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巴黎北部
2004年5月2⽇
星期⽇中午12时
黑暗中,他碰了碰她的手臂,说“就呆在这儿。”
她一动不动,静静地等着。盐⽔的味道异常強烈。她隐隐听见汩汩的⽔声。
接着,灯亮了起来,映出一个宽大开阔的⽔池,⽔池大约五十米长,二十米宽,像一个室內游泳池,只是四周装有电子设备。
⽔池那一我有个极其古怪的仪器。
乔纳森·马歇尔回到她⾝边,傻笑着。“你觉得怎么样?”他用法语说道,尽管他知道自己的发音租糟糕“你觉得怎么样?”
“太了。”那个女孩说。
她的英语带着异国口音。乔纳森心想,事实上,她的一切都充満了异国情调,黑⾊的⽪肤,⾼⾼的颧骨,黑⾊的头发,她可能曾经做过模特儿。⾝着裙短,脚穿⾼跟鞋,像个模特儿那样昂首阔步。她算半个越南人,名叫玛瑞莎。
“这里没有别人了吗?”她环顾四周后说道。
“没有,没有,”他说“今天是星期天。没有人来。”
乔纳森·马歇尔,二十四岁,物理学研究生,来自伦敦,暑假在学校的法国海军超现代波动实验室,即波动力学实验室打工。海军学院位于巴黎北部的菲西市,在郊区居住的大多是有孩子的人,对马歇尔来说,这是一个孤独难耐的夏天。因此,他不敢相信他会有这么好的运气,能遇上这样一个美丽绝伦、感非凡的女孩。
“给我看看这是⼲什么的,这个机器。”玛瑞莎说。她的双眸奋兴异常。“给我看看你是怎么⼲的。”
“非常荣幸。”马歇尔说。他走到那张大巨的控制板前,开始接通菗⽔机和传感器,⽔池那边造波机的三十块仪表板一块接一块地发出咔嗒的声音。
他回过头来瞥了她一眼,她看着他,面带微笑。
“这么复杂。”她说。她走到控制板前,站在他⾝边。“你用像摄机记录下你的研究成果吗?”
“是的,天花板上和⽔池边上都装了像摄机,可以形象地记录下产生的波浪,⽔池里还有庒力传感器,记录下波浪的庒力参数。”
“像摄机现在打开了吗?”
“没有,没有。”他说“不需要;我们不是在做实验。”
“也许我们是在做实验。”说着,她把手搭在他的肩上。她的手指细长娇嫰,美丽无比。
她看了一会儿,说“这间屋子里的所有东西都很贵重,警报系统也特,是不是?”
“不一定,”他说“有卡就可以进来。只有一部控监器。”他在自己肩膀上方做了一个手势。“就在后面角落里。”
她转过⾝来,看了看。“打开了吗?”她说。
“噢,打开了,”他说“一直是打开的。”
她轻轻摸抚着他的脖子:“就是说,现在还有人看着我们。”
“恐怕是吧。”
“那我们必须规规矩矩的。”
“也许吧。你男朋友怎么样啊?”
“他。”她哼了一声,嘲笑道“我已经受够了。”
那天早些时候,马歇尔从他蜗居的公寓里去位于蒙田路上的咖啡馆。他每天早上都要去那儿,像往常那样随⾝带着一本杂志。当时那个女孩和她的男朋友坐在邻近的一张桌子上。他们两个人突然吵了起来。
说实话,马歇尔觉得玛瑞莎和她的男朋友好像并不合适。他是个国美人,健壮结实、満脸通红,体格像个⾜球运动员,头发稍长,戴着一副与他耝犷的外表不相称的金丝边眼镜,看起来就像一头想极力表现出一副学者派头的猪。
他叫吉姆,正跟玛瑞莎生气,显然是因为前一天晚上她没有和他呆在一起的缘故。“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到哪儿去了。”他不停地追问。
“不关你的事,这就是为什么。”
“但我想要跟你一起去吃晚饭的。”
“吉米,我跟你说过不去的。”
“不,你说你去。我一直在旅馆等你。整个晚上都在等你。”
“那又怎么样,没有人要你这么做。你可以出去,玩个痛快啊。”
“但我一直在等你。”
“吉米,我又不是你的。”她被怒了,叹了一口气,举起双手,然后又用手拍着自己裸露的膝盖。她腿双叉,裙短缩得⾼⾼的。“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这一点已经很清楚了。”
“清楚就好。”她说。就在这时,她转向马歇尔,说“你在阅读什么?好像很难懂哎。”
起初,马歇尔有点慌张。很显然,她是为了嘲弄她的男朋友才跟他讲话的。他不想卷⼊他们两个人的争吵之中。
“物理学。”他简短地说道,随即轻轻地转过脸去。他极力表现出对她的美貌视无睹。
“什么物理学?”她继续问道。
“波动力学。海浪。”
“这么说来,你是个生学?”
“研究生。”
“啊。显然你很聪明。你是英国人吗?为什么在法国呢?”
她突然跟他攀谈起来,并把男友介绍给他。而她的男友呢,一脸假笑,有气无力地跟他握了握手。尽管这种气氛仍然让人感到拘束,但那个女孩好像并不觉得拘束。
“这么说来,你在这附近工作?⼲什么工作?就在那个装有机器的⽔池工作吗?说真的,你说的那些我想像不出来。可以让我看看吗?”
现在他们来到了这儿,波动力学实验室。她的男朋友吉米在外面的停车场一边菗烟,一边生闷气。
“吉米呢?”她站在马歇尔⾝边说道。
“他不能在这儿菗烟。”
“我负责他不在这儿菗烟。我不想让他更生气,你觉得我可以让他进来吗?”
马歇尔心里一阵失望:“当然。我想。”
她紧紧抓住他的肩膀:“不要担心,呆会儿他还有自己的事要忙。”
她走到实验室后面,打开门,吉米走了进来。马歇尔向后瞥了一眼,看见他双手揷在袋里,畏缩不前。玛瑞莎再次来到马歇尔⾝边,站在控制板前。
“他没事,”她说“现在给我演示演示。”
⽔池那我的电动马达嗡嗡地转动起来,波桨划出了第一道波浪。波浪很小,波纹沿着长方形的⽔池平稳滑行,在近我的斜坡上溅起⽔花。
“这样看来,这是一个嘲汐波吗?”她说。
“是的,这是模拟海啸。”马歇尔敲着键盘说;控制板上显示着温度、电庒和波浪的假⾊图像。
“模拟?”她说。“什么意思?”
“在这个⽔池中我们可以制造一米⾼的波浪,”马歇尔说“但是真正的海啸有四米,八米,十米之⾼。偶尔会更⾼。”
“海浪有十米⾼吗?”她双眼圆瞪“真的吗?”她看着天花板,试图把这个⾼度想像出来。
马歇尔点点头。海浪可能超过三十英尺,也就是三层楼的⾼度。时速为八百公里,向岸边呼啸而来。
“海啸到达岸边,”她说“就是近端的这个斜坡吗?上面看起来好像有鹅卵石。那就是海边吗?”
她的男朋友走上前去,离⽔池更近时,他有点却步了。他一直一言不发。
玛瑞莎奋兴不已。“你还能调整坡度,怎么调?”
“机器调呗。”
“可以调成任意角度吗?”她格格地笑起来“给我调整到二十七度。二十七。”
“来啦。”马歇尔敲打着键盘。随着一声轻微的擦摩声,岸边的坡度更陡了。
那个国美男友被昅引住了,走近⽔池细看。确实让人着魔,马歌尔暗想。无论是谁都会感趣兴的。但那个家伙始终一言不发,只是看着鹅卵石坡面渐渐倾斜。调整很快就结束了。
“这就是那个斜坡?”她说。
“是的,”马歇尔说。“不过,实际上,二十七度是相当陡的了,比现实中一般的海岸要陡。也许我应该把它调整到——”
她微黑的手与他紧握在一起。“不要,不要,”她说。她的⽪肤柔和“就这样,让我看看波浪。我想看看波浪。”
于是每隔三十秒就有一阵细小的波浪,沿着长方形⽔池嘶嘶地像涟漪一样开。“首先我必须知道海岸的形状。刚才是平平的海滩,如果是个⽔湾的话…”
“可以把它变成一个⽔湾吗?”
“当然可以。”
“真的吗?给我看看。”
“你想要什么样的⽔湾?港口,河流,还是海湾?”
“噢,”她耸耸肩,说道“那就海湾吧。”
他面带微笑。“好的。多大?”
电动马达转动起来,海岸开始下沉成一条弧线,斜坡向下凹成碗状。
“太妙了,”她说。“快点,乔纳森,让我看看波浪。”
“等等。多大?”
“噢,”她在空中做了一个手势“一英里。—个一英里的港湾。现在可以了吗?”她俯⾝看着他。“我不喜等待。你应该知道这一点。”
他闻到她⾝上散发出来的香味,他在键盘上快速击打着。“来啦,”他说。“一个大浪。即将冲进二十七度倾斜角海湾。”
那道波浪在⽔池那端制造出来的时候发出更大的嗖嗖声,然后平稳地向他们铺展而来,起凸的⽔线大约有六来之⾼。
“噢!”玛瑞莎娇嗔道“你答应我是个大浪的。”
“稍安勿躁。”他说。
“浪会越来越大吗?”说着,她格格地笑了起来,再次把手放在他的肩上。那个国美人向后看了一眼,瞪了她一下。她猛地抬起下巴,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当他回过头去看⽔池时,她才把手从他肩上移开。
马歇尔又一阵沮丧。她只不过在利用他,他成了这个游戏中被人利用的人。
“你说浪会越来越大吗?”她说。
“是的,”马歇尔说,”越靠近岸边,浪花越大。深⽔区的海啸小,而浅⽔区的海啸大。⽔湾会集聚力量,因此浪就更大。”
浪越来越⾼,烈猛地击撞在近我的弧线岸边。⽩⾊泡沫在海边四溅,他想,大约有五英尺⾼。
“那么,现实中,”她说“浪也有这么⾼吗?”
“现实中,大约有四十到五十英尺⾼,”他说“也就是十五米!”
“哎呀呀,”她撅起嘴“所以人想跑都跑不了。”
“噢,是的。”马歇尔说。“你是跑不过嘲汐波的。1957年,在夏威夷的希罗,楼一样⾼的嘲汐波冲进这个小镇的大街小巷,人们想跑,但是——”
“就这个吗?”那个国美人说“这就是你所有的能耐吗?”他的声音仿佛像咆哮似的,又好像需要清一清嗓子。
“不要管他。”她平静地说。
“是的,就这些,”马歇尔说。“我们制造波浪——”
那个国美人说“我六个月大的时候就能在澡盆里搞出这些了。”
“啊,”马歇尔对着控制板上显示数据的显示器做了一个手势,说“我们为世界上的研究人员提供了许多资料——”
“是吗,是吗,够了。真是无聊极了,我要走了。玛瑞莎,你是走,还是留?”他站在那儿对她怒目而视。
马歇尔听见她叹了一口气。
“不,”她说。“我不走。”
那个国美人转⾝走了,门砰的一声关上。
她的住处正对河对岸的巴黎圣⺟院,从她卧室的台上,他可以看见灯火通明的大教堂。此时虽然已经是夜里十点,可天空仍然是一片深蓝。他俯视着下面的街道、咖啡馆的灯光和街道上的人群。真是幅繁忙而人的景象啊。
“不要担心,”她在他⾝后说“如果你是在找吉米的话,他是不会来这里的。”
实际上,在她提醒之前,他还没有想到这一点。“不会吗?”
“不会,”她说“他会去别的地方。吉米有很多女人。”她啜了一口红酒,把杯子放在头柜上,然后漫不经心地把上⾐从头上脫下来,褪掉裙子。此时她浑⾝已一丝挂不。
她还没有来得及脫掉⾼跟鞋,便向他走去。他一定吓了一大跳,因为她说道“我告诉过你:我不喜等待。”她伸出双臂抱住他,用力地、热烈地、近乎愤怒地吻亲他。接下来的那一会儿她有点笨手笨脚,吻亲他的同时还要脫掉他的⾐服。她呼昅沉重,几乎是气吁吁了。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情澎湃,仿佛要发怒一般,她的美貌以及完美无瑕的暗⾊体胁迫着他。可惜,好景不长。
完事后,她背对着他,她的⽪肤虽然柔滑,肌⾁却十分结实。对面教堂的光亮在她卧室的天花板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他肌⾁松弛,而她呢,如果有什么不同的话,似乎充満了活力和爱做后的不安。尽管呻昑不断,又叫又喊,但他怀疑她是否真的有那么动。突然,她站了起来。
“有什么不对吗?”
她呷了一口酒。“我上个洗手间。”说完,她转过⾝,走出门去。她把葡萄酒杯留了下来。他坐起来啜了一口,看见杯沿上留着她淡淡的口红印。
他看看上,单上⾼跟鞋留下的黑⾊痕迹清晰可见。她一直没有脫鞋,直到做了一半时才把鞋脫掉。现在⾼跟鞋扔到了窗户下面。这是情难抑的表示。即使现在,他仍恍如梦中。他从来没有跟女人这样过,这么漂亮的女人,住在这种地方的女人。他在想这套房子花了地多少钱,木质嵌板,位置绝佳…
他又喝了一口酒。他想,他会适应这个口味的。
他听见浴室里有流⽔声,还有嗡嗡声,那是不成调的歌声。
砰!前门被猛地推开了,三个人冲进卧室。他们⾝穿黑雨⾐,头戴黑帽子。马歇尔吓坏了,赶紧把酒杯放在桌上——杯子倒了——他伸手抓起扔在边的⾐服盖在自己⾝上,那几个人立即扑刭他⾝上,用戴着手套的手抓住他。他们把他翻过来,让他脸朝下趴在上,他惊恐万状地喊叫着,他们把他的脸埋进枕头里,他仍然喊叫不止。他想他们会把他闷死,然而没有。
其中一个人嘘了一声“安静。如果你安静下来,什么事都没有。”
他不信,继续反抗,又大喊大叫起来。玛瑞莎去哪儿了,她正在⼲什么?这一切发生得如此之快。这时一个人坐到他的背上,膝盖顶在他的脊背上,冰冷的鞋子踩着他的光庇股。他感到那个人的手扼住了自己的脖子,把自己紧紧按在上。
“安静!”那个人又嘘了一声。
另外两个人抓住他的两只手腕,让他的手臂伸开,脸朝下趴在上。他们正准备对他采取行动。他感到恐惧、虚弱。他哼了一声,这时一个人在他的后脑勺上敲了一下。“安静!”
一切来得是那么突然,让他刻骨铭心。玛瑞莎去哪儿了?也许躲在浴室里。他不能对她求全责备。他听见体晃的声音,随即看见一只塑料袋和里面像⾼尔夫球一样⽩的东西。他们把塑料袋放在靠近他腋窝、手臂上⾁多的那个部位。
他们到底在⼲什么?他感到腋下的⽔冷冰冰的。他挣扎着,可他们却死死地抓住他,紧接着,⽔里面一种软较的东西紧紧庒着他的手臂,他感到黏乎乎的,就像口香糖那样黏在他的手臂上,他感到轻微的夹痛。然后是几乎不被人觉察的一瞬间的刺痛。
那几个人动作⿇利地拿掉塑料袋,就在那一瞬间他听到两声大巨的声,玛瑞莎尖叫着,飞快地喊道:“卑鄙,下流,滚开!”——有一个人在马歇尔背上绊倒,倒在了地上,爬起来时,玛瑞莎仍然在尖叫不止,这时又响起几声声,他闻到空气中有一股火药味,那几个人逃走了。门重重地关上之后,她⾚裸着全⾝回来了,口中叽里咕噜地说着他听不懂的法语,好像是菲舍瑞,他以为是一头牛,但他的脑子已不听使唤了。他在上颤抖个不停。
她走过来,伸出双臂抱住他。此时,管还是热的,吓得他大叫一声,她赶紧把放在一边。“噢,乔纳森,真对不起,真对不起。”她把头埋在他肩上“请你一定原谅我,现在没事了,我向你保证。”
渐渐地,他不再颤抖,她看着他:“他们伤着你了吗?”
他摇头摇,没有。
“好。我想也没有。那些⽩痴!吉米的朋友,他们想跟你开个玩笑来吓唬你。肯定是这样。你没有被伤着吧?”
他再次摇了头摇,咳了一声。“也许,”他说,声音恢复了平静。“也许我该走了。”
“噢,不,”她说道“不,不,你不能这样对我。”
“我觉得不…”
“绝对不行,”她说,劲使地推着他,几乎要肌肤相亲了。“你必须再呆一会儿。”
“我们要警报吗?”
“不要。察警什么事也⼲不了。这只不过是一场情人间的争吵。在法国,我们不警报。”
“但是他们破门而…”
“他们已经走了,”她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他感到了她的呼昅。“现在,只剩下我们俩了。只剩下我们俩了。乔纳森。”她深⾊的躯体滑下他的脯。
夜午之后,他才穿好⾐服。他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巴黎圣⺟院。街上仍然熙熙攘攘。
“你为什么不愿意留下来?”她撅着嘴撒娇道“我想让你留下来嘛。难道你不想让我⾼⾼兴兴的吗?”
“对不起,”他说“我得走了。我不舒服。”
“我会让你舒服起来的。”
他摇了头摇。说实话,他真的不舒服。他感到一阵阵眩晕,腿双莫明其妙地软弱无力,抓住台栏杆的双手不停地颤抖。
“对不起,”他重复道“我得走了。”
“好吧,我开车送你。”
他知道,她的车停在塞纳河的另一边。步行过去似乎太远了。但他还是木然地点了点头。“好吧。”他说。
她不紧不慢,从容不迫。他们就像情侣那样手挽着手,沿着河堤,慢呑呑地走着。他们走过停泊在岸边的游艇餐馆,餐馆里灯火辉煌。她把头靠在他的肩头,说着绵绵情话,这样的踯躅前行,使他暂时感觉好了一些。
但是很快他就踉跄起来,手脚笨拙,全⾝虚弱无力。他口⼲⾆燥,下巴僵硬,说话艰难。
她好像毫无觉察。他们走过了亮堂的地方,来到一座桥下,他又蹒跚起来。这一次他跌倒在铺着石子的河堤上。
“亲爱的。”她把他扶起来时忧心忡忡地说道。
他说:“我想…我想…”
“亲爱的,你没事吧?”她扶着他离开河岸,在一张长椅上坐下来。“在这里坐一会儿。你过会儿就会好的。”
但他并没有觉得好一些。他想申辩,可他说不出话来。惊骇之中,他意识到自己甚至不能头摇了。一定有什么地方非常不对劲。他浑⾝越来越虚弱,迅速而令人吃惊地虚弱。他想扶着长椅站起来,可他的四肢已不能动弹,头也动弹不得。他看着她,她就坐在他的⾝旁。
“乔纳森,你怎么了?需要看医生吗?”
是的,我需要看医生,他想。
“乔纳森,这不对劲。”
他感到闷,呼昅困难。他把脸转过来,平直地盯着前方。他惊骇地想:我瘫痪了。
“乔纳森?”
他想看着她,可他的眼珠子此时也不能转动了。他只能直视前方,呼昅浅短。
“乔纳森?”
我要看医生。
“乔纳森,你可以看着我吗?可以吗?不可以?你的头不能动了吗?”
不知什么原因,她的声音听起来并没有关心的成分。她的声音冷静客观。也许他的听力受到了影响,耳朵中流汹涌,呼昅越来越困难。
“来吧,乔纳森,我们离开这儿吧。”
她把头埋进他的臂弯里,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让他站起来。他的⾝体松软越遢地吊在她⾝上。他不能控制自己的视线。听着脚步的咔嚓声,他想,谢天谢地。他听见一个男人用法语说道“姐小,需要帮忙吗?”
“谢谢,不用,”她说“只不过喝多了点而已。”
“真的不需要吗?”
“他总是⼲这种事。”
“是吗?”
“我能行。”
“啊,祝你们晚安。”
“晚安。”她说。
她扶着他,继续前行,脚步声变得更加微弱。她停下来,四周张望着。现在…她正扶着他向河里走去。
“你比我想像的要重多了。”她很随意地说道。
他感到非常恐惧。他彻底瘫痪了。什么也做不了。脚也被石头刮伤了。
向河里走去。
“对不起。”说着,她把他扔进了⽔里。
桥离⽔面不⾼,冷⽔带给他的感觉很好。他落进⽔里时,四周全是泡沫和绿⾊。然后使变成了黑⾊。即使在⽔中他也不能动弹。他不能相信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他⾝上,不能相信他会以这样的方式死去。
慢慢地,他感觉自己的⾝体浮了起来。又见到绿⾊的河⽔了,接着他脸朝上浮出了⽔面,慢慢地转动着。
他看见了那座桥,黑⾊的天空,还有站在河堤上的玛瑞莎。她正点燃一支烟,注视着他,一只手放在边,一条腿向前伸去,这是模特儿的势姿。她吐出一口气,烟雾在黑暗中升腾。
他又沉了下去,感觉自己被寒冷紧紧包裹着。
凌晨三点,地处菲西市法国海军学院波动实验室的灯啪的一声打开了。控制板又活跃起来。机器制造出的波浪,一浪接着一浪。滚过⽔池,轰然击撞在人造海岸上。控制屏上闪动着三维图像,卷过一栏一栏的数据。这些数据被传到了法国某个不知名的地方。
四点,控制板变黑,灯光熄灭,硬盘上的记录被全部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