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切腹者
⽑永利的解释使人很气,但已没有人怀疑了。忠义山庄中的义民一直都是帝家的心腹之患,即使远置边陲,仍然是难以放心的。
利用这批海上流寇来腐化他们一下,那是十分可能的;因此,李诺尔很念怒地道:“这位万岁爷是怎么回事,我们替他尽了这么多的心力,他却如此的对待我们。”
杜英豪思索了一下道:“李兄弟,不要冲动,更不要燥急,你相信这是皇帝指使的吗?”
李诺尔道:“相信皇帝对我们仍是未能释怀,但又不忍明⽩地对付我们,唆使这些家伙来暗中下手打击我们,这是十分可能的。”
杜英豪笑道:“你想得太简单了,如若这是皇帝的意思,皇帝就太笨了。他讨厌那些义民,也不致于利用这些倭寇来滋事,因为把义民消灭了,换上了这些外国海盗,祸患更烈,对他的江山更没好处;而且从自私一点的地方想,让这些海寇在东南沿海一带活动抢掠,受害的是汉家百姓居多,若是让他们在此地生了,受害的将都是他的満州百姓,你想皇帝会做这种傻事吗?”
李诺尔一怔。杜英豪道:“再者,这次我们能及时洞悉谋,是宝亲王通知的消息;如若这是皇帝的意思,宝亲王会跟他老子作对吗?”
李诺尔顿了一顿道:“这?也许⾜因为宝亲王跟大哥的情不同,而且对皇帝的作法不同意,所以才私下密。”
杜英豪头摇道:“你别信情了,跟皇室打道,讲情是靠不住的,更何况他们是⽗子之亲,他不会帮着别人去捣他老子的蛋;再说,他们当皇帝的人,着眼的心是整个家邦的利益,不会有第二种看法的,所以我不认为是皇帝在整我们。”
⽑永利急急地道:“杜大侠!没有错,的确是你们的皇帝,你不妨到京中去查证一下。”
杜英豪微笑道:“假如真是皇帝在后面支使你们,你们只要把密的事据实呈报就行了,何必还一定要真凭实据去告宝亲王呢?皇帝惩太子是老子管儿子,可不需要什么证据的。”
⽑永利道:“杜大侠,我告诉你的是实话,你是朝廷敕封的侯爵,若非皇帝的秘密授意,我们又怎么敢来动你呢?”
杜英豪一笑道:“那就是你们也受骗了,我相信皇帝不会亲自召见你们,亲传秘旨吧!”
⽑永利道:“那当然不是,小老儿在京中时,只是由一位皇室的亲贵代宣秘旨,指示行事;不过,小老儿的主公⽑利亲王却晋见过国中皇帝。”
“哦!你还有主公,他是一位亲王。”
⽑永利道:“小老儿的本名叫屈內主⽔,是前大将军⽑利的家臣,因为被现任的大将军⾜利所逐,不得已流亡海上,少主颁着我们一批家臣准备作复权的奋太,所以才。”
杜英豪笑道:“所以才想借助国中的力量?”
⽑永利道:“是的。我们被放逐已经有几十年了,人员越来越少,靠自己的力量是无法回去推翻⾜利王室的,必须借重外力。”
“国中皇帝答应了你们吗?”
“是的!他在那位亲贵的家中,曾蒙国中的皇帝秘密召见,亲口答应将忠义山庄给我们当作复国的据地;只是皇上说那块地方已经被一批民所占据,要我们来设法取得。”
杜英豪笑道:“你们见到的是真的皇帝吗?”
⽑永利一怔道:“什么?皇帝还有假的?”
杜英豪道:“皇帝自然不会有假的,但是他也不会到一个亲王家中来秘密召见一个外国小邦的叛逆领袖,帮助他回国去造反。”
⽑永利怒道:“我们可不是叛逆,而是正统的王室,那⾜利才是叛逆。”
杜英豪一笑道:“我不管你们谁是叛逆,但是我知道人家现下当权,你们却垮了台,流亡在海上当強盗,皇帝跟你们又没特别情,为什么要支持你们去跟一个当势的权政过不去呢?那对大清朝毫无好处。”
⽑永利怔住了道:“那的确是你们的皇帝。”
杜英豪道:“华中是天朝上国,万邦之宗,皇帝的⾝份何等尊严,怎么会偷偷地来接见你们,只怕你们是上当了。”
⽑永利道:“我不相信。”
杜英豪笑道:“信不信在你,但我可以告诉你,那个皇帝绝不会是真的,那位亲贵为了要利用你们,随便找了个人来哄你们一下。”
⽑永利道:“他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杜英豪道:“我想那位权贵一定很有势力,他是为了要扩张自己的实力,才拉拢你们跟宝亲王对抗争权。你们真要求得庇护,该去投靠宝亲王才对。”
⽑永利道:“我们试过,但是被拒绝了。”
杜英豪大笑道:“这就是了,他是正统的帝胄亲裔,将来是继大统的皇帝,自然不会跟你们这些外邦逆臣打道的;只有那些野心的夺权者才会接纳你们,利用你们来卖命。”
⽑永利沉思片刻才道:“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我们都无法改变计划了,因为我们都已经投⼊了很多的人力与财力,无法回头了。”
杜英豪脸⾊一沉道:“你们还要蛮⼲到底?”
⽑永利道:“是的。第一,这是我们主公的旨意,我们必须服从;第二,我们不能长期流亡海上,必须要一个立⾜的据地。”
杜英豪冷笑道:“以前我念你们是受人利用,才放你们一马,但你若执不悟,我可不客气。”
⽑永利悍厉地道:“我来此已经两年了,手掌也已伸进你们山里,你杀了我也没有用。”
杜英豪道:“你看看好了。你以为仗着一点福寿膏就可以把我的人拉拢过去了,没这么容易。”
⽑永利狞笑道:“利用福寿百来软化你们,只是一种手段而已,我们渗透的方法多得很。”
“还有些什么方法?”
⽑永利哈哈大笑道:“你想我会说出来吗?你自己去找吧!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这片山庄迟早都会是我们的。”
李诺尔愤然道:“大哥,这老家伙太可恶了。大哥,把他给我好了,我有办法叫他把他们的谋,一字不漏地招供出来的。”
⽑永利哼了一盘道:“李诺尔,你也许是在罗刹人那儿学了点供的手法,那是吓不倒我的。”
李诺尔哈哈笑道:“等你尝到了厉害时,再能如此嘴硬,我就佩服了你。”
他剑上前,正想把这老头儿活捉下来,那知⽑永利由⾝没菗出了一柄短刀,用力揷进了自己的肚子,然后还上下一拉一刮,在自己的肚子上划了一个叉的十字,顿时⾎流満地,连割斯的肠子也挤了出来,他的⾝子也砰然倒地。
这老家伙竟然切腹杀自了,倒是大出众人意料。杜英豪叹了口气,上前拾起一把刀,往下一落,把他的首级砍落下来。
赖光荣轻呼道:“吐节,这老家伙是可恨,不过,他死得倒很英椎,您就放过他的体吧!”
杜英豪抛开手中的刀道:“切腹杀自是他们武士为自惩失败的手段,但必须要有人斩落他们的脑袋那才算是承认他的忏悔,而给予他一个光荣的传统。我这么做,正是成全他。”
才说到这儿,后面跑出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女,居然是穿着和服,作东洋少女的打扮。
她向杜英豪跪下磕了几个响头,垂泪道:“谢谢杜大人成全,使家⽗以一个武士的⾝份以终。”
杜英豪一怔道:“你是他的女儿?”
“是的!我叫屈內和子,是士⽔幼女。”
杜英豪道:“对令尊之死,我很抱歉。”
和子倒是很明理,擦着眼泪道:“我知道,那不能怪杜大人,大人是要保护自己的地方,但家⽗的情形也是值得同情的,他一心要拥戴少主,重回扶桑京都,恢复昔⽇的光荣。”
杜英豪一叹,问道:“令尊的事你全知道?”
和子道:“知道一点,不十分清楚,不过对犯侵大人之学,我是一向反对的;我也知道国中皇帝秘密授意之举是靠不住的,但少主与家⽗以及一些家臣们都很奋兴,认为是复国良机。”
杜英豪一叹道:“你能明⽩就好,你们糊里糊涂受人利用,很可能把最后的一点本钱也都毁在这儿,埋骨他乡,连鬼魂都要永久飘零了。”
和子道:“我知道。见到了幼主,我会再劝他的,不要再妄固复国了,还是接受⾜利王室的招抚,回到本土去,多少还有个藩主的地位。”
“喔!⾜利王室招安你们回去吗?”
“⾜利将军原本是⽑利王室的近亲,虽然夺了大权,倒没有赶尽杀绝,仍然以十二城为藩,拨给⽑利王室为领,只是⽑利少主不甘接受。”
杜英豪轻叹道:“易主为臣,当然是难以甘心的,只是人必须要知时识务,即使要重振光荣,在本土也比较有利,靠外力成事是绝无可能的。那⽑利少主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那只有宮本田⽗女俩才清楚。”
“那对⽗女逃到那儿去了?”
“不久前还在此,后来见大势不佳,又从地道逃走了,很可能避⼊山庄去了。”
“什么?他们还敢避⼊山庄去。”
杜英豪神⾊微变,用手一挥:“紧急回山。”
堀內和子十分合作。她不但指出了宮本田和花子在山中的可能蔵匿处,也把她所知道的山中据点一一都指了出来。
杜英豪是越听越紧张,因为他不知道对方的势力已经探植在他的山庄有这么強大了,尤其是有些人,还是他认为绝对忠贞没问题的,这使他在惊心之余,又感到十分痛心。
更糟糕的一件事,是个只叫晏菊芳带了赖尚荣和一些庄丁们去搜捕那些昅食福寿膏的山民,虽有小玲的帮助,但是照现在的状况看,则是大大的不妙。他必须要尽快的回援。
而且,他还带着堀內和子,携带了一本名册,那是每月福寿膏的配给数,数量十分惊人。杜英豪总计了一下,虽然只有十分之一的人受他们的蛊惑,但是其中颇有一些资深的义军领袖在內,由他们⾝上再广泛地影响的话,至少会有三分之一的人会跟着他们走,因此,他们真要发动夺取山庄,看来并不困难,如果再过一些⽇子,等他们势力落实,再要驱走他们就难了。
还有一点使杜英豪担心的,是在山庄內的倭人势力。在堀內和子的记述中,居然也有几十个人了。这些人有男有女,多半是昔⽇⽑利将军手下家臣的后人,他们都习就了国中话,改了个国中名字,运用各种的关系,潜进了山庄。
李诺尔见了十分惭愧地道:“大哥!这是小弟的疏忽,人都是由小弟处放进去的,我们的门噤太松了,而小弟对这些人的底细完全不清楚。”
杜英豪道:“我知道!你对內地的江湖状况完全不,我虽然把小赖放在你那儿帮忙,可是他的江湖门路也不,认识不了几个人,我让你们守着门户,就是表示忠义山庄没有门户,任何人前来共同开创生活,不究既往,只重未来。”
李诺尔道:“大哥的构想是好的,只是有些人不作如此想,他们要霸占这个山庄。”
杜英豪笑笑道:“没这么容易,对有心来此开创生新的人,我十分,而且还尽最大的努力保护他不受⼲扰;对有心来此生事的人,我的处置也会十分严厉。山庄的宁静与秩序不容破坏。”
他的神⾊一转为严肃,而且立刻下令调遣人员、分配任务,加以围歼。
李诺尔低声道:“大哥!这么做下太妥当吧!人家是分散的,咱们如此浩浩地前去,只能及于一两处,其余的人就会有了戒备,聚结起来。”
杜英豪道:“我知道!我就是要他们如此!”
“可是那样一来,他们也有三、四百人了,纵或在整个山庄而言,不能算是多数,可也相当可观了。”
杜英豪一笑道:“兄弟!你不懂的,这正是一个不必大量流⾎而击溃他们的好方法。”
李诺尔仍是不懂,但也不敢多问,只在口中喃喃地道:“这算是什么方法呢?”
“对付強大的敌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将他们的势力分散,而后叫他们自己打自己去。”
这个答案也只是在杜英豪心里闪现了一下,没有说出口来,因为这是天机,不可露的。
他们顺利地清剿了两处最近的人家。没有找到蔵匿的宮本田与花子,连两个蔵在他们家中的东洋细作都突围溜掉了;但是找到了一大批的福寿膏,也抓到了窝蔵奷细的主犯。
杜英豪处事有时是很倔的。虽然那两个主犯一再求恕认错,甚至于也有其他的乡老来求情,但杜英豪一点都不卖情面,立予处决,而且还吩咐将人头⾼悬上示众。
他对那些乡老们说话更不客气:“各位前辈,你们是义师首领,而且这两个人是你们带来的,对他们的行为,你们应该负责才是;尤其是这两个,他们离山口最近,倭寇的福寿膏都是由此运进来再行分发的,他们简直罪该万死,你们还好意思为他们来讲情。”
也有人不服气地道:“他们罪不至死!”
杜英豪⼲脆沉下脸来道:“勾结外贼,毒害同胞同僚,这是卖国的汉贼行径,难道还不该杀,难怪义师以前没有什么成就了,姑息⾜以养奷,这本就是给各位惯出来的。”
一番话把那些老家伙们骂得狗⾎淋头,但也封住了他们的嘴,再也不敢开口了。
事实上却也有大多数的长老们在心里叫痛快的,因为义师的组成本来就没有一个完善的组织,都是由一些地方上的首老,率着弟子拚拼凑凑,一伍一什,慢慢地凑起来的,弟子众多的就成了领袖,少一点的屈次;但是那些弟子较少的,也都能挨到一个长老的职司,担任到司纪律的工作。
正因为是弟子兵,所以有时不免护短,对自己的弟子犯了过,免不了要曲意维护;而力量不⾜的,则我互相帮持,渐成派系,严重到互相倾轧的程度。这也是各地义民自为政,难以团结的主因。
刚才开口的正是那两名犯者的⽗老,他们也因为知道自己弟子所犯的罪过不轻,不敢出头维护,只好讲情了。那知杜英豪不给面子,严厉执行,而且还给了他们一顿狠教训。
对杜英豪,他们都还有几分敬畏,所以不敢再抗辩了,只有一个不服气地道:“杜大侠处置并不为过,只要讲公平,犯过的不只他们两人。”
杜英豪道:“那当然,我会照罪行轻重论处的;但这两个人可以说是罪魁祸首,绝不能放过。”
大家来到另一处叫秋月山庄的地方。那是一片很大的地方,傍山而建,主人叫八臂神叟冯纪远,也是少林俗家长老,兼义师副总护法,声望地位,俱非等闲。
那些长老们见来到此地,不噤楞然道:“难道冯老也会有问题吗?那真难以想像了:”
杜英豪淡淡地道:“他若是没问题,不会冤枉他;他若有问题,也不会放过他,大家进去吧!”
庄门是开着的,没人看守着,在忠义山庄內,这是很普遍的现象,但是此刻却给人一种不安的预感,似乎房內蔵着很大的凶险。
连李诺尔都低声道:“大哥!咱们该慎重些,这里面恐怕早已有了准备。”
杜英豪却朗声道:“怕什么,当年一⾝面对着几千支火、几千个罗刹鬼子,我也没退缩过,这儿都是咱们自己的同胞,却要慎重了。”
李诺尔道:“罗刹人明摆是敌人倒是好办,这儿虽是咱们自家同胞,却不明敌友。”
说着已经进了秋月山庄的大厅。那虽是新建的房屋,却因为时间仓促,还十分的简陋,但是山上的巨木很多,材料易取,倒是颇为⾼大,一下子进来了二、三十人,仍然不现局促他们才坐定,冯纪远就出来了,带了五、六名弟于,彷佛很惊讶地道:“杜爷今天怎么有空到下处一顾,还有各位老哥儿们也凑着一块儿来了。”
杜英豪封开门见山地道:“冯老!兄弟今天接获密报,发现了一批东洋海盗意图染指忠义山庄,他们已经派了很多奷细渗透了进来;有一对⽗女,海盗的头子,老子叫宮本田,女儿叫花子。”
冯纪远脸⾊微微一变道:“不错!有这两个人来到敝肚,他们是兄弟的朋友。”
大家没想到冯纪远会直接承认,倒是一楞。一名长老道:“冯老怎么会跟东洋海盗作朋友的?”
冯纪远道:“他们也是倭朝王族,流亡海上,不忘故国,意图作匡复之举,与我们的处境相同。他们来求援,要求一地为栖,兄弟觉得他们颇堪同情,所以才加以收容。”
这番理由听起来似乎也颇为有理。杜英豪却道:“冯老,你似乎忘记了,在前朝沿海一带,杀戮百姓、抢我财帛、辱我妇女的正是这批人。”
冯纪远道:“兄弟没有忘记,但此一时彼一时,以前他们是我之敌,现在他们则与満虏朝廷为敌,也是我们的朋友了。”
杜英豪道:“他们残我同胞,朝廷对付他们,是为了要保护百姓。”
冯纪远道:“兄弟的看法则不同,我们最大的敌人是満人朝廷,凡是与満朝为敌的,都是我们的朋友;何况他们现在已改变作风,以夷人商船为下手的对象,不再抢我同胞,而他们与満朝作对的行动却末戟上,我们应可引为助力。”
杜英豪叹了口气,他知道这是无法抬的问题,大部份的义军领袖都以复兴明室为第一要务,冯纪远的看法就不能算错。
他只有避重就轻地道:“他们想犯侵我忠义山庄,冯老知不知道?”
“他们不是犯侵,只是想在此求栖⾝之地。”
杜英豪直接了当地道:“我不准。”
冯纪远也亢然地道:“他们只是在兄弟的地方居留,并没有冒犯到杜爷的忠义山庄去。”
杜英豪道:“冯兄!这忠义山庄不是你的。”
冯纪远一翻眼道:“笑话,这儿是我们凭双手一寸一寸开发出来的,不是我的是谁的?”
他的手一挥,厅后涌出一大批的人,各持兵器,为数在百人左右,一半进⼊厅內,一半则在屋外,将房子密密的包围了。
宮本田与花子赫然也出现在厅中。宮本田大声道:“杜英豪!你太过份了,居然想赶尽杀绝,追到这儿来,这下子可是你自投死路。”
众人都为之大惊,冯纪远的行动是令人难以相信的,他似乎公开地站在倭寇那边与社英豪作对。
杜英豪倒是很沉稳,看了看宮本田与花子⽗女,见他们⾝边簇拥着另一批青年,虽然是汉人装束,却手执倭刀。很明显的那是一批东洋武士,以汉人的⾝份潜伏进来,此刻已无掩饰的必要,故而公开地摆明了,而且更喧宾夺主地排众而出,主动地面对着杜英豪⾝没的堀內和子厉声道:“和子,是你露了此地的秘密,把他们带到此地来的?”
堀內和子勇敢地道:“不错!是我,因为我跟你们一样,不愿被人杀死,还希望活下去。”
宮本田愤怒地道:“你这个贪生怕死的妇,竟为了怕死而出卖自己的同胞,出卖主上。”
堀內和子尖利地反诘道:“宮本样,你这话我无法同意。我的同胞在扶桑本土,我并没有出卖他们,我的主上应该是住在京都皇宮里的天皇陛下,我也没有背叛他呀!”
宮本田怒不可遏地叫道:“胡说!你这个嫦、叛徒,你的⽗亲是主上⽑利永康的家臣,所以他的国中名字也叫⽑永利,那是主上所赐。”
和子冷笑道:“我⽗亲连⽑利永康是什么样子都没见过,一切都是你在中间传话,到底有没有这个人也不得而知;何况主人虽然封赐我们五十万石粟的爵禄,却连一粒米也没见到,倒是把我们每年辛苦经营的收⼊都献了去。”
宮本田吼道:“目光浅近的女人,你只看到眼前,刻下是非常时期,主上正在蒙难,才暂时欠你们一下,一旦光复权位,会加倍奉还的。”
和子道:“说得好听,只是你的一句话而已,你说的话能代表主上吗?”
“怎么不能?我是主上的唯一代表,我的每一句承诺,都是代表主上的。”
和子冷笑道:“你的权利居然大到能作主晋封一位五十万石的家臣了吗?五十万石是一个很大的城市了,我⽗亲被封的又是那一个城呢?”
宮本田道:“只要主上能重掌大权,任何一个大城都由着你们挑选。”
和子冷笑道:“宮本!我认为这本是你的骗局,连有没有⽑利永康主上这个人都很难说,可能本是你捏造出来的。”
宮本田厉声道:“大逆不道的畜生,你居然。”
和子冷冷地道:“我⽗亲一心妄想权势,而且也不懂贵族的礼仪,由着你去哄骗;他是个平民,而且还是逃亡的家奴,照朝例是不能封爵的。”
宮本道:“主上顾念他的功劳,已经赦免他的逃亡罪,而且还撤销了他的家奴⾝份,更将他晋封为家臣贵族,这是何等的荣幸。”
和子冷笑道:“只可惜晋封的是一个流浪的将军,为天皇陛下不承认,他连自己的地位都无法保全了,还有权能封赏别人吗?”
官本田脸⾊一妥道:“天皇陛下是不管事的,宮中的天皇只是一个象徵,谁有权他就承认谁。”
和子冷笑道:“但是照例,三十万石以上的城主就要由天皇召见赐封才能生效,不管是那一家的家臣,名义上效忠的是皇室,而且受任的诏令,也是由皇家颁下的,不是说了算。
宮本田没想到这个女子对宮廷中的规矩会如此清楚,怔了一怔才道:“那当然,目前只是口头上的允准,以后会补行仪式的。”
“口头允准!谁的允准?只是你口中的一句话,没有任何的保证,你若是否认呢?”
宮本田道:“那不可能的,只要你们一直忠心耿耿,我怎么会撤消呢?”
“若是你遭了意外死掉了呢?那所有人的封爵岂非都随之冰消了吗?”
“不,不会的,主上那儿有记录的。”
和子道:“只听你说主上,主上在那里呢?主上又是什么样子呢?”
“主上神纵英武,相貌秀美英武,庄严神圣一如神明,只是因为全安的考虑,除了贴⾝的近卫以及使者之外,暂时不允臣下晋见。”
和子冷笑道:“就算是你说的原因吧!他给我们的封爵已有几年了,至少也该有一纸手令以示昭信吧!而且也必须要用上⽑利的族麾令记,你可别说在忙中失落了。”
宮本田道:“那的确是失落了。”
和子赫赫冷笑道:“这就更糟了,他若失去了族麾,连他自己的⾝份都有问题了。族麾是世代相传的权力标志,就跟传国⽟玺一样,难怪你拿不出手诏的,原来那个⽑利将军的后裔是假的。”
宮本田道:“胡说,你竟敢侮蔑主上。”
和子也亢声道:“我认为本就没有什么主上,那只是一个由你捏造出来,哄骗别人为你卖命的形象而已,因为你许的爵位太随便了,几世家臣,尚且要立下汗马功劳,才能以十万石的次序,渐次而进,那有一次就直接进五十万石的,若说是为了酬功,我⽗亲的功劳并不够大。”
宮本田怒叫道:“你们掘內家的封爵取消了,因为出了你这样的叛徒,万世难彰其恶。
杀|弥次郞,去劈碎这个妇的头颅。”
一个包着头巾的青年汉子应声而出,手抱倭刀,扑奔而来。和子叫道:“弥次郞,你这个傻瓜,宮本所说的主上是个假的,你的封爵也是假的。”
弥次郞默然不语,杀意未灭,冲前一刀劈了下来,幸亏胡若花在旁一把拉开了道:“和子姑娘,你退后,我来对付他。”
和子看着弥次郞道:“怎么,你还要为他卖命,我最近详细地阅读了宮廷礼记,才知道他的话漏洞百出,本是骗人的。”
弥次郞冲前又是一刀劈下,口中喝道:“八格野鲁,多嘴的女人。”
刀锋凌厉,来势汹涌,胡若花要拉开已经来不及,不过她手中的钢叉劫及时朝前一递,反挑上去,叮当一声,火光四。她那大巨的劲力把弥次郞拨得退后了好几步。和子退了下去,大声叫道:“弥次郞,我说的是真话,你应该相信的。”
弥次郞依然两眼怒睁,连那些倭族汉子也都一个个神情木然,毫无异状。和子终于明⽩了叫道:“你们原来都知道了,宮本田说的一切都是假的,本就没有什么主上,他只是用爵位来骗人。”
弥次郞厉声喝道:“住口!妇!只有真正的武士才能领爵,你们这些民凭什么资格,五十万石,哼!做梦,你们只配做一千石以下的胥吏。”
和子也反相讥道:“我们是民,你们又是什么?甲贺的忍术杀手,是最卑劣的走狗,真正的武士没有一个会承认你们的。”
弥次郞被他的话怒了,扬手一片寒星,幸好⽔青青在旁,脫下了⾝上的小羊⽪披风,风一阵抖舞,只听见一阵叮叮声响,当斗蓬静下来时,里面抖下一大堆的铁蒺藜,藜刺尖上泛着蓝光,说明了那是浸过剧毒的。杜英豪怒道:“好卑劣的手段,你们竟敢用浸毒的暗器伤人。”
弥次郞傲然笑道:“甲贺忍者只求胜利,从不在乎用什么手段杀人。”
杜英豪也冷笑道:“你别以为忍术有什么了不起,那在我们国中武林的眼光中,只是一些下五门的术士手法,,最为江湖道所不齿。”
那些已受蛊惑的国中武师果然有不少低下了颈,显见的,他们是因此而感到不好意思。
弥次郞也似乎受了怒,目标改同了杜英豪,厉声叫道:“你敢看不起我们,我杀了你。”
⾼举倭刀又要冲向杜英豪。胡若花的钢又一举,又将他拦住了。“滚!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向我家侯爷叫阵,给我滚同去。”胡若花道。
钢又一震,她的巨劲将弥次郞震得连退十几步,一庇股坐在地上。他用刀拄地站了起来,目光视着胡若花,口中喃喃念着咒语。和子忙道:“姨注意,这家伙在捣了。”
胡若花笑道:“他要是敢在我面前捣鬼,就算他倒楣了,我是专门捉鬼的。”才说完这番话,弥次郞已经冲到了面前,张口吐出一道⾎雾,又急又浓,而且扩散极快。胡若在才呆了一下,⾝外已为⾎雾所罩。
杜英豪忙道:“若花!这是障眼法,在里面别动,拿出猎貂的方法去对付。”
弥次郞口中已停止了噴雾,冷笑道:“我这吐云遁可是真功夫,你们国中人会吗?”
说完一隐⾝形也窜⼊了雾中。大家都很着急,但也不敢进去,因为杜英豪在外面已遭遇过一次了,那次他是躺在地下才逃过所有花朦胧中的追杀,不知道胡若在是否也懂得。
正在焦灼间,雾中传出了一声嘶喊。那是弥次郞的声音,这声音是他要发出攻击前的呐喊,有着威示、震慑破胆的作用,想见到接下去就是攻击了,可是却没有其他的声音了。
未闻惨叫和痛苦,也没有听见有金铁融声,难道他这一度攻击落空了吗?
杜英豪很⾼兴,他知道胡若花已经听憧了他的指示,预先就隐蔵了起来而伺机反击,于是他笑着道:“若花,耐着子,慢慢地等机会,出手就别容情,这种谋鬼祟的家伙,无不该杀。”
胡若花这次听了一半,违反了一半。
违反指点的是她没有耐心地等机会,而且立刻就走了出来;听从的是她果然没有容情,她把弥次郞叉在叉头上,擎着举出来的。
这次距弥次郞发出攻击的呐喊后,不过眨眼的工夫,战斗已经结束;显见是未经第二回合,一次就分出了胜负。弥次郞是颈子的部位被三般的钢叉透刺而过,人就这么被挑了起来,挂在叉上。
中间的那一股尖刀最长,刚好刺穿了咽喉气管,难怪这家伙再也发不出第二声了。
猎叉是掮在胡若花的肩膀上的,弥次郞的⾝体挂在上面,就像是一头猎获的狐狸或兔子弥次郞是个很结实而不算太矮的人,既不像狐狸,也不像兔子。他的⾝体最少也有一百五十斤上下,但是胡若花掮在肩上,却像是不到十斤重,给人一种轻松的感觉。
宮本田的脸⾊变了,厉声叫道:“你们竟然如此忍残,如此地对待一位武士。”
赖光荣却道:“宮本!这可是跟你们学的。你们在海边抢劫国中村落时,经常把小孩刺挑在长矛尖上,转着当玩具呢!”
官本田道:“那只是用作威示,恫吓那些村民不要作无谓的抵抗,乖乖地把财物献出来,免得我们杀死更多的人;这是不一样的。”
他自以为是地解释了一下,却没有否认,因此,这一篇解释听在众人耳中都不是滋味。
赖光荣也是认为胡若花对于死者的行为太过于不敬。他知道这是胡若在的习惯,她出猎归来,都是把猎物穿在尖上掮下来,倒并不是故意对弥次郞有什么过不去;是在江湖人的观念中,人死为大,即使是自己亲手杀死的敌人,也要表现出相当程度的恭敬,不能辱及其遗体。
赖光荣只是为了辩饰一下胡若花的行动而减少大家的反感,他没到过海边,也没与倭寇海盗接触过,这些事只是传闻听说来的,既不能确定宮本田这夥人是否有过如此行为,更不能确定这个被杀的弥次郞是否有过那种行为。”
但是说也凑巧,那弥次郞却是最喜残杀儿童,而且把无辜的儿童挑刺在长矛尖上转动。他玩得最起劲,已经有过七、八次的记录。
因此,宮本田在听到赖光荣的话后,连忙提出解释。他以为杜英豪这边的消息灵通,早已知道这件事,特意如此对弥歹郞作为报复的。
大家的目光看着宮本田,连冯纪远那边的人都是一样,使得宮本田感到很不舒服。眼光虽不能杀人,但是一个人若被几十对仇恨或不齿的眼光凝视着,那种滋味极不好受的。
宮本田退了一步道:“你们如此看我⼲吗?弥次郞是个武士,他是英勇地死于战斗,当然跟那些无知的孩童不一样,他的体应该受到尊敬。”
吐英豪沉下脸道:“若花,把体放下来吧!你不可对一个死去的人如此。”胡若花很听话,连忙放了下来。倒是堀內和子道:“杜节,这个弥次郞最为凶暴了,他因为自小是个儿孤,常受其他儿童的欺负,所以他也最恨小孩子,已往在抢劫时,见了小孩子就杀,赖爷说的那些罪行,就是他兴出来的。”
赖光荣没想到居然会蒙上了,连忙道:“那这家伙就罪该万死,当有此报!
杜爷!你说是不?”
杜英豪庄严地道:“他该死,我们可以杀了他除害,但他死了就不会再害人了我们就不必再对他如此了;疯狗咬人,必须打杀,但不必去咬他一口作为报复吧!”
这番话说得正气凛然,使大家心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