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祸隐南疆
沐王府跟朝廷虽未对立,但无疑的是并不投机,没有一个皇帝能忍受沐王府这种跋扈的态度的。
但这是太祖的谕命,沐王府自己也有⾜够的实力,使朝廷一直无可奈何。
陈绍棠送上的那纸聘书关系极大,那可以保证梅⽟今后的行动自由与全安,对他的意义极大。但是沐王府也担了极大的关系,使梅⽟相当的感动,但是也在考虑是否要接受。
陈绍棠低声地道:“小侯,你还是接下的好,王府并不需要人手,但圣光寺的确需要,消息拖不了多久,朝中立将知道,王爷这边可以阻绝去路,桂王那边就控制不了了。
“圣光寺目前的人手,绝难维护主上的全安,所以你召集江湖⾼手之举,刻不容缓,有一纸聘书,使你方便多了。
“你可以公开地延聘人手,假道云南过去,使对方分不清虚实,这是王爷对亲戚惟一能尽的力了!”
梅⽟知道建文帝在缅甸落脚的事,王府已经知道了,云南沐王府经略边夷各地,这是瞒不过他们的。
但沐王府能做如此的协助,已经是很难得了,这番好意也不容拒绝,双手接过道:“在下深憾无法为王爷效力而报厚惠,只有在这上面略效绵薄了。”
陈绍棠笑笑道:“信函里还有一纸名单,是王爷派在各地生意的主持人,他们都经管着一笔不算小的买卖,梅小候要钱用,可以直接找他们,只要一次不超过十万两,却可立时支付,超过十万两,给他们几天时间,也一定可以筹措出来。”
梅⽟道:“哪要这么多的钱?”
陈绍棠道:“侯爷!⾝手绝顶的江湖朋友他们的⾝价也是⾼的,王爷在用人方面绝不小气。”梅⽟虽然用不到那笔钱,但心中仍是感谢的。
陈绍棠又朝李景隆道:“李大人,梅小侯现在是为王府办事了,在云南当然他能自主,但出了云南,尚望你多加照料,王爷自然有私函通知郑公公的,再由郑公公密奏圣上,相互取得谅解。
“有些事不是你管得到的,你最好也别太自作聪明了,在你们这个圈子里,只有郑公公最接近圣上,你未奉指示,擅自行动,是件最危险的事。”
李景隆以堂堂侍郞之尊,却被一个王府值殿将军指着鼻子教训,不由气得直翻眼,但是他不敢再发官脾气了。闹起来自己无拳无勇,只有挨揍的分,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只有认了。
陈绍棠理都不理他们,只对梅⽟一躬⾝道:“侯爷如果没有其他吩咐,末将就告退了,侯爷若有所命,只要⾼声招呼一声,我们的人在顷刻间可以赶到。”
司太极与李景隆只有苦笑,他们知道这是在云南,沐王府的势力范围內,锦⾐卫是无能为力的,何况锦⾐卫还有一半的人手由郑文龙统率,那是不归他们管的。
梅⽟道:“陈将军,我也要走了,这两位虽是人,但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我不跟他们谈下去了。”
司太极急叫道:“小侯,请留步,我们只有一个问题想请教,在仰光圣光寺登位的圣僧是谁?”
梅⽟微笑道:“姓李名珠,这人是我保了去的。”
“他的底细如何?什么地方人士,家世如何,为什么能当上西南夷的圣僧?”
梅⽟道:“这个问题我也无法解答,我只负责把人全安送达!”
“你还保了一口箱子前去,那箱中是什么?”
“珠宝,绝世奇珍,价值在百万以上。”
“只是珠宝,没有传国⽟玺在內?”
“这一点我绝对保证没有。”
“传国王玺蔵到哪儿去了?”
“司太极,这个问题问的不太傻了吗?我如果知道传国⽟玺何在,早就献出去发财了,何必还要保镖求生?”
“小侯!不!现在该叫你侯爷了,圣上已经下令,把汝南侯给你承继。”
梅⽟一怔道:“我怎么不知道?”
陈绍棠道:“是最近的事,圣上本来对老侯爷十分尊敬,不过老侯爷的言行太过动,时常语侵圣上,所以经王爷说明后,圣上同意把汝南侯由侯爷继承。”
梅⽟已经听他叫了两声侯爷,当时并没在意,现在才知道原故,⽗亲仍在,侯爵却由他来继承,这是从所未有的事,因为这侯爵该是⽗死子继的世袭的。
不过,再仔细地一想,朝廷的用意至显,他的⽗亲对朝廷而言,是当作已故了,如果他不接受,朝廷也可以叫他的⽗亲真的死去。
他更明⽩自己的行为对燕王的朝廷而言,十死都有余,目前全靠着几个人的关系在撑着,一个是镇南王沐荣,另一个则是大內最有势力的內监郑和。
沐王是以利害关系去影响永乐,郑和用什么方法去说动永乐则不得而知,但这两个人私下都是同情建文帝的,否则建文帝不可能顺利地逃到缅甸。
建文帝在圣光寺落了脚,地位却未见稳定,大內还有一批人不死心的。
因此,建文帝的全安还有赖他的维护,而且刻不容缓,这使得梅⽟意识到自己的职责重大,他不能再率而行了。
所以他乖乖地又从陈绍棠的手中接过了继任汝南侯的旨意,只是没有跪下呼万岁,因为陈绍棠也不是钦差,这套刚好可以免了。
回到了九江,仗着他新任汝南侯的爵位和沐王府记室的⾝份,倒是免了不少⿇烦。
司太极不敢再找他,李景隆也不敢再找他,那两个人也没空,他们要深⼊缅甸,去探听圣僧是否就是已逊位的建文帝。
方天杰在镖局中⼲得不错,结了一二十个朋友,个个都是好功夫,这是一批不安分的人,好勇逞斗,一个月不打上一架就浑⾝难过,方天杰只能到这种朋友,因为他自己就是这种人。
不过这种朋友也有好处,他们讲义气、够情,不慕荣利,威武不屈,那是一批很強硬的班底了。
梅⽟转达了建文帝的要求,方天杰也欣然从命,他的一班兄弟们正闲得无聊,这下可有得忙了。
不过梅⽟不放心,硬把镖局中的一位老镖师天智星计全请去同行,计全是广源中的老人了,武功还过得去,却最擅动脑筋,遇事冷静,见事深远,他把方天杰邀来的那般兄弟都召来了,当面代清楚,他们这一组自行定名为飞龙组,他自任统领,方天杰是副统领,计全是执法。
这个飞龙组只受命于圣光寺的圣僧,其他人的命令一概不接受,行事有自主之权,但是要受到执法权监的监督。私下里,他跟方天杰谈过,要他全力支持计全,好好带领那批人去辅助建文。
因为梅⽟渐渐发现了李至善对建文仍是不错的。
但那个人的野心太大,权心太重,对建文帝的敬意不够,老是要左右着建文帝的行动,甚至有时会代建文发布一些命令,梅⽟在缅甸时,就跟他冲突过了,结果不但建文支持梅⽟,连他的女儿李珠也都站在梅⽟这边,李至善只有低头让步。
梅⽟离开仰光,李至善是很⾼兴的,他也听过方天杰,只道方天杰勇而无谋,比较好驾驭,但是没想到梅⽟会安排了这一手,安揷了一个计全。
梅⽟和计全分析过情势,也告诉过他说注意的情势,更有一封私函给建文帝的。
私函上写得很恳切,直接指陈出李至善可信而不可靠,要建文帝自己拿定主意,不要太听他的话,李珠已嫁,现在的⾝份既已为朱家妇,行事可能较为偏向建文帝,不明⽩的事可以向她请教一下。
方天杰有勇有胆,计全有谋,这两个人的忠心可恃,至少不会成为桀臣悍将,可多予倚赖。
自己不⽇将进京一行,那是受郑文龙代与郑和见次面,届时必能谈出个结果来,圣光寺方面恐将仍有扰,请建文帝特别小心,李珠武功尚可为保,请他对李珠温柔些,至少在方天杰未能完全接掌警卫前,对嫂夫人多示温柔,以慰芳心。
最后一段话虽是开玩笑,但也说中了建文帝的⽑病,这个人就是有寡人之疾,因为他本来就是寡人,从前在京中做皇帝,他宮中有的是女人,仍然不満⾜,要溜出宮来玩女人,原因无他,就是外面的女人比宮中的解风情。
梅⽟到过仰光,知道那些蛮女风情,尤甚京师,而且个个貌美如花,风情万种,要老哥不犯⽑病恐怕不容易。只是大內的人也在动他脑筋,为了全安起见,暂时请他小心一点。
他自己先到南京的家中盘桓了一阵,他的⽗亲老侯爷梅殷已经放回家了,只是侯爵已削,给了他这个儿子继承,脾气很大,每天在家里骂人。
梅⽟见了⽗亲倒是没有隐瞒,把情形一说,老侯爷才感到很灰心,建文帝自己无意勤王,这些臣子们⾚胆忠心又有什么用,何况,他也不能硬说建文帝不对,燕王势力已成,为了争天下而大动⼲戈,非仁民之道,永乐也是太祖的儿子,比他有魄力,治国较为适当,自家內争更无聊,眼光放远看,建文帝不失为贤君。
毕竟他们这些忠心不事二主的臣子少,不过他也只有训勉儿子一番,要梅⽟好好地匡扶建文帝。
梅⽟在家中住了一个月,他虽然继承了侯爵,却没有多少人敢来沾惹他,因为谁都知道他是在跟当今的皇上过不去,沾上他很可能杀头抄家都有份。
但侯爷仍然很帅气,有几位国公对锦⾐卫的人都要客客气气,只有他这汝南侯府,锦⾐卫的人访府问事,还要递手本唱名求见,见了面也得规规矩矩行大礼。
因为梅⽟很会摆架子,每次见客都在大厅上,⾼⾼地供着太祖御赐的上方宝剑,那是老侯爷征东时的赏赐。
这柄宝剑的权限很大,二品以下的文武员官,可以先斩后奏的,锦⾐卫指挥的官阶不过三品而已,其他那些下属更别说了,人人都够挨斩的资格。
当局对梅⽟的礼遇和容忍也是令人难解的,以他的行为该杀头抄家十次都有余,可是朝廷不但没抄他的家,反而把个已废的侯爵又还给了他。
这种情况不但做官的难懂,连锦⾐卫中一些执事人员也不懂,他们不只一次地往上报,要求办梅⽟,同文总是一顿申斥,连他们的第一大头子⾕王朱穗也为了这事请禀过成祖永乐帝,居然也碰了钉子。
永乐帝的批语很妙——汝南侯屡世忠贞,家中不可能有不忠不孝之弟子,梅⽟才堪大用,朕岂能为馋言而毁忠良,此事毋庸再议——这份奏章本是秘密的,可是机密院加以公开了,而且上了邸报。
奏章是⾕王上的,批文是成祖亲笔,目的是使每个人都知道,最妙的是那一句“梅⽟才堪大用”
朝廷让他继承了侯爵,却没有派给他一官半职,让他在江湖上保镖也不去管他,有言官也为此上过劾章,同样的碰了个钉子,永乐帝在那份劾章上的批语就更妙了——梅⽟的一切朕都知道,该员未知确讯,仅凭道听途说即妄作猜测,胡说八道,有亏职责,各予罚俸三月示诫!
成祖是个很精明的人,做事有他自己的套,很讨厌那些言官搬出世人的大道理来-嗦他,借着梅⽟的事件他也给那些言官们一点颜⾊看,要他们对不懂的事少做主张,尤其这是锦⾐卫的事,更不必他们费心。
其实这都是郑和在背后做成的,成祖跟郑和是从小的玩伴和死兄弟,两个人的情好得不能再好,他们一个当王子,一个当內侍,本来没什么厉害关系,可是这两人就建立了情,燕王在太祖面前渐渐得宠,势力⽇增,郑和的功劳很大。
所以永乐称帝后,郑和成了第一红人,任何人都及不上永乐对郑和的信任,这是亲为手⾜的⾕王都比不上的。
梅⽟到了京师,他这个新任的侯爷照道理该先拜表叩谢圣恩,侯旨召见。
但是梅⽟却不理这一套,他一到京北,就往八大胡同跑,住进了一个叫金凤仙的红姑娘香闺。
金凤仙是清倌人,落籍不过才半年,⾝价奇⾼,多少王孙公子想一亲芳泽,都被她的⾝价吓坏了。
奇怪的是梅⽟替她梳拢,据说只花了一百两金子,那虽然也不少了,但是只及她以前所开⾝价的百分之一。
小妮子一见梅⽟就发了疯,言誓终⾝相随,据说这一百两金子还是她自掏包,拿出来打赏用人使女的。
他在金凤仙的香闺中住了五天,第六天,两个人乘了一辆车上⽟泉山去进香。
⽟泉山有座仙女庙,据说很灵,这天为了梅侯爷要进香,居然开了庙门,噤止其他香客进门。
那些香客中当然有几个是不好惹的,当时在门上就吵了起来,硬要进去,其中还有湘王朱柏的世子朱年,哪知还没吵几句,庙中出来了锦⾐卫指挥正使郑文龙,当场叫人把他抓了起来,打了二十藤条,说他恃势喧扰佛门净地。
郑文龙出了头,湘王小子挨了打,这才没人敢再闹了,眼睁睁地看着梅侯爷的车子徐徐在门外停了下来,带着千娇百媚的金凤仙进庙去了。
金凤仙被引到佛殿中去烧香了,梅⽟才到客房,一个微胖⽩净的中年人在含笑等他。
这正是红极一时的三宝太监郑和,他先向梅⽟作了个揖请安道:“侯爷安好。”
梅⽟也还他一礼:“总监大人好。”
郑和此刻⾝居十数要职,天下兵马总监军,噤军总监,锦⾐卫、龙噤卫、金吾卫,他都是总监,所以梅⽟⼲脆叫他总监了。
郑和客气地请梅⽟坐下才道:“侯爷,此刻我们可以放心谈话,本座可以保证话不人第三人之耳。”
连郑文龙都站得远远的,屋中没有第三者了,梅⽟才谨慎地问道:“总监想谈些什么呢?”
郑和想了一下才道:“主上安好?”
“还好,虽然小有困难但总算都渡了过去。”
“他是真的打算在南疆安⾝了?”
“是的,中原已无立⾜之地,有人也不放心他。”
“侯爷,说来你也许不相信,不放心他的人不是皇上,而是以沐王爷为首的一批国公爷。”
这句话给梅⽟的震是难以想像的,他当然不信,可是他也知道郑和不会说话,顿了一顿才道:“这似乎不太可能,我护送大哥到天南,途中还全亏沐王府的人解围。”
郑和道:“这事咱家知道,但咱家的话也没错,侯爷,相信你也明⽩,今上对他的侄儿并不担心,他们叔侄之间,似乎有着某种默契似的,他们整个朱家的子孙,都有着一种默契,大家各自制造情势,发展权力,当谁的力量大时,谁就做皇帝,失败的一方也甘心认输的。”
梅⽟奇怪地道:“你怎么知道的?”
“开始时诸王争逐,永乐不是最強的一个,可是他有计划,有毅力…”
“最重要的是有你的帮助吧!”
“这…咱家出过一点力,但不敢居功,圣人自有天助,皇帝不是人人都可以做的,但也不是必定哪一个人该做的,有人有机会,有条件,自己不好好掌握,这不能怨天尤人,做皇帝是一种责任…”
这番话有很多人都听不惯,只有梅⽟承认它的正确,因为他跟刚丢掉江山的建文帝最,建文帝的心态他也最了解,建文帝是自己不想再负这个责任来做皇帝。
建文帝太重感情,太重面子,朝中许多大臣犯了错,他都不好意思重罚,家国已经不太平了,他不好意思用重罚。说好听点他是仁慈,但严格说来,他是懦弱,如果历史倒溯几千年,回到唐、尧、舜的时代,建文帝会是个好皇帝,但此时此地,他的老叔永乐实在比他強得多。
郑和叹了一口气道:“咱家虽然帮了今上的一点忙,但用心无愧,咱家为的不是富贵,谁做皇帝,咱家的地位都差不了太多。”
梅⽟道:“差多了,公公是当今第一红人。”
郑和庄容道:“侯爷,咱家不否认手中抓了些权势,但咱家是在做事,不是在揽权,咱家为的是天下,不是为了自己,⾝为內侍,与富贵都绝了缘,也不会有后人,咱家争的是什么?”
梅⽟也不知如何回答了,郑和为的是什么,这话无人能答,他是寺人无后无继,而且明律,太监严噤叙品做官,郑和担任了好几个总监,权利不小,却不是实缺,这个名衔不得铨叙,不载于吏部,可有可无,一旦失势,就什么都没有了,不像他这个侯爵,世代传袭,除非犯了大逆不道的罪行,否则是永远存在的。
郑和虽然提拔了一部分的家人,那也是假的,据说他原姓马,家世很差,连⼊宮都不够资格,燕王朱棣少年时跟他却十分投契,把他转介到一个姓郑的太监家中认了谱,再为他净⾝带进了宮,所以他这姓都是假的。
他这样拼命地求上进,到底为了什么呢?
郑和的神情更为庄严:“历朝以来,数遍历史,做太监的人除了祸国之外,没有一个人好名声的。”
梅⽟道:“这也不然,稗官野史中,宮监颇多忠义之士,像宋朝仁宗时的陈琳,保全幼主,传说中狸猫换太子的故事,家喻户晓。”
郑和一笑道:“咱家想出的不是那种名,咱家认为太监也可以轰轰烈烈地在青史留名的。”
“这个…公公除非也当上皇帝。”
郑和大笑道:“咱家绝不做这种梦,咱家没那个命,也没那份才气,人要守本分,既然净⾝为寺人,这九五之尊是注定没份了的。”
“将相无种,皇帝也没限定非要什么样的人才能当。”
梅⽟倒不是劝他当皇帝,只是表示自己对皇帝的看法而已,他跟建文帝是拜把子兄弟,却并不是为了攀权附势,而是一种真正的兄弟般的感情,不过多少也有点关系,那就是对皇帝这个位置不像一般人那样有敬意。
郑和却笑道:“侯爷,咱们不抬这个杠,帝位在我们眼中都没算回事,即使唾手可得,你我都不会接受的。咱家想做个天下第一人,却不想做皇帝,至于咱家如何做,目前却还没决定,那要走一步算一步,目前咱家只有两个最重要的问题,请你务必要据实以答,咱家才能斟酌情事,妥为应付,第一逊皇帝是否真的落脚在天南?”
对郑和,梅⽟必须说实话,他也相信郑和对建文帝不会有恶意,因为建文帝在出去之前,郑和就放过他们一次了,以后让他的侄子郑文龙多方照应,都是暗助着建文帝。
因此,梅⽟点点头道:“是的,大哥落脚在仰光的圣光寺,不会再回来了。”
郑和神⾊沉重地道:“谢谢侯爷相告,其实咱家和宮中都已得到了消息,只是未能证实而已,咱家第二个问题是逊皇帝有没有把传国王玺带到圣光寺去?”
梅⽟又想了一下,决定还是告诉他老实话:“没有,大哥蔵了起来,蔵的地方很秘密,相信没人可以找到了。”
郑和目注梅⽟道:“这地方有谁知道?”
“目前是大哥和我,将来连大哥都不知道了,因为大哥要我把它换个地方。”
郑和居然点头道:“好,好办法,这正是咱家担心的事,如果逊皇帝自己也不知道地方他反而更全安了,因为有些人不死心,非要找到它不可,但只要这东西不出现,逊皇帝就一直是全安的。地方换好了没有?”
“还没有,这就是我要找总监帮忙的地方,东西还蔵在大內,只有总监才能接近。”
“侯爷,你别忘了,皇宮已经搬了地方,逊皇帝的大內在南京,而现在的大內在京北。”
梅⽟叹了一口气:“没有错,东西现在应该在京北的大內,因为它是给了某一个人,而这个人现在也已经迁进了京北的大內。”
郑和哦了一声道:“今上把南京的人大部分都调到京北去了,宮监的工作不是人人可⼲的,逊皇帝付的这个人靠不靠得住?”
梅⽟道:“应该靠得住的,否则他早就把⽟玺献出来了,司太极和李景隆也不会追得这么急了。”
郑和道:“那就请侯爷保住秘密好了,咱家也不想知道,这东西对今上还有些钳制作用,对咱家却全无好处,咱家的事功已无可再加了。”
“可是⾕王和李景隆他们找到了,对总监的权限就可能有关系了,我跟大哥商议的结果,认为还是在你手中较好,也希望你在适当的时候出来。”
“哦,逊皇帝也同意如此吗?”
“是的,大哥知道你跟燕王的情虽深,但是你的忠心对着朱家,一直还在夸说你,我只是不懂,这传国⽟玺何以那么重要,难道不能重刻一个吗?”
郑和道:“这是家国最庄严的象征,怎可轻易重换,除非是换朝代,否则是不容更换的,今上是大明的子孙,也没有换朝代的理由。”
“可是照着从前的样子,密召匠人,再刻一个总行吧!”
“行是行,不过没一个匠人敢刻,他们知道这事情关系重大,做完了就非死不可,没人会自己找死的。”
梅⽟笑道:“世上还有比死更可怕的事,一定要找人做,倒是不怕找不到。”
郑和道:“⽟玺的雕刻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必须要名家才能胜任,天下够资格的人不会超过两三个,所以这两三个人如果出了意外,必将引起各种的猜疑,目前今上还不愿冒险去做这件事,除非他认为找不到了,那时才会采取断然的措施,祸福后果都在所不计,对大明而言,那可不是好事,兹事体大,不能轻易为之的。”
梅⽟叹了口气道:“反正大哥要我告诉总监一个人和一句暗语,我现在就转告给总监知道。”
他很慎重地用手指沾了茶⽔,在桌子上写了一些字,直等郑和点头表示记住了。
梅⽟慎重地道:“总监去见那个人时,最好是秘密一点,然后再使那个人永远失踪。
郑和叹口气道:“皇帝家的事实似难以理解,更没想到这位老太妃…她跟今上的嫡⺟感情最佳,今上也一直将她视同生⺟,却想不到…”
梅⽟叹道:“皇帝家的人都是难以理解的,他们有时为了责任而能抹杀亲情,这种情节固然可敬,但有时太冷酷一点,我是无法赞同的。”
郑和也叹息了一阵,送走了梅⽟。
这次的会晤是绝对的秘密,梅⽟也在以后到金凤仙的香闺去了几次,那是纯粹只为风月,不及其他了。
没有几天,宮中传出了一位老太妃薨毙的消息,这位老太妃是太祖的妃子,也是燕王成祖的庶⺟,成祖只下诏令京师守丧三⽇。
老太妃年纪不小了,平⽇⾝体很不错,这次听说是摔了一跤,中风不起,昏了一天就薨了。
只有梅⽟心中是明⽩的,那位老太妃已经把受托所蔵的东西给郑和了。
至于她的死亡是不是郑和所为,梅⽟不知道,但建文帝也曾告诉过他,那位老太妃在出秘密后,也会自寻了断的,这是帝王之家冷酷的一面,也是令人难以理解的一面。
大明永乐二年冬。
梅⽟还是在九江保他的镖,他已娶了姚秀姑,正式接下了广源镖局的担子。姚秀!”是再嫁了,所嫁的人又是一位侯爵,这使人很想不透,梅⽟是闻名天下的英雄,又是位现成的汝南侯爷,为什么要娶个寡妇。
倒是江湖上的朋友对这件事很奋兴,他们认为梅⽟和姚秀姑是一对很相配的英雄儿女,而梅⽟以汝南侯之尊,从事保缥的行业,这是对江湖行的重视。
所以梅⽟的广源镖局规模越来越大了,天下闻名的英雄豪杰,也都被他延聘到镖局中来了,使得广源成为天下最大的镖局,也是实力最坚強的镖局了。
这当然有一半是靠郑和的力量,首先是在廷议上,郑和庒住了言官们的弹劾,郑文龙一直在担任着锦⾐卫指挥使,管着国全的密探,若非他的默许,是不准一个人造成如此大的江湖势力的。
另一部分,则是沐王府为首的一些国公们的捧场与支持,他们有的是统率军队的,却将军饷由广源镖局搬运,使广源镖局的收⼊增加很多。
不过,这份收⼊不是津贴,是广源的镖师们以本事赚来的,军饷被劫的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
尤其是一些跟沐王府有情的国公将领们,他们的军饷以前就曾受到过损失。
劫军饷的自然是江湖人,可是官府也揷了手。
那是以⾕王朱穗为首的另一个秘探的系统,可能也受着成祖的私下授意,要给这些人一点教训与打击,明里拨出了军炯,再着令一些江湖人去劫了来。
军饷是他们自己派了员官来领取的,在手续上,这笔钱已经给了他们,军饷被劫,他们自己就得负责。
劫匪全是⾼手,而且消息灵通,计划周密,专拣一些冷僻的地方下手,事后蔵匿无踪,查也无从查起,着令地方负责也没什么,最多是当地知县和卫役倒霉而已,事后只有他们自己赔了出来。
当然,他们猜到可能有官方的人揷手,向沐王府求计,因为他们是以沐王府为首的,沐荣对此也深感困扰,不过想起了广源镖局,就把这份工作推荐给广源镖局。
他当然了解到梅⽟和郑和的关系非比寻常,广源的镖,锦⾐卫就不太敢下手了,何况,广源本⾝的实力也相当靠得住,果然给广源的镖货都没出过事,虽然也有挫折和阻挠,但是广源事先都能得到消息而渡过难关。
⾕王在和郑和叔侄俩争权,都不便明着冲突,只有暗着与广源镖局各显神通了。
梅⽟知道这情形,但是他必须帮着郑和一点,因为建文帝在圣光寺中还是不太全安,郑和在主持着密探大权时可以多方曲护,如果换了⾕王和李景隆当权,这两个人将会倾全力来对付圣光寺,以此向永乐邀功。
建文帝在圣光寺也有一年了,听说他在这一年中,处境并不是十分愉快。
那是为了方天杰和李至善时常冲突的原故。
方天杰不爱抓权,他是个实心做事的人,也一心想把事情做得好,他同去的那班兄弟朋友也是如此,再加上一个老谋深算的智多星计全,一伙人⼲得有声有⾊,跋扈的僧官,残暴的土王,欺负良善的恶霸,碰在他们手中就无法可施了,他们的确是在为南疆的夷民们谋福利,圣光寺更受夷民们的爱戴。
不过,这都是与李至善的策略冲突的,李至善是采取以夷制夷的手段,认为圣光寺只要抓住一批导领人就行了,至于这些人如何去对待夷民,圣光寺不必去⼲预。
方天杰要整掉的人,都是李至善的手下和心腹,于是就形成了双方在权力上的冲突。
这使建文帝很痛苦,也很烦心,他心中是支持方天杰的,但有时,他不得不帮着庒着方天杰一点,因为整个南疆是李至善一手经营的,整个天南全是他的势力,方天杰他们要跟李至善争权是太傻了。
方天杰傻在要讲道理,他当然也占住了理,但为政之道不能光是讲理的,势比人強进,理是庒不住人的。
建文帝是有苦难言,他又没法子明⽩地告诉方天杰,他在南疆的地位不是至尊至上的,有时必须要买李至善的账,李至善聪明的是把女儿嫁给了建文帝。
他是建文帝的岳⽗,有时⼲脆动用到长辈的架子来告诉建文帝该怎么做。
当然,他只是个权臣,还不至于成为如曹一样的杰臣,在表面上,他还维持着适度的尊敬,但也只是表面上而已,遇有重大事故时,他的决定却是不容更改的。
这中间最苦的人是李珠,她必须周旋在老⽗与丈夫之间,也必须经常地去慰抚方天杰,免得这个忠心的弟兄离心而去,她明⽩建文帝不是一个可以受布摆的人,如果李至善太过分地走了方天杰,那就是导致翁婿破裂的时候,因为建文帝是会把友情置于利害之上的。
计全把情况与消息传到了中原,梅⽟认为很严重而不能再等待了,他必须要到南疆去一趟。
行前,他当然也把情况转告了郑文龙,郑文龙立刻到九江来私下见到他,展开了密谈。
“侯爷,家叔对天南的情形很了解,也很为逊皇帝难过,他在那边仍然要受到权臣的欺凌。”
梅⽟淡然一笑道:“我了解到李至善那个人,欺凌大哥是不敢的,只不过他是搞密探出⾝的,懂得掌握情势,经常以情势来迫人,使大哥不得不听从他的话而已。”
郑文龙叹道:“家叔说的就是这一点,逊皇帝在中原就是迫于情势才放弃天下的,但是到了天南,仍然要受到情势所拘,使家叔也感到愧对泉下的太祖皇帝。”
梅⽟道:“这个…总监想得太多了,也扯不到这么多,更与太祖皇帝无关。”
郑文龙道:“不,家叔也曾答应过太祖皇帝,要照应逊皇帝的,虽然家叔不是受托最重的人,但家叔总是耿耿于怀,想要为逊皇帝尽一份心的。”
顿了顿,梅⽟又道:“我请郑大人来也是为了这件事,我准备上南疆去,我也知道郑大人有一批人在李至善那儿,最好请郑大人能先打个招呼,到时给我一点帮助。”
郑文龙忙道:“侯爷准备怎么做?”
“李至善管的事情太多了,我准备去叫他歇歇手,少管点闲事。”
郑文龙叹道:“侯爷,恐怕事情不是这么容易,李至善的手下固然有一些是下官的人,但更多的是⾕王的人,下官的命令也下达不到那儿。”
“什么!⾕王的人挤进那个圈子里做什么?”
“控制李至善,控制南疆,进一步去逊皇帝出传国⽟玺来,假如真能做到这一点,倒是大功一件,家叔的优势恐怕真会被他们取代了。”
“李至善难道也甘心让⾕王的人进人南疆!”
“他本不知道,那要怪方天杰他太凶了一点,方天杰带了一批人去,那批江湖人在南疆对他很不客气,拔掉了不少他的手下爪牙,他没办法,也只有弄一批江湖人去抵制方天杰,⾕王的人就这么进去了。”
梅⽟一呆,道:“没想到事情会如此严重,我要赶快上南疆去处理一下。”
郑文龙道:“侯爷到南疆去,对那边的情势只要委曲求全应付一下,家叔自然会去扫的。”
“什么,令叔自己要到南疆去?”
“是的,恐怕非去一趟不行了,明年是兴西南各夷邦换国书之期,势必用到传国⽟玺不可,今上已经放下了话,他要各人加紧追出⽟玺的下落,否则…”
“否则他要如何呢?”
“他只有采取最后的决策,取得逊皇帝的首级,遍示朝中群臣,然后更换传国王玺。”
梅⽟不噤默然。
郑文龙又道:“这样做是甘冒天下大不韪,而且也将引起很多非议,但在非不得已之下,也不能怪今上如此了,东夷西狄。
南蛮、北鞑,大大小小的番邦加起来有四十七国之多,每一国都要传国王玺来换文书,他必须要有所代。”
梅⽟道:“传国⽟玺已经在令叔手中了。”
“但家叔却不能这样子就出来,他必须要到南疆一趟,表示是从逊皇帝手中讨来的,这才是个理由,把⾕王的人手消灭一部分,也为逊皇帝在今上面前留一份情。”
梅⽟沉默不语。
郑文龙又道:“侯爷,家叔此举虽然有点为己张本,但对逊皇帝而言,却是有利无弊,若任凭⾕王的势力在南疆壮大,对大家都不好。”
梅⽟想了一下道:“令叔何时可成行?”
“最迟不超过明年,侯爷先到南疆去控制一下情势,但是不妨等家叔去到之后再采取大行动,因为家叔可以名正言顺地对付他们,侯爷却犯不上结这个冤家。”
梅⽟只有点点头道:“好,在下即⽇成行,也希望今叔能快一点到达南疆去,因为我的耐也不是很好,很可能会一个忍不住就跟李至善⼲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