹰扬的秘密帮会…端木紫云所加给他的折辱,掷剑怈愤的幼稚行径…
一桩桩,一件件,忽隐忽现,纷至踏来。
他一咬牙,苦笑自语道:“生死关头,我为什么尽在想这些过去的傻事?”
不想过去,便想到最近的遭遇。茂州道杀官差,偷度松潘卫,五星池死中求生,梭宗家的仗义排难解纷…
最后,一张难以磨灭的美丽面庞,出现在他的幻觉中,他不自觉地低叫:“裴云笙!
唉!如果有她在,该多好?”
是的,该多好?裴姑娘有通玄的剑术,有一匹千里神驹⾜可脫⾝。
好漫长的一个时辰,终于在他胡思想中消逝。
四周有轻微的踏雪声传到,獒⽝的气息⼊鼻。
他徐徐站起,冷静地游目四顾。起初,他似乎可以听到自己烈的心跳产!后来,终于渐渐平静下来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要来的终须会来,我唯一可做的是在死中求生,还怕什么?”他想。
想通了,恐惧的意识渐消,等待前的紧张逐渐消退,事到临头他终于冷静下来了。
他垂手而立,眼观鼻,鼻观心,沉住气静候变化。
只来了五个人,十头獒⽝,四头猎豹。
五个人中,三个是与古灵、⽩永安、文天霸斗成平手的人,另两个是穿黑裘佩精钢虎爪的人。
五个人分五方迫近、除了风声,死一般的寂静,獒⽝皆沉默地追随在五人⾝后,近了,已在三丈外形成合围。
柴哲像一个石人,不言不动。
他前面是曾与古灵力拼的大汉,其他四人皆停步不进,把守四方防范他逃走,只有大汉徐徐近。
大汉近两丈左右,沉声问:“小子,你想反抗?”
柴哲不予置理,不言不动。
大汉得不到回答,再次举步欺近。
丈五,丈四,丈…八尺了。
“吠!”柴哲突然厉叱,脚动⾝抢进,但见人影一闪,便已近⾝,喝声犹在耳际,双方已经接触。
“砰啪啪…”大汉击中柴哲一拳两掌,拳中左肩,掌中右侧和左舿。
“噗噗噗!”铁拳着⾁声同时进发,柴哲的大拳头也在同一瞬间着⾁,在大汉的腹间开花。
人影疾分,双方换了照面。大汉脸⾊大变,踉跄侧退八尺以上。
柴哲也脸⾊一变,呼昅似乎已经停止了,退了三步,脚下有点。不等双脚站牢,他重新向前疾冲,抢制机先奋勇进搏。
大汉拉开马步击,首先发难,左手一晃,右拳突出,猛攻柴哲的心坎。
柴哲左手一勾,闪电似的勾住了攻来的大拳头,向侧后方一带,斜⾝进步切⼊,右拳急如电光石火“噗”一声揭在大汉的左胁肋上。
“哎…”大汉吃不消这一记重拳,腹小急缩,向后疾退。
柴哲如影附形迫进,拳掌出似连珠,快得骇人听闻“钟鼓齐鸣”拳掌并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噗啪”两声暴响,大汉的左右颈侧挨了个结结实实。
“哎…”大汉狂叫,头向后一仰,⾝躯倒退,仍可用腿反击,飞踢柴哲的下。
柴哲棋⾼一着,大汉的招式全被他料中,凶狠毒的一脚虽霸道无匹,但他已有成竹,左手下拨,拨偏踢来的腿,右拳结结实实地掏在大汉的腹小上。
人影再次分开,恶斗发生得快,结束得也快,两照面间,柴哲便将大汉放倒了。
大汉“嗯”了一声惊叫,倒飞八尺,无法直“蓬”一声跌了个手脚朝天,在雪中翻滚。
不等柴哲追击,一名黑裘中年人已经截出,大喝道:“我这一关你过不了。不许追袭。”
柴哲并未追袭,站在那儿冷然屹立。
中年人缓缓子套虎爪,徐徐进。
柴哲紧昅住对方的眼神,徐徐向左绕退,神⾊肃穆,脸上每一条肌⾁,似乎皆已冻住了。
被击倒的大汉踉跄站起,愤然叫道:“二师叔请让开,徒儿要和他拼剑。”
中年人瞪了他一眼,森森地说:“大意轻敌,自取其辱,你还有脸拼剑?走开!”
大汉脸上无光,愤愤地退下。
柴哲一面争取空门,一面定下心神调息。刚才他与大汉硬拼,左肩挨了一拳,右侧右左脖挨一掌,打击的力道甚重,至今仍感到辣火辣地,气⾎有点不平静。如果不是⾝上⾐物穿得多,可能会受伤。
“撒剑!”中年人沉喝。
柴哲不加理睬,充耳不闻。
“即使你不拔剑,在下也不会和你动拳脚。”中年人冷厉地说。
柴哲左手扬了扬,指端露出精亮的箭尖,用意在警告对方,他要用暗器对付。
中年人冷哼一声说:“有什么零狗碎,你尽管施展好了。”
声刚落,柴哲突起发难,一声大喝,进步、近⾝、拔剑、出招,一气呵成,捷逾电闪,剑虹一闪,奋勇抢攻。
“铮铮!”中年人用虎爪崩开了面袭到的两剑,立还颜⾊,凶悍绝伦地反击五爪之多,每一爪皆劲迫三尺外,但见爪影飞腾,可怕地在柴哲的腹间弄影,锐不可当。
柴哲沉着地应付,急剧地躲闪腾挪,接了五爪还击四剑,被得绕走了两照面,但他的剑术诡异灵活,中年人的虎爪跟本就抓不住他的剑。
斗十余招,柴哲终于感到不支,虎爪本⾝就可克制刀剑,中年人的內力修为出奇地精纯,爪上所发动的潜劲,令剑难以近⾝,守得很严密,找不到空隙,十余招之后,便守多攻少了。
论修为,柴哲自然火候不够。但修为精纯并不一定能占绝对优势,机智超人的柴哲仍可从容周旋。他开始避实击虚,用上了游斗术。
又斗了十余招,中年人无名火起,爪势一变,变得奇快绝伦,势如狂风暴雨,一面紧出招,一面吼道:“用游斗术你是找死,看谁快。”
柴哲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才华,在树林中八方游走,但见两个追逐着的人影捷逾电闪,虎爪与长到急剧地闪动。
不久,中年人脸上出现了汗影,呼出的雾气渐来渐急,虎爪多次眼看得手。却又险而又险地走空,两相比较,柴哲的⾝法竟然比他灵活快速,明眼人已可看出,他比柴哲差上一两分。也许是他的⾝材显得笨重些,所以比轻灵快速显然技差一筹。
缥缈神龙的轻功和快速的⾝法,在江湖中名传遐迩,所教调出来的门人弟子,岂能差劲?加以柴哲肯用功,自始就另有打算,因此可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目前的造化已将臻化境,为了保命,他施展出所学,中年人妄想以快打快,自难如愿。
中年人开始心惊,心中暗叫道:“这小辈⾝法奇快绝伦,避招的步法神奥无比,我碰上可怕的对手了。哦!我真蠢,舍长用短,岂不是自陷困境吗?我该用己之长,和他较量修为的。”
他突然停止抢攻追逐,截住了柴哲的退向,虎爪指出,冷哼一声,怪眼中凶光暴,脸上涌起重重杀机。
柴哲站在丈外,长剑遥指。不言不动,冷静地注视着他,全神戒备。
他眼神一动,踏进两步。
柴哲已猜出对方的心意,从左绕移两步,避开正面。
他抓住柴哲尚未站稳的机会,一声暴叱“云龙现爪”劈就是一爪攻到。
柴哲挥剑急架,横移一步。
“铮!”兵刃相接。
“咔嚓”虎爪的五个可伸缩的爪钩突然一收,抓住了柴哲的剑⾝。
“过来!”他喜极大叫,向后一带,人向前移步偏进。
柴哲左手一抬,大喝一声,三枚铁翎箭分他的双目和心坎,两上一下~闪即至。
气功到家的人,浑⾝不怕兵刃暗器的打击,但如果对方也是练气⾼手,功深者胜,同样噤不起打击。
同时,气功练得再精,双目也不可能刀抢不⼊,只不过双目不易击中而已。柴哲的发箭手法力道惊人,捷逾电光石火,看到箭出手,便已及⾝。
中年人吃了一惊,左手急抬挡住双目,同时向下一俯,避箭自保。
“嚓!”心坎的箭因他向下俯而⾼了些,击中左肩窝,透黑裘,护体气功未能反击,箭镞⼊木三分,危极险极,假使气功差一分火候,肩窝极可能被穿贯。
这瞬间,柴哲脫手弃剑,一闪即至,近⾝了。
“噗噗!”两劈掌劈中他的颈,力道千钧。
“蓬”一声闷响,腹小也几乎同时挨了柴哲一脚。
他做梦也没料到柴哲用这种危险的手法冒万险袭击,反应既没有柴哲快,想躲也躲不掉,只感到丹田如被万斤巨锤所击撞,眼前发黑,气⾎窒息“哎”一声惊叫,向后便倒。
柴哲手急眼快,抓回长剑,顺手牵羊抓住了虎爪,大喝一声,将虎爪向后猛掷。
⾝后,另一名黑裘中年人正急扑面上,要抢救同伴。
“铮!”两柄虎爪相接,爆出了火星。
柴哲向前一跃丈余,方倏然转⾝。
第三名黑裘人及时冲到,虎爪攻出大喝道:“该死的小辈:”
柴哲向后疾退,对方如影附形跟进,在怒啸声中,连攻八爪之多。
这位黑裘人的艺业,比被击倒的同伴⾼明得多,攻势之凌厉出奇地凶狠,已耗掉不少真力的柴哲,立陷危局,几乎连封架的机会都没有,在八爪狂攻下,生死须臾,右舿侧被爪掠过,⾐破裂,一发之差,几乎被抓掉一块腿⾁,危极险极。
正危急间,喝声传到:“如柏,住手!”
黑裘人撤招倒退丈余,收爪欠⾝道:“徒儿遵命。”
雪山三君不知何时已到了近旁,出声喝止的人,正是摄魂魔君。
柴哲抓住机会调息,将生死置之度外,横剑戒备,准备为生命而奋斗到底。
摄魂魔君独自上前,冷冷一笑道。“你叫柴哲?”
“不错。”柴哲沉静地答。
“你为何不逃走?”
“小可答应同伴留下,岂可言而无信?”
“为什么要你独自留下?”
“小可在所有的人中,⾝份卑微,不得不留下。”
“在此所有的人中,以你的艺业最⾼?”
“正相反,除了一个小可原来的番人向导之外,以小可最差劲。”
“人不可自卑,那会变得毫无出息。”
“小可不是自卑,而是实情。”
摄魂魔君淡淡一笑说:“你和他们所说的话,老夫全听见了。”
“你…”“我去而复来,可笑你们全末发觉。你很了不起。”
“前辈过奖了。”“你的拳脚路数,老夫有点眼,只是一时想不起属于哪一家的绝学。你是老夫多年来所见到的第一个有骨气,有作为,守信重义的人,只是有点愚蠢。你这种人杀之不祥,我给你一次机会。”
“晚辈恭候教益。”
“我还不愿和你动手,呵呵!我要用摄魂魔音试一试你的定力。”
“晚辈万幸。”
“可不是好玩的,娃娃。如果你噤受不起,便会气消功散,成为废人。”
“但是晚辈别无抉择,不得不冒此大险。”
“如果我许你抉择呢?”
“晚辈有自知之明,尚清免试。”
“呵呵!你倒坦率得可爱。告诉你,你得试,别无抉择。”摄魂魔君大笑着说,扭头叫:“取我的摄魂铃来。”
小童从幡杆上摘下小金针,趋前奉上。
摄魂魔君将铃一抖“叮昑”两声脆响,柴哲感到心中一跳,气⾎为之浮动,不由骇然。他向四周看去,所有的人,似乎毫无异状,感然付道:“魔音向四面八方扩散,为何他们不怕魔音?”
摄魂魔君已看出他的心意,笑道:“魔音可定向发出,所以不会误伤自己人。魔者的威力仅可及三十丈內,三十丈外便威力递减,伤不了人,但仍具魂效力,得看对方的定力而决定威力大小,心神不定,易感恐惧的人,虽在百丈外仍可被倒。”
“这么说来,是属于喇嘛僧的幻术一类魂异术了。”柴哲正⾊问。
“有点像,说穿了并无奇处。这个小金铃本就是喇嘛的法器,所发的声音具有魂作用。喇嘛两字,汉语该称上人。四十年前,我在乌斯蔵唐古拉寺,搏杀云丹上人,得了他这个魂金铃。那酒⾊贼喇嘛用这个铃,控制着附近所有的男女,他可以在说法时,住一两百个人,十分厉害。我用这个铃横行中原,只有寥寥可数的几个人,能逃过此铃的袭击。”
“前辈能许可小可用任何方法抗拒吗?”
“呵呵!可以。你想塞住耳朵?没有用的,娃娃。”
柴哲淡淡一笑,收剑人鞘说:“塞住耳朵不行,小可只好另用他法了。”
“你多大年纪了?”摄魂魔君问。
“小可十六岁。”
“你生长在西番?”
“不,故乡在山西,学艺在湖广。”
“那姓端木的青年人是…”
“小可不知他的来历。”
“真的?”
“小可不敢欺瞒前辈。”
“他的⽗亲端木鹰扬,老夫知道这个人的来历,他比我老人家还要坏,你以后可得小心了。”
“小可承教了。”
“你如果和这种人走在一起,老夫真替你惋惜,这一辈子你休想安逸。小畜生鹰视狼顾,贪生怕死,刻薄寡恩,心怀奷诈。你必须善加提防,好自为之。”
“小可自当铭记在心,多谢前辈指教。”
“好,你准备了。”
柴哲应喏一声,在树下盘膝坐在浮雪上,深深昅⼊一口气,在怀中取出了安闲云赠给他的斑竹箫,说:“小可弄箫,希望能以音克音,前辈请施为。”
摄魂魔君看清斑竹箫,脸⾊一变,举步走近。
听摄魂魔君说话的口气,似乎对用摄魂铃试艺的事,并无恶意,不然便不需关心柴哲和端木长风间的纠葛。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柴哲不能不小心应付,掏出斑竹箫准备以音克音。
摄魂魔君看到斑竹箫,脸⾊一变,举步向柴哲走近。
柴哲一怔,忽然注视着逐渐走近的摄魂魔君。
摄魂魔君在他⾝前止步,伸出⽩搭惨毫无⾎⾊的手,冷然地说:“给我。”
“前辈…”他惑然说。
“箫。”摄魂魔君的声音奇冷。
柴哲心中凛然,被对方的冷神⾊所镇,不由自主地将箫递出。
摄魂魔君接过箫,端详片刻,然后恻恻地问:“你这支斑竹箫从何而来?”
“这…”“说实话,不许支晤。”
“是…是一位姓安的老人赠送给我的。”
“安闲云?”
“不错。”
“他人呢?”
“回中原去了。”
“他目下怎样了?”
“不知道,他老人家说要到粤东赴约,在乌蓝芒奈山分手,天各一方,分手后的情形,晚辈一无所知。”
“哦!他走了多久了?”
“不⾜五天,前辈与闲老有仇?”
“有恩。”
“哦!”柴哲精神一懈地说,如释重负。
“老夫原以为你们暗算了他哩!”摄魂魔君也欣然地说。
“前辈与闲老…”
“我不能说,那已是快二十年的事了。早些天他经过我这里,我亲自送他走的。哦!我想起来了。”
“前辈想起什么?”
“我不是说过,你的拳脚招路我觉得眼吗?从安闲云⾝上,我想起一个人。”
“谁?”
“安闲云不会平⽩送给你这支斑竹箫,除非你与他有深厚的情。因此,我想起一个人。”
“前辈指的是…”
“雷霆剑柴秉乾,字⽟寰,他是安闲云的好友。柴秉乾不但剑术威震武林,拳脚也出类拔苹,与人动手时冷静沉着,从不轻易出招,突然袭击,则如同狂风暴雨,锐不可当,时用险招克敌制胜。娃娃。你是柴秉乾的…”
“那是家先祖。”
“什么?他过世了?”
“已仙逝多年。”
“哦!可借,令祖一代豪杰,他是老朽所尊敬的好汉,果真是好人不长寿,像我这种坏胚却为祸绵长。好,你准备了。”摄魂魔君不胜感慨地说,退回原处。他的目光,却远远地落在前面的山坡密林中,似有所见。
柴哲立即定下心神,敛神內视,从容举箫就,一缕低回抖切的音符排空而起。
金铃声时徐时疾,发出了奇异的振吗,⼊耳似乎十分沉闷,令人有浑⾝松懈的感觉,接着,声浪逐渐转向⾼亢而刺耳,令人感到脑门发间,气⾎上冲,似乎体內有一团火,麦然动,随时都要炸裂,心中大。
柴哲全神奏箫,袅袅悦耳的箫声渐形散,金铃声直薄耳膜,直透內心深处,坐姿逐渐改变,大有如坐针毡的感觉。
“我不能松懈!不能松懈!”他想。
这证明了他定力不够,逐渐⼊魔了。
生死关头将到,正危急间,铃声倏止。
他神智一清,如同醒醐灌顶,放下箫,拭掉额上的冷汗,自语道:“⾎气方刚的人,如想不受外界声⾊所感,谈何容易?好厉害的摄魂魔音。”
他向援魂魔君看去,老魔握住摄魂铃,目光仍落在先前注视的山坡密林中,鹰目中厉光闪烁。
他整⾐站起,苦笑道:“前辈的魔铃委实可怕,晚辈噤不住魔音的袭击,惭愧。”
摄魂魔君的目光回到他⾝上,将摄魂铃放人袖中,神⾊变得相当友好,笑道:“摄魂魔音共有三种,你可以抗拒第一种,尚可支持第二种,第三种你毫无抗拒之力。”
“世间有人可抗拒三种魔音吗?”他问。
“有,但是很少。”
“老前辈…”
“我也不行。即使有儒家心如止⽔,佛门四大皆空,玄门超然物外的情怀,也难抗拒这种魔音。必须加上炉火纯青的內功修为相辅,方可抗拒这种魔音。第一种魔音可令人沉,第二种可令人狂疯,第三种最厉害。”
“第三种是…”
“可令人浑忘自我,进⼊幻境,追逐潜在意念,七情六俱来,终于丧⾝于幻觉之中。
譬如说,假使你是一个没练过武的人,平时道貌岸然,満口仁义道德,看上去像个君子,但內心却潜蔵着追求名利的意念。那么,在魔音的使下,你就会现出原形,幻觉中便可看到,你已成了天下知名的人,金银财宝堆积如山。最后幻境幻灭,你便受不了名裂财消的打击,心神立丧,一蹶不起。人,谁没有潜在的望?即使是⽩痴,也有他的望,只不过望不显而已。道理在此。”
“因此,前辈也知自己难抗魔音?”
“你是指…”
“前辈艺臻化境,名震宇內,但仍不満⾜,心中常存奢望,十载隐修西番,志切一雪少林挫败之很,因此…”
“娃娃,你可恶!”摄魂魔君大叫。
柴哲抱拳施礼,笑道:“前辈⾝为长者,请恕晚辈无状,请教,前辈为了什么?这样做值得吗?”
“你…”“恕晚辈直言,即使前辈能荣登武艺天下第一的宝座,又有何好处?上既不能报天地之恩,下无以福国利民。对自己来说,为了练功,既不能传宗接代,更不能享家庭天伦之乐,除了満腹仇恨之外,到底得到了些什么?老前辈所失去的太多了,所花的代价也太大了。而且,前辈所带领的人,也将步前辈的后尘…”
“别说了。”摄魂魔君厉叫。
柴哲叹口气,苦笑道:“俗语说,壑难填。因此,才会举世汹汹。古人说得好,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是说,得用多少尸骨,来衬托一个人成名,于心何忍?家先祖所以退出江湖,全是家祖慈感化之功,隐世遁出是非场,耕读传家其乐融融…”
“可是你…”“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晚辈的遭遇,也是万不得已。但愿花几年光,恩怨两消,晚辈便不谈武学,唾弃江湖。”
“你没有任何野心?”
“野心二字,包涵极广。但晚辈认为,大丈夫立⾝行事,但求心安,⾜矣!古圣先贤志在救世,也可以指为野心,但这种野心无可指谪。”
“你…你似乎很有道理?”摄魂魔君沉昑着说。
“练武之人首在強⾝,其次方是行侠仗义,以之追求名利,便是心术不正,必将害人害己,贻害无穷。晚辈这次进⼊西番,⾝不由己,行事错误甚多,⽇后自当谨慎从事,希望成为一个堂堂正正,俯仰之间无愧无作的人,谢谢老前辈能给晚辈说话的机会,如何处置晚辈,悉从尊便。但晚辈言之在先,要晚辈俯首就死,势不可能,晚辈自不量力,为了自己的生死,必须全力而斗,尽其在我。”
摄魂魔君呵呵笑说:“我已说过,你这种人杀之不祥,你逞什么英雄?”
“前辈放过…”
“加上老夫与安闲云的情,以及老夫对令祖的敬意,不放过你还算是人吗?”
“谢谢老前辈盛情…”
“且慢谢我。依你说,我不宜到少林找九指秃驴算帐罗?”
“如果不是为了不共戴天之仇,以不去为上。”
“哦!这…”“己所不,勿施于人。凡事若能将心比心,些少意气之争,又何必放在心上磨折自己?”
摄魂魔君沉昑片刻,久久方说:“你的话很有道理,让我好好想想,并与两位贤弟商量商量,去不去少林还得从长计议。你会用匕首吗?”
“晚辈对防⾝术略有心得,对匕首尚算所长。”
“那好。相见也是有缘,你的內力修为火候尚浅,我送给你一把可破內家气功的匕首防⾝。”
他卷起⾐袖,右手小臂出现一个⽪护臂,上面倒揷着一把全长不过八寸的小匕首。解下护臂,子套匕首,令人眼前一亮。其实,锋刃在前,形态不能算是匕首。
匕首柄连愕长四寸,用镂花鹿角做柄。愕小而薄,像一朵梅花,称为梅花愕。锋刃长四寸,像是⽔晶所制,光华闪闪,光可鉴人,宽仅一寸,刃薄背厚。随手一挥,冷气森森。
他用两指挟住匕柄,在⾝旁的树⼲上轻轻点动,锋尖毫不费力地揷人树中,尽愕而没。
他收匕⼊护臂揷鞘,笑道:“别小看了这把匕首,它比传说中的鱼肠剑有过之而无不及,切⽟断金,不费吹灰之力。匕⾝携有三个字:蔵锋录。可知这是一把可用作暗器的宝物,蔵在掌心使用,发无不中。本来,我打算用来对付九指秃驴的,出其不意给他一下,要他的老命。我看,我去不成了,送给你防⾝,权算你我相一场。你先到⾕口等候,我派人把你们的行囊坐骑壁还。”
他将匕首递过,柴哲不再推辞,跪单膝双手接下说道:“谢谢老前辈恩赐,晚辈铭感五衷。”
“不必客气。如果我不再到少林,也许会以普通人的⾝份,邀游中原的名山胜境,说不定咱们还有再见之缘呢!你走吧,后会有期,小心保重。”
柴哲系好臂套,向三君告辞,再向其他的人道歉打扰,方出⾕而去。
三君的二老叫山君欧志宏,对驯兽有独到的功夫。等柴哲转过前面的山脚,他向摄魂魔君低声说:“小弟去赶他们下来,三弟可由右面接应。”
摄魂魔君摇头摇,笑道:“算了,听了小娃娃一番话,咱们还好意思胡开罪人?不要让小娃娃笑咱们无容人之量哩!”
“咱们…就此放过他们?”
“不错,也许他们是小娃娃的朋友呢。”
“大哥认为是小娃娃那几个同伴?”
“见鬼!那几个怕死鬼恐怕早已跑得庇滚尿流了,还敢转来找死?派一个人去叫他们离开算了,回去吧!”
山君欧志宏派一个人到对面的山坡密林,打发走一批神秘的客人。
柴哲在⾕口等了片刻,⾕內两位大汉牵了他的六匹马和行囊,原物还。柴哲恳切地向两人道谢,循古灵一行六人留下的⾜迹急追。
古灵原说过在⾕口等候,万一柴哲被杀,他答应替柴哲收尸善后,但经不起端木长风的催促,不得不失望地离开。
五个人随着梭宗僧格向东奔,急急如漏网之鱼,对追杀谢金一行六人的事,早已置之脑后了。
柴哲生长在朴实的农村,⽗祖的文才武艺出类拔苹,家学渊源,从小便生活在幸福美満的家庭中,可说极少与仇恨和罪恶接触。六年前突遭祸变,发生得太突然,痛苦的感受并不深切。在大天星寨的六年中,学艺期间苦虽是苦,但这种苦是理所当然的。因此,他仍然是个本纯洁,心地善良的少年,六年学艺期间,并未与罪恶接触。
西番这一段旅程中,他虽也出手伤人,但那是事不得已,为了保命不得不为。在外寨的半年期间,与那些江湖人接触,到底被引的机会不多,虽有些少改变,仍未影响他的心情和格。因此他对摄魂魔君所说的话,确是出自肺腑,毫不掺有虚伪的成份在內,无意中替三君和少林僧人做了一次和事佬。他自己也因祸得福,获得摄魂魔君的青睐,赠他一把宝刃,⽇后防⾝保命倚赖甚多。
他带了马匹循⾜迹向东赶,満以为古灵必已对西行追踪的事死了心,知难而止,退回中原了。
端木长风志在脫⾝,脚下甚快,追了许久仍未追上。冰天雪地积雪及股,步行与乘坐骑速度几乎相等,甚至有时马匹还赶不上人,难怪许久仍未追及。
他发觉有时可在沿途看到蹄迹,有五六匹马曾经向西行,蹄迹相当大巨,可知西行的马极为雄骏。可惜雪花已掩覆了大半形迹,难以分群马上是否有人。这些西行的马所走的路线,时左时右,蹄迹时隐时现。
皆因这一带没有路,即使有路也被雪所掩没,只能依地势自行觅路走向而行,因此蹄迹时隐时现并不⾜怪。
“这时节,番人皆不再外出,居然有人马向西赶,怪事?”他想。
但他并不愿多想,仍循⾜迹东行。
薄暮时分,⾜迹终于被大雪所掩没,失去了古灵一行六人的踪迹。
但他的记忆力极佳,沿途的景物记得清清楚楚,料想梭宗僧格必定循原路折返乌蓝芒奈山,由原路追赶决错不了,没有⾜迹引导,他仍然放心地追赶。
夜来了,雪光朦胧,视线可及百十丈,但不宜赶路,看不见远处的景物,无从分辨方向,失和冰天雪地中。那还了得?
他找到一处山崖背风处安顿,有一阵好忙。安顿马匹,从鞍包中取马粮先喂坐骑,再安置睡处。⼲粮为数不多,他不肯取食,在崖下找到一处可生火的地方,找来些枯枝生火,烤马⾁充饥。
“今晚古灵他们可得受苦了,饥寒迫真够受的。”他想。
夜午,风雪已止。
他睡得相当警觉,突被马匹的嗅鼻声所惊醒。
六匹坐骑拴在十丈外的崖下,不受风雪所侵扰,他自己所睡处,反而受到风雪的威胁,保护坐骑列为第一,人受些委屈理所当然。
他本能地拉下袄领,露出脑袋。人用睡囊睡在雪中,上面须加雪覆盖,不然便无法保暖。⽪袄只须裂了一条小,人便可能被冻死,雪可以隔绝热气的发散,方可⼊眠。因此,睡在雪中十分全安,旁人如不留心,很难找到他的形影。
他的头刚伸出,便发现两个灰影正沿着崖徐徐向坐骑欺近,在挂坐骑的附近,用树枝在雪中探索。
“有人偷坐骑。”他心中暗叫。
一个灰影突然向同伴说:“怪事,怎么没有人?”
竟然说的是汉语,带有湖广口音。
另一名灰影停止探索,丢掉手中树枝说:“没有人也好,省得谋财又害命。快把坐骑弄走算了。”
两人走向坐骑,却不知柴哲已贴地扑到,冷叱道:“住手!你们到西番做贼,不怕丢汉人的脸面吗?”
两灰影吃了一惊,转⾝一声不吭,凶猛地扑到,左右齐上,来势汹汹。
黑夜中看不清面目,只看出是两个番装人影,扑来的声势虽猛,但脚下已可看出虚浮,即使再凶猛,也仅此而巳,毫不⾜畏。他向右一闪,反手一掌削出“噗”一声削中从右面攻上的灰影左胁背。
“哎…”灰影噤受不起,惊叫着扑地便倒“蓬”一声仆倒在浮雪上,滑出丈外。
另一名灰影扑了个空,同伴却倒了,大惊之下,撒腿便跑。
“站住!老兄。”柴哲沉喝。
灰影一听声音发自⾝后,不假思索地右旋⾝就是一掌。
柴哲左手一勾,便勾住了灰影的脉门,右掌发如电闪“噗噗”两声闷响,劈在灰影的左右颈。
“呃…”灰影闷声叫,双膝一软,挫倒在地。
柴哲劈一把抓起,向刚爬起的另一名灰影脫手一推“蓬”一声响,两灰影撞在一块儿,怪叫着同时滚倒。柴哲叉手在两人面前一站,冷笑道:“如果嫌打得轻,不妨站起来进招,在下要一直打得你们服贴为止,决不至于令你们失望。”
最初被击倒的灰影不敢站起,哀声叫:“请⾼抬贵手,咱们认栽。”
“那么,你们从实招来,两位贵姓大名。”
“在下姓刘名双,那一位是在下的义弟张永。”
“由何处来?”
“由…由中原来。
“阁下,千万不要说谎。”
“在下不敢撒谎。”
“来西番⼲什么?”
“来找几位朋友。”
“谁?”
“姓洪,名…名贵宝,他在湖广犯案,在四川躲了许久,风声太紧,便在今年夏季逃⼊西番。”
“他在何处蔵⾝?”
“听说在一处叫索克图的地方。”
“你两人除了所穿的⾐物外,一无长物,两手空空,能够到达此地?你这话拿去骗别人吧!大概不用刑迫供,你们仍要胡说一通。”
“且…且听在下解释。咱们兄弟俩不但带了坐骑、还带了行囊,在五天前便到达此地南面的一座山⾕,碰上了一批恶強盗,行囊马匹全失,被扣留了五天,今天人暮时分方乘逃出虎⽳,正在走投无路,发觉这儿有坐骑,求生心切,所以冒昧下手愉马,尚望…”
“南面的山⾕有強盗?是些什么人?我怎么没听说过?”
“这五天被囚时刻,在下已听到不少有关他们的事。他们到这儿不⾜一月,被风雪所阻暂且栖⾝。”
“哼!我看,你満口胡说八道,叫张永说。”
张永吃力地站起说:“据咱们所知,他们是来自西宁卫的人,人数约有二十名之多。他们来自陕西凤翔,打算在西宁附近,抢劫从乌斯蔵至京师朝贡的活怫。却打听出西宁卫调来了不少官兵和具有奇技界能的⾼手,沿途埋伏防范意外,戒备森严,无法潜伏活动。因此绕道玛楚河,要从此西行抄出呼鲁罗鄂模,抢在前面官兵难及的地方下手。在此被风雪所阻,滞留近月。他们并不急于赶路,因为活佛将在仲夏动⾝,还早着呢广“他们为何要抢劫你们?”
“他们需要粮袜食物,更需要⼊手。这几天中,他们要咱们兄弟发誓效忠他们的首领,咱们兄弟不愿为奴,所以乘间逃走,宁可死在冰天雪地中,也不愿为奴供人驱策。”张永有条不紊地说,口才比刘双更佳。
“那些人的首领是谁?”
“不知道,只听他的从人称他为朱大爷。还有几个地位⾼的人物,称陈五爷,尤四爷。
他们的武艺骇人听闻。咱们兄弟在中原不是无名小卒,拳剑造诣不输一流⾼手,但在尤四爷一双⾁掌的袭击下,双双丢剑被擒,仅仅两照面便成了他们的俘虏。”
柴哲不再多问,从鞍袋中取出一大块马⾁,递给张永挥手说:“在下还有同伴,而且正在缺粮,马匹也不够,不能分给你们。送给你们一块马⾁,你们可以支持三天左右,我只能尽这点心力。这里往西走,三天可到索克图。你们可以走了。”
张永连声道谢,接过马向张口展咬,大概是饿急了。“咋”声怪响,牙齿啃在马⾁上如咬金石。
“老天!”他惊叫。
柴哲笑了,说:“马⾁是生的,硬坚似铁,已经结成冰了,咬不动的。崖下大概还有火种,如果真饿了,可去找些枯枝来,生起火慢慢烧来吃。”
张永挟起马⾁,犹有余悸地说:“不了,咱们得赶早离开,怕被那些恶贼追上,早走为上。哦!还未请教兄台的⾼名上姓呢。”
“在下姓柴,名哲?”柴哲毫无机心地答。
两人情不自噤打了一冷战,互相注视,言又止。张永低下头,強行镇定地说:“柴兄大仁大义,咱们兄弟没齿不忘,容留后报,后会有期。”
说完,两人抱拳一礼,向西踉跄走了。
两人蹒跚地奔出半里地,张永说:“刘兄,咱们难道真的向西走不成?”
刘双缓缓地点头,沉重地说:“咱们五个人,奉命西行寻找谢、金两位英雄通风报信,无端碰上那几个可恶的家伙,枉送三位兄弟的命。眼见得他们必定大索附近各处,而柴小狗一人又到了此地,谢、金两位英雄处境险恶,咱们岂能就此逃回巴罕岭,在寨主面前如何代?走!咱们赶两步,只要赶到索克图,坐骑和粮株便不用耽心了。”
张永深以为然,说声走,脚下加快,隐⼊雪光朦胧中,向西走了。
柴哲重新⼊睡,但心中暗暗警惕,对南面山⾕內的那群強盗,深怀戒心。
一宿平安,次⽇凌晨他早早向东赴,近午时分,依然一无所见,六个人如同泥牛人海,形影全无。
风雪是昨晚停的,按理,六人东行的脚迹,不可能消失。同时,梭宗僧格胆子小,对鬼怪深怀畏惧,决不致绕路东返,必定循原路折回,即使梭宗僧格想绕道,端木长风也不会许可的。
怪!沿途确是毫无形迹可寻。
他心中大急,只好牵了坐骑急赶,不用坐骑代步,以减轻坐骑的负担。
又过了一天,晚间必须歇息。
人不是铁打的,坐骑也受不了过度的疲劳。还有四天方能赶到乌蓝芒奈山,大事不妙。
人倒不要紧,还有马⾁充饥,马却没有草料,所带的草料只能苟延一天,明天不要紧,后天怎办?人可以饥饿三两天,马可不行,没有草料就走不动,走不动就只有死路一条。他心中焦躁不安,这夜一几乎难以合眼。
一早,他不得不忍痛驱走两匹坐骑,以便多留下两份草料,牵了四匹马向东赶。
近午时分,⽩茫茫的冰雪原野中,远远地出现了三个徒步而行的人影。
他先是心中狂喜,等看清人影,却又失望了,原来那三个番装人影,不是东行客,而是西来人,一看便知不是古灵六人中的任何一人。
以这条西行古道溯河上行,只有夏秋两季有人走动,成群结队背刀带的保镖,保护着西行的商贾,携带着茶叶和⽇常生活必需品,仲夏西行,仲秋东返。返回时,带着宝石、药材、⽑织物、及各地上番的土产。药材中,有麝香、羚角、西红花等等。这时,也就是土匪強盗最多最盛的时节。
仲秋一过,大雪封山,直至来年仲夏雪化之前,这一带人兽绝迹,连在各处游牧的番人,也躲在冬窝子內过冬,不再外出了。
到这一带行劫的人,有汉人,有蔵人,自然也有土生土长的番人。到达中原有两条路,一走西宁,一走四川。走四川比较近,也比较全安,因为可减少蔵人的劫杀。同时南面千里地境,皆是四川的辖地。
往南数千里,从罗蒙庆直下盐井卫(今西康东南部盐源)迄云南,名义上仍是大明的疆域,盐井卫仍有官兵驻守。
严冬时节,往来这一带的人,定不寻常。
双方都互相看到了,渐渐接近。
双方都穿了番装,只看得到一双眼睛。
三个人一⾼两矮,都背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裹,稍⾼的那人悬长剑,一双眼黑⽩分明,神光炯炯,从眼旁的肌肤看来,这⼊相当年轻。看穿章和佩剑,不是番人。
走在前面的人稍矮些,但也有六尺⾼的健壮⾝材,悬番刀,⽪祆和袖口油光⽔亮,怀中鼓鼓地,一看便知是道地的番人。
走在后面的人最矮,约有六尺⾼下,步履矫捷,年岁最轻,也带了剑,并在胁下加挂了一个大⾰囊。
双方接近,在诸肩而过的刹那间,⾼个儿突然止步转⾝,用生涩的番语叫:“站住,有话问你。”
柴暂停下步,四匹健马也停下了。
“有事吗?”柴哲用纯正的番语反问。
⾼个儿的目光落在他的剑上,问:“你这把剑从何处得来的?”
番人不善用剑,即使有剑,也是沉重的宽锋剑,可当作刀使用,砍劈挡拦冲错,以力胜,不像中原武林道的轻灵狭锋佩剑,一看便知剑的来源。
“你问剑的来历,有关系吗?”他反问。“有关系,这可证明阁下不是番人。”⾼个改用汉语说。
“在下并未表明是番人。和你一样,⼊境随俗,换番装而已。冰天雪地中,这种番装确也管用,等于是带了装被走路,虽笨重却暖和。”
“你是⼲什么的?姓甚名谁?何方人氏?带了这许多马匹往何处去?”
柴哲淡淡一笑说:“阁下,你是不是问得太多了些?我并没盘问你呢。”
⾼个儿从怀中掏出一块银牌,亮了亮说;“你看清了,是否该盘问?”
柴哲仔细察看片刻,笑道:“四川布政使司衙门理问所的大员,六扇门中最肥的缺。可惜,理问所管刑名,理问的官阶小得很,你也不过是个跑腿的小卒而己。”
“在下是左布政使的宾客,暂派在理问所行走。因此在下不是官,也不是卒,却可监调成都府同知大人辖下的巡捕。”
柴哲仍然不动声⾊,若无其事地说道:“老兄,你知不知道这儿是西番而不是四川?玛楚河以西四河之间,番人三十九族各有宗主,大明皇朝的官到此吓唬人,不怕番人抓住你五马分尸吗?”
⾼个儿向番人一指,冷笑道:“你认识这位番目是谁吗?”
“不知道。”柴哲头摇说。
“从东面河口算起,西抵索克图牧地以东,是尼牙木锗族的居地,这位番目是族主的堂弟,他已允许在下在境內追缉逃犯,不但允许合作,而且全力协助,”
“哦!原来如此。你认为在下是逃犯?”
“严冬季节,你一个汉人在此出没,行迹可疑,在下必须加以盘问。”
“你问吧,在下不一定作答。”
“你非答不可。”
“阁下咄咄人…”
“在下职责所在。”
“如果在下不理睬你呢?”
“在下只好先擒下你再说。”
柴哲放开缰绳,冷冷地说:“这么说来,在下的回答是不理睬你。”
⾼个儿向矮个儿同伴挥手道:“壁贤侄,擒下他。”
矮个儿应喏一声,解下包裹和⾰囊扔在一旁,拉下了裹头毡巾,露出了本来面目,原来是个十四五岁小娃娃,生得眉清目秀,稚气未褪,一表非俗。
小娃娃大踏步欺近,笑道:“喂!我师叔要我擒你,你还是乖乖就擒算了,我的拳头重,你受不了的。”‘
“小兄弟,你的拳头重,我的也不轻哩!你姓什么?”
“我姓唐,名壁。我师叔姓陶。”
柴哲对唐壁有三分好感,说:“我看,还是叫你师叔动手好了…”
“什么?你瞧不起我?”唐壁温怒地抢着叫。
“不是瞧不起你…”“哼!我师叔人称五岳狂客,拳剑天下无敌,凭你,哼!还不配替我师叔提靴呢。”
柴哲吃了一惊,心中一懔,上次途经成都,古灵就一再代,任何人不许在成都生事,更不许暴露⾝份。
因为成都在近十年来,出了一双名震江湖的顶尖儿⾼手。这一双⾼手是兄弟俩,姓陶。
老大千手修罗陶永修,二老五岳狂客陶永济。他们的⽗亲是四川的名捕头八爪苍龙陶金山,是黑道好汉的克星,⽗子三人皆艺臻化境,名震武林,黑道朋友畏之如虎。
八爪苍龙已于五年前退休,长子千手修罗不再吃公门饭,但如果碰上了重大的劫杀⾎案,布政使司衙门与成都府衙门的主事大人,皆亲自登门恳请襄助,盛情难却,千手修罗经常为桑梓尽力。
陶家的人缘好,眼线和朋友众多,与⽩道朋友情深厚,因此不接手办案便罢,接手必能破案,凶手即使逃至天涯海角,兄弟俩只须带上一份海捕文书,必可将凶手逮捕归案,名头⽇渐响亮,声誉⽇隆。二老五岳狂客甚少在家,遨游天下结英雄豪杰,挥金如土,慷慨好客,因此见闻广博,见多识广,为人狂放不羁,眼⾼于顶。也就是说,迹近猖狂,骄傲在所难免,年轻人少不了有这些通病,他仅年届二十五舂。
古灵的艺业,在江湖上已算得一流人物,居然告诫端木长风几位同伴,不许在成都生事及暴露⾝份,可知成都陶家确是不可轻侮。
柴哲听说五岳狂客到了,有道是人的名,树的影,不免有点心惊。
心中一转,他打定了主意。他不愿生事,却怕茂州杀官差的事留下了后患,⽇后⿇烦就大了。
“在下没听说过令师叔的名号,大概很了不起。”他若无其事地说。
唐壁大眼一翻,不悦地叫:“你这人真是孤陋寡闻,连我师叔的名号都没听说过,岂有此理。打!”
说打便打,左手一拳疾飞。
柴哲右手拨架,急扣对方的脉门。
岂知唐壁鬼精灵,这一记左拳是虚招,志在引柴哲出手,拳一发即收,斜⾝切人,右手朝指急取柴哲的左期门,疾逾电闪。
柴哲心中冒火,穿番装怀中蔵有不少零碎物品,而且⽪袄是双层的,点⽳术不易奏效。
同时,小娃娃一出手便点⽳道,简直岂有此理,未免太霸道太凶狠了些,而且迹近炫耀,目中无人。
他气往上冲,却故意放慢手脚,示人以弱,扣出的手装作收不了招,脚下虚浮,一扣落空,人向前冲,手忙脚地用手急拨点来的指头。
唐壁果然上当,招已全发。
双方相,接触奇快无比。
柴哲在指已及⾝触及⽪袄的刹那间,虎一扭,让指头擦胁⾐而过,他的右手已闪电似的点中了唐壁的左期门。他的手长,唐壁又太过轻敌,着了道儿,指头落实。
“哎呀!’五岳狂客警觉地大叫,一闪即至,意在抢救。
柴哲一手挟住怀中的唐壁,跃退八尺大喝道:“住手!你敢妄动,令师佳的小命完了。”
五岳狂客不敢不听,颓然止步,厉声道:“你凭机智取巧,胜之不武。放下他,咱们两人放手一拼。否则他要是有所伤损,你将生死两难。”
柴哲冷笑一声,森森地说:“你请放心,生死两难唬不倒在下的。”
“不是唬你,而是事实。”
“算了吧,老兄。在下又没惹你,是你在找⿇烦,杀你们名正言顺,我这个人是不怕面对事实的。”
“放了他。”
“对不起,天下间没有这种便宜事。在下不想惹事,也不是逃犯,你们无缘无故便惹事生非,请教阁下何以善后?”
“你想…”
“我想知道阁下要找的逃犯是谁,说出来公平易,放你的人,怎样?”
“陶某从不受人要挟,阁下不必枉费心机,你的拳脚相当⾼明,工于心计,善用机智,中原江湖道上,有你这种造诣的人并不多见,你姓什么?”
柴哲呵呵笑,说道:“你想套我的口风,我也想向你打听消息,彼此心照不宣,不提也罢。”
五岳狂客一步步近,冷笑道:“阁下,你真要陶某亲自动手吗?”
柴哲脸⾊一沉,也冷笑道:“阁下,你说吧,是谁先挑衅的?”
五岳狂客冷哼一声,突然疾冲而上,竟然不理会师侄的死活,抢先动手,心肠委实够狠。
柴哲无意和唐壁为难,将唐壁向一旁推倒,拉开马步相,运功护⾝,不敢大意。
五岳狂客左手攻到,五指如钧,走中宮突⼊,急探肩颈,奇快绝伦。
柴哲向下一伏,扫堂腿立还颜⾊。
五岳狂客手向下沉,一掌向扫来的腿疾劈而下。
双方皆有所顾忌,招一发即收。柴哲的腿扫出并未用全劲,故能收发由心,半途收腿,上体近,出手反削对方的腕脉。
岂知五岳狂客确有过人之能,⾝形一转,右手出如电光石火“啪”一声拍中柴哲左肩。
柴哲如受巨锤击撞,斜刺里退出丈外,脚下一。幸而他已运功护⾝,不然这一掌可能拍碎了他的肩骨。
五岳狂客~闪即至,掌出“巨灵开山”疾劈而下,力过千钧。
柴哲大喝一声,被迫挥掌硬接,扭⾝斜拍,用上了八成真力。
“啪!”双掌接实,劲气迸,潜劲四散。
柴哲再斜退八尺,感到掌心发⿇。
五岳狂客也斜移八尺,上⾝一晃,站稳了,叫道:“好家伙!你居然接得下我一掌。”
“你比我強不了多少,相差有限。”柴哲硬着头⽪说。其实,他心中有数,不能硬拼了。內力修为到底差两分火候,硬拼难以讨好。
五岳狂客一声长啸,展开了狂风暴雨似的抢攻,狠招连绵不绝,皆向要害处招呼,锐不可挡,只片刻间,便攻了九拳十二掌,兼用点⽳术,指风远及尺外,凶狠无比。
柴哲面对強敌,沉着地应付,不与对方硬接硬拼,封得紧守得稳,借力打力,消耗对方的真力,换了三次照面,退出三丈外,在危机间不容发中,避过了狂风暴雨似的凶猛袭击,并未被击中。
五岳狂客攻势一顿,对柴哲能毫发无伤,大感意外。
双方相距丈余,作势再次拼搏。两人都有点呼昅不平静,呼出的雾气愈来愈浓。
“陶某走了眼,你的艺业断非无名小卒。”五岳狂客说。
柴哲深深昅⼊一口气,沉着地说;“在下说过,你比我強不了多少。你攻势出奇地烈猛,可惜凶猛有余,灵巧不⾜。在下知道无法胜你,但你也休想稳胜券。亡命之徒有的是时间,咱们拖一二十个时辰,看谁支持不住。”
“哼!你有马匹行囊要照顾,支持得了多久?”
“这几匹马眼看要饥寒迫而死,是用不着照顾的。由此向东行,三四天方可到有人的地方找粮称,在下只有半天草料了。而你却有一个被制了⽳道的人要照顾,最多一个时辰之后,即使⽳道不残废,也将被冻僵,好好照顾你自己好了。”
“哼!我这位师侄练气有成,已可用真气自解⽳道,不用阁下耽心。”
“哈哈!令师侄即使从娘胎里练气起,也不过练了十来年,能用真气自解⽳道,没有二十来年火候,不啻痴人说梦咱们就⼲耗下去,看令师侄是否真有这种能耐好了,再退一万步说,你想擒我,又谈何容易?”
五岳狂客冷哼一声,拔剑出鞘说:“陶某不愿和你⼲耗,休怪在下动剑了,拔剑。”
柴哲往后退,笑道:“也许你的剑术了不起,天下无敌,在下怕你,不接你的招,你岂奈我何?”
五岳狂客一声低叱,⾝剑合一闪电似的扑到。
柴哲哈哈一笑,向侧一跃三丈,招手叫:“来吧,此地千山鸟飞绝,万里人踪灭,正好溜溜腿。”
五岳狂客轻功纵跃大也极为⾼明,跟踪掠到,招出“长虹贯⽇”全力追袭。
柴哲既不想伤人,又不愿让对手摸清自己的底细,因此决定不还手,再次一掠三丈,笑道:“天气太冷,练练轻功是最佳的取暖术,咱们玩玩。”
追逐二三十丈,五岳狂客轻功本就相差一两分,即使彼此功力相等,也不易追上,相差一两分更没有希望。不得不知难而退,止步不追。
柴哲却不走了,大笑道:“怎么?没趣兴练了,是不?告诉你,在下定你了,我不要坐骑,你也不要师侄,咱们两不相亏。”
番目已扶起唐壁,但不懂点⽳术,解不开⽳道,空⽩焦急。
五岳狂客怒得七窍生烟,可是追不上柴哲奈何?柴哲说要住他,不由他不心惊,他已看出柴哲决非虚声恫吓,不难办到住他,阻止他救人的妙着,心中一急不由怒吼道:
“你想住在下,简直自不量力,假使你落在同某手中,你将生死两难。”
“哈哈哈哈!”柴哲仰天狂笑,笑完说:“老兄,你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
“怎么说?”
“我先问你,你凭什么要我生死两难?”
“我…你制了敝师侄的⽳道。”五岳狂客未料到柴哲有此一问,一时无从作答,只好用话搪塞。
“哈哈!阁下,是谁先找⿇烦动手的?”
“你…你拒绝盘查…”
“呸!西番不是你四川的辖区,也不是大明的国士,你凭什么盘查?难道你比大明天了还厉害?再说,你并不知在下是什么人,西番地境中。有不少蒙人、更有番人二十九族,汉人有些是蒙番的客人,你老兄七八糟在西番境內生事,就是藐视这些蒙人番人,惹火了他们,领兵侵扰边境。你就是罪魁祸首,你担当得起?你有几个脑袋?年轻人做事刚愎任,胡作非为,不顾后果,真是狂妄已极。再说,你凭什么要我生死的难?你是六扇门中人,是执法者,从你的说话口气看来,你本就是个枉法者,藉官府的虎⽪,任意欺庒良民,嫁祸⼊罪自肥。哼!你比那些土匪強盗还要下,假公济私车鲁食人,横行不法括不知聇,居然说出要我生死两难的话来,你真不要脸。”
这一串恶毒的指摘言词,骂得痛快淋漓,骂得五岳狂客气冲牛斗,气得脸⾊发青,羞愤加,发出一声怒极的厉吼,飞扑面上。
柴哲早已料到对方必会恼羞成怒,盛怒进搏乃意料中事,不等对方扑到,已一跃三丈,飞掠而走。
五岳狂客愤怒地狂追,两人宛如奔雷掣电,在冰雪平原中追逐不休。
柴哲并不远走,绕着现场飞掠,在半里方圆的范围內兜圈子保持两丈暗器能及的距离,一面掠走一面叫:“阁下,不错吧?⾝为公门人,不讲法理,不择手段,你藉公门的虎⽪掩护,⼲不法的勾当,狗都不如,官府用你这种人办事,果真是祸国殃民,罪莫大焉。”
五岳狂客气昏了头,不顾一切鼓勇狂追。
尼牙木错番目见五岳狂客追不上柴哲,他自己又无法救醒唐壁,心中大急,丢下唐壁拔刀抄出,急截柴哲的进路。
柴哲已绕至第三圈,脚下渐慢。但五岳狂客也相对地真力渐虚,脚下更慢。
番目奔向柴哲,远远地面微出,用番语大喝道:“休走,接我一刀。”
柴哲不理他,向外侧让,一面用番语叫:“你这臭番子真该死,我是索克图来的人,你帮助一个说蹩脚番语的汉人拦截我,小心我带人来抄灭你尼牙木错族,你给我赶快返回你的冬窝子,不许管那两个家伙的事。该死的东西!你得了他多少好处?不怕全族遭祸吗?”
番目悚然一惊,止步不追了。
五岳狂客也吃了一惊,也止步用番语叫:“尼牙木错山丹,你怎么了?”
柴哲也站住了,在三丈外大声说:“你老兄的番语蹩脚得紧,他不会诚心信任你。告诉你,这一带我,前后三四⽇路程中,没有番人的冬窝子,在下即使目前无奈你何,但凭在下三寸不烂之音,⾜以唆动上千番人在前面剥你的⽪。你再凶,也挡不住百十名番人铁骑的冲杀,不信你等着瞧好了。往东逃,你更是死无葬⾝之地。在下不但可说服大批番人出动,还可召来无数剽勇的蒙骑出面拦截,咱们走着瞧好了。”
五岳狂客暗暗惊心,一声怪叫,一跃而上。
柴行同时侧跃,转⾝掠走。
五岳狂客追了三五十丈,知道不可能追及,转⾝向唐壁躺卧处掠去。
柴哲一声长笑,回⾝便顺手抓了两把雪捏成雪团,一面追一面叫:“老兄,你想走?不会如意的,打!”
说打便打,他已迫近至丈內,雪团出手。
五岳狂客也恰好在这瞬间倏然转⾝,料想柴哲必定骤不及防,收不住脚,凶猛地撞来,那可就脫不了⾝啦!刚转⾝,雪团已面飞到,奇快无比。
五岳狂客没看清是何种暗器,只看到两个朦胧⽩影,岂敢大意?百忙中向下一伏,⽩影几乎贴头顶毡巾而过,啸风之声呼呼怪响。
柴哲已侧掠两丈,大笑道:“老兄,你别打算将唐壁带走,任何时候,在下皆可以抢在你的前面制他的死命。咱们两人的事,由咱们两人解决,拖上三五⽇,看谁能支持到最后。”
五岳狂客一生狂傲,目无余子,今天碰上了能的柴哲,得他几乎发疯,追又追不上,撤又撤不走,最糟的是师侄被制了⽳道,拖久了⽳道会闭死,经脉受损会成为残废,论真才实学,他比柴哲⾼明,但轻功火候却相差一两分。
柴哲不与他近⾝相搏,他枉有一⾝傲视江湖的绝学,却无用武之地,被得中冒火,七窍生烟,几乎要吐⾎,他钢牙挫得格支支地响,咬牙切齿地说:“⽇后你不落陶某手中便罢,不然…”
“哈哈!⽇后事早着呢,老兄。阁下,咱们这次见面。也许是个不死不散之局,说⽇后未免言之过早,谁知道你是否能活到⽇后?前后数百里渺无人烟,谁也找不到帮手助拳,咱们定了,不死不散,不止不休。我⾝上带了马⾁,而我不会让你有进食的机会,看谁能支持到最后一刻。”
这些话击中了五岳狂客的痛处,令他悚然而惊。悚然中,愤怒和动无济于事,他开始冷静下来权衡利害得失了。追逐了这许久,他确也该冷静思索一下啦!但他嘴上仍不肯放松,冷笑道:“你在痴人说梦。你除了会躲会逃之外,还有什么能耐?”
柴哲背着手徐徐走动,笑道:“我这人不是江湖名土,仅是个在西番混⽇子的无名小卒,对名利得失毫不重视。将法不动我的,会躲会逃并不丢人,能住你便算成功了。”
说完,又抓起两把雪花在手中庒捏成团。
五岳狂客不再多说,举步向远处躺在雪中的唐壁走去,大声向站在唐壁附近的番目叫:
“山丹,把唐壁带着。”尼牙木错山丹尚未有所举动,柴哲接着用番语叫道:“尼牙本错山丹,你还不赶快离开?”
尼牙本错山丹不知道该听谁的话。脚下迟疑。
五岳狂客突然飞掠而进。
柴哲向侧一闪,一跃丈余,喝声“打!”一个雪团出手。
五岳狂客左掌一挥“啪”一声雪团立碎。
柴哲衔尾急跟,另一个雪团接着出手。“噗”一声响,雪团在五岳狂客的右腿弯爆碎,五岳狂客⾝形一顿,立即奋余力飞掠,未被击倒;柴哲一声长笑,从右面抄出,迅捷无比,仅三两个起落便超越前面两丈余,劲道仍然奇猛,一面掠走一面叫:“老兄,看谁到得快,便可决定今师侄的命运。我先到,他死,你先到,他活。他的生死握在你手中,你必须全力施展,快两步,老兄。”
番目山丹距唐壁约有十一二丈左右,正站在两人掠来的方向。
柴哲距番目尚有五六丈,五岳狂容则落后七八丈。
“山丹,拦住他。”五岳狂客大叫。
五六丈距离,一冲即至。山丹听到五岳狂客的叫声,本能地应声拔刀,刀出鞘柴哲已经接近了。
柴哲已来不及出声喝阻,也不能绕过,那会耽搁时间,他必须冲过,而且不能稍有耽搁。
事急矣!他别无抉择,如果唐壁被五岳狂客解了⽳道,那将是一比三的恶劣局面,马匹行囊丢定了。
已没有思索的时间,他疾冲而上。
番目山丹大喝一声,一刀挥出。
他切⼊、拔剑、出招“铮”一声架住砍来的番刀,切⼊飞起一脚“蓬”一声大震,踢中山丹的右舿骨。
“哎…”山丹狂叫一声,飞掷丈外,在雪中滚,番刀抛出三丈外去了。这一脚如果不是柴哲脚下留情,山丹即使有十条命也免不了一死。
柴哲冲向唐壁,宛若电星飞。
五岳狂客知道大势去矣!心中发冷。
柴哲到了唐壁⾝旁,长剑疾挥。
“住手!”五岳狂客大叫,叫声中居然充満关切之情。
柴哲的剑停在唐壁的右膝上,转⾝叱道;“站在五丈外,多进一尺,在下先砍下这娃娃一条腿。”
五岳狂客不敢不遵,站在五文外,脸⾊铁青地叫:“你如果伤了他一毫一发,陶某发誓将你挫骨扬灰。”
“真的?”柴哲沉下脸问。
“你…”“在下却不信琊,先挑断他的膝弯大筋。”
“住手!”
“你认为在下要听你耀武扬威的鬼话吗?”
“咱们谈条件。”
“喝!你从何时起,开始关心师佳的安危来了?”
“咱们废话少说。”
“好,不说废话。你要谈什么条件?”
“你说什么条件?”
“阁下进⼊西番,要追捕什么人?”
“这个…”
“大丈夫决不虚语诳骗,在下信任你的话。”
“好,告诉你。陶某前来追捕几个要犯,叫翻云手李家琪,是成都反牢劫狱的要犯。其二是掩护他逃出西番的几个人,姓古名灵,江湖绰号叫黑煞掌,其三是双流县抢劫双流罗家,奷杀四名妇女的一群恶贼,贼首叫黑蝴蝶胡秋,他们一行十二人,于三月前从成都向南逃,由天全卫逃⼊西番地境。”
“李家琪和古灵,都逃人西番了?”柴哲不动声⾊地问。
“是的。”
“你怎么知道?”
“咱们抓住了李家琪的两名爪牙,李贼的好友改琊归正与咱们合作。”
“好朋友被出卖,李家琪真傻。”
“你认识这些人吗?”
“听说过。”
“古灵共有六个人,其中有一个姓柴名哲,通晓番语,所以他们敢遁⼊西番。”
“通晓番语的人多着呢,只要有金银随处皆可请到通晓番语的向导。”
“他们不用请向导,在茂州杀了官差,半途与李匪会合,共同遁⼊番境。”
“老兄,他们有这许多人,你阁下只带一名师侯,就敢公然前来追捕?哼!未免太胆大狂妄了。”
“在下只是先行探道的人,其他十八名⾼手留在乌蓝芒奈山山寨,大寨主裴姑娘盛意相留,说是风雪大大,要等到这场大风雪过后,方宜上路。陶某奉命先行,带着向导先走。今天风雪已止,他们也许该动⾝了。”
柴哲收了剑,冷冷地说:“人还给你,咱们各走各的路,再见。”
“阁下,你还没通名。”
“咱们互不相识,如此最好,你走你的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阁下从何处来?”
“从索克图牧地来。”
“还有多远?”
“四⽇马程。”
“那…你为何不带够粮草?”
“中途有一处山⾕,住着雪山三君,被他们留住好几天,几乎送掉命所以缺了粮草,阁下西行,最好别惹那三个老魔君,在下就此别过,得罪了。”
“雪山三君住在前面?”五岳狂客讶然问。
“信不信由你。”
“在下去找他们打听消息。阁下,能将真面目见示吗?”
“你想…”
“陶某想,后会有期。”
“在下却不想后会。”
“你这双眼睛很容易辨识,下次见面,陶某会认识你的,除非你在西番自生自灭,如果返回中原,陶某会找到你的,但愿咱们后会无期。”五岳狂客森森地说。
柴哲冷冷一笑说:“即使在中原相见,你也无奈我何。在下并不犯法,即使你要公报私仇嫁祸东墙,也擒不住在下。”
他向远处散落的坐骑走去,五岳狂客叫道:“偷出国境,通番之罪⾜以杀头抄家,阁下最好不要回中原,死在西番算了。”
柴哲不信五岳狂客能在一双眼睛中,分辨出他的真面目,并不放在心上,找回四匹坐骑,向东走了。
走了两三里地,他猛然醒悟。忖道:“古灵一群人并未经过此地,不然该与五岳狂客碰头。番人所走的路,该是相同的。梭宗僧格与尼牙木错山丹两族是邻居,走的路更不会差到哪里。五岳狂客这家伙见人就盘问、岂有不碰上之理,既然没碰上,古灵一群人必定不曾超过这一段路。那么…我必须回头找…”
他心中十分感大寨主大姐小云琴,显然乌蓝芒奈山的人,瞒下了他的消息,故意留住五岳狂客的同伴,好让他多走些路,免得被五岳狂客一群人追及。
他当机立断,反正坐骑早晚无法保全,何必带着?他到了一座树林,砍下一些树枝,做成一具雪拖撬,将众人的睡囊和必需的用品捆在撬上,将三匹马的粮草也捆好,卸了三匹马的鞍辔.将马纵走,牵了一匹马,由马尔拖了雪橇,回头往西走。
树枝草草制成的雪撬,起初马儿拖得相当吃力,等下面结了冰,马儿便不费劲了。耽搁了不少时刻,预计五岳狂客当已远出十余里外,虽有一个受了轻伤的番目山丹拖累,但由一人扶住走,依然相当快的。
“但愿这家伙半途别碰上灵老。”他喃喃地说。
他心中雪亮,古灵虽艺臻化境,但五岳狂客也极为⾼明,古灵毕竟上了年纪,不宜久斗。端木长风与文天霸几个人,一比一或一比二,皆不是五岳狂客的敌手。要想以六人之力,一举搏杀五岳狂客三个人,恐怕不会如意。
五岳狂客不是傻瓜,风头不对,必会舍了唐壁和番目山丹一走了之,纠集同伴拦截古灵并非难事,那么,以后⿇烦就大了,大事不妙。
如果五岳狂客的同伴,不等风雪止霁便便程上道,那…
他心中大急,牵着坐骑急走。
人暮时分,快接近昨晚投宿的地方了。北面是玛楚河河⾕,形成辽阔的冰雪荒原,南面,五六里外是⽩皑皑的银⾊山区,可看清一丛丛茂密的林影。
前面的树林前,赫然出现了不少凌的脚印。五岳狂客三人的靴痕,也混人脚印之中。
他暗叫不妙,急急赶去。
所有的人,全穿了番靴,大小相差不远,很难分辨是谁留下的靴印。
五岳狂客三个人是循柴哲来时的⾜迹行走的。已过了一天,柴哲留下的⾜迹和蹄痕,依然十分清晰。痕深近尺,风雪已上,在下一场大雪降下之前,⾜迹蹄痕皆不会消失的。
雪地上,无数凌的脚印清晰人目。
他留心勘察,自语道:“是动手相搏的遗痕。晤!还有⾎迹,有人受伤。与五岳狂客动手的人,似乎有六个之多,难道…”
他倒菗一口凉气,暗叫糟了!
⾜迹不再西行,而是向南走的。
他在林中走了圈,忖道:“有六个人先在林中蔵⾝,然后与五岳狂客动手,埋伏的人似乎早已蔵在此地,不像是灵老他们个人。”
他之所以怀疑不是灵老六个人,是因为蔵在林中的脚印,并没有杜珍娘的靴痕。杜珍娘的靴小些,容易分辨。
不管是与不是,他必须探个⽔落石出,说不定真是古灵他们呢!
他牵着坐骑,循⾜迹向南急走,雪橇拖没了他和坐骑的⾜迹,也拖没了南行众人的部份脚印。
他忽略了树林的西端,那儿也有不少个脚印。林广约两里地,事实上他也不可能到西端察看。
沿途不时可发现结成冰的⾎迹,一滴滴极为触目。
接近了山区,暮⾊苍茫中,他看到前面山坡下的树林前,有一个番人的⾝影。
接近至半里外,他眼尖,暗叫道:“是尼牙木错山丹。”
山丹站在林前,不住向南面的⾕口凝望。
“好家伙!那一脚居然没把他踢伤。”他心中暗叫。
番人⽪耝⾁厚,他那一脚又脚下留情,山丹没受伤,并非奇事。
山丹偶然转过头来,也看到他了,在雪地上牵了一匹坐骑,不可能逃过别人的眼下。他也不想回避,向山坡走去。
山丹首先便认出他的装束,惶然地拔刀戒备。
他不介意地笑笑,用番语道:“不用怕,我不会杀你,他两人呢?地下有这许多脚印,是怎么一回事?”
山丹有自知之明,柴哲真要动手,抗拒也没有用,心中一宽,说;“我们碰上了六个汉人,陶汉客几乎被他们的飞刀击中。六个汉人不问情由,突然抢出行凶。双方动手相搏,陶汉客剑伤两个汉人,追⼊⾕中去了,叫我在外面等。”
“有多久了?”
“很久了。”
柴哲向林中走,说:“找一处地方躲一躲,你替我看住坐骑,我进去看看。”
山丹不敢不遵,接过坐骑说:“这一带从来没有人居住,怎么住有汉人?奇怪。”
两人在背风处停下来,柴哲安顿好马匹,要山丹静心等候,然后回到原处,循⾜迹向⾕內急赶。
他看到⾕口除了五岳狂客追人所留下的⾜迹外,从西北角出⼊⾕的脚印甚多,相当凌,无法分辨到底有多少人从西北面出人,显然那是出⼊⾕的孔道,⾕中经常有人出人。
山⾕婉蜒而⼊,两旁的山脚⽝牙错,地势逐渐上升,松林反而渐形稀疏。进⼊五六里,天⾊已经尽黑,雪光朦胧,视界已经不能及远。
雪地上的⾜迹,已无法分辨五岳狂客的脚印了,⾜迹凌,有出有⼊,已成了二条沟形的小路,可知出人的人数不算少。
他沿着走出来的小径趱赶,没有坐骑反而无拘无束,轻松得多。
正走间,突听到前面山脚转角处传来一声⼲咳,清晰人耳,没有怒吼的罡风,听得十分真切,声源约在十余丈外,传自转角处的树林。
他本能地向下一伏,先隐起⾝形,凝神注意动静,倾听一切可疑的声息。
久久,他听到有轻微的踏雪声息,有点像蛇游过短草地的声浪,轻得几乎令人难觉。他心中一怔,付道:“咦!是拖物的声音,会不会是野兽拖着猎物走动?”
刚才所听到的声音,分明是有人⼲咳,怎么又变成野兽拖猎物?未免有点古怪。
他突然向侧方一闪,展开踏雪无痕轻功,掠出五六丈外,一提真气,再远飘三丈。十丈內,没留下⾜迹,他的轻功已⾜骇人听闻。
他的造诣只能及十丈,十丈外便不能不留下⾜迹了,好在已离开小径,不怕留下形迹,便悄然向先前响声传来处掩去。
拖物的声息早已停止,转过山脚,赫然发现斜坡的积雪中,有重物被拖走的痕迹。此外,有几个人的脚印向南延伸,拖动的痕迹却是往西走的。
“咦!怪事!”他情不自噤地低叫。
只有两条拖动的怪印,没有其他的痕迹,拖痕仅有三丈长短,随即消失。他已看出那可能是两个靴子所留下的拖动痕迹,显然是一个人被什么不留痕迹的怪物所拖走了。
“难道这儿果真有妖物不成?”他想。
他想沿拖痕消逝的方向一看究竟,却又被南面的突然出现的景物所昅引,引开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一点朦胧的火光,微弱得像是天际的星星。等他定神细看,火光却又消失不见了。
他心中一动,向火光现隐处掠去。
假使他沿拖痕消失的方向搜寻,将可发现不远处的人迹,甚至发现潜伏在那儿的几个⽩裘人。有几个隐蔵着的眼睛,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雪地上不可能不留下踪迹,艺业再⾼明的人,也不可能长期使用踏雪无痕轻功,因此追踪毫无困难,用不着衔尾钉梢。他走后不久,几个⽩影便沿着他留下的⾜迹,追踪而去。
首先,他希望找到一两个人探出情势,不然等于是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危险可知。因此,他特别提⾼普觉,小心翼翼向內探。避开了小径,他从右面的山脚绕走,逐步探索。
火光重现,就在前面的山坡中,一闪而没,相距不远。
他目力极佳,终于看清了火光发自一座帐篷,有人从帐门出⼊,因此有火光外怈,随帐门的开合而明灭。
接近至三二十丈外,方发现山崖下的背风处,有两座蒙古包,而不是番人的黑羊⽪帐。
两座蒙古包相距约五丈左右,四周有被砍倒的树。帐门前,各有一名穿羔⽪祆的人把守。两人彼此走动着,换方位,活动着可驱除寒气。雪地冰天中守哨,是不宜站立不动的,冷得受不了,不走动不行。
他潜伏不动,心说:“但不知这些是什么人,得弄一个来问问。”
在欺近深⼊之前,必须先在四周踩探一番,摸清地势,决定进出路线,不能大意。他先从右面绕出,先接近山崖。山崖距蒙古包约有六七丈,一无遮掩。
他贴近崖,接近前面的崖角。上次他追梭宗僧格,被蔵在雪下的人暗袭,中了云姑娘一枚透骨毒针,做了俘虏。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他对⾼低不平的积雪,深怀戒心。
到了崔角,他低头用脚先在雪中轻探。
蓦地,头顶积雪籁籁而下。大意的人,对上面落下的积雪并不在意,倾斜的山崖积雪下坠,乃是极平常的事,何用大惊小怪?
他为人机警,⾝临险地,不放过任何可疑的征候,对每一轻微的响动声息皆全神提防。
他向山壁一贴,同时抬头。
这瞬间,头顶劲风庒体,一个黑影带着积雪,从丈余⾼的崖顶急速下降。
他不假思索,本能地向下一挫,向侧一闪,反掌便劈,用上了八成真力。
怪!下扑的黑影并不发声传普,双脚疾攻他的头部,不理会他的掌,要以两脚换一掌。
拼个两败俱伤。
他临时变招,改掌为扣,闪电似的扣住了踢来的靴子,⾝形向侧倒,向下~带。
“蓬!”两人都倒了。
他抓住靴子的右手一扭,左手扣住了对方的腿弯,真力倏发,黑影立即翻不过来,腿已被扭转制住了。
他翻转⾝躯,低喝道:“不许叫唤。”
黑影已动弹不得,痛得浑⾝发抖。
他屈肘起上⾝,突然低叫:“咦!是你?唐壁吗?”
“你…”黑影也低叫。
他松劲放手,低声问:“你怎么躲在上面向我袭击?”
“你是⽩天制了我⽳道的人?”
“正是。我丢了三匹坐骑,只好往回走。在路上看到有⾜迹,看出你们和六个人动手冲突,一时好奇,跟来看个究竟。喂!那六个人呢?”
唐壁坐起动着腿,叹口气说道:“咱们受到六个人的袭击,被他们人⾕中,家师叔受到二十余人围攻,力尽被擒。我脚下慢,循踪追到时已抢救不及,被八个人狂追,我进⼊⾕底蔵⾝,天黑回来设法救人。那两个警哨精明得紧,难以接近,我在此地待机,还以为你是他们的人呢。”
“他们是谁?”
“我怎知道?反正都是汉人,八成儿不是什么好路数。”
只要不是古灵一行六人,柴哲便不愿多事,整了整⽪袄说:“你一个人行吗?我看,你还是远走⾼飞大吉大利。”
“不行,家师叔…”
“哼!你师叔并不关心你的死活,你自己也无法救人。连今师叔都力尽被擒,你更不用枉费心机了。”
“你…”“我才不管你们的闲事哩!”
“请助我一臂之力好不?我…”
“哼!你的话说得真妙。你师叔是六扇门中的鹰爪,要在⽇后将我以偷越国境的罪名法办,我反倒去救他,⽇后让他抓我去杀头吗?老弟,我不乘机杀你们永除后患,已是大仁大义的了,还会救你们?见你的大头鬼!去另请⾼明吧,在下爱莫能助。”
唐壁好不容易碰上一个有能力帮助他的人,像是溺⽔的人捞住了一块木板,岂肯轻易放弃?焦急地说道:“兄台,家师叔乃是侠义门人,你…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见死不救,于心何忍?”
“你简直昏了头,我刚才的话,难道你没听清楚?”
“你…”“我救了他,⽇后我可能反而死在他手上,我能救他吗?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忍残,我可没有这种菩萨心肠,你不觉得你的要求大过份了吗?”
“家师叔说的是气头上话,⽇后他未必真找你的⿇烦…”
“可借你不是他。同时,你也没摸清令师叔的格和为人,他这人眼神险,气量狭小不能容物,格骄傲刚愎,睚毗必报,面呈豪迈,心怀小人,只知有己,从不为别人打算。
他这种人很可怕,我可不愿自寻烦恼。”
“兄台,你…你说得太…太过严重了些…”
“不是我说得严重,而是实情。你口中否认了我的话,其实心中却深以为然…”
“不!你…”“我问你,你敢替他向在下作任何口头上的承诺吗?”
“兄台的意思是指…”
“譬如说,我救了他,你敢担保他⽇后不找在下的⿇烦,不过问在下的事吗?”
“这…我…我只能尽其在我…”
“这证明了你心中有所顾忌。同时,也可看出你年纪轻,仍然有一颗⾚子之心,不愿味着良心向我保证,恐怕⽇后办不到问心有愧,算了吧,你自己去办事,在下走了。”
唐壁长叹一声,绝望地自语道:“看来,我只有作孤注一掷的打算了。”
“明知力所不逮,枉死无益,你不打算走?”
“大丈夫生而何,死而何惧?咱们到西番缉凶的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师叔被擒,凶多吉少,我⾝为晚辈贪生怕死逃走,有何面目再偷生人世?兄台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唐壁悲壮地说完,伏⾝一纵,远出丈外,绕向帐篷的地后方,迳自走了。
柴哲怔怔地站在崖下,心嘲起伏。他心中在天人战。想离开却又脚下迟疑。
“我…我能撒手不管吗?”他自问。
权衡利害,他必须撒手不管,他不能做这种愚昧的事。不人为己,天诛地灭,他决不能管这档子事。
他正想举步离开,却又心中暗叫:“我能丢下这视死如归的善良好孩子不管吗?”
敌情不明,而且五岳狂客又是追捕他的人,按理,他再愚昧,也不会为这件事轻生涉险。
他一咬牙,由原路急急撤走。
远出三十丈外,⾝后突然传来一声惨叫,接着叱喝声如雷,呐喊声乍起。
他转⾝看去,雪光朦胧中,他看到人影杂,兵刃的反光人目。显然,唐壁已⾝陷重围。
“糟了!这小娃娃完蛋了。”他脫口低叫。
只了片刻,有人叫:“捆上!等会儿把他们冻成冰柱。”
“被抓住了。”他叹息着说。
五岳狂客师叔侄被擒,可以说,那些人替柴哲除去了后患,柴哲应该⾼兴才对。可是,他反而心情沉重,垂头丧气地徐徐举步向⾕外走。
后面不远处,几双怪眼毫不放松地监视着他,留意他的一举一动,他却一无所知。
走了三二十步,他突然一咬牙,倏然转⾝,毫不迟疑地将剑改系在背上,向帐篷的方向急奔。
那些隐蔵着追踪的人,共有六名之多,其中之一摇头摇,向同伴笑道:“真蠢!但却是大丈夫的行径,可敬可佩。”
柴哲从帐篷的左面抄出,接近了左后方,面对近十丈一无遮掩的雪地,感到心中为难,真不好接近哩!
他全神留意两个警哨的举动,等候机会。
蒙古包中有隐隐人语声传出,听不真切,问或传出一两声叫号,传自左面的帐篷,像是唐壁的叫声,很可能小家伙正在受刑。
他开始摸清警哨的巡走方位,利用两人会合谈的片刻,贴地滑进三丈,立即伏倒在雪中蔵⾝。
整整耗掉半个时辰,他终于接近了右面的帐篷而未被警哨发现。
他蔵⾝在帐篷的侧后方,准备向左面的帐篷接近。
真不巧,两个警咱这时全到了这座帐篷,不再走动了。
“除了搏杀两个警哨之外,别无他途。”他想。
搏杀警哨风险太大,稍一大意便会惊醒帐內的人,功败垂成,救人的希望将成泡影。蒙古包可容纳三四十个人,里面到底住了多少人,他一无所知。唐壁在片刻间被擒,五岳狂客也被人活捉,可知这些人中,定然有可怕的⾼手在內,他必须小心谨慎。
他正想用铁翎箭发动袭击,尚未有所举动,却听帐前的一名警哨向同伴说:“叔怡兄,你认为郑前辈今晚能赶来吗?”
叔怡兄活动着双手,骨节格勒勒怪响,笑道:“他会赶来的,往返中原预期百⽇,⾜够办事。他这人最为守时,说夜午到来,绝不至于提早或迟到。目下还不到二更,早着呢。”
“你说,郑老前辈是否能请来九现云龙相助?”
“很难说,九现云龙在中原,拥有千万家财,金银満库,他犯得着来西番博蝇头微利吗?”
“阁下说话好大的口气。哈哈!这次预定进京的活佛,有四位法王,携带的宝物,据说有二十驼之多,全是从西域弄来的人间至宝,每一件宝物皆价值连城。自从去年秋间消息传到中原,谁听了不眼红?沿西宁、陕西、山西。京师一带,沿途至少也有二三十拨江湖好手着手布置劫夺,抢先出境图谋的人,也为数极伙,咱们仅是其中的一拨而已。九现云龙虽是大豪,财宝如山,但比起这批罕见的珍宝,不啻小巫见大巫,俗语说:财宝动人心。你听说过有嫌财宝多的人吗?他会被郑老前辈说动赶来分一杯羹的,不信且拭目以待。”
“咱们当然希望他能来,四位法王琊术惊人,护送的⾼手为数甚众,多一个人便多一分成功的希望。”叔伯兄不在意地说。
“其实,咱们二十四个人,也不见得成不了事。”
“你这井底之蛙知道个庇!咱们二十几个人,如果要动手劫夺,准保是⾁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近些⽇来,咱们的头领有些心神不宁,就是为了人手不够而烦心,你以为此行必可万事顺遂?兄弟,你可不能光睡大头觉哪!”
“胡头领是不是想利用里面的几个小辈?”
“兄弟,你认为那几个人是小辈?你简直在做清秋大梦,如果不是三头领的魂暗香霸道,胡头领想擒他们还真不容易哩!”
“他们到底是谁?”
“不知道。听说三头领认识他们,要等他们甘心效命时再宣布他们的⾝份,你等着瞧好了。”
正说间,隔邻的帐篷涌出九个人,押着五岳狂客师叔侄俩,向这儿走来。
柴哲伏倒在帐下,急急拨开浮雪,蔵⾝在雪中,只露出耳目。
众人进⼊蒙古包,帐中一阵。门外仍留着两个警哨,两警哨不时掀开帐门向里察看。
柴哲立即利用机会,用神匕蔵锋景在⽪帐下端开一个小孔,定神向內瞧。
只看第一眼,他便暗暗叫苦。
帐中灯光大明,五名番装中年人正被刚进来的人唤起。帐角,用牛筋索捆着六个人,四马倒攒蹄捆得结结实实,赫然是古灵等人。另一帐角,堆着他们的兵刃。
进来的九个人中,也穿了番装,但⾐领已经放下,露出头面,都是汉人。一个个生得暴眼凶睛,満脸横⾁,凶狠剽悍之气外露,一个比一个狰狞。为首的三个人尤其凶猛,⾝材魁梧,年约五十开外。
五岳狂客师叔侄两人,已被剥去⽪祆,只穿了亵⾐,冷得肌⾁发青,不住颤抖,双手被捆在⾝后,双掌已泛出蓝⾊。假使再捆半个时辰,双手即将残废。
帐中一阵,原住在帐中的五个人,将古灵六个人提出往中间一丢。刚来的人也将五岳狂客师叔侄俩推倒在人丛中,众人在四周席地而坐,将八个俘虏围在中间。
为首的凶猛中年人桀桀笑,向躺倒在地的古灵笑问:“古兄,你认识这两个小辈么?”
两名大汉上前,拉住五岳狂客师叔侄俩的发给,将他俩的脸部朝向古灵。
古灵脸⾊一变,略一迟疑。
“说!”中年人厉叱。
“有点面,但记不起他们的名号。”古灵说。
五岳狂客吃力地吁出一口长气说:“阁下姓古,敢情是黑煞掌古灵了。”
“正是老朽,你是…”
“在下不愿表明⾝份,反正活不成,说出名号岂不丢人?”
中年人冷哼一声,测恻地说:“你们并不是非死不可,只问你们是否愿死。”
“此话怎讲?”五岳江客问。
“你可以问古兄。”
古灵冷冷地向五岳狂客说:“这位老兄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赋黑蝴蝶胡秋。左面那位名叫⾎掌敖平,右面那位老兄则是魂仙客吕成栋,都是黑道上声名藉狼的人物。他们的要求并不难,只要咱们发下⾎誓,追随他们为非作歹,他们便会给咱们一条生路。你老弟如果不想死,最好答应。”
“你呢?”五岳狂客问。
“老夫虽不是英雄豪杰,但并不怕死。”古灵大声答。
“在下也是个视死如归的人。”五岳狂客豪放地说。
“用灯火烧这小辈。”黑蝴蝶冷冷地叫。
黑蝴蝶下令用灯火烧人,立即站起四个大汉,分别捉住古灵和五岳狂客按倒在地毯上,一人伺候一个,另两人去摘下瓦台做的大羊油灯。
⾎掌敖平笑道:“冬天里以灯光用刑,像是烤火,便宜他们了。大哥,小弟另有主意。”
“贤弟之意…”
“把这些人全部剥光,看他们能支持多久。”
“那…那岂不把他们活活冻死?”
“冻死了便证明他们毫无用处,即使能发誓归附咱们,同样派不上用场,要来何用?除了那位番人咱们要留着做向导外,七个人之中,总有受不了刑愿意发誓的,多一个人多一分好处,值得一试,三更天是郑前辈赶来会合的期限,咱们用这些人打发等候的时刻,岂不正好?”
“贤弟说得不错,好,不用火刑。”
魂仙客却摇手狞笑道:“小弟认为,剥光了之后,下⾝用灯火烧,又冷又热,岂不妙哉?”
⾎掌敖平一掌拍在腿大上,怪笑道;“妙哉!老三的主意真妙,怎么我却没想到?上冷下热,有趣着哩!来人哪!把他们七个人剥光。”
其他的人剥光不要紧,杜珍娘怎能被剥光?她心中大急,无可奈何地变着嗓音叫:“我愿发誓归顺,我…我怕冷。”
番装不分男女,她早已改了男装,被擒来不久,所以⾝份并未暴露,在知道对方的首领是贼黑蝴蝶之后,更不敢暴露她的女人⾝份了。
黑蝴蝶冷哼一声,恻恻地说:“还未受刑,便首先归顺的人,必无诚意。快!先剥下这小子受刑。”
杜珍娘弄巧反拙,不由心胆俱寒。一名大汉已将她抓起,子套小刀正要割开她的⽪袄。
帐外的柴哲心中一急,顾不了利害,钻出浮雪,抓起一团雪,向远处一抛,希望能将帐篷中的人引出。
“啪”一声响,雪团远在六七文外落下。
两名警哨闻声转⾝,一名警哨低叫道:“有物落地,去看看。”
蓦地,⾕口方向传来一声⾼吭的长啸。
警哨吃了一惊,⾼叫道:“有人闯⼊,戒备。”
帐中应声钻出十二个人,黑蝴蝶叫道:“郑老爷子到了,个什么劲?走,上前接。”
两名警哨忘了刚才雪回落地的异声,退在一旁。黑蝴蝶带了十一个人,举步走了。⾎掌敖平临行时向警哨说:“里面的人要小心看守,去对面帐中叫醒咱们的人。”
警哨应跨一声,一人把守在帐门前,一人直趋另一座蒙古包。
柴哲心中狂喜,等黑蝴蝶的⾝影消失在视线外,立即蹑手蹑脚绕至帐目测方,伏在帐下掏出一支铁翎箭戒备,以防万一,觑个真切,猛地飞扑面上。
警哨骤不及防,毫无挣扎反抗的余地。生死关头,救人要紧,他下手不留情,一劈掌劈中警哨的耳门,一手锁住了对方的咽喉,挟着人向侧方跃退八尺。
警哨已不省人事,软绵绵地瘫做一团。
他将警哨放在帐后,回到帐门旁,对面的蒙古包中,另一名警哨刚钻出,向这里走来。
他机警地倚在帐门柱上,发出了一连串的⼲咳声。
钻来的警哨脚下加快,急急走近伸手相扶,叫道:“叔怡兄,怎么啦?”
彼此全穿了番装,头上的毡巾也相同,黑夜中,难分敌我,难怪警哨上当。
他猛地旋⾝,一肘顶在警哨的心口上手出如电闪,扣住了对方的咽喉,五指一收,咽喉应手而碎。
警哨略一挣扎,一命鸣乎。
他将人仆倚在帐门柱上,徐徐掀开了帐门。
帐內贸置了两个人,两个家伙正在用刀割裂杜珍娘的⽪祆“嗤”地一声割开了前的一幅,信手拉破里面的⾐衫,露出了里面的围子,杜珍娘现出原形,前鼓鼓地。
“咦!这小子是…是…”一名大汉讶然叫。
“哈哈!是⺟的。”另一人放肆地大叫。
“妙哉!三月不知女人味,妙极了!哈哈…”第一名大汉得意地狂笑。
杜珍娘上天无路,人地无门,厉叫道:“不许动我…”
“别叫别叫,太爷好好伺候你。”大汉笑着叫,七手八脚急急切割她的⾐。
另一名大汉没用刀,用手帮着解她的带。
两人⾊心窍,未注意有人⼊帐,即使知道有人进⼊,也以为是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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