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章 桃花乱(1-2)

　　桃花

　　1

　　我和翠⾐从山上回来时天⾊已晚，整个柳家大院已经掌満了灯笼，隐约听见管家向叔吆喝长工们的声音。

　　“‮姐小‬，夫人前几⽇还对我说，翠⾐啊，若是‮姐小‬再晚归，我就打断你的腿。”翠⾐可怜兮兮地拽我的⾐袖“不如明⽇我们不出门了，好不好？”

　　我弹了一下她的眉心，笑骂道：“你这丫头，我娘如何疼你这柳家谁人不知，你跟了我却在我娘面前卖了个乖巧。”

　　“可是‮姐小‬…”

　　我微笑着打断她：“我何尝不知道你的心意，明⽇我必须上山，师⽗这次恐怕遇到了大⿇烦，我岂能撒手不管？”

　　翠⾐气恼地跺脚：“‮姐小‬，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的，我要怎么跟夫人代？”

　　“我柳如烟福大命大，连阎王爷都忌我三分。”我拉翠⾐来到后院。院子的墙⾜有三丈⾼，翠⾐还没惊叫出声，我已经点了她的香⽳一跃而上。为了避免娘的唠叨，唯一的办法就是‮墙翻‬。

　　还没等我得意，黑暗中忽然有个苍老的声音咳嗽了一下。

　　我无奈地低下头：“向叔。”

　　“三‮姐小‬，老爷和夫人已经在花厅等你用饭了。我对夫人说三‮姐小‬已经回来多时了，正在书房温书。”

　　我乐得拍手：“还是向叔待如烟好。”

　　爹娘和二姐都在花厅，饭菜尚温，见我来了，娘责怪道：“如烟，你已不是小孩子了，如此顽劣，还串通向叔说在温书，看以后嫁到独孤世家后怎么给我柳家丢失颜面。”

　　“娘，不如让二姐嫁给独孤冷，我行走我的江湖捞个清净。”

　　“你这个不懂事的孩子，如碧已有了婚约，江湖人称断臂公子的沈若素已经下了聘礼，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你就死了那份心吧。”

　　我一时来了脾气。大姐柳如⽔生強悍，嫁了个骄傲的富商。二姐柳如碧知书达理温问贤淑，却嫁了个走在刀锋浪尖上的江湖中人。我柳如烟，却要嫁进官宦世家，一辈子受礼教的约束。

　　“娘，你这婿选得这么离谱，不怕我们姐妹嫁错郞？”

　　二姐低下头用扇子遮住嘴轻笑：“如烟，你休怪爹娘的安排。大姐強悍鲁莽，她嫁给崔礼不仅⾐食无忧，而且不会受半点委屈。而我手无缚之力，如若嫁官宦世家少不了受欺侮。你就不同了，文武双全，那大家族的鬼见了你都要绕道走的。”

　　爹捋了捋胡须，笑道：“如烟，你可明⽩了？”

　　我吐了下⾆头：“是是是，你们说的对，多谢爹娘成全。”

　　2

　　次⽇，天⾊尚早，长工和丫鬟们才刚开始忙碌一天的大小事宜。我偷偷地留了个字条在书房，趁没人发现从后门溜了出去。

　　师⽗在山脚下等我，他特意披上了袈裟，盘膝而坐，虔诚地捻着佛珠。

　　“师⽗，让您久等了。”

　　“如烟，是师⽗心里得无心睡眠，所以早早下了山。”师⽗叹口气，站起⾝子“我们要在天黑之前赶到龙凤客栈。”

　　太已经升得很⾼了，一开始路是崎岖的，穿过大块大块的田地，眼前是一望无垠的树林。心里有许多好奇。昨⽇师⽗只告诉我，如果事情没有一个圆満的答案，恐怕武林将遭到一场浩劫。可是师⽗一向待我娇气得很，这次却为何要带我去？

　　师⽗恐怕看出了我言又止，说：“如烟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师⽗为什么不肯告诉如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师⽗叹了口气：“不是不告诉你，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说起，这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师⽗年轻气盛，倒也惹出了不少祸端。”

　　“祸端？师⽗不是从小出家为僧的么？”

　　“非也，是三十年前的一桩憾事让师⽗看破红尘，这一转眼已经退出江湖三十余年，早已经物是人非，当年的旧事却也该有个圆満的答案了。”

　　“师⽗还是快讲吧，如烟已经心急死了。”

　　师⽗呵呵一笑：“莫急，还是容我慢慢道来…”

　　三十年前，西域的波斯王国给朝廷进贡了一把绝世古琴，相传，那把古琴的主人原是一位归隐的⾼人，一次机缘下，在一个山洞里发现了这把已经被埋没了一千年的古琴。古琴的名字叫“世”山洞里有琴谱一份，注明此琴出山必定世间大，于是取名为世。那位⾼人觉得此琴除了木料、做工和音准是琴中之首之外，并没发现其它特异之处。

　　他带着那把琴下了山，并学会演奏琴谱上的乐曲《桃花》。

　　终于，他在一次弹琴时过于⼊，并吃惊地发现，他心中的杀气竟然随着琴声流⼊了听者耳中，听到琴声的人神经错恍惚，心中惊怖，轻者疯傻，重者吐⾎⾝亡，而他们的心肺皆碎，像是被強大的內力震碎一般。

　　那把“世”古琴出了名。

　　慕名而来的人越来越多，谁都想试试那把琴的威力，或者说想把那把琴占为己有。

　　只是，见过那位⾼人的人都已经死了。

　　没人再去山上讨琴。

　　一直到⾼人垂垂老矣，他死前细细吩咐徒儿，且不可心中有贪念杀气时用此琴弹奏《桃花》。师⽗死后，徒儿心中万分难过，他想，师⽗生前如此钟爱这把古琴和这首曲子，于是每当师⽗的忌⽇时就会带着古琴来到师⽗坟前弹奏《桃花》。

　　那也正是巧合，波斯国皇帝和大臣们去山上踏青，偶闻耳边有仙乐飘飘，一时心中竟然无限忧伤，落泪，罢不能。一行人随乐曲来到那位⾼人的坟前，发现一个年轻人泪流満面地弹琴。年轻人得知是皇帝，忙称恕罪。皇帝见此琴爱不释手，年轻人慷慨相赠，从此故事就有了个开端。

　　朝廷得到那把古琴的消息迅速在江湖中传开，无数人萌发了偷琴的念头。武林中一时间炸开了锅，其中最为強悍的一组人马就是：“无毒公子”沈天齐“无影尊”田沧海“妙手”李无心“鬼见飘”无望“奔月仙子”上官清儿。

　　这五人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也因为彼此佩服而走到了一起。沈天齐出⾝唐门，擅长使毒，所谓“无毒”实则“无毒不丈夫”田沧海的暗器无影针名冠江湖。李无心有一⾝妙手空空的偷盗工夫。无望的剑法自成一绝。奔月仙子名副其实，轻功数一数二，加上绝美的外貌，真如广寒宮的嫦娥仙子。

　　他们从宮里偷来古琴的过程极其顺利。

　　因为他们计划相当周全，几乎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然而，他们忘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古琴的归属问题。“世”只能有一个主人。而且，此琴出山必将世间大。

　　他们都没想到这些。

　　然而，偷回世古琴没几天，奔月仙子跳崖落了个尸骨无存。世古琴无故失踪，四个好友反目——他们都不知道到底是谁拿走了古琴。他们怀疑着彼此。上官清儿死后，田沧海退出江湖，从此杳无音讯。谁也不知道他出家做了和尚。他看破了红尘。世事如烟，天香绝⾊终究成空。他对上官清儿的暗恋也成了年少的往事，不提也罢。

　　只是，三十年过去了，世古琴仿佛真的失踪了。

　　但是，田沧海知道，这三十年的心结终究要‮开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