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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真武士恩怨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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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昶心头一震,原来'狼心魔'使奇英主婢就范,现在制住四人,用的是毒,还以为是什么术呢!

  这毒可真厉害,无影无形,使对手失去自主之力。

  心念之间,闷嗥连传,只见四人悉被'狼心魔'抓碎天灵,尸横就地,这种杀人手法,的确够残忍,难怪他的外号叫'狼心'。

  '狼心魔'抓死四人之后,折返林中,到了奇英主婢身前,目注小蕙,自语道:'带两个是累赘,但这小妞儿毁了未免可惜,这俏模样还真难找,舍了岂非暴殄天物,也罢,先受用一番,然后带正点子上路!'说着,向二女一挥手道:'走啊!'

  两女可真听话,说走便走,随著“狼心魔'朝林深处走去。

  朱昶心念疾转,该救她两个吗?她是血海仇人之女呀,可是大丈夫恩怨分明,自己曾受过她好处,不管如何,那一份痴情是可感的,同时'狼心魔'是自己行动的对象,决不能放过。

  心念之中,鬼魅般尾随在后,不带丝毫声息。

  进约里许,林密叶茂,藤蔓牵绕,行进已十分困难。

  '狼心魔'在一处林空停了身形,把奇英拉倒一旁树下,道:'你好好候着,老夫痛快了便带你上路。'说完,转向小蕙,双目出了兽焰,抓住小蕙的手臂,另一手抚着她的小脸,嘿嘿怪笑道:'小乖乖,咱俩来高兴高兴,参个欢喜禅!'小蕙仍傻楞楞地,奇英在一旁也没有表情。

  朱昶一看这情景,勾起了母亲及忠仆叔叔的女儿被杀的隐恨,登时杀机犯炽,急忙抓下毡笠,蒙上面巾,儒衫在衣外一套…

  '狼心魔'抱起小蕙,走到另一边枯叶堆上,一放,道:'光你的衣服,呀!呀!'小蕙心神已失,似乎只知服从,竟然伸手解带…

  '狼心魔'得意万状地笑着。

  朱昶一闪身欺了过去。

  '狼心魔'可真不愧'十八天魔'之列,立即知警回身,一见朱昶之面,先是一楞,继而狞声喝道:'找死吗?'朱昶目如利刃,直照在对方面上,半言不吭。

  '狼心魔'倏有所悟,暴喝道:'你小子便是断剑残人?'朱昶冷酷地哼了一声道:'不错,正是区区!''狼心魔'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面上抖了一片恐怖杀机,栗声道:'好小子,来得好,老夫正愁碰你不上。''狼心魔,你死期到了!'

  '老夫非活裂了你,为死去的弟兄报仇…''配吗?'

  '呛!'地一声脆鸣,断剑已掣在手中。

  '狼心魔'上身不动,平飞八尺,欺到朱昶身前,双袖叉一挥。

  朱昶但觉一缕异香触鼻,头微微一晕,但瞬即恢复正常,他知道对方故技重施,在用毒,但自己身上带有'巫山神女'所赠的'天蜍珠',百毒不侵,当下故意一幌身形,像是已中毒了之状。

  '狼心魔'十指箕张,闪电般抓出。

  朱昶重重地哼了一声,断剑斜挥。

  '哇!'

  惨嗥声中,'狼心魔'一只左臂,齐肩而落,血如泉。

  但此魔的确不同凡响,重伤之下,决不犹豫,弹身便逃…

  '站住!'

  他方转身弹起,朱昶已拦在身前,这一来,吓得他魂飞魄散,立时面如死灰,但口里仍狞恶的道:'兔崽子,你敢把老夫怎样?'朱昶冰弹般吐出两个字道:'杀你!'

  '狼心魔'此刻已自点止住了血,连退数步,厉声道:'你…竟然不怕毒?''毒,算得了什么,江湖下三滥的玩意。'

  '小子,你…究竟是何来路?'

  '断剑残人,奉师命收拾十八天魔!'

  '你师父是谁?'

  '空空子,明白了吗?'

  '你…你是空空子的…'

  '纳命!'

  断剑挥处,'狼心魔'再次发出了惨嗥,栽卧血泊中。

  朱昶车转身,目光扫处,不由惊呼一声,赶紧背过身去,面热心跳,原来小蕙已自己光,半丝不挂,妙相毕陈。

  久久,那跳的心才平静下来,他不敢再回顾,举步走向奇英。

  面对这一往情深的仇人之女,使他感到命运的作太残忍,然而不管如何,他已与郝宫花订了终身,这些人的丝缕,不断而断了。

  奇英傻傻地望着他,粉靥上没有任何表情,她那灵秀慧黠之气,全失去了。

  朱昶取出'天蜍珠',递了过去,道:'含在口里!'奇英木然接过,纳入口中,片刻工夫,双眸开始放光,木然的神情逐渐消失。

  朱昶怕她毒尽之后,不注意了下去,一看情况,知己收效,随道:'吐出来吧!'奇英一张口,想说话,那粒'天蜍珠'滚了出来,朱昶急忙接在手中,后退数步,以待她的反应。

  仅只片刻工夫,奇英面上升起一片惊愕之,愈来愈浓,最后,开了口:'阁下是谁?'朱昶尚未答话,奇英的目光触及不远处赤条条的小蕙,登时粉腮剧变,双眸杀光毕,厉声道:'禽兽,姑娘我杀了你!'随着喝话之声,纤掌闪电般划向朱昶,迅捷厉辣,尽是致命杀着,朱昶一幌,施展'空空步法'避了开去,论功力,她可真不俗,朱昶是第一次见识她的真实功力。

  奇英一击落空,招式不老,中途招换式,觑准朱昶位置,翠袖连挥,缕缕指风,密密层层出,使得竟是武林罕见的'兰花拂手'。

  朱昶再次闪开,冷冷地道:'姑娘冷静些!'奇英杏眼圆睁,咬牙道:'姑娘我非把你碎尸万段不可!''姑娘应该问问事实真相…'

  '事实摆在眼前。'

  '姑娘何不回想一下不久前的遭遇,看看地上的尸体是谁?'奇英望了望地上'狼心魔'的尸体,若有所悟的道:'这老货郎是阁下杀的?''不错!'

  '哦!那是我莽撞了…'

  '他并非老货郎,是十八天魔中排行第三的狼心魔!''啊!狼心魔!小蕙她…'

  '区区迟一步现身,她已不堪设想。'

  奇英红了粉腮,大声道:'小蕙,你还不穿上衣服?'小蕙木然望了奇英一眼,果然动手穿着衣服,只是动作十分迟钝。

  朱昶道:'你两个都中了狼心魔神之毒,姑娘的毒已除,她却未解。'奇英惊呼道:'是了,方才你收回的那粒珠,莫非…''不错,那是解毒之珠。'

  '如此,是阁下救了我主婢,适才我真唐突,就此谢过。''不必!'

  '请问阁下…'

  '何不先解了她的毒?'

  奇英粉腮一红,道:'那就请阁下再麻烦一次…'朱昶把'天蜍珠'递了过去,道:'让她含在口中,片刻即可取出。'奇英伸手接了过去,自去为小蕙解毒,小蕙此刻业已穿着完毕。

  朱昶背对她主婢二人,心里在急转着一个念头,是否要从奇英口中问出'黑堡'位置,以及她父亲来历?但想到她的一往情深,以及援手之德,他又踌躇了,桥归桥,路归路,那样做未免有失武士之道…

  心念未已,主婢双双走了过来,奇英把'天蜍珠'还与朱昶,道:'敬谢阁下大德!'朱昶接过放好。

  小蕙突地惊叫一声道:'小姐,他…'

  奇英秀眉一蹙,道:'他怎样?'

  '他便是断剑残人!'

  '啊!'

  奇英栗呼了一声,娇躯一震,连退三步,惊望着朱昶道:'阁下真的是断剑残人?'朱昶冷冷地道:'区区不否认!'

  '我主婢此次偷走出山,便是要找…'说到这里,发觉失言,倏地住了口,但话中之意,已十分明白。

  朱昶心中一动,接口道:'姑娘偷离黑堡,为的是要找区区?'奇英窒了一窒,道:'阁下已知我的身份?''不错!'

  奇英粉腮顿时变得十分难看,期期地道:'但阁下却出手救了我主婢?''那是另一回事!'

  '阁下与本堡是生死之敌?'

  '诚如姑娘所言!'

  奇英面上掠过一股痛苦之,幽幽地道:'残杀何时终了呢?'朱昶冷酷至极的道:'到该死的全死光为止。''太可怕了!'

  '区区不拟与姑娘谈这问题。'

  奇英垂下了头,半晌,才抬头道:'我向阁下请教一件事?''请讲!'

  '苦人儿与阁下是同门吗?'

  朱昶想不到对方会提出这问题,心头为之一震,略一转念道:'区区并不认识什么苦人儿!'奇英颦眉蹙额的道:'真的吗?'

  朱昶冷冷地道:'当然,江湖中那有苦人儿这一号人物。'奇英转目望了小蕙一眼,又道:'我再问一人!''谁?'

  '白衣书生!'

  朱昶心头又是一颤,但声音却又冷漠平淡如故的道:'白衣书生何许人?'奇英粉腮绷得老紧,眸内一片激动之光,咬了咬下,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以一种十分沉重的音调道:'他可能是剑圣朱鸣嵩的遗孤!'朱昶咬牙故意'哦!'了一声,道:'可能!那姑娘并未能确定?''差不多可以确定!'

  '他叫什么名字?'

  '朱──昶!'

  这两字拖得很长,目光紧盯住朱昶,似要看透朱昶的内心,但朱昶蒙了面,她只能看到一双泛仇与恨的眸子,这,对她已足够说明某些推测了。

  动于中则形诸外,朱昶是个血武士,府城不深,目光中不自觉的恨意,是瞒不过有心人的。

  '姑娘与他是什么关系?'

  '阁下先说认不认识他?'

  朱昶为了替将来预留地步,同时也一时的冲动,想知道对方的用意,当即道:'数面之缘!''不止此吧?'

  '信不信在于姑娘!'

  '好,我暂时相信,他行踪何处?'

  '人海茫茫,很难说。'

  奇英又咬了咬香,声音微见颤的道:'阁下不愿见告吗?'朱昶拾回话题,道:'姑娘尚未说出原因?'小蕙此刻却接上了腔,代答道:'不瞒阁下,我家小姐对他一往情深,不克自己!'奇英红晕上颊,粉颈低垂!

  朱昶横了横心,道:'劝姑娘息了这念头…'奇英双目大睁,栗声道:'阁下这话是什么意思?'朱昶抑住激动的情绪,保持语音的平静,沉声道:'姑娘应当心里明白。''我不明白!'

  '那是欺人之谈。'

  '阁下何不明说?'

  '毋须区区开口,姑娘心内十分明白的!'

  奇英粉腮立地变得苍白,颤声道:'阁下是指双方的仇?''一点不错!'

  '冤仇宜解不宜结,我想…'

  '这仇解不了的!'

  奇英的面色,更加难看了,娇躯向后一挪,迫视着朱昶道:'请见示白衣书生下落?''区区无法奉告!'

  '请阁下出示真面目?'

  '姑娘,你知道这是办不到的!'

  '如果我说…'

  '说什么?'

  '你就是白衣书生!'

  朱昶全身一震,哈哈狂笑起来,久久,才敛住笑声,道:'姑娘怎会发此奇想?''并非奇想!'

  '那是什么?'

  '你敢摘下面巾?'

  '办不到!'

  小蕙冷冷地口道:'如果我是白衣书生,决不回避,托言诈死,是恩是仇,终须有个代。'朱昶心头一沉,这是实话,应该有个代的,当初若非她主婢相救,未入山便已遭仇家毒手,出山之后,如非仗那'墨符',也是劫数难逃,但如何代呢?血海深仇,非报不可,不杀她主婢,算是报恩,要代,也须留待以后。

  心念之中,一抱拳道:'区区要先走一步!''慢走!'

  奇英大叫一声,横身拦住去路。

  朱昶寒声道:'姑娘还有什么话说?'

  奇英双目一红,幽怨绝伦的道:'你真狠心?''姑娘错把冯京当马凉!'

  '白衣书生、苦人儿、断剑残人,全是你一人化身!''哈哈哈哈!…'

  '这没有什么可笑的,我们开诚布公谈一谈。''没什么好谈的了!'

  '你真如太上之忘情?'

  朱昶未始不被她的痴情所感,但他要报仇,他曾誓言血洗'黑堡',情仇不能并存,如果硬不下心肠,后果难以想像,当下故作冷酷无情的道:'区区再说一遍,并非姑娘心目中人。'奇英泪水盈睫,哀声道:'我不是向你乞怜,只是…'只是什么,她说不下去了。

  朱昶一横心,道:'区区出手救援,乃是基于武道二字,否则…''否则怎样?'

  '区区没理由援手。'

  奇英一咬玉牙,凄厉的道:'断剑残人,不管你真正身份是什么,一切不谈了,只问你一句话,你此来目的是向本堡寻仇?'朱昶声道:'不错,姑娘满意了?'

  '你知道仇杀的结果如何?'

  '姑娘认为如何?'

  '结果是血、死亡,不管那一方。'

  '不错,区区所要做的也是如此!'

  '你明知我的身份,你不杀我,反而援手相救,为什么?''武士有所为,亦有所不为,下次也许会!''何不现在?'

  '那有违区区初衷。'

  '你报仇到何限度?'

  朱昶双目杀芒毕,酷寒地道:'血洗黑堡!'奇英全身一颤,退了一个大步,栗声道:'如你大志未酬身先死,又怎样?'朱昶毫不思索的道:'那是命运!'

  '命运在你自己手里,也在于一念之间,何不改变命运?''姑娘不必浪费舌,企图说服区区。'

  '你喜欢血?'

  朱昶愤然厉声道:'黑堡在中原武林道上,生杀予夺,人血,害人命,恶行罄竹难书,凡有血之武士,谁不痛心疾首,姑娘怎能指摘区区喜欢血。'奇英也厉声道:'你报的是私仇抑是为了公义?''二者俱有!'

  '不能罢手?'

  '决不!'

  说完,不理奇英反应如何,施展'空空身法',如幻影般一幌而杳。

  奇英长长一叹,道:'早知今,何必当初!'小蕙走近前去,道:'小姐,您醒悟了?'

  '不!'

  '那您说…'

  '我是说当初邂逅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世,也不能预期后来的变化。''小姐以为他就是他?'

  '没有错的!'

  '我们回堡吧,已没有出去的必要了!'

  '不!'

  '小姐还想…'

  '我感觉活下去没意思了…'

  小蕙大惊失道:'小姐怎说出这种话来,彼此又没什么深厚情,只是…''你不懂!'

  朱昶尚未远离,他正在改换原来装束,主婢的话,他全听到了,然而,丝毫也不能动摇他复仇的决心。

  就在此刻──

  数条人影,分枝拂叶,穿林而至,赫然是四名'黑武士'。

  四'黑武士'一见奇英主婢,顿时面现惊喜之,远远便躬身为礼,其中之一道:'奉堡主之命,恭请小姐回堡!'奇英一瞪眼,道:'我不回去,你们走!'

  四武士一楞,那发话的再次躬身道:'小姐,我等奉严命…'奇英怒斥道:'走!'

  一个声音,倏地接上了腔:'妹妹,大哥我亲自来请你!'随着话声,一个二十许的锦衣武士,悠然出现。

  小蕙轻轻扯了奇英一把,奇英嘟起小嘴,撒娇似的道:'大哥,我不想回去!''你想做什么?'边说,边已到了奇英身旁。

  '堡里太闷了,我要出去散散心!'

  朱昶在暗中杀念大炽,心想,来得好,想不到'黑堡'少主在此现身…

  锦衣武士笑嘻嘻地道:'妹妹,你好不懂事…''我为何不懂事?'

  '现在是什么时候?'

  '申末酉初吧!'

  '我不是说这个,目前正是本堡多事之秋,通天教一心要取代本堡在中原武林的地位,本堡弟子已牺牲了不少,外加一个断剑残人…噫!死者是谁?'他突然发现了不远处的尸体,不由指着惊问。

  奇英愤然道:'十八天魔之中的狼心魔!'锦衣武士顿时面,栗声道:'狼心魔?''一点不错!'

  '啊!对方竟然敢深入本堡腹心之地,林外道上的人马是他毁的?''谁说不是!'

  '妹妹杀了他?'

  奇英迟疑了一阵,道:'我险遭毒手!'

  '那是谁杀的?'

  '断剑残人!'

  '断剑残人?'锦衣武士惊呼一声,面色大变,下意识地退了一个大步,目光四下一扫,似乎'断剑残人'就在周近。接着又道:'他竟然也入山了!'奇英道:'这该是意料中事!'

  '但却不见在沿途的探子回报?'

  '以他的功力,恐怕那些探子难以发现他的行踪!''他因何出手?'

  '救我俩呀!'

  '他知道你的身份?'

  奇英微微一窒,道:'不知道!'

  '你们交谈了吗?'

  '没有,他冷酷异于常人,来去飘忽!'

  锦衣武士回顾'四黑武士'道:'你们先回头,就说断剑残人业已现踪,加强戒备!''遵令!'

  四武士齐齐恭应了一声,弹身奔出林去。

  朱昶心念一转,闪身蹑上了四武士,约莫半里之处,弹指疾袭最后一名,指风处,最后一名闷嗥一声,仆了下去,其余三名回头一看,同伴无故丧命,却不见出手之人,不由亡魂尽冒,四人互望了一眼,弹身再奔,就在弹身之际,又一名栽了下去。剩下的两名,吓了个,连腿都软了。弹身的身形,落回地面。

  一个村俗汉子,幽般出现眼前。

  两武士齐齐一手中剑,其中一个暴喝道:'朋友什么来路?'朱昶冷森森地道:'索血的!'

  最后一个字出口,双掌一圈,凌空拍了出去,两武士连发剑都来不及,便被疾旋的罡风卷得倒撞树身,惨哼声中,双双倒了下去,朱昶加上两指,登时了帐。

  杀了四武士,他略不稍停,驰回原地。

  半途,只见奇英兄妹及小蕙,面奔来,忙向侧方回避,让三人走过,才尾随而行,杀了他?不杀他?朱昶一直在心里盘算着,最后,决定暂不出手,好由对方领路寻出'黑堡'的位置。

  出了树林,便是官道,朱昶顾及被对方发觉而起疑,遂顺着道旁林木,暗中跟进。

  到了山镇,只见头平西,暮色已起。

  奇英等三人,进入原先那间酒店,这酒店想必是'黑堡'的连络站,同时,也是山镇里唯一像样的一家。

  朱昶想了想,也走了进去,远远选了个角落坐下,这一次,店小二比较客气了些,一回生,二回热,反正开店的目的是赚钱。

  奇英等可没喝酒,话也很少说,匆匆用饭,掌柜的仍鞠躬如也,亲自接待。

  朱昶叫了一个客饭,草草食毕,先到镇外候着。

  没多久,三骑马驰出镇来。

  这就成了两条腿追四条腿。

  暮霭重重,山中的夜比平地来得早,待到夜幕低垂,朱昶便明目张胆地衔尾疾追了,踏上弯曲的山径,三骑马缓了势。

  翻过几重山头,一座小庙的影子映入了眼帘。

  三人勒马不前,锦衣武士撮口打了一个胡哨,一条人影,自暗中现身出来。

  '参见少堡主!'

  '免!传我令加强戒备,哨卡加倍。'

  '遵令!'

  人影退去,锦衣武士突问奇英道:'妹妹,我们到小庙去,我有些话要和你说!''边走边说不行吗?'

  '不,那非常重要,不能入他人之耳。'

  '回堡再说吧?'

  '堡里不方便!'

  '哥哥别故作神秘,你我兄妹还有什么话不能在家里谈…''待会你便知道!'说着,转向小蕙道:'你先回去禀报,小姐随后便到,也可使堡主与夫人放心。''是!'

  小蕙应了一声,催马走了。

  朱昶在暗中踌躇不决,是跟小蕙好,还是继续盯住奇英兄妹?想来想去,决定仍跟踪奇英兄妹,最主要的是撇不下好奇心,要听听兄妹俩个有什么秘密大事商谈。

  兄妹俩掉转马头,奔向小庙。

  朱昶知道目前已入重地,哨卡密布,是以行动加了三分小心,一路施展'空空身法',如淡烟幻影般掠去。

  到得庙前,立即又有卡哨头目现身。

  锦衣武士与奇英双双下马,把缰绳与那头目,锦衣武士吩咐道:'庙内弟子一律撤出!无论有何情况,不奉命不许入内!''遵令!'

  那头目发出了暗号!然后牵马转向庙侧林中。

  兄妹双双入庙。

  朱昶如鬼魅般蹑了进去。

  这庙不大,除了庙门,就是三合院,正面是大殿,两厢是一明两暗的房子,明间里依然没有神龛。

  无灯无火,一片死寂。

  奇英似颇不耐的道:'有话好说了?'

  锦衣武士柔声道:'我们进殿!'

  进入殿中,锦衣武士用脚把两个蒲团踢在一起,然后自己坐下,用手一拍另外的一个,道:'妹妹,坐下!'奇英迟疑地挨着坐下。

  突地──

  奇英惊叫一声,瘫倒在地上。

  朱昶在殿外空棂隙里内望,虽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他的目力,不殊白昼视物,看得十分真切,锦衣武士在奇英落坐之际,忽然伸指点了她的道。

  这是怎么回事?

  他怎会诳她来此,点制住她,她和他是兄妹呀?

  奇英道受制,但口尚能言,只见她杏目圆睁,栗声叫道:'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锦衣武士嘻嘻一笑,道:'妹妹,我爱你呀!'朱昶登时血脉贲张,几疑听到的不是事实,这禽兽难道要伦不成?

  奇英好半晌才迸出一句话道:'你说什么?'锦衣武士用手抚她的粉颊,轻狂地道:'我爱你,我要永远占有你!'奇英厉声道:'你疯了?'

  '不!我没有疯!'

  '那你怎会说出这种话来?'

  '因为我爱你,已非一朝一夕,数年来,我望着你长大…''你…你…真的疯了…'

  '我很正常!'

  '你想做什么?'

  '好妹妹,答应嫁给我…'

  '你…你…'

  奇英声泪俱下。

  锦衣武士贼秃嘻嘻地一笑道:'妹妹,我们此刻成其好事…''你…敢?'

  '我爱你,不容你落入别人之手!'

  '你是人还是禽兽?'

  '我当然是人!'

  '爹妈知道不杀你才怪…'

  '放心,决不会!'

  朱昶杀机直透顶门,想不到天下竟有这等禽兽不如的东西,正待…

  只听锦衣武士悠悠地道:'你根本不是我妹妹!'朱昶一震,止住了冲动。

  奇英如中雷击般呆了半晌,颤声道:'我不是你妹妹?''不!'

  '你胡说?'

  '你不信回去问你母亲!'

  '我母亲?…不是你母亲?'

  '不是,生我的母亲早死了!我是爹收养的!''你…是我爹收养的?'

  '你爹…嘿嘿,他也不是你爹…'

  '啊!我不要听,你疯了,全是疯话…'

  '听着,这不是疯话,是事实,你是自幼随母来的!''真的?'

  '我可以发誓!'

  '那我生父是谁?'

  '问你母亲!'

  '放开我?'

  '妹妹,你清楚那是办不到的!'

  奇英凄厉地吼叫道:'除非你杀了我…'

  锦衣武士伸手解她的衣服,口里道:'妹妹,我舍得杀你吗?''我做鬼也不饶你。'

  '妹妹,你我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呸!'

  '妹妹…'

  奇英羞、愤、急、怒加,张口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朱昶再也不能忍耐了,一闪身…

  几乎是同一时间,殿内传出一声闷嗥,朱昶一窒止住身形,只见锦衣武士身躯扭动了数下,仆地寂然,定睛望去,他背上赫然了一柄短剑,直没及柄。

  朱昶这一惊委实非同小可。

  下手的人,手法之狠准,令人咋舌!

  是谁下的手?

  是'黑堡'自己人吗,谁有这胆量敢杀少堡主?

  如果是外人,他如何进庙的,何以自己毫无所觉?

  这庙在锦衣武士到来时,才下令撤出,当然不可能事先埋伏在内。

  他想不透这道理,锐利的目光,向殿内目光能及的地方,搜视了一遍,什么也没有发现,心念数转之后,沉声发话道:'是那位朋友,何妨请出一见?'连问数声,毫无反应,不由心里有些发,但执拗的性格,使他非查个水落石出不可,一个箭步,进入殿中。

  蓦地──

  一道毫光划空爆起,照得殿内一片通明。

  朱昶大吃一惊,连退了三步,只见一个美至极的中年妇人,站在神龛前,桌上放了一粒鸽卵大的珠子,发出耀眼光芒。

  这妇人,美得令人不敢视,仿佛全身都是魅力,使人心神动摇,如果时光倒退,她当是一个绝代尤物。

  杀死少堡主的会是他吗?

  那妇人凝视了朱昶片刻,轻启朱,曼声道:'朋友何来?'朱昶略一踌躇,道:'打猎至此!'

  妇人莞尔道:'猎人还是猎兽?'

  朱昶一楞道:'当然是猎兽,那有猎人之理!''可是此山并非好的打猎场所?'

  '区区是初次来此山!'

  '朋友,真佛之前,不必烧假香,这山区是黑堡重地,岗哨密布,可说飞鸟也难越雷池半步,我倒很佩服朋友的胆识与身手…'朱昶面上一热,讪讪地道:'区区认为这无解释的必要!'妇人又是一笑,道:'看在方才你想伸手救小女的份上,我不追究你的来历…

  :'

  朱昶骇然,想不到这妇人便是'黑堡夫人',不口道:'少堡主是夫人下的手?'妇人面色一沉,道:'不错,这点不瞒你,他是自己找死!'听口气,方才少堡主所说的一切没有错,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

  妇人接着又道:'给你忠告,立即离山,你能来,当然也能去!'朱昶心头爆起了复仇的火焰,但想到小不忍则大谋,在没有找到主凶,没有查出'黑堡'位置之前,不宜动手。

  心念之中,一抱拳道:'敬遵夫人之命!'

  说完,转身出庙,一连几幌,施展开幽灵似的'空空身法',重新掩入庙中,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殿内,母女相对而立,奇英两泪汪汪,咬牙切齿地道:'妈,你早已来到庙中,为什么任由这禽兽…''孩子,狼子野心,我早就注意到了,想不到他这么大胆,我途遇小蕙,听说他带你入小庙,便知不妙,所以急急赶了来,我等待他最后悬崖勒马,但他没有,所以我才下决心杀他!''他说的全是真的?'

  '这…一半是真!'

  '此话怎讲?'

  '他是收养的不错,但你是妈生的!'

  '父亲呢?'

  '傻孩子,这何用问。听说断剑残人曾救你狼心魔之手?''是的!'

  '你能看出他的来历吗?'

  '他不开口,我怎知道!'

  '黑堡夫人'沉默了片刻,道:'孩子,我们回去!''这尸首呢?'

  '包裹了带回去,此事不宜让手下们知道!'说完,撕下神前帐幔,把少堡主包裹妥当,提在手中,收回了珠子,道:'走吧!'母女两个徐步出庙,招来了马匹,奇英自乘一骑,她母亲乘一骑,把尸首横在了鞍前,催马上道。

  朱昶不用提,暗中追踪,一口气奔了十数里山径,天色已将破晓。

  眼前山丛杂,山径穿两峰夹道而过。

  甫一进入谷道,眼前两骑突然神秘地消失了。

  朱昶大感惊骇,双方距离,只在七八丈之间,视线可及,怎会突然消失呢?身形一紧,疾掠数丈,连一丝影子都见不到了,再看眼前,岗陵起伏,岔道遍布,朱昶傻了,他不知该走那一条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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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考虑了片刻,决定先顺较大的一条路走走看,心念之中,弹身再奔,奔了一阵,停身一看,又回到了原地。

  他陡然省悟,这是一座奇门阵式,自己已被困入阵中。

  对阵法,他是一窍不通,但他知道胡闯只是白费气,反给对方可乘之机,索寻了个地方坐下。一时之间,他有些啼笑皆非,心想,多少年来,'黑堡'能保持神秘,不为武林同道发觉所在,是有其条件的,自己竟不曾考虑到这一点。

  如今该如何办呢?

  他深悔在大理国时,一心艺成返中原复仇,竟不曾向师父学习奇门之术。

  也许,自己此刻的行踪,已落入对方眼中了。

  如果不久前不顾一切出手,挟持母女带路,情况就不同了,现在悔之晚矣!

  他恨得牙的,但计无所出。就在此刻──身侧远处响起了沙沙的脚步声,时停时止,听步声不止一人,朱昶知道已有人朝自己迫近,当下故作不知,急思应付之方。

  算来,该是天亮时分了,但四周仍是灰暗一片。

  他想,待对方走近现身,只消擒住一个活口迫他带路,便可出困,但这么一来,势必闹得沸反盈天,今后的行动将更困难,同时声张起来,对方必有高手驰援,能否出困,便大成问题了。目前自己这付面目打扮,何不如此如此,让对方主动送自己出困?

  脚步声在不远处停住了,在阵中,除非对方有意现身,否则即使近在咫尺,也是无法发现的。

  心念之间,故意气地咒骂道:'见他妈的大头鬼,终生打雁,却被雁啄瞎了眼,这只死兔子竟带大爷进入这鬼地方,嗨!赶山的人在山中被鬼,真是见鬼!'说完,不见反应,又道:'等天亮吧,大爷不信真的会迷路!''哈哈哈哈!'笑声中,三条人影,现身眼前,两名劲装,一名身着黑衫,年纪都在三十左右,经过了这些时的接触,他已能从服装上判别对方身份,这黑衫人,当是头目以上的身份,想来是守阵的。

  朱昶故作惊惶地站起身来,结结巴巴地道:'爷们,这是什么地方?'那为首的黑衫人,仔细打量了朱昶几眼,冷冷地道:'什么地方你不知道?''知道就不会迷路了!'

  '你如何入山的?'

  '追猎物了路!'

  '鬼话,你分明是江湖人…'

  '嘿嘿,小可并非江湖人,但练过几手把式!''哼,这地方周围三十里,鸟飞不进,朋友,你可真不简单?''爷们,小可实在是安份良民,世代打猎为生!'黑衫人倏地欺身上步,五指箕张,闪电般扣向朱昶腕脉,朱昶早有成算,完全不反抗,一把被对方抓实,'哎哟!'一声,矮了下去。黑衫人一皱眉,道:'带走!'两名劲装汉子,一左一右,抓住朱昶手臂,向外走去。

  朱昶心里想,由他们如此押解到'黑堡',岂非天从人愿?口里却嚷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不是官府,也不是地方…'黑衫人冷喝一声道:'闭上你的鸟嘴!'

  只是片刻工夫,眼前一亮,景骤变,原来已到了阵外,天色是大明了。

  两汉子挟着朱昶,放开步子疾行,朱昶一辨方向,心里凉了半截,对方带自己走的是回头路,不久,果然看见了昨夜停留的小庙。

  '爷们带小的到那里?'三人都没有答腔。

  朱昶此刻要走,或杀三人,可说易如反掌,但那样做了于事何补呢?

  他想了又想,决定装浑到底,见机而行。半盏热茶工夫,到了小庙前,两名黑衣汉子,在门口停住。黑衫人直扑入庙,不大工夫,里面传出一个声音道:'带进了!'那声音,刺耳之极,男不像男,女不像女。

  两名黑衣汉子,把朱昶架得两脚离地,直入庙中,庙内静悄悄地,毫无人迹,空气显得有些异样,其中之一高叫道:'人带到!'互相望了一眼,直奔大殿,双双惊叫一声,呆若木

  朱昶举目望去,不直竖,惊魂出了窍,殿内,一排排全是死尸,不下五十具之多,排列得很整齐,方才那黑衫人也在其中。

  '哇!哇!'两声惨嗥,两名黑衣汉子栽了下去,朱昶猝被松开,身形打了一个踉跄几乎立脚不牢,眼前多了两个红衣妇人冲着朱昶裂嘴一笑。朱昶顿然明白了,'红娘子'也到了此地,这便是她的杰作。两红衣妇人把两具尸体拖入殿中,顺序排列。

  朱昶跨入殿槛,激动的道:'大姐,你也来了?'一个血红的人影,从神龛后转了出来。

  '小弟,我还比你早了一步。'

  '哦!大姐早到了,有什么发现?'

  '我们马上离山!'

  '为什么?'

  '你不是在阵内被擒吗?那便是问题…'

  '问题?'

  '不错,黑堡便在那阵式中央,你识得奇门之术吗?''这…外行!'

  '那不就结了!'

  '大姐何不留个活口讯问口供?'

  '这何须你说,该做的都做了,对方宁死不吐半字,而实在的情况是除了少数几个有地位的人物外,以下诸头目弟子,没有半个了解全部情况,阵中俱是堡主心腹把守,未奉命谁也不能出入,否则格杀。'朱昶一顿足道:'我放过了大好机会!'

  '什么机会?'

  '我本是追踪堡主夫人母女而去的,早知如此,该制住她母女!…''白费!'

  '为什么?'

  '你仍难越雷池一步,一入阵中你便身不由己,这阵势外围是九宫八卦,里面是魂大阵,我曾深入内阵边缘,若非见机得早,恐怕已陷入了其中!''大姐既识得阵名,难道…'

  '我只略懂皮,而阵势变幻莫测,全由对方操纵,安知除阵势之外,尚有什么重要埋伏,就算你挟持了对方要人,一旦深入魂阵,心神立刻被制,岂不全是白费力气了吗?''为今之计呢?'

  '出山去找一个人!'

  '找谁?'

  '一个久已绝迹江湖的异人,叫遗世老人…'朱昶从未听到过这名号,困惑的道:'遗世老人?''不错,听过否?'

  '没有?'

  '外号遗世,当然其名不彰,而且相当怪僻,比之鬼手神人过之无不及。''找他则甚?'

  '当代武林中通晓奇门之术的,除了他便是空空子…''哦!找他破阵?'

  '对了,求他指点!'

  '此老现在何处?'

  '有两条线索可循,据传闻,有人在大别山中见到他,而我所知他的隐遁地点是幕山,这其间相差太远了,一南一北,我们分头去访,约定时间会合,如何?'朱昶迟疑地道:'我们何不另等机会?'

  '红娘子'柔声道:'小弟,这是唯一的路子,等机会遥遥无期,而且变化难测,寻到此老,请教破阵之道,是根本解决之法!''好吧,依大姐之见!'

  '呃!这才是我的好小弟!'

  朱昶不由面上一热,道:'大姐那个方向?''我对幕山较,你走大别山吧,以四十天为限,我们在当城青龙客栈会合,不见不散,怎样?''好!但不知遗世老人有何特征?'

  '对了,我差点忘了告诉你,此老终年四季都是一件黄葛布衫,秃头赤足,两眉之间,有一粒红痣,见面即可认出…'就在此刻,数声枭啼,遥遥传至。

  '红娘子'一摆手道:'有人来了,我们立刻离此,小弟,一路小心走吧!'朱昶拱手一揖,道:'大姐再见了!'了字声落,人已到了殿外,再闪而没。

  那以枭啼传讯的,当然是'红娘子'手下无疑。

  朱昶出了庙门,果见一群人影,远远奔来,庙四周寂静如死,可能,这方面的哨卡,全被'红娘子'解决了。来人如不是巡山的便是换岗的。

  此地事已不可为,自无逗留的必要,虽然,他十分不甘心,但又将奈何?

  以他的功力身法,那些沿途卡哨,是无法发觉的,毫无阻滞地出了荆山。

  赴大别山必须朝东北行,而唯一捷径是横越大洪山。出了荆山,他取这条捷径。

  这一天,来到宜城,这是个大去处,商贾辐辏,水陆交通十分发达,堪当繁华二字,上溯是樊城襄,下行安陆,过汉水便距大洪山区不远了。

  朱昶面具不除,但改变了服式,锦衣鲜履,外带员外巾,俨然大商贾。

  在正街'悦来店'包了一间花厅,目的是图清静略洗征尘。华灯初上,朱昶要了些精细酒菜,独个儿在房内自斟自饮,正自得其乐之际,门上起了剥啄之声。

  朱昶以为是店中伙计,冷冷的道:'有事会叫你,别闯!'人并未离去,剥啄声仍旧,朱昶心中一动,道:'谁?''纪晓峰,高昀!'

  '哦!请进!'

  门是虚掩的,一推便开,两条人影,悠然而入,一个是老秀士打扮,另一个是驼背老人,一点不错,正是'四大高手'之中纪晓峰与高昀。

  '请坐,我叫店家添酒菜,我们喝上一杯!…''不必了!'那语气,神态,使朱昶为之愕然。

  两人各拿了一把椅子,在一侧坐下,纪晓峰冷冷地道:'将军,我们开诚布公的一谈!'朱昶困惑地道:'有什么事?'

  纪晓峰看了铁青着脸的高昀一眼,激动的道:'将军,恕卑职无礼,将军虽然位高爵重,但我等同属一殿之臣,同是奉国师之命暗中协助行事,将军无权生杀…'朱昶骇然一震,道:'这是什么话?'

  '将军难道还不明白?'

  '我说过别如此称呼…'

  '不,这是公事。'

  '我半句也不懂,有话明说吧?'

  纪晓峰陡地离座而起,怒目圆睁栗声道:'将军功力,我等深知,决非敌手…'朱昶如堕五里雾中,但意识到事态严重,也离席而起,凝声道:'到底怎么回事?'高昀起立接话道:'我等即返回大理国!'朱昶又是一震,道:'为什么?'

  '不想横尸中原,不明不白的死!'

  朱昶锐厉的目光,在两人面上一连几绕,栗声道:'我明白了…''将军明白了很好!'

  '你们是怕死,当然,这任务艰困而危险,你们回国也好…'纪晓峰接过去道:'身为武士,焉有怕死之理,但死也有分别,必须有价值。''什么价值?'

  '卑职大胆请问将军,王健何事触怒将军,竟将他惨酷处死?'朱昶全身触电似的一震大声道:'你说什么?'纪晓峰咬牙道:'请问将军王健取死之由?''什么?你…说我杀了王健?'

  '将军不承认吗?'

  '这…这…从何说起?'

  '将军请看这个!'

  纪晓峰自怀中掏出一物,递了过去,两手颤抖得非常厉害,一旁的高昀,面孔在搐,分不出那是恨,是怒还是激动。

  朱昶接了过来,一看,是一幅衣襟,上面有四个斑斑血字:'将军杀我!'纪晓峰接着道:'这血字是王健临死写在衣襟上的,在处理善后时我把它撕下来!'朱昶血脉贲张,一把抓落面具,出本来面目,只见他面色铁青,面容扭曲,用拳猛一击桌,厉声道:'谁杀了王健?'两人同时一震,互望了一眼,仍是纪晓峰道:'将军,容我等先行回国!'朱昶心如麻,既悲王健之死,又困惑于这块血布,茫然无主地道:'王健在何处被杀?'高昀冷冷地道:'当城外!'

  '你们如何发现的?'

  '因为我们听到将军在该处现身,所以先后赶了去!'朱昶情知内中有异,自己根本不曾去过当,但一时之间,也无法解说。

  '结果发现他遇害?'

  '是的,身中十八剑之多,创口显示是断剑所伤。''那血字是他写的吗?'

  '将军,这是不争的事实…'

  '为什么?'

  '外人无法获悉这称呼。'

  朱昶一颗心顿往下沉,这公案离奇得令人难信。

  '将军告辞了!'

  '慢着!'

  二人面色骤变,各采戒备之势。

  朱昶长长地了一口气,道:'王健之死,我本人十分难过,但我郑重声明,决没有杀他之事,更没有杀他之理,两位无妨冷静下来,我们好好谈谈!'从两人面上的反应看来,根本不相信朱昶的话,那四个血字,何殊铁证。

  就在此刻,

  一条人影疾而入,一线白光,闪电般向朱昶。

  事出猝然,纪晓峰与高昀,惊呼出了声。朱昶反应神速,身形一偏,伸手一捞,一柄利匕,接在手中再看来人,赫然是化身走方郎中的宋伯良。

  宋伯良脸杀气恨毒地瞪着朱昶,全身簌簌抖个不停,口里凄厉的道:'大剑手,你一并杀了我宋伯良吧!动手呀!'朱昶知道对方是悲愤过度,事出误会,并不怪他的冲动无礼,当下缓缓放落接住的匕首道:'宋兄,请冷静,这是个极大的误会…'宋伯良冷冷一哼,道:'误会吗?死人会说谎临死留字诬赖将军?'朱昶咬了咬牙,道:'这便是症结所在!'

  宋伯良寒声道:'卑职极想听听将军的解释?'朱昶镇定了一下紊乱的情绪,道:'高兄,请你暂时到外面把风守望!'高昀望了两同伴一眼,低头走出房去。

  朱昶这才沉重地开口道:'在下蒙国师破格收为弟子,段皇爷恩赐奇书,得以成就武功,唯一重任,是收服十八天魔,四位远道随同协助,衷心铭感,至于镇殿将军之职,乃是因应付苗王子挑拨而从权达变,各位大可不必顶…'宋伯良抗声道:'君无戏言,何况是当众所封,岂可等闲视之?'朱昶苦苦一笑道:'宋兄,我们不谈这题外之言,王健在当遇害,但在下根本足未踏当之土…''这血字何解?'

  '我们好好揣摩一下,找出其中蹊跷!'

  '将军事情不只此一端…'

  朱昶骇然道:'还有什么?'

  '要我一一列举吗?'

  '无妨说说!'

  '岂非多余?'

  '宋兄,在下忍耐有限,再次请你冷静。'

  宋伯良面上的肌,连连动额上青筋股股虬起。

  纪晓峰接话道:'由卑职来说吧!当城汉中镖局接了一趟暗镖,是数件价值连城的珠宝古玩,尚未起镖,局主全家大小八口悉被杀害,暗镖被劫…''唔!'

  '少林三老,在归州被害!'

  '还有?'

  '丐帮汉中支舵被挑,死难弟子达二百人之多,首座长老也在其内…''还有?'

  '衡山掌门人被分尸,女儿遭污…'

  '还有吗?'

  '有,不必说了,尽属令人发指的恶行!'

  朱昶咬牙道:'全是断剑残人所为?'

  宋伯良栗声道:'将军,传言正是如此,且有不少人证,卑职已侧面证实过。''宋兄可曾想到有人冒充在下形貌妄为?'

  '但王健不致会错认了人?'

  '在下自巫山求医,一耽百,出山之后,便不再以断剑残人面目出现…''这只有将军自己知道!'

  朱昶想了想,目注纪晓峰道:'山镇中传狼心魔讯息的是纪兄,在下是什么形像?'纪晓峰毫不思索的道:'这些事都发生在将军在山镇现身之前!''你当时怎不提及?'

  '卑职追踪狼心魔已一月之久,那时尚未知悉这些公案!''在下离巫山未及一月,有红娘子、天不偷等人为证…''王健遇害是五前?'

  朱昶的确是有口难辩,紧皱眉头,半晌无言。

  宋伯良激动未已的道:'将军,我等先行返国,向国师面陈一切…''你们暂不能走!'

  '何故?'

  '得待此公案澄清!'

  '将军准备如何澄清?'

  '查出冒充之人!'

  '恐怕是徒劳…'

  '宋兄仍认定是在下所为?'

  '因为事实不容卑职作他想。'

  朱昶强捺下一口闷气,道:'对方既如此做,显系有计划的阴谋,目的可能是要起武林公愤对付在下,对方不会就此休手,如注意查访,必有端倪何寻!'纪晓峰为人比较平和,转向宋伯良道:'宋兄,将军既如此说,我们就调查一番,如何?'宋伯良偏激地道:'我不想埋骨中原!'

  朱昶不由动了肝火,寒声道:'在下如果确如三位所料,何必多费舌,只现在便可向二位下手!'这话份量重且情在理中,听得二人为之一楞。的确,以朱昶的身手要杀三人,一点也不难。宋伯良有些软化了,沉思了片刻,道:'将军,但愿这真是一场误会!''本来就是一项可怕的阴谋!'

  '谁可能是主谋呢?'

  '不出黑堡与通天教!'

  '如何着手查探?'

  '分头行动,但有一点,三位如有发现,切勿现身面,由本人亲自处理,对方既敢冒充本人,能为不可小估,同时身后必有同伙支撑。''如此就一言为定,卑职等告辞!'

  '共饮一杯如何?'

  '留异吧!'

  '请便!'

  纪晓峰与宋伯良,施礼出房而去。

  朱昶颓然坐回椅上,啼笑皆非但心中却是恨到了极处,他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经此一搅那里还有心酒饭,招来小二收拾了桌,整了整衣冠,出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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