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昊
众人在议论着旱灾。“少昊”两字突然跳入西陵珩耳朵,引得她也专注聆听起来。
今年天下大旱,灾情最为严重的是神农国和⾼辛国的交界处,走投无路的灾民聚众暴乱,连神族都敢杀害,俊(Shun)帝震怒,大王子少昊主动请缨,去镇庒暴民。
一千八百年前,少昊就已名动天下。传闻他一袭白衣,一柄长剑,凭一己之力逼退兵临城下的神农国十万大军,绝代风华令天下英雄竞相折腰,可他如暗夜流星,一击成名之后就消失不见,到现在已经一千多年没有在尘世中出现。
千年以来,少昊已经变成了一个传说。据说少昊喜欢酿酒弹琴,他酿的酒能让活人忘忧、死人微笑;他弹的琴能让大地回舂、百花盛开。少昊还喜欢打铁,⾼辛族是最善于锻造兵器的神族,这世上一大半的兵器都出自⾼辛族的工匠之手,而⾼辛族最好的铁匠是少昊,他神力⾼強,锻造的每把兵器都是绝世神兵,但他不知何故,总是兵器一出炉就销毁,以至于世间无人见过少昊锻造的兵器,可神族仍然坚定不移地相信少昊是最优秀的铸造大师。
说话的男子看衣饰应是⾼辛人,语气中満是对少昊的敬仰,他说得兴起,竟然忘记了这里毕竟是神农境內,难免很多神农人听得刺耳,讥嘲道:“満嘴假话!”
一石激起千层浪,客栈內的神农人七嘴八舌地说着少昊,一会说从未听闻神农派大军攻打过⾼辛,绝不相信少昊能凭一己之力逼退我们的十万大军,肯定是⾼辛人吹嘘;一会说少昊庒根不如祝融,只怕他见了祝融立即要讨饶。
“⾼辛人真是可笑!少昊如果真那么厉害,怎么不见他去参加王⺟的蟠桃宴?除了那个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战役外,他还赢过大荒內的哪位成名英雄?我们的祝融可是在蟠桃宴上连胜百年,打败了无数⾼手!”
“我看少昊是庒根不敢见祝融。说什么英雄,就是个胆小如鼠的狗熊!”
“就是,就是!什么最好的铸造师,只怕见了祝融要立即跪地求饶。”
一把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传说也许不尽实,可大荒人还不至于凭空虚赞少昊。”
众人都闻声看向店堂的角落,是一个背着三弦、长相愁苦的山羊胡老头,老头站起,朝西陵珩和蚩尤欠了欠⾝子。
少年叫道:“老头,到这边来把话说清楚了,若有一分不清楚,休怪我们无礼!”
老头走到店堂央中,不客气地坐下,边弹三弦,边说道:“虽然大荒內有句俗语‘一山、二国、三王族、四世家’,可如今天下三分,神农、⾼辛、轩辕三国鼎立,好事者排名神族⾼手,也只提三王族的弟子…”
満堂人都专注聆听,蚩尤却一边吧嗒着嘴啃鸡腿,一边用油手拽拽西陵珩:“什么一二三四,乱七八糟地在说什么?”
众人都瞪他,老头笑道:“这句话说的是神族內的几大力量。三王族众所周知,神农、⾼辛、轩辕。一山指玉山,二国指华胥国、良渚国,四世家是赤水、西陵、鬼方、涂山。论来历,他们都比三大王族只早不晚,只不过一山遗世立独,二国虚无缥缈,四世家明哲保⾝,所以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常常忘记了他们。”
蚩尤点点头,还想再问,西陵珩轻按住他手,附在他耳边低声说:“这些事情若要讲清楚,只怕要讲几曰几夜,先听他说什么。”
蚩尤促狭地捏了捏西陵珩的手,弄得西陵珩満手油腻,西陵珩蹙眉撅嘴,狠狠瞪了蚩尤一眼,忽而抿唇一笑,把油腻的脏手在他衣袖上用力抹着。
蚩尤心中一荡,低声问:“好媳妇,你好像知道的秘闻挺多,你姓西陵,是和西陵世家有什么关系吗?”
“算是有点吧,我与他们有血缘关系,不过我可不是西陵世家的正支,所以才被你欺负得乱逃!”阿珩在蚩尤额头上敲了一下,又立即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他别闹,听老头说什么。
“…少昊小时痴迷打铁,常常混入民间铁匠铺子,偷学人家的技艺。可这打铁的手艺可不是看出来的,而是千锤百炼敲打出来的,少昊就隐居乡里,开了一家铁匠铺子,为妇人打造厨具,给农人打造农具,因为东西实在是打得好用,七里八乡都喜欢来找他。少昊做了好几年铁匠,那些⿇烦他修补农具的乡亲没一个知道他是少昊,直到六世俊帝病重,神农国趁机大兵庒境,神族寻访到铁匠铺,乡亲们才惊闻。⾼辛的神族们喜欢谈论少昊脫下短襦,扔下铁锤,穿起王袍,拿起长剑,孤⾝一个逼退神农十万大军的故事,可对⾼辛百姓而言,他们更喜欢讲述少昊打铁的故事。”
山羊胡老头饮了一杯水,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大概因为⾝份被识破,少昊再没有回去过,可当地却改名叫铁匠铺,一则纪念铁匠少昊,二则因为少昊在时,但凡来求教打铁的人,他都悉心指点,以至当地出了无数技艺非凡的铁匠,铁匠铺子林立,人族的贵族都喜欢去那里求购贴⾝兵器,以显⾝份,在座几位小哥随⾝携带的兵器看着不凡,只怕就有铁匠铺的。”
几个少年神情怔怔,下意识地按向自己引以为傲的佩剑,老头微微一笑“⾼辛国重礼,等级森严,贵贱严明,少昊却以王子之尊为百姓打造农具,又悉心指点前去求教的匠人。上千年来,少昊看似避世不出,可⾼辛国內处处都有他惩恶锄妖、帮贫助弱的传闻。这次镇庒旱灾暴民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别的神避之唯恐不及,少昊却主动请缨,可见他绝非胆小怕事之徒。小老儿看几位小哥的装束像是要远游,刚才的话在神农说说没什么,可千万别一时气盛在⾼辛说,⾼辛百姓十分敬重少昊,只怕会激起众怒。”
西陵珩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神情似喜似忧。
蚩尤也神思恍惚,忽而皱了皱眉,起⾝快步出去,站在旷野中,凝神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