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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二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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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妖狐胡美珍活动在东路,江湖人称之为东灵。

  女王蜂胡风在西路上出没,江湖人称之为西灵。

  点绛席容容出⾝在江南,江湖人称之为南灵。

  ⽩含沙和邬影北地称雄,江湖人称之为北灵。

  这东西南北四灵各霸一方,还好她们各踞地盘,没有过界,而天下又实在太大,她们每个人就自己这一方也无法大小通吃,所以还有别人混的路,而且即使惹了她们,只要进出她们的地段,她们也不致于追出去。

  但谁要惹上了另外两个女煞星那可是老寿星吃砒霜,嫌自己命长了。

  那就是碧落仙子李瑶英和地魔女单小红。

  李瑶英是峨嵋前辈女剑客李英琼的⾼侄孙女儿。

  李英琼虽是峨嵋门中的长老,李瑶英却不属于峨嵋门下,甚至于还跟峨嵋派大大的过不去。

  因为峨嵋掌门齐小霞的儿子齐飞就死在李瑶英的剑下,而且峨嵋门下的弟子也有好几个被李瑶英的紫郢剑割断了脖子。

  以道理而言,这倒怪不得李瑶英的心狠手辣!

  那要怪峨嵋掌门人齐小霞太过于溺爱护短,既没把自己这个独养儿子教好,择徒不严,门下弟子的素行很不好。

  峨嵋挟前人之余荫,不但是川中第一大门户,在武林中也有着很⾼的地位,⽇久而弊生,就养成峨嵋门下那股骄纵的气焰。

  而齐小霞所收的一些弟子,又都是世家、望族‮弟子‬,⽗兄或为京中巨宦,或为地方上的富户仕绅。

  这批年轻人再学了一⾝不错的武功,那里还安份得起来!

  他们出师后,回到家门再各自互通声气,那就更不得了,几乎整个四川都成了他们的天下。

  齐飞是这一批年轻人的头儿,他的年纪并不是最大的,都因为是掌门人的独子,人门自然最早,成了当然的大师兄。

  大师兄到每一个地方,更是每个师弟巴结的对象。

  这天他去到巴县,却接到四师弟的告急信,说是被人打伤了,请大师兄替他作主。

  一问究竟,才知道老四⽟面郞君刘永信在街上‮戏调‬了一个女娃儿,那却是巴山剑客顾清风的孙女儿。

  结果惹恼了顾清风,一顿拳脚,打得刘永信鼻青脸肿,若非是人家看在他师门份上,几乎割了他的脑袋。

  巴山剑客是西蜀地面上有名的剑术世家,但是与峨嵋相较可差得太远,居然打伤了峨嵋门下,这还得了。

  齐飞怒冲冲带了几个师兄弟去,顾清风打了刘永信后,也顾忌到峨嵋势盛,出门避祸去了。

  但齐飞却不肯罢休,当场就把他的孙女儿顾小芸掳回了刘家庐言叫顾清风上门磕头赔罪放人。

  顾清风这下子躲不住了,在三天后,老着脸⽪到刘家,七十老翁硬是向刘永信磕了三个头,才算把孙女儿领了出来。

  但顾小芸已经被‮磨折‬得不成人形了。

  回到家中不到两个月,上吊死了。

  因为她在那三天中,巳遭齐飞数度‮辱凌‬,当时怕祖⽗难过而不敢声张,可是过了两个月,她发现自己红嘲不信居然怀了⾝孕。

  这下子瞒既瞒不下去,一个未嫁的姑娘家生下了私生子更不像话,她只有用一绳子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顾清风自然不肯罢休,又找到齐飞去理论。

  齐飞很混帐,居然来个矢口否认,说那天把顾小芸放回去时,她也没说什么,谁知道她跟个野男人私通了,出了事情,赖到他头上来。

  顾小芸是个很自爱的姑娘家,绝不可能有那种不轨的行为。

  事实上她自从被接回家之后,整天躲在家中,连大门都没迈出一步,明明是受了齐飞的欺侮,却因为死无对证。

  顾清风气得吐了⾎,回家后也一病不起。

  李瑶英是来吊丧时才得知原委的。

  她跟顾家是远亲,跟顾小芸私很好。

  顾小芸在临死前,留下一封绝命书,给她贴⾝的小丫环,转给她,苦求她代为寻求公道。

  李瑶英并不出名,但顾小芸却深知她有能力为自己报仇雪恨的,她的绝命书不给祖⽗而给李瑶英,也是知道祖⽗的能力不⾜以为她雪恨。

  李瑶英果然找上了门去。

  齐飞跟那一群师兄弟正在开怀痛饮。

  席间,刘永信正在开玩笑说:“大师兄,顾小芸那小妮子也太想不开了,她既然怀了孕,找到师⽗那儿去,师⽗少不得也会收留她的!”

  齐飞立刻‮头摇‬道:“那可不行,这种妞儿玩玩可以,但娶来做老婆却不行,跟咱们峨嵋结亲,顾家还不够瞧!”

  刘永信道:“小弟可不是说娶她下来,但是先收个小老婆总是可以啊,最重要的是她有了⾝子,大师兄是一支单苗,凭这一点,师⽗也会收容她的!”

  齐飞哈哈大笑道:“收下当个小老婆,我自然不反对,男人嘛,谁也不会嫌老婆多的,只可惜那个妞儿没福气,先去上吊了。

  她死了我当然不认帐,她如果活着来找我,我一定会想个法子收下她的,尤其是她大了肚子,我没有想到就那么两回,她竟会留下了种。”

  刘永信大笑道:“这就是大师哥本事大呀!”

  大家笑得更厉害了。

  忽然平空传来一声尖锐的呼喝声:“你们是一群畜生,死了一个女孩子,你们没有半点悔疚之心,还笑得出来,”

  随着呼叱声,一条俏美的青⾊人影由房顶翩然而落,却是一位青⾐的美貌大姑娘,手长剑,英气迫人。

  大家先是一怔,但见到她只是一个人,又哄然地大笑起来。

  虽然这女郞所表现的⾝手不凡,但是却没放在这些人心上他们是当前峨嵋二代之秀,而峨嵋巴以天下第一大剑派自许,他们还会在乎谁了?

  齐飞笑昑昑地道:“姑娘,你是谁?”

  李摇英厉声道:“别问我是谁,我是来替顾小芸要回一份公道的,是谁侮辱她的,快站出来。”

  齐飞哈哈大笑道:“姑娘!你在屋顶上也听了一阵子,自然听见我们谈话了,顾小芸是我玩大肚子的。

  可是她自己想不开上吊可怨不了人。

  刚才你也听见了,她若是来找我,至少我会收留她,虽不是结发元配,总不会叫她没有归宿,她若是生下个儿子,我会更瞧得起她一点。”

  李瑶英怒极地道:“这就是你说的话。”

  齐飞哈哈大笑道:“不错.这是我的话,你可千万要记住,将来肚子大了,千万别做傻事,记得找我去,这么年轻轻,死了多可惜,跟着齐大爷,就是做个小老婆,也比嫁个凡夫俗子強。”

  李瑶英给他的答复是劈头一剑!

  齐飞先还不在意,想施展空手⼊⽩刃的功夫去夺她的剑,几招之后,发觉这个女的不简单,才连忙拔剑对敌。

  在众目睽睽之下,雄视川中的峨嵋剑法竟然不堪一击,五六个照面,齐飞就给一剑刺个对穿,当时在场的人都吓呆了。

  李瑶英从容地割下人头,只留下两句话:“青云山上,碧落庄里。”

  人头被供在顾小芸的坟墓前,⼲扁了才被峨嵋门下偷回来送到峨嵋。

  齐小霞自然不甘独子被杀,亲率门中十大长老去到青云山上殓仇擒凶,却灰头土脸地回来。

  此后绝口不谈此事,而且力诫门人弟子,以后遇上碧落山庄中的人,躲着一点,显而易见,她是在那儿吃了大亏。

  这是对內的嘱咐,对外,她只宣布说:齐飞之死,是素行不端,咎由自取,而碧落山庄是本门长老李英琼的后人,与峨嵋渊源极深,她当然不能够太给对方难堪…

  这番话说得在情在理,不失一代掌门襟,只是大家都知道齐小霞并不是个襟宽大的人,这一来就显得颇堪玩味了。

  何况此后,李瑶英侠踪时现,碧落仙子的名号越来越响,而峨嵋却处处畏头缩脑,气势大不如前了。

  江湖上不肖之徒,犯在碧落仙子李瑶英手中,若是犯的罪行不太严重。而且肯低声下气,表示悔改的话,多少还有一半活命的希望。

  但他们若是撞上了地魔女单小红,那就惨了。

  单小红整起人来别具一套,她不但使被整的人受尽了酷;连想死都不可能,活着又太痛苦!

  她不但给人⾁体上的痛苦而且还能挖空心思,使人精神上受尽‮磨折‬,丧尽尊严。

  她最长对付人的方法,就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她自己起的外号叫活报应,但别人却称她为地魔女。

  地魔女的意思就是从地狱来的魔女。

  有一个土豪倚仗财势,奷了一个寡妇,被单小红知道了,夜⼊那个土豪家中,把土豪劫持了出来,还带走了一箱银子,跟一盒金锞子。

  第二天清早,人家发现那个土豪全⾝被肃得精光,四肢反缚,被吊在大旗杆上,绳子的一头就捆在那口银箱上。

  银箱上写着一张纸条:“此人以财势欺人;靠着银子的力量,⾼⾼在上,罪大恶极,现罚其一尝无银之苦,行人经过,可取银一锭!”

  有⽩花花的银子,谁还会不要,于是一人一锭,很快就把银子抢光了,银去箱空,重量减轻,那个恶豪就从旗杆上摔了下来,总算尝到了无银之苦。

  那还不算,他的‮殖生‬器被刀子割掉了半截,又吊了一张纸条:“今后莫惹风流祸,去尔一半是非。”

  而后在粪门中揷了一枝又耝又长的拨火,附一张字条则令人啼笑皆非:“让你也尝尝被人強奷的滋味。”

  那个土豪回到家中侥幸没死,可是再也没敢出来见人。

  单小红经常以孤⾝弱女、楚楚可怜的样子出现于闹市,一副土头土脑,偏又姿容秀丽,而且手上一个包包里,还装了有不少的金条银锭。

  这样的一个女郞,自然是最容易受到歹徒觊觎的对象,但是谁要碰上她,谁就倒⾜了楣。

  有一次,居然有一伙歹徒,把她骗进赌场,想先赢光她⾝上的金银,然后再把她卖进娼寮。

  那次她是以一个乡下土地主的闺女出现。

  她说她订亲许给了邻家,未婚夫在外地做小官,因为遗失公帑,被下了狱,她是偷了⽗⺟的积蓄去为未婚夫缴罚款脫罪的。

  因为还少一半,到本城来找一个姑⺟借钱凑⾜另一半,谁知姑⺟已于两年前迁走,不知去向!

  这故事很感动人,看她手中的金银约有五百来两,更不会是骗人的,只可惜她缺的数目太大了,一般人有心无力,帮不了她的忙。

  于是就有些赌场老鼠,把她骗到赌场中说:她这种千里为情郞解危的深情,一定会感动天地保佑她的,到赌场去赌几手,赢了,就解决问题了!

  他们说得天花坠,这村姑终于动心了。

  来到赌场中,她先小试了几把,都赢了,于是就放开手下大注,那是灌了铅的骰子,控制由人,结果输得精光。

  村姑哭哭啼啼,要求那位好心人再借她一笔银子翻本。

  结果说好说歹,由赌场的主人飞天虎尤二混借给她二百两银子,立下借据,以她的⾝体为抵押。

  村姑含着眼泪说:“我相信老天爷一定会保佑我的…”

  那些恶们口中附和,心中在笑,他们知道这二百两银子一定是⾁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了。

  甚至于已经有人向飞天虎出价,一百两,要为这个乡下女郞开苞了。

  那知上天竟真的开了眼,这个村姑开始手风大顺,灌了铅的骰子也不听话了,庄家掷六点,她就掷豹子。

  总之,她每注二百两,从来没输过,不到盏茶工夫,她已经赢了几千两,大家这才着了慌。

  尤二混知道遇上了大行家,于是用行话去盘道,村姑居然一窍不通。她只知道要赌,而且还不准庄家歇手,一定要陪她赌下去。

  这是存心来踢场子了。尤二混本人手下不含糊,场中还聘了几个好手保镖,翻下脸来要动手。

  村姑毫不在乎,⾚手空拳,在刀光剑影中,把一群大汉全打得趴了下来,然后她还是要他们跟她赌下去。

  ⾜⾜赌了一天,她把赌场中每一个人都赢得倾家产,还把每个人的脚筋挑断,鼻子削掉。

  然后把每个人都赶进了一间破庙,把赢来的银子重修庙宇,改名叫无鼻寺,把所有的赌徒都剃度为僧,罚他们终生苦修。

  没有人敢不从,因为每个人都欠了她十万两银子卖⾝给她,她把全部的债券⼊了官,规定那些人还清了债才准还俗。

  尤二混这才知道遇上了地魔女单小红,只有自认倒楣,连反抗的勇气也没有了。

  他的武功已废,势力也散了,家人妾卷逃一空,挣下的一片家业转头成空。他倒反而看开了,安心在庙中做和尚,忏悔此生。

  这还算幸运的,有很多人被单小红整得悲惨得多。

  单小红很少杀人,她惩戒一个人时,总能捏住人家的脖子,让人连‮杀自‬的权利都没有。

  但是单小红声誉却很好。江湖上提起她来总是赞多于毁,因为她所整的人,都是罪该万死之辈。

  这些人作恶多端,却并不一定有很⾼的武功。

  因之,没有人知道单小红的武功有多⾼,只是,单小红在面对⾼手时,也没有叫人击败过。

  她没有易容,却经常变更⾝分,她虽然姿容秀丽,却并不特出,所以,认识她的人并不多。

  她要找上谁,躲都躲不了,但别人要找她,却真不容易,她像是个通灵的妖魔,能突然出现,也能突然消失。

  东西南北四象,再加上下,谓之‮合六‬。

  那是指人的周围所处的宇宙空间。

  而这每一方位,都有一位奇特的女,以她们奇特的方法与手段行侠人间,被誉之为‮合六‬四灵!

  听起来,似乎是有点怪,何以天地的灵气,都钟于女子⾝上,把男人庒得抬不起头来。

  有人曾经开玩笑地说:“那个人能把‮合六‬四灵,凑到一起去,这个人必然够资格称为天下第一了。”

  也有人开玩笑说:“若有一个男人,能够一举而并娶‮合六‬四灵,那真是福齐天了!”

  说这种话当然是开玩笑,谁也不可能有那么大的神通把她们召集到一块儿来,要说到一举并娶,那更是荒谬得无人能信。

  能够娶到其中一个,已经是乖乖隆的咚,韭菜炒大葱,够人消受的了,要是娶上六个,恐怕三天下来,那家伙连骨头渣子都找不到了。

  这六个女郞…不,实际上该是七个女郞,因为北灵是由⽩含沙和邬影共尊一号,但说她们是六个也不错。

  因为含沙影像是相互的影子,从未分开单独行动过,也从未相互合作过,更是极少在人前同时出现过。

  这是怎么回事呢?很多人都弄不清她们的关系。

  她们亲密如姐妹的确是共同行动的,下手之前,她们也是先调查对象,看是由谁出面对付较为适当。

  另一人则隐⾝于暗中掩护照应,非至绝对必要时不出手,这样才能真正发挥两个人的功用。

  只不过出道以来,她们所遇到的对象,还没有必要动用两个人,所以这两个人并列北灵,只是因为她们同在北边活动,却一直把她们认为是单独的个体。

  武林中很少有人认识或记得四不像少爷的。

  虽然他的⽗亲南宮舂秋是方今武林第一大世家的府宗,他的长兄南宮少舂已经是统率数十万大军的大将军。

  他的次兄南宮再舂于十九岁就⾼中钦点状元。

  南宮少秋长得比两个哥哥漂亮一点,以天资而言,他也比他们聪明,照说他的文武两途都可以⾼人一等。

  可是这位三少爷却似乎对成名不感‮趣兴‬,对功名更没胃口。

  倒是对医卜星相、机关土木、斗狗养鸟等各杂学很有‮趣兴‬。

  但他的‮趣兴‬也维持不久,对每一门略事摸索,即能登堂人室,赶上人家十来年摸索的火候。

  但要他进一步深究时,他又转移到另一种新的‮趣兴‬上去了。

  以他的家世,既不要他养家活口,又不要他荣宗显祖,甚至于南宮世家的将来担子,也由他的姐姐南宮萍挑起来了。

  南宮萍是女儿,而且是嫁出去的女儿,本来不必回娘家来继承祖业的!

  可是南宮萍嫁给慕容世家的世子慕容军后,遭遇了一场巨变,慕容家族几乎整个被毁了,人也死光。

  南宮萍这时恰好归宁得免,回去料理了一下后事,带着三岁的幼子再度回到娘家。

  她虽是女流之辈,却聪明冷静、智慧过人,处事沉着果断,比她⽗亲更⼲练,所以南宮舂秋渐渐将家中的事务给了她。

  她也表现得很称职,将来这府宗的继承,必然是她了,何况,她又是慕容世家的遗孀,也兼具了慕容世家的府尊⾝分。

  慕容、南宮这两世家一北一南,在武林中⾝分地位很崇⾼,他们不是公开承认的武林盟主,但是谁也不否认他们的‮导领‬地位。

  武林世家管的都是江湖事,可是两大世家的‮弟子‬和家人戚友,颇不乏居朝担任要职的,可见他们与朝廷官府之间,关系颇不寻常。

  哪怕贵为当地一方之长的方镇督抚,来到两大世家都是客客气气、恭恭敬敬,连说话都不敢大声。

  由此可见两大世家的尊严与气势了。

  慕容世家被歼灭,是一件轰动江湖的大事,可是下手的人很神秘,全府在一夕之间,被人杀死,现场陈尸百余,其中一大半是技击绝顶⾼手。

  他们死于各种兵器,而且经过剧烈搏斗,可知下手行凶者也不简单,最妙的是事后一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

  这是两年前的事。

  两年来,南宮萍动用一切的耳目,探查消息,却仍然没有半点影子。

  南宮少秋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中,自然是得天独厚,但他却没有充分地利用这个良好的环境。

  从小他就像那些聪明而顽⽪的孩子一样,只会淘气,偏又加上祖⺟、⺟亲以及两个长姐的疼爱,就越发地无法无天了。

  小时候到少年时,他像是红楼梦中的贾宝⽟生活在倚红偎翠中,只有每年,他姑姑南宮素秋回家的一个月,才是他最乖的时候。

  南宮素秋在南宮世家是一枝看不见的梁柱,撑着南宮世家,有一半是靠她的力量,她盛年未字,大概已经准备终⾝不嫁人了。

  而她也常年在外,不知在忙些什么,每年她必定在南宮老夫人寿诞前后,回家一个月左右。

  于是捉狭的人,把他叫做四不像,底下还加了少爷二字,就不知道是讽刺还是恭维了。

  但不管别人怎么想他说他,四不公子从三岁到二十五岁,都没做过一件事是事实。

  直到他二十六岁生⽇那天,他才自告奋勇,要去做一件很伟大的事。他要去救他的小外甥,也就是他姐姐南宮萍的儿子,北边慕容氏的遗孤慕容天仇。

  这孩子才只五岁,却在南宮老夫人寿诞之⽇,离奇地失了踪,然后南宮萍接到了一封勒索信。

  信中有人坦承劫走了幼儿;却提出了一堆大得惊人的释放条件。南宮萍不加考虑,撕碎了信加以拒绝了。

  尽管做⺟亲的表示了不在乎,但人是在南宮家丢的,南宮少秋这个做舅舅的多少感到有点不好意思。

  所以他自告奋勇地宣布要去找回慕容天仇。

  勒索信上没有任何线索,只有一个地名摩天岭。

  ‮国全‬有四处摩天岭,天南地北、相距万里,而且这个地名也未必正确。

  南宮世家上下百来人已经寻找有⽇了,仍是不得结果,听到他说要去寻找,不由感到好笑。

  但是南宮少秋却很认真,他接下这个任务后,自己立下了责任状书明期限,而且更要求南宮门中上上下下都放弃追查,由他一个人负责就好。

  这个要求近似开玩笑,南宮萍自然不敢答应,可是做姑姑的南宮素秋却一力支持小三子,说这样子好,对他的侦查大有帮助。

  在南宮世家,只有南宮素秋的话说了就算数,于是四不公子南宮少秋就开始了他的寻仇任务。

  寻仇不是去寻人报仇,而是去寻找失踪的小外甥慕容天仇。

  当然,南宮府中还要给他准备一些随行协助人员,可是南宮少秋统统拒绝了,他竟是一个人都不肯要。

  南宮萍没办法,硬塞了一个人给他。

  那是个长相木讷,子纯朴的中年人,叫阿宝。

  阿宝是南宮萍由慕容世家带过来唯一随从,慕容世家被袭的那天,他也没留在家中,因此而得幸免。

  南宮萍回到娘家暂居避难,他也找了来。

  他是慕容家的世代忠仆,经管着慕容世家数以百万计的各种生计营业财产,该是大总管地位。

  可是他却不像是个很精明的样子,一⾝短打耝布⾐,倒还浆洗得⼲⼲净净,做事很勤快,人很和气。

  南宮萍很尊敬人他,叫他宝哥,但他自己却没有因此而端起来,依然自居为下人,住在下人房,做下人的事。

  到了南宮家,他依然管理着慕容家的财产,隔一段时间出去查查帐、巡视一下生意,然后把帐目给南宮萍。

  这是他们慕容家的家务,自然没人去管他们。

  阿宝对别人很大方,常常请人喝酒,谁的手头短缺,少个三两五两,找他开口,也从没回绝过。

  而且借出去的钱,他也没开口讨还,所以在下人的堆里,他是很受的一个人。

  他在南宮家不必做什么事,可是他经常忙碌不停,那是替别人忙,帮人家⼲活儿。

  有空的时候,他就抱着他家的小少爷四处逛逛,那是他最快乐的时间了。

  阿宝的手艺巧,会用木头雕各种玩具,也会用竹子编精巧的大小笼子,养蛐蛐儿、养画眉、养各种小动物,所以慕容天仇最喜他。

  慕容天仇丢了,他也最难过,整天唉声叹气的。

  对这样一个人,费这么多的口⾆来介绍他,井不是浪费,因为他是个很重要的人,很懂风趣的人,最重要的是,他是个非常有意思的人。

  南宮萍决定让他出去时,说的话更有意思:“宝哥!我三弟要出去找小天,虽然他是小天的亲舅舅,但毕竟是姓南宮的。

  我们慕容家总也得表示一下,可是我们家已经派不出人手了,只有辛苦你一下,委屈你了。”

  阿宝呐呐地道:“主⺟言重了,这是应该的。”

  南宮萍又道:“少秋是南宮家的宝,小时候,人人都认为他大有出息,我也把他当作心上一块⾁,他虽然常出门,却没有正正经经地办过事,你要多照顾他一点!”

  阿宝点点头,仿佛理所当然。

  南宮萍抹抹泪珠道:“小天是被人掳走的,对方开出的条件是要我们手上全部的产业,我一口拒绝了,这不是我小气,希望你谅解!”

  “是!主⺟,小的知道,对方的目的是要毁我们的家,就是出了全部产业,未必能换得小少爷平安归来。”

  “你能明⽩就好,还有你们这次出去,一定要花钱的,我不希望沾南宮家的光,一切的花费由你支付!”

  “这是应该的,小的理会得。”

  “老三却是个花钱的祖宗,你得多担待点,别跟他争执,也别扫他的兴,只要能找回小天,一切都值得的!”

  “是的!主⺟,小的知道,即使花光了慕容家的财产,小的也不会说半个字儿,小少爷才是最重要的。”

  这就是南宮萍与阿宝之间的谈话,没有当着南宮少秋的面,完全是私下的代,但南宮萍的语气却像是在打商量,甚至于有点央求的意思,尤其是关于用钱的方面,南宮萍竟是多方解释以取得他的谅解。

  这不是件很有意思的事吗?

  南宮少秋对阿宝随行,倒没表示反对,因为他也很喜阿宝。阿宝很懂得玩,阿宝很尊敬他,阿宝肯听他的话。

  南宮少秋在府中很得人喜爱,却极少受人尊敬,别人把他当作被宠坏的孩子不会拂逆他的要求,却不是对他尊敬,阿宝是唯一的例外。

  两个人,三匹马,就这样悄悄地出发了,没有惊动人。

  事实上,南宮府中大部分的人还以为南宮少秋是出门去从事另一次游历,本没想到他是出去有任务的。

  三匹马,一人一匹,另一匹载了南宮少秋的⾐服和许多希奇古怪的零碎。

  他的⽑病很多,出门用不惯别处的餐具,喝不惯外面的茶叶,穿不惯买来的內⾐等等。

  还有,他养的猎鹰,会说话唱歌的八哥儿一头小墨猴,都是离不开⾝的,所以多余的那匹马背上,着实是热闹。

  南宮少秋上道了。

  第一天赶了两百里路,从早到晚,差不多全是在策马疾驰,终于在⻩昏时分,从姑苏赶到了无锡。

  然后住进了城里最大的一家客栈,包下了一整院子,院子里有十二间上房。至少可以住三十个客人。

  但是南宮少爷的老规矩,他怕吵,不愿意跟七八糟的人混住在一起。

  无锡是他常来的,此地也还没超出江南的范围,仍然是南宮世家的势力所及之內,由得他神气去。

  店家是知道他的,没经他吩咐就把他最宽敞的东大院给腾空了出来。添茶倒⽔,忙着招待。

  南宮少秋道:“你们别忙着人,赶紧去侍候我们的马匹去,明天我还要赶路的,今天它们⾜⾜一口气跑了两百里,元气大伤,得给它们补一补。”

  阿宝开口了:“少爷,这些马匹都是千中选一的千里良驹,一天跑上四五百里都累不着它们,才两百里只不过算是小跑,活一下筋骨而已,无须特别照顾的。”

  南宮少秋道:“我也晓得,只不过它们驮着我们跑了一天,我心中不过意想补偿它们一下。”

  阿宝道:“‮口牲‬不像人,不能太骄贵,否则反而会长膘跑不动了,吃得越好子越懒。”

  “喔!还有这回事?我倒又长了一番见识,阿宝那就由你去招呼吧,你弄舒齐了,咱们吃饭去。”

  “少爷!客栈里有酒菜,咱们要出去吃吗?”

  “阿宝!这些地方,你可就没我精了,店里的酒菜弄来弄去就是几种口味,回头我带你吃人间妙味去。”

  “少爷!小的一向在北方走动,对江南的地方不太,您要上那儿去,是不是要小的换⾝⾐服。”

  “⼲吗呀?你这⾝⾐服朝天子都行了,奇怪骑了一天的马,你⾝上居然没有沾一点灰尘;还是⼲⼲净净的。”

  “骑马哪有不沾灰尘的,不过小的一路上不停的掸,不让灰停在⾝。还有就是天气好,刚下过雨不久,灰尘都给镇住了扬不起来。路也好!又平又宽又着实,跟咱们北方⻩土満天,像是另一个世界。”

  “阿宝!你很喜江南吧!”

  “喜是喜。但北方却是我的老家,梁园虽好,终非人居之地,我还是想念北方的风沙。”

  瞧他有点伤感的样子,南宮少秋不再去撩他,只是温和地道:“到屋里擦把脸,把那些畜牲们安顿一下,咱们就吃饭去。

  对了!小黑子不肯单独留下的,得把它带着,银翅儿自己会去找食,放开了就好,倒是多嘴姑难侍候,得辛苦你一下。”

  小黑子是那头黑猴,只有拳头大小,通体墨黑,动作奇快如风而又善解人意。

  银翅儿是那头猎鹰。

  多嘴姑是能说能唱的八哥。

  这都是南宮少秋的随行班底。

  阿宝点头答应了,南宮少秋对他没架子,但这些琐事,少爷都是不动手的,只有给阿宝了。

  好容易把一切都弄舒齐了,南宮少秋却换了一⾝崭新的锦袍,打扮得像位太子,来邀他出发。

  倒是把阿宝弄得不好意思道:“少爷,早知去的地方如此隆重,小的也该换套⾐服的。”

  南宮少秋道:“阿宝,你不必换了,你这⾝打扮已经很好了,我要换⾐服,是因为我跟你不同。”

  阿宝默然不开口。

  南宮少秋道:“阿宝,我说你不同,可不是说你是下人,你在姐夫家是大总管,掌管着上千万的财产。

  真要比起来,我这个不理事的少爷给你当跟班都不配,咱们一起作伴出来,可没什么上下之分。”

  阿宝忙道:“少爷言重了,小的本就是下人。”

  南宮少秋一笑道:“佻时时以下人自居,但是我从大姐对你的态度上,知道你不是的。”

  阿宝连忙道:“少爷,你说哪里话来”

  “你别急着否认,我也不真管你是不是,我只不过告诉你,我心里没把你当下人,虽然,我请你做很多事,那只是出自朋友的请求。可不是端什么少爷架子,因为我不会做事,那怕是跟我爹一起出门,我也不会动手的。”

  阿宝没有再开口,似乎了解到言多必失的道理,有些事是越辩越糟,倒不如采取沉默的好。

  南宮少秋也没多说,两个人出了店门,就一直往东走,走完了大街,折⼊一条小巷再穿出了小巷,就是一大片平民区的住它。

  阿宝心中暗暗称奇,心想这位少爷花样真多,在这种地方,会有什么好东西吃。

  终于在一家小饭铺面前停下来,饭铺生意平常,有七八个人在用饭喝酒,都是些短打的耝汉子。

  南宮少秋进了门,笑笑道:“运气不错,还能挤到副座头。”

  饭铺中只有四张桌子,另外三张都坐了人,只有这一张桌子只坐了一个人,所以他说挤到一副座头。

  他拉开椅子坐了下来,那个客人却瞪了他一眼。

  南宮少秋才发现是一位年轻的姑娘,长得眉清目秀,十分漂亮,因为她也穿着短打,所以先前没注意。

  这下子倒使他很不好意思,连忙陪笑道:“对不起,姑娘!我太冒昧了,我该先问你一声的,我能坐下吗?”

  那女的冷笑一声道:“你已经坐下了,还问什么?”

  “是!是!先前我只看到背影,不知道你是位姑娘,所以才贸然坐下,若是姑娘不喜人打扰,我自然起来。”

  女的冷冷地道:“在这种地方,本来就是有空就坐无须向人的,但你既然要问,我就告诉你,我不喜。”

  “是!是!抱歉打扰了,姑娘请慢慢用吧!”

  他的脾气出奇的好,果然站了起来,走到一边站着等。

  因为那三张桌子上都还没空,他只有搬了一张凳子,在靠近柜台的地方道:“阿宝,你先坐下来等一下,有了空咱们再⼊座。”

  阿宝看南宮少秋的意思是一定要在这儿用饭了,不由更为奇怪,上这儿来吃饭,自己的确是不必换⾐服了。

  那些食客们的⾐着破烂,比自己还差了很多。可是南宮少秋为什么要换得这么整齐呢?

  那个女孩见南宮少秋真的起来让开了,倒是对他颇感‮趣兴‬忍不住道:“喂,你是真来吃饭的了。”

  南宮少秋道:“当然是来吃饭的。自从吃过了郑老仙长的炖⾁之后,我就一直耿耿难忘,只要有机会,我总是要来大快朵颐一番”

  “原来你还不是第一次来,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南宮少秋笑道:“我一年中总要来个两三次,实在不算多,也许没有机会碰到姑娘。”

  女郞点点头道:“看你一⾝穿着,居然还能懂得欣赏此地的炖⾁,看来还不太俗,过来一块儿坐坐吧。”

  南宮少秋道:“不太打扰姑娘吗?”

  “我一个人吃得太无聊,有个人聊聊也好!”“那就谢谢姑娘了,我还有一个同伴。”

  “自然请他一块儿过来,总不成光邀你一个,把你的同伴搁在一边儿。老师⽗在后面忙着,没空出来招呼,你们自己到柜上拿酒杯筷子,打酒过来,晓得地方吗?”

  南宮少秋笑道:“晓得,我每次来也都是自己照顾自己,没敢惊动老仙长!”

  他到柜台里面去拿杯子跟筷子。

  阿宝忙道:“少爷让我来吧,你做不惯这些!”

  南宮少秋笑道:“你把杯子和筷子拿去摆好,我来打酒好了老仙长的酒蔵在哪儿你不知道。”

  他弯下去,不知在忙什么!

  一会儿,他拿了两把大锡壶出来笑道:“这是老仙长的私房酒,平时他好小气,每次只给打半壶,今天趁他不在,我打了満満两壶,阿宝,你得赶快喝别让他出来看见了!”

  他递了一壶给阿宝,自己拿起一壶,笑问女郞道:“姑娘,你要不要喝一杯。”

  因为女郞面前虽有杯子,却没有酒壶,所以他才那样问。

  女郞笑笑道:“谢了,你自己喝吧,好容易做贼似的才多弄半壶酒,我不忍心分你的。”

  “没关系,我的量浅,有半壶也够了!”

  这一句却是欺心之谈,他四不公子中就有千杯不醉这一项,半壶酒不过斤许,还不够润他的酒肠的。

  女郞一笑道:“还是你自己请吧,要给我倒上一杯,你自己就没有得喝了,我喝自己的!”

  她拿过旁边的一个空罐子,然后从桌子下面拉出一个酒坛子,満満的倒了一罐。

  酒坛子是五十斤装的那一种,坛中还有大半坛,总在三四十斤左右,她一只手拎着坛口,反腕斟酒,竟是毫不吃力的样子倒使阿宝吃了一惊。

  但也仅只阿宝吃惊而已,南宮少秋没当回事,旁边的七八名食客也役大惊小怪,仿佛司空见惯。

  阿宝才知道这间小饭铺很有意思!

  那位在后面忙着的郑老师⽗一定是个非常人,而这位四不像少爷能够摸上这儿来,更是不简单。

  南宮少秋不为女郞的膂力吃惊,却为她的酒量吃惊,指着道:“姑娘用这个当杯子?”

  “是啊!老师⽗这儿的大碗都嫌小,只有这炖⾁的罐子正好,你不信,咱们⼲三杯瞧瞧!”

  “你的酒是否跟我一样的?”

  “绝无虚假,由惠泉山上挑来的泉⽔,经过老师⽗精心酿造的海棠舂,经当世十大酒鬼公评为天下第一!”

  南宮少秋苦着脸道:“我闻着也香得很,只是,很抱歉,姑娘,老仙长对我可小气得很,每次不肯多给,我舍不得跟你一样地大口喝,咱们各喝各的好了!”

  “原来你是舍不得酒,没关系,我负责好了,喝多少算我的,准让你尽兴而归。”

  “姑娘!这可是难得的佳品,而且酒是老仙长的,你别夸下海口,先问问老仙长肯不肯。”

  “没问题,他敢不肯,我揪下他的胡子来,你喝好了,不过有个条件,你得换我一样的杯子,咱们对饮。”

  “这个…我怕不行,我从没有喝过两壶以上。”

  女郞道:“怕什么,最多一醉而已,又死不了,这酒最醒了,醉了不会伤人,来,你用壶,我用罐子大概差不多!⼲!”

  她捧起罐子一仰头,咕嘟嘟地灌了下去,南宮少秋引壶向嘴,大口的昅着,虽是略慢一点,但也喝⼲了。

  他长长的吐了口气,还招呼阿宝道:“你自己随便用,这酒和这炖⾁都是人间奇珍,难得一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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