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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二把手的生存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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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位置决定一切,位置也决定你决策的正确与否。有的位置,你作出的决策是错误的,别人却说是正确的,到后来,你自己也觉得是正确的。有的位置,你作出的决策是正确的,别人说你是错误的,反对的声音大了,你便也觉得是错误的。有的位置,你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有的位置,是揣着糊涂装明白。他现在的位置,只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他不能太明白,太明白了就意味着别人糊涂,就会受到别人的排挤。

  一。拆迁出了人命案

  何东刚出市政府办公大楼,就听到一阵吵嚷声,循声看去,只见远处的大门口挤了人,十多个披麻戴孝的男女要往里面闯,保安挡着不让他们进,双方你推我搡,就扭到了一起。

  何东的头立刻就大了。穿着丧服来上访,必定是豁出去了的,不是为死者喊冤叫屈,就是来讨他们认为的公道。而这公道,也不是他想给就能给的,有时候,面对多方面的制约,他也无能为力。上了车,何东问司机:这是怎么一回事?

  司机小于说:上塘村孙老太太的儿孙们来找丁市长要赔偿费。

  何东轻轻哦了一声,心里一阵阵地收紧了。

  这件事何东知道个大概,上塘村位于金州市的南面郊区,中间有一条通向国道的公路,那里便成了金州市的门户。前几年,市里对公路进行了扩建改造,然而,公路修好了,公路两旁的村舍还是破旧不堪,这无疑对金州市的城市形象有所影响。丁志强当上市长后,下决心要改变这里的落后面貌,化腐朽为神奇——把公路两旁的民房统统拆除,统一建造两排小洋楼,擦亮城市名片,树立新的形象。这项样板工程是市政府今年要做的十项重点工作之一,自然是市长丁志强来主抓。谁都清楚,所谓亮点,说大了是塑造这座城市的形象,说小了就是主要领导往自己的脸上贴金,有了政绩,才好往上爬。这样的想法无疑是美好的,但实施起来难度之大也是可想而知的。别的不说,光这资金就够人头痛的。

  金州市属于西部地区,相对于东南沿海地区来讲,经济还比较落后,要修建这样的形象工程,资金来源成了大问题。不过,领导毕竟是领导,水平就是高,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好多事就是这样,只要想到了,办法总比困难多。丁志强多次召开市政府常务会议,又与区、乡、村做了多次协商,最后作出了决定,政府拿出1000万元,给每家补贴一万元,其余资金由农户自己解决。城建局有关部门预算表明,每户占地200平米,建三层高的楼房,工程造价最少也得10万元。也就是说,除了政府补贴的一万元,农户自己还得想办法筹集资金9万元,这无疑加重了村民的经济负担。对于这一形象工程,何东心底一直持否定态度,为什么我们口口声声地说要从实际出发,不搞所谓的形象工程,而每任领导一上台,又迫不及待地搞所谓的形象工程,这究竟为哪般?但是,何东毕竟是常务副市长,是二把手,他扭转不了局势,也不能公然站在一把手的对立面去否定他。

  在市政府的常务会议上讨论这个项目的时候,何东先对丁志强的这一决策给予了肯定,说丁市长高瞻远瞩、思想超前、有雄心有胆略,这件事对加快城乡一体化建设、打造金州市这张名片具有划时代的意义。他充分给予了肯定后,才婉转地说:当然,这一决策实施起来难度也相当大,从农民目前的实际收入来看,9万元对他们来讲不是个小数目,让他们承担这么大的压力可能思想上难以接受。再说了,他们祖祖辈辈已经习惯了住平房,宽敞、方便,也好养他们的牛呀呀羊呀,住楼房没有多少实用,反而给生活带来不便。何东说得很含蓄,生怕丁志强有想法。

  然而,丁志强还是有了想法,他的话一说完,丁志强就接着说:既然大家认准了这样做有利于加快我市城乡一体化建设,可以擦亮金州市这张城市名片,那我们还犹豫什么?我们更应该坚定信念,上下团结,形成合力,深入到每家每户,做好群众的思想工作。群众思想上有疙瘩很正常,否则还要我们这些领导干什么?主席他老人家早就说过,农民问题,关键在于教育引导。说白了,农民的思想比较固执保守,只看眼前,看不到将来;只见树木,不见森林。这就需要我们讲道理,要让他们看到将来,看到楼房起来后的前景。房子多了怕什么?这是好事,可以出租出去,增加他们的收入。南方之所以发达,主要在于他们的观念比较先进,敢想敢干。你们有空到南方走一圈儿就知道了,那里许多城郊的农民不用干别的,光出租房子的钱一年都花不完。所以,我们现在的问题不是老百姓的认识问题,而是我们领导层的思想统一问题。我们的思想统一了,可以用我们的思想引导老百姓的思想,可以多想些办法,帮助大家克服困难。比如说,农村信用社,可以上门为农户提供贷款服务,区里、乡里,都要拿出一些具体的行动来,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物,水泥、钢材都可以。只要各级政府重视,只要大家万众一心,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

  同样一件事,道理都是由人讲,权力就是道理,权力越大,道理就越多。经丁志强这么一说,其他几个副市长即使心里有一万个不赞成,口头上还要恭维他决策英明,行动上还得遵照执行。你要公然反对,或者顶着不干,可以让愿意干的人代替你干。这就是官场,是人人皆知的游戏规则。

  市政府的决议就这样形成了,区里、镇里谁敢不执行?明明知道是错的,也得执行。于是,层层往下,区里把任务到了镇里,镇里又到村里,村民们听了,一下炸开了锅。有的说,政府的好心我们领了,但是要我们造楼坚决不同意。我们住了几十年的土房子,不习惯住楼房。如果政府真的关心我们老百姓,心里装着我们的话,就不要再增加我们的负担,直接为我们盖楼好了。有的说,政府搞形象工程,却让我们老百姓埋单,这是什么逻辑?我们坚决不干!也有的说,我们一家四口人,用不着造三层高的楼,要那么多房子干吗,我们又不开旅店。

  村民想不通,区、镇、村三级干部就深入到村民中做工作,讲城乡一体化的好处,讲将来的前景,讲南方城郊怎么富裕,讲建好了楼可以出租,还讲将来修好了大家都是城里人。有村民说:出租给谁?我出租给你,你住吗?干部说:将来发展起来了,外地来这里做生意的人会抢着来租住,你怕什么?村民的工作还是做不通,区里又给每户补贴了2000元,镇里拿不出钱,给每户赞助20袋水泥。准备工作做了半年,才勉强做通了大部分人的工作,还有极少数家庭困难的、思想顽固不化的,怎么做也做不通。做不通没关系,软的不行就来硬的,谁也阻挡不了滚滚向前的历史车轮。村里把工程承包给了一家房地产建筑公司,四五台推土机突突地开进村,把屋里的人轰出去后,破旧的土房顷刻之间变成了一片废墟。就是在这次拆迁中,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八十岁高龄的孙老太太被埋在了她的老屋里。孙家的子孙们聚集了十多人,要找建筑公司算账,建筑公司推卸责任说,我们三天前就通知你们要搬迁,出了事故概不负责,拆迁之前又喊过话,屋里没有人,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又进了屋?双方各执一词,孙家的子孙们就上访到了镇上,镇上推三推四,给不出明确答复,他们就直接来找区上。区长一怒之下,把拆迁办的人叫来狠狠批评了一顿,当场作出批示:一要做好死者家属的安慰工作,施工单位按政策规定给予死者经济赔偿;二要封闭消息,在没有清事实真相之前,这次事故不得以任何形式见诸于电视、广播和报纸,谁捅了娄子谁负责。

  何东以为这件事就这么平息下去了,没想到死者家属又来找丁志强,而且是以这样的形式来上访,不知道是赔偿金没有落实,还是因为有什么新的要求没有足?

  司机小于打过方向盘,车就向市政府的后门方向开了去。市政府原本是没有后门的,随着近年来群众上访的次数越来越多,人数越来越庞大,市政府秘书长潘多文便想了一个绝招,为了领导的正常工作不受上访群众的干扰,特意开了一个后门,专供领导在特殊情况下出入。何东一看小于打过了方向盘,就知道他是想从后面绕道出去。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丁志强,既然上访群众要找他,就留给他处理好了。何东抬腕看了一眼表,时间正好是下午4点45分。5点钟,他要在市政府宾馆会见一个外商,这个外商关系到一个几千万的投资项目,他不能不去,但如果就这样绕过上访群众,心里又觉得不踏实。他不知道是丁志强不在办公室,还是他不愿意见上访群众,才让门卫拦住了他们。看着那么多披麻戴孝者拥挤在大门口,实在不雅,让外面来办事的人看到了,人家会怎么想?这无疑会影响人民政府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不论怎样,既然让他撞上了,就不应该回避。他又看了一眼表,对小于说:掉头,从大门走。

  小于不情愿地掉转了头,放慢车速说:从大门走,恐怕5点钟的会就赶不上了。

  没办法,看到上访群众就在眼皮子底下,让我绕道而去实在于心不忍。如果5点钟我不了身,你给招商局王局长打一个电话,让他们先开会,别等我,晚饭我一定去参加。

  小于轻轻嘟囔了一句:这事儿,好像是丁市长一手抓的。

  何东假装没有听到。他知道司机是有意提醒他,别去手丁志强分管的工作。尤其这种群体上访的事,搞不好,好心办坏事,两头不讨好。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不能绕道而走,一是他不忍心置上访群众于不顾,将心比心,要不是遇到难事,谁会披麻戴孝来这里?二是倘若自己回避不管,丁志强知道了一定有想法,还认为我不支持他的工作,想看他的笑话。做人有时候就是这么难,你管了,他会有想法;你不管,他更会有想法。

  离大门还有一段距离,他让司机停了车,下车后,双方在吵闹声里推推搡搡着,他看到了信访办的几个同志也在里面劝解着。对方说:你们为什么不让我们进?难道人民政府还害怕我们人民?保安说:不是不让你们进,办事得讲一个程序,你们有什么事先到信访办,信访办解决不了,再去找市长。对方说:信访办能顶个球用,要是信访办能解决,我们跑这里来做什么?今天让我们进也得进,不让进也要进!信访办的说:你们怎么这么说话,你们的事我们不是正给你们协调吗?对方说:你们协调个啥?明显地用偏刃斧头砍我们,当我们是傻子?这拆迁的事儿是丁市长定的,我们就得找丁市长问个清楚。保安说:你们知不知道,这样做是冲击市政府!你别扣大帽子,我们找人民市长,怎么是冲击?

  何东听着,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刚走过去,信访办的主任高永信马上了上来说:何市长?

  何东说:高主任,这是怎么一回事?

  高永信说:还是上塘村孙老太的儿孙们,来讨要孙老太的人命赔偿费来了。区上做了协调,开发商只给孙家赔偿5万元损失费,孙家不干,提出要赔偿20万。区上协调了几次,各执一词,孙家理由是,他们根本就不同意搬迁,是开发商把老人埋在里面的,按国家关于赔偿的有关规定,理应给他们赔偿20万。开发商却说,早就通知他们要搬,是他们不搬。再说,一个八十岁的老,还能活几年?哪里能值20万元的命价?没想到惹恼了孙家的人,才导致了现在这一幕。

  何东说:丁市长知道这件事吗?

  高永信悄悄说:丁市长让我们劝走他们,您看这架势,怎么能劝走?刚才我们给金都区上打了电话,区信访办的人也来了,没办法,他们不见丁市长不走人。

  何东听了,心里不觉有些堵得慌,开发商如此霸道,区政府又这么软弱,丁志强又坐视不管,谁来为老百姓说话?想着,他走到众人面前说:大家不要吵了,有话好好说。

  保安像得救了似的,马上对上访群众说:这是我们的何市长。何市长,是这样的,他们要找丁市长,我说丁市长不在,外出开会去了,他们不相信,非要往里闯。

  一中年汉子站出来说:何市长,丁市长不在,找您也行。我们今天来,就是想请市上领导给我们做个主,这社会还有没有王法了?我们的老妈被他们拆迁活埋了,开发商只给我们5万元,这是打发叫花子呀!我们农民的命是,但再也是命呀!说着,扑通一声跪在了他面前,其他人一看,也都纷纷下跪。

  何东心里一慌,马上扶着中年汉子说:别这样,你们起来,都起来。这像什么话?

  中年汉子说:何市长,您不给我们做主,我们就不起来。

  何东说:你们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们做主。但是,你们必须起来,这样跪着,不是把我搞得很难堪吗?起来起来,你们都起来,听我说几句。

  何东扶起了中年汉子,其他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何东这才说:我是常务副市长,叫何东,因为我们的工作做得不细,导致了严重的事故,给你们的家庭带来了灾难,心灵上造成了伤痛,我向你们表示深深的歉意。说着,何东向大家鞠了一躬,接着又说:你的要求刚才信访办的高主任给我说了,要求开发商给你们赔偿20万元安抚费,现在我要问问你们,这是不是你们的要求?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什么要求?

  中年汉子说:我们没有别的要求,就这一个要求,并不高,可是开发商才给我们5万,这不是明摆着欺负我们老实人吗?我们今天来找市长,就是想让市长给我们做个主,如果摆平了,我们也就认命了;要是摆不平,我们就一级一级上访,去讨个公道。

  何东一听,知道他们都是老实人,一桩人命案,只索赔20万,这是正当的要求,根本不算无理取闹。他曾在报纸上看到过,2008年山西一家煤矿发生矿难,矿方一次付给死者家属40万元抚恤金。还有的地方发生矿难,最便宜的也赔偿25万。深圳一打工者自己跳楼自杀,厂方给死者家属赔偿36万。相对于别处发生的事故,这次拆迁埋人事故更为严重,他们就是索赔40万都不过分,何况人家才提出20万?为了息事宁人,避免事态扩大,何东当即决定说:如果你们能相信我,请你们放心,这件事我给你们做主,三内,我让开发商赔给你们20万的抚恤金。但我对你们也有个要求,你们看,这是政府办公的地方,你们这样一围观,一是影响工作,二是社会影响也不好,我希望你们立即撤回。三天的时间,我给你们协调处理好,你们说行不行?

  中年汉子说:如果三内他们不给我们赔付怎么办?

  何东说:你们放心,他们一定会办的,如果他们不赔,你们就来找我,政府给你们赔。

  中年汉子这才说:有何市长这句话,我们怎能不放心?说完,招呼着其他几个人离去了。

  何东看着人群散去,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抬腕看了一眼表,已经5点20分了,上了车,掏出手机拨通了金都区区长王守义的电话。

  金州市一共是一区四县600多万人,区与县虽然是平级,但是由于地理位置上的优势,区领导似乎比县领导显得更优越。王守义接通电话,声音夸张地说:是何市长呀,有什么指示?

  何东不喜欢这样夸张的语气,便冷冷地说:王区长,你们是怎么搞的?上塘村孙家的几十人披麻戴孝来市政府上访,把大门都堵住了,你们的工作是怎么做的?

  王守义显然紧张了起来,口气严肃地说:何市长不要生气,我马上派人把他们领回来!

  不必了,我已经向他们做了承诺,三天内给他们兑现赔偿金,他们才撤离了。守义呀,你们一定要做好安抚工作,他们提的要求并不高,不就是20万元的赔偿费嘛,让开发商赶快落实了,别再让他们到处上访。

  王守义吐吐地说:何市长,这事儿…我们已经落实过了,孙家提20万,开发商这边不太接受。这个,这个…

  何东一听火就冒了起来:你别这个这个的,一条人命,人家索赔20万元还算多吗?深圳一家工厂的员工自己活得不耐烦跳了楼,工厂还要给死者家属赔偿36万元,他们把人埋在了里面,20万都不想赔,哪有这样的道理?如果孙家要起诉,进入司法程序,还要追究开发商的刑事责任。你们务必要以大局为重,以安定团结为重,尽量把这件事摆平,否则闹大了,造成的负面影响你可以想象得出来。

  王守义这才说:好好好,是是是,就按何市长说的办!

  挂了电话,何东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一阵的愠怒来,他非常清楚,如果自己是市政府的一把手,谅他王守义也不敢在自己面前支支吾吾。他早就听人说过,这王守义就像西山的牦牛,只认准丁志强这一顶帐篷,对其他几个副市长都有点儿爱理不理的。打过几次交道后,他觉得真是这样,心里便暗想,等有朝一自己当了一把手,一定把他从区长的位子上拉下来,看他还敢狗眼看人低。

  司机小于像是揣摩透了他的心思,说: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听说,那家开发商是丁市长的关系户,要不然,王区长敢对您这样敷衍?

  何东心里一惊,难怪丁志强对群众上访这么冷漠,而王守义又支支吾吾,莫非这其中真的暗藏着玄机?想想又不至于,如果真是丁志强的什么亲戚当开发商,捅了那样大的娄子,他能坐视不管?那不是引火烧身吗?丁志强不会那么傻。于是便轻轻哦了一声说:没有根据的话以后不要说。

  小于说:我不会对外人讲的。

  何东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知道小于是在提醒自己注意。司机与秘书,是离领导最近的人,也是领导的耳目与心腹。他们汇集了许多民间的信息,有时候,在领导面前有意无意地吹吹风,领导便可从中掌握更多的社会信息。而他们,总希望自己所依附的领导能青云直上,他们也好水涨船高,跟着领导沾光。市长的秘书与司机明显要比其他几个副市长的优越得多,副市长的秘书与司机又明显要比县局级的司机牛得多。他们的地位,往往不是来自自身,而是取决于他们所依附的领导,领导的地位高与低、权力大与小,直接影响了他们在圈子中的座次与社会地位。

  二。扫黄扫到了台商

  何东来到金州宾馆,已到5点40分了。

  这次来的投资商是台湾人,叫林金山,何东在前年参加广会时见过他一面,林金山得知金州市是有名的黑瓜子生产基地,便想在金州投资开办一个黑瓜子加工厂,这次就是来实地考察的。金州市地处西北偏北,相对于东南沿海一带,经济滞后,招商引资比较困难。过去,总是雷声大雨点小,每次招商引资洽谈会结束后,当地的报纸电视上总要大肆宣传一番,成绩是多么的喜人,规模是多么的宏大,但真正落到实处的并不多。而一些冒牌的投资商正是抓住了这些领导人招商引资的急切心理,假借投资考察之名,来此游山玩水,骗吃骗喝完了,再大包小包装了土特产,一走了之,从此杳无音信。何东自从分管招商引资工作之后,坚决杜绝放空炮,没有落实的事坚决不报道,没有考察清楚的投资商一律不接待。然后又进一步出台了一系列招商引资的优惠政策,广开门路,引进外资,筑巢引凤,仅去年一年,就引进了大大小小三十多项投资项目,其中有一家温州客商,投资搞了一家商贸城,不仅为金州市的城市建设增添了一道亮丽的风景,也为当地解决了几百个劳务用工。

  金州宾馆是市政府的招待所,这里的服务员几乎都认识市上的领导,何东自然不例外,一到贵宾楼,服务员就微笑着说:何市长好!何东点了点头说:好!服务员说:何市长是来会见台湾客商的吧?何东说:是的,他们在哪个会议室?服务员说:在小会客室,请何市长跟我来!说着,就带着何东去上电梯。

  服务员在前面走着,何东就跟在她的后面,看服务员的背影,身材苗条,腿长细,随着小蛮一扭,那圆滚滚的小股便也跟着扭,整个身子犹如风摆杨柳,顿时有了神韵,让人倍生怜爱。进了电梯,何东感到有一股清的香味渐渐向他弥漫过来,不觉心旷神怡,他深深了一口气,清新入脾,人也一下精神了起来。再看服务员,红齿白,面如桃花,浅浅一笑,两个人的酒窝便绽放在了她的脸上,人也就越发生动可爱了,那香味又混合了她的体香,更加清新。何东心里一热,随口问:你叫什么名字?服务员说:我叫舒扬,舒淇的舒,飞扬的扬。何东轻轻地哦了一声:好名字,舒淇就是香港的那个演员吧?舒扬吃吃地一笑说:她是台湾的。对,她是台湾的,是我记错了。话刚落音,电梯已经到了十五楼,何东感觉这次上十五楼比平快多了,他还想多待一会儿,但电梯开了,舒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何东不得不走出了电梯门,一回首,见舒扬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那温柔,恰似夏日的清凉,一下子化解了方才积郁在心头的不快。

  何东虽是政府的二把手,有着令人向往的显赫地位,但他也有别人没有的苦恼和不快。老百姓有老百姓的快乐,高官也有高官的烦恼,他的烦恼不是普通人的那种买房、就业、子女上学的生存压力与烦恼,而是仕途中不得不隐忍的烦恼。他过去是祁北县的县委书记,是说一不二的一把手,在那个山高皇帝远的偏远县城里,一切都是他说了算,所有的人都要围绕他这个中心轴转动。他在那里运转了四年,使这个落后的小县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一跃成了全省的商品粮种植基地,城市面貌也有了很大的改观,因此得到了上级领导的首肯,把他提拔成了市委常委,当了一年市长助理后,又当了常务副市长。由县里到市里,由正处级成了副地级,职务上升了一个阶梯,在权力的使用上,却由小一把手成了大二把手。这种职务上的转换,使他稍稍有些不适,但他还是心喜欢的。在官场中,没有永远的一把手,也没有永远的二把手,不当二把手,就难以当上一把手。从二把手到一把手是一次飞跃,同样,由一把手再到二把手,也是一次飞跃,那是通向更大的一把手的通道,是升迁的必由之路,谁也免不了。

  何东刚当市长助理时还有些不适应,处处都要请示一把手,都要看一把手的脸色办事,心里多有不适,时间久了,慢慢学会了隐忍,才从不适应到了适应。他非常清楚,顺应上司的目的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来顺应自己,正如会拍马的人,目的是为了自己有马可骑一样,道理就是这么简单。最近,为了上塘村的样板房工程,曾与一把手丁志强有点儿摩擦,这种政治见解上的不同,使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委屈,他明明不赞成这么去搞,但又不能不去委曲求全,他没有能力阻止丁志强,就只好去适应他。这就是政治,既让人充无穷的向往,又让人感到郁闷,仿佛心里积了气,却又找不到一个发出去的通道。

  刚才不经意间,那弥漫在电梯中的香气,那浅浅的一笑,仿佛一剂清新的解药,融化了中的郁闷,让他感到生活如此美好。如果自己不是市领导,没有常务副市长的头衔,那美丽的笑容还依然会为自己绽放吗?舒扬,舒淇的舒,飞扬的扬,真是个好名字。他过去怎么没有见过这个女孩子,是不是最近新来的?他就这样想着,走进了会客厅。

  台湾客商是一位谢了顶的中年男人,这是何东第二次和他见面,一阵寒暄之后,才听招商局的王开林局长介绍说,林老板来金州市已经好几天了。何东听了故意夸张地啊了一声说:林老板也太不够意思了,来了多,也不打一声招呼,是不是怕我招待不起你?

  林金山客气地说:没有,没有,我这个人办事有个原则,在没有定下来之前,不想大张旗鼓,更不想麻烦别人。我和同来的助理小邵考察了一个星期,决定要在这里投资,才敢打扰你何市长。

  何东听了心里一阵暗喜,他完全明白了林金山的用意,他不面,主要是不想浮光掠影,想从中掌握更多真实的情况,这样才能决定投资与否。就凭这一点,何东觉得这个林金山不同于一般的投资商,也知道他之所以现在才出面打招呼,说明他已经决定在这里投资,便高兴地说:林老板真是见外了,不管你投资与否,来了就是自家人,怎么能说麻烦?

  何市长千万不要责怪,以后麻烦你的地方还多着呢。

  只要你林老板肯让我麻烦,我是求之不得呀!我们的优惠条件王局长给你讲了吧?如果还有哪些方面需要我们政府让步的,你尽管说,我们可以商量。

  谢谢何市长的关心,说实在的,来金州市之前,我先去西州市考察了几天,要说资源,西州的资源也很丰富,但我觉得他们的优惠软环境不如你们好,所以我也没有惊动当地政府,就顺路到了你们金州。经过数天的考察,感觉不错,下午又与王局长了解了各项优惠政策,别的都没有什么,现在只有一点疑虑,如果我们投资建厂,政府能不能把北区开发小区那块空地转让给我们使用?

  何东心里有些疑虑,北区开发小区是有空地,可是这块空地的使用权在市长丁志强手里,丁志强不点头,国土局也不敢随便出让。丁志强的计划是好钢用在刀刃上,想用那块地钓一条大鱼,起码投资项目要达到一个亿的才可进入,而林金山的投资项目,最多也只有三四千万,离丁志强的要求相差甚远,有了这样的限制,何东不免有些为难,将头扭向王局长说:开林,你给林老板讲了没有?

  王开林说:我说那块地有些难处,政府在投资金额上有限制,恐怕难以进去。

  何东轻轻哦了一声,既然林金山知道政府有规定,他还想要,说明他是不想到东区办厂。东区原来是一片坟岗,经济开发后成了工业区,许多外地来的小厂都搬到了那里,应该说从人气来讲,东区也算不错,可工业总产值却不如北区。生意人都爱讲风水,凡是来投资的,知道了这些情况后都不想进入东区。在这个问题上,何东与丁志强也有不同意见,何东觉得与其让北区的许多地空着,还不如降低标准引进外来企业,丁志强却坚持长远利益,宁缺毋滥,要把北区打造成一的经济开发区。何东早就听说广东、闽南、港台一带的商人特别讲究风水,如果把林金山赶到东区,恐怕这投资项目就要泡汤,而现在让他答应,他又没有权力,只好先稳住林金山,然后再与丁志强协商。想着,便哈哈一笑说:好一个林老板呀,你默不作声地来到金州,果然把这里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这样吧,吃饭时间也到了,我们不能饿着肚子谈生意,到餐厅吧,我们边吃边聊。

  林金山一看何东没有拒绝他,就知道还有希望,高兴地说:我马上要成你的新子民了,当然得先了解好。

  何东最不喜欢的就是参加饭局,但饭局有时候也是工作,不参加不行。往往办公室谈不拢的事,在酒桌上就能敲定,许多人际关系就是在饭桌上的觥筹错中建立的。这次饭局也是一样,几杯酒下肚,林金山就热血沸腾起来,口口声声地向何东保证说,他的企业目前虽然投资才几千万,但他的厂子一旦落户,还可以多拉几个台湾客商来投资,保证能做大做强,一个亿算什么?到时候将会形成一个农副产品的加工产业链。何东听得高兴,就频频举杯向林金山敬酒。他听得出来,林金山虽然有些夸口,但也不能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只要在这里形成一个农副产品加工链,意义不亚于工业,更重要的是还可以带动地方农业。什么是长远?这才是真正的长远,不只是取决于投资额度的大小,还要看到企业的发展潜力与辐作用。他想,有了这样的理由,他也好说服丁志强。

  回到家里,已经是11点多了。子胡亚娟正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脸上贴着白色的面膜,见何东来了,问了一声:怎么这么晚?

  何东说:招待了一个台湾客商。

  说完进了卫生间,待一泡撒完进了客厅,胡亚娟已经为他泡好一杯热茶,往他面前一推:一股酒味儿,没有喝多吧?

  没有没有。

  以后少喝点儿,你还以为你年轻?

  本来就没有喝多少。说着看了一眼电视,只见电视上的孙红雷盯着姚晨低声说:你想办法把它送出去!电视的右下方打着《潜伏》两个白色的字。这是一部热播电视剧,报纸上,人们的谈论中,都少不了《潜伏》,自然也少不了孙红雷和姚晨。何东没有时间看,不知这部电视剧好在什么地方,只见胡亚娟看得聚会神,何东说:你脸上的面膜早就干了。

  胡亚娟笑笑说:正看得紧张,待会儿这集完了再洗。何东知道,人一旦走进了故事中,是不希望别人打扰的。看就看吧,正因为这些电视剧,才让守在家里的女人不再寂寞,有了一个精神的依托。前些年,胡亚娟把心在了儿子身上,今年儿子考上了省城的一所大学,她才轻松了,有机会盯着电视连续剧看。

  何东喝了几口茶,匆匆冲了个澡,出来时电视剧已经完了,胡亚娟揭下面膜,皮肤看上去光鲜了许多。曾几何时,胡亚娟也是祁北县的一枝花,追她的人不说排成队,至少也有好几打,最终还是被当县团委副书记的何东追到了手。风霜雪雨洗去了当年的青春,无情的岁月在每个人的脸上留下了抹不去的印痕。如今,他们都是四十开外的人了,两个人相濡以沫地走来,情早已退让给了亲情,虽然都在一张上,房事却是偶尔为之了。不知是今多喝了几杯酒,还是因为电梯里的香味刺了何东的荷尔蒙,此时再看胡亚娟,想起多年前她走在大街上那人的身材,竟然有了一种冲动,就从后面拍了拍她的股说:走吧,睡觉去。

  胡亚娟咯咯笑了一下,回头在何东的脑门上亲了一口,说:你先睡,我洗一下就来。

  胡亚娟的话音刚落,何东的手机就响了,他从包中拿出来一看,原来是王开林打来的,心里一阵不悦,这么晚了,打什么电话?接通后,不冷不热地说:什么事?

  王开林说:何市长,不好了,林金山被公安局抓了!

  何东一听,惊出了一身冷汗,忙问:他犯什么事了?

  王开林叹了一声说:今晚他可能酒喝多了,跑到桑拿中心去找小姐,没想到正好碰上公安局严打,就被公安局抓走了。

  何东一听为这事被抓了,才松了一口气,说:那你给公安局郝局长打个电话,让他先放人。

  我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了,说那是台湾来的客商,是到我们金州投资来的,让他放了。他却说,不管他是真投资还是假借投资之名来游山玩水的,等他了罚款之后自然会放人。

  何东心里不由得泛起一股怒气,就说:这个郝明礼,怎么能这样说话,什么真投资假投资?你就说是我说的,让他务必放人!

  王开林吐吐地说:这个…这个…

  何东气不打一处来,说:这个这个什么?要你说,你就说,别吐吐的像得了牙痛病一样。

  何市长,我已经打着您的旗号向他说了,他还是不肯,他说要是真的跟何市长吃过晚饭,何市长为什么不给他打电话?

  何东一听,马上挂断手机,调出郝明礼的手机号码拨了过去,心想这郝明礼怎么这么不明规矩,就这样区区一件小事,还要我亲自给你打电话不可?电话那头传来了客服小姐的声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何东的气不打一处来,把手机啪地合上,扔到沙发上就生起了闷气。他觉得郝明礼太目中无人了,明明知道他会打电话过去,却故意关了手机,这不是有意回避他吗?要是王开林提的不是他,而是丁志强,说这位客商是丁志强的客人,郝明礼也会这样吗?就是借给他个胆,他也不会的。何东点了支烟,闷闷地着。他最担心的还是林金山,如果影响扩大出去,他还愿意在金州投资?这样一想,他又马上拿过手机,拨通了王开林的电话。电话刚响了一声,王开林就接通说:何市长,不好意思,刚才可能掉线了,我给你打过去后,又占线。

  不是掉线,是我挂了给郝明礼打,结果他关了机。开林,这样吧,你亲自到公安局去找郝明礼,一定让他把林金山放了,不准罚他一分钱,不准对他说一句不礼貌的话,更不准媒体介入曝他的光。另外,你见了林金山后尽量把这件事说淡一些,不要让他有任何思想负担,也不要让他知道我听说了这件事。

  好的,知道了。不过…要是郝明礼不放人怎么办?

  何东的火气又一次冒了起来:那你就直接告诉他,我二十四小时开着机,让他给我打电话。

  王开林在电话那头唯唯诺诺地应声说:好的,好的,我这就去。

  如果领不回来林金山,你就别回家,一直在公安局待着,等到明天早上我去领你!

  大半夜的,发什么火呀?何东一回头,看到胡亚娟从浴室出来,一边用手在脸上轻轻拍着,一边问他话。

  台湾来了一个投资商,晚上喝了点儿酒去桑拿中心找小姐,正碰上公安局严打,被抓进去了,我让王开林去捞人。

  胡亚娟一脸不屑地说:这些男人呀,一离开家就胡搞八搞,抓进去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扫黄又不是扫他一个人,捞他做什么?

  你懂个什么?不捞,影响扩散出去了,他还愿意在这里投资?

  也不能因为他要在这里投资,就可以为所为,那我们总不能专门为这些台湾香港人再设条政策吧?

  何东无心争辩,就说:好了好了,不说了,睡觉吧!

  躺下后,何东再也没有心思去想那点儿事了,刚才产生的冲动被电话冲去了一半,又被胡亚娟的话打下去了一半,现在,连碰一下胡亚娟的心思都没有了。

  三。揣着明白装糊涂

  早上一上班,王开林就跑来向何东汇报情况。

  何东对王开林的这一点很欣赏,做下属的就应该多请示多汇报,这样才有利于上下沟通。他看到王开林的两个眼窝发青,知道他昨天夜里肯定辛苦了,就指了一下前面的椅子:坐,坐下来说。

  王开林就坐在了何东办公桌的对面,先嘿嘿笑了一声,才说:昨天晚上打搅了市长,真是不好意思。

  都是为了工作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林金山怎么样了?

  昨晚我找了好几个地方才找到郝明礼,死磨硬,最终不辱使命,总算让他们把林金山放了。

  何东听到王开林话中有话,就问:怎么?是不是郝明礼不愿意放人?

  他这个人呀,孙猴子当了个弼马温,官大官小都不知道了。费了不少口舌他都不想放人,我不得不抬出了你,他才勉强放了。

  何东哦了一声,他明白王开林一半是来向自己汇报工作,一半也是来打郝明礼的小报告。这郝明礼也真是的,拿着当令箭,仗着市委书记孙正权表扬过他办事公道,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但何东不想在下属面前出对别人的看法与不,就掉转话题问:林金山怎样?这件事不会对他的投资有什么负面影响吧?

  我看很难说。我昨天夜里把他接到宾馆后,林金山嘴里嘟嘟囔囔地说,他这一次的脸丢尽了,以后还怎么见人?他们常年在外,老婆又不在身边,免不了会找个小姐解决生理需要。我就宽慰他说,男人风一些算什么?请他不要往心里去。

  开林呀,我们这里本来投资环境就不怎么好,好不容易有了这样的投资商,如果就此放走他,真是太遗憾了。你一定要多给他做做工作,让他想开些,这件事过去就过去了,不会对他有任何影响的。

  好好好,我一定争取做通他的工作。王开林说完便告辞而去。

  看着王开林离去的背影,何东还是有点儿不放心,隐隐地有些担忧,就想找丁志强说说,能否特殊情况特殊对待,降低一下标准,让林金山入驻北区开发小区,这样也好留住他。一想到去找丁志强沟通,何东不免有点儿心怯。每次都是这样,到了非找不可他才去找,要是能绕开,他就尽量不去。这里面有许多微妙之处,其中除了丁志强过于独断专行、刚愎自用外,还有一层东西隔着他们,那就是权力的等级。他们虽然都是同一个班子的成员,见了面也都很客气,但一二把手的等级却分得非常清楚,丁志强总是摆出一副都得他说了算的样子,这让何东很不。但没办法,现实社会就是这样,都是一把手说了算,否则,谁也不会争着去当一把手了。他称他丁市长,他称他何市长。他们根本不像电影电视里演的那样,他叫他志强同志,他叫他东同志。官场不是断臂山,没有那么多的同志,只有等级。

  何东正想着怎么与丁志强沟通,郝明礼敲了一下门进来了,何东的脸马上拉了下来,眼睛看着文件,不冷不热地说:是郝局长,有事吗?

  郝明礼尴尬地笑着说:何市长,真是对不起,昨晚我手机正好没电了,后来听王开林说您打电话找过我,我想借别人的手机给您打过去,一看太晚了,怕影响您休息,就没敢打,这不,今天一早我就接受您的批评来了。

  何东心想,你现在才知道还有我这个副市长?你要真的在乎我,听到王开林说是我请来的客人,早就打电话给我了,根本用不着让我给你打电话。想着,抬了头故意说:昨晚台湾来的客商林金山被你们抓了,我打电话想请示一下你,为了我们金州的招商引资工作不受影响,想让你网开一面放了他,结果你关机了。

  郝明礼脸色一阵发红,知道何东对自己已经有了看法,就马上解释道:何市长一定是误会了,我真不知道林金山是来我市投资的,更不知道市长打电话找过我。后来王开林向我说清楚了情况后,我并没有耽误时间,马上就放了他。只是太晚了怕影响您休息,没有给您电话。

  何东觉得事情到了这一步,彼此心里明白就行了,没有必要再与他计较,就说:算了,都是为了工作,有误会也是正常的。精神文明建设要搞,经济建设也要搞,以后凡事不要太过头了,要把握好度。

  郝明礼的脸上这才有了喜,连声说:好好好,接受市长的批评。说完告辞而去。

  看着郝明礼恭敬的样子,何东觉得这事也不能完全怪他,他也有他的难处。市委书记孙正权一直主抓精神文明建设,他的目标就是要在两年内把金州创建成全国精神文明示范市,大会小会,口口声声地讲着要扫黄打非,净化社会环境,为创建全国精神文明示范市而奋斗。一些干部在私下里议论,市委书记把创建全国精神文明城市当政绩来抓,市长把样板房当政绩来抓,全市的工作,就是紧紧围绕着这两个人的意志办事,围绕着他们的意志,也就意味着紧密围绕在了市委市政府的周围。很多时候,个人意志与集体意志向来就是模糊的,在某种情况下,书记和市长就是市委市政府的化身,他们的声音往往就是市委市政府的决策,紧紧围绕着市委市政府的中心工作,与紧密团结在书记、市长周围是同一个意思。在他们的决策指引下,其他人只是马前的卒子,是领导声音的应声虫,是决策的执行者,他们几乎集体无意识地跟着这指挥去转,出了成绩是市委市政府的决策正确,是主管领导的;有了失误是集体的,或者是下面的。何东虽然对市委市政府的重点工作心存异议,尤其对样板房工程持有相反的意见,但当他的意见通过试探的语言表达出来后,决策者仍然要坚持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不能再坚持了,即使心里有一万个不接受,也只能假装刚刚顿悟,然后高高兴兴地执行,再坚持下去,非但改变不了领导的决策,反而成了班子中不和谐的音符。如果这样,恐怕你的政治生涯也就到头了。

  多年的官场生涯,让何东深谙其中的规则,他非常明白,位置决定一切,位置也决定你决策的正确与否。有的位置,你作出的决策是错误的,别人却说是正确的,到后来,你自己也觉得是正确的。有的位置,你作出的决策是正确的,别人说你是错误的,反对的声音大了,你便也觉得是错误的。有的位置,你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有的位置,是揣着糊涂装明白。他现在的位置,只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他不能太明白,太明白了就意味着别人糊涂,就会受到别人的排挤。

  了支烟,想了一会儿,何东打算去找丁志强,想与他谈谈招商引资的事,更想说服他,让林金山这样有潜力的台资企业进入北区开发小区。

  丁志强的办公室在楼上,何东每次去他那里汇报工作,总觉得很别扭,仿佛与他隔着一道无形的障碍。他知道,那障碍除了性格之外,更多的是权力等级所致。四年前,何东初次与丁志强搭档,感觉很别扭,他觉得丁志强身上有别人没有的开拓精神和魄力,同样也有颐指气使的霸道,因为好大喜功,又因为自以为是,往往不知道尊重和听取别人的意见。好在何东是从基层上来的干部,他当过乡长、乡委书记,后来当了祁北县县长、县委书记,金州市市长助理、常务副市长,他的性格相对随和,且有比较隐忍的一面,这样一来,也就慢慢地适应了丁志强。

  从十四楼到十五楼,仅差一层,在何东看来,却是他人生中很漫长的道路。他已经从十四楼向十五楼攀登了四年,他渴望在下一届选举中能够顺利地走到十五楼。当然,光有这样的想法是远远不够的,还必须要有机会,要有人赏识你,才有可能更上一层楼。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他必须干出点儿成绩来,以此证明自己的能力和水平,同时还要学会隐忍,不能锋芒太,才能适应二把手的角色。他的工作,除了主管政府的日常事务外,还分管招商引资和对外关系。招商引资是一个最能显示能力的地方,干好了,最容易出成绩,干不好,也是明摆着的,作不了秀。他自从主管招商引资工作之后,重新出台了一系列优惠政策和奖励机制,优惠政策针对外资外商,奖励机制是针对当地,谁能够利用自己的人脉引进资源,就会按引进资金的多少给予奖励。这样一来,招商引资工作一下被活了,仅这三年,取得的成绩远远超过了上届政府。

  来到丁志强的门前,他轻轻敲了一下门,听到丁志强说了一声进来,他推门进入,丁志强正在案头上忙着,见到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才从文案中抬起了头说:有事吗?

  丁志强比何东比大四岁,今年四十六,看去却比何东大很多。何东落座后,就把林金山的情况以及他的要求做了一个简单的介绍,末了说:我的意思是,我们是不是考虑一下,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先让他进入北区开发小区,然后让他动员其他台商一起来这里投资。再说了,这个产业也算是一个朝阳产业,搞起来了,将来形成一个产业链,可以拉动我市的农副产品生产。

  丁志强沉半晌才说:可以考虑,到时候你让招商局搞一个立项报告出来,我们上会讨论一下,如果没有阻力,就OK了。

  何东一听丁志强说了OK,就知道问题不大了。丁志强过去只说好、行,从不说OK。自从上了一次省委校回来后,他的嘴里出现了这个新鲜的外来词,大家起初有点儿不习惯,听得多了,也就习惯了。何东非常清楚,只要丁志强点头了,上会只是一个过场而已,没有人会反对的。他便应声说:好的,我这就去吩咐招商局。

  何东正准备离开,金都区区长王守义敲了一下门进来了。王守义一看何东也在,便说:不好意思,两位市长谈,我先回避一下。

  何东说:别回避了,我们已经说完了,你有什么事就给丁市长汇报吧,我这就走。

  王守义说:我汇报的事儿就是昨天上塘村上访的事,来得巧不如赶得好,正好何市长也在,干脆我就一起给两位市长汇报吧!

  丁志强问:上访?什么上访?

  何东心想,你就装吧,那样的大场面,难道你能不知道?既然你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就揣着糊涂装明白吧。便接了话说:昨天下午,政府门口聚集了二三十个披麻戴孝的上访者,他们都是上塘村孙老太的子孙,要求政府主持公道,让开发商赔偿老太太抚恤金和安葬费。

  丁志强哦了一声:有这事儿?你怎么处理的?

  何东说:他们要求开发商给20万抚恤金,为了避免事态扩大,我当场做了承落,他们才撤走了。

  丁志强没有吱声,拿眼去看王守义,王守义忙说:这怪我们工作没有做好做细,才导致了他们的上访。昨天下午接到何市长的电话后,我立刻派人到上塘村做了进一步调解,又找开发商做了进一步协商,最后达成一致,让开发商拿出10万,政府拿出10万,这事儿就算这么解决了。

  何东觉得这样做有点儿不对劲,这明明是开发商的责任,就应该让开发商去承担,政府为什么要揽过来?这不是出钱的问题,还有一个责任问题,难道王守义连这个都不明白?他正准备要把这层意思说出来,丁志强却说话了:你们怎么协商赔偿是你们的事儿,但是有一条你必须给我保证了,再不允许他们为这事儿到处上访,大的事儿,一闹腾影响极不好。

  王守义马上啄米似的点着头说:好好好,是是是,我们已经告诉了上访群众,让他们写了保证书,保证不再上访,才给他们兑现抚恤金。

  从丁志强的办公室里出来,何东觉得闷闷的,他根本没有想到人命关天的事在丁志强的心里却是大的一件事儿,不知道在他的心里究竟什么才算大事?还有王守义,主动为开发商去承担责任,莫非丁志强与开发商果真有关系?

  四。政一把手的分歧

  何东根本没有想到,他正在为林金山积极争取投资环境,林金山却股一拍溜之大吉了。

  当招商局局长王开林向何东报告了这个消息后,何东忍不住大发雷霆:我早就给你代了,要做好他的工作,你是怎么搞的?

  王开林嗫嚅着说:我都不知道给他做过多少次工作了,他表面上答应说没什么,没想到心底还是对上次被抓的事耿耿于怀。

  何东不由得长叹了一声:我好不容易做通了丁市长的工作,政府已经答应了他的要求,他却拿我们当儿戏。这台湾人也真是的,大陆不是台湾,不是想怎么搞就可以搞的!既然搞了,就不要太顾脸面了,既要潇洒,还要顾脸面,世上哪有这样两全其美的好事?也罢,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要走就任他去吧。也就是我们这偏远落后的西部,才把他当个人看,要是换到东南沿海地区,像这样的小商人多如牛,谁会在乎他?更别说像我们这样求爷爷告地挽留他了。

  王开林见何东的气消了,便也附和了说:就是,就是。

  何东又问:公安局没有对他罚款吧?

  王开林摇了摇头说:没有。我要是不打着你的旗号去要人,公安局肯定会重罚的。

  早知道是这样一种结果,我们何苦去捞他?

  就是,就是。不过,虽说没有罚他,那罪也够他受的,几十个嫖客被关进了一个大房子里,没有坐的地方,有的蹲着,有的站着,里面乌烟瘴气,令人窒息。我好不容易从人群里找到了他,带出来后,所长还要让他做登记。我说要是做登记,我还跑来干什么?所长一听我说话的口气大,没有作声,只好依了我。也难怪林金山心有余悸,一旦被抓进去,就像羊群被赶进了羊圈,哪里还有人格尊严?市上开展扫黄打非无可非议,不打不行,但是,也不能太过了,水至清则无鱼,真的回到-文革-时期那么干净,谁还往你这里来投资?

  何东觉得王开林说得不无道理。在这个问题上,他也觉得公安局有些过了。如果一座城市不是把关心民生和经济建设放在第一位,却一味地去搞什么形象工程,或者成天把扫黄打非挂在口头上去抓精神文明建设,这就意味着这座城市将会越来越缺钙,营养不良必会畸形发展。但如要扭转,非外力不可,或者是拥有更大权力者可以改变,否则,下面的人谁也动弹不得,他们只能唯命是从,在口头上争当应声虫,在行动上争先恐后,这无疑为领导的错误决策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无论是市长抓的形象工程,还是书记抓的精神文明建设,你要说它重要,也确实能说出一大堆重要的理由,要说不重要,也能找出不重要的理由。同一件事,决策者个人的倾向不同,其重要程度也不同。正因为如此,决策者才有了极大的空间,在这个空间里,个人的权限如果不受约束的话,个人意识就转化成为集体决策,成了事关地方发展、事关民生的重大决策。这次,市委书记孙正权提出创建精神文明示范城,就势必要加大扫黄打非的力度,在这一精神的指引下,由市政法委牵头,公安局执行,对娱乐行业进行全面清查,一些酒店和娱乐场所,该停业的停业整顿,该关门的就关门。好多酒店的老板干不下去了,怨声载道,几万小姐被赶跑了,房屋出租、餐饮业、服装销售、化妆品商店,相关的服务链条受到了极大影响,紧跟着,一些外地来的小商小贩也撤离此地,向别的地方图谋发展去了。随着这些消费群体的失,财政收入锐减,扫黄打非对经济的影响之大有目共睹,大家心里都清楚,但是谁也不愿意说出口,因为从中央到地方,扫黄打非就是清除社会丑恶,你要有异议,只能说明你的政治觉悟有问题。

  何东虽然心里十分认同王开林的观点,但表面上还要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尤其在口头上不能轻易认同。到了他这个级别,说话办事要特别谨慎,不能把自己的情绪带出去,稍有不慎,就会以讹传讹,一旦传到书记的耳朵里,他肯定会有想法的。下面的人,最怕的就是领导对自己有想法,一旦有了想法,就意味着你将会被打入另册。想到这里,便长叹了一声,自嘲地说:算了,走了就走了。起招军旗,自有上粮人,走了他一个,还有后来人。

  招商引资的事黄了后,何东很是郁闷。为了给林金山争取入驻北区开发小区,他积极向丁志强去争取,刚刚说通了丁志强,林金山又撤走了,这真让他有点儿里外不是人,不向丁志强汇报不行,汇报又让他张不开口。当他硬着头皮把事情的原委向丁志强讲清楚之后,没想到丁志强却语出惊人:这简直是胡搞,我早就说过,不能太过了,他们就是不听,照这样下去,不要说新的客商不敢来,怕老的也难留住。

  何东早就听说丁志强对孙正权创建全国精神文明示范城的做法不太赞同,听了这番话,才知他不但不赞同,而且与孙正权分歧还相当大。这也难怪,丁志强是本地干部,又是政府的一把手,更注重经济建设和地方保护。孙正权是外来干部,又是市委书记,对上层建筑、意识形态更注重。何东政一把手之间的分歧不好参与,但在个问题上,他还是倾向丁志强,便附和说:市长说得有道理,再这样下去,今年的财政收入肯定要下滑的。

  丁志强说:不仅要下滑,下滑的幅度肯定不会小。这扫黄打非是上面要求的,该扫的要扫,该打的也要打,但不能过,太过了,把小姐都赶走了,谁还租你的房,吃你的饭,买你的衣服,住你的宾馆?这样一来,一个产业链整个就断了。当然,这不是说我们要靠情服务来发展经济,但也不能搞得太干净了,现在是什么年代了,哪个地方不是这样?小姐们也得生存,你把她们赶走了,等于失了一个庞大的消费群体,将一个产业链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即使将来得到了全国精神文明示范城又有什么意义?那还不是虚的?

  何东一边听着,一边不住地点着头,他觉得丁志强说得很到位,他完全赞同这些观点。卖嫖娼无疑是社会的丑恶现象,政府不能放任自,但也不能把它视作洪水猛兽,它只不过是社会发展进程中所带起来的泥沙,不会由此改变社会,动摇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而当下社会的主要矛盾,集中体现在就业问题、养老保险问题、最低生活保障金问题、高房价问题、腐败问题。凡此种种,才真正涉及老百姓的切身利益。如果将一个卖小姐和一个腐败分子同时挂牌游行,并且允许观众吐口水的话,首先淹死的不是小姐,而是贪官。他过去一直以为自己与丁志强的政治倾向是对立的,没想到却在对待孙正权创建全国精神文明示范城的一些举措上,又与丁志强达成了绝对的一致。看来,在任何时候或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有永恒的对立,也不可能有永恒的统一。何东当然不能在丁志强面前这么说,但他却可以这么想,他不可以表他的想法,但不能不表明他的态度,否则,丁志强一定会认为自己不赞成他的观点。何东便故意讨巧地说:丁市长看问题真是高瞻远瞩,一针见血,难怪下面的人都盼望您当书记,您要是掌管了金州,肯定会使金州发展得更快。

  丁志强一听,朗地大笑起来。多年来,何东还没有见过丁志强在自己面前这么朗地笑过。丁志强笑完才说:东呀,这话可不能说,我也听到过类似的话,怕到时候传到孙书记那里,让人家有了想法就不好了。

  何东听丁志强亲切地叫了自己一声东,心里顿觉与他亲近了许多。看来,恭维的话谁都爱听,一向冷硬死板的丁志强也不例外。便顺了他的话说:即使传到他的耳朵里也没有什么,这是大家在议论,又不是您说的。

  丁志强摇摇头:不好,让他听到了,总归是不好。本来就有人说,市委与我们政府是各唱各的调,各吹各的号,如果再传出这样的话,不利于大局。

  何东听丁志强这么一说,觉得自己今天的角色也不太光彩,就说:也是,也是。

  告辞出来,坐到自己的办公室,何东长出了一口气,他从丁志强细微的变化中看到了他想要的是什么。难怪他这么急于修建样板房,就是想干出政绩来,来实现他的政治野心。其实,说到底,人一旦进入到了这个圈子中,没有政治野心是不可能的,不同的是野心的大与小,实现野心的可能的高与低。孙正权如此,丁志强如此,自己也如此。如果丁志强真的能实现他的政治野心也好,市长的位子空出来,何尝不是给了自己一个机会?

  何东正想得奇妙,突然听到有人敲门,就调整了一下状态说:进来!

  话音刚落,一个乎乎的胖脑袋就探进门来,先是一笑,然后整个身子也跟了进来。

  何东一看是广电局局长吴国顺,就说:国顺?进来。

  吴国顺笑呵呵地说:市长好!我刚去本家那里汇报完了工作,顺路过来看看您。

  何东明白他说的本家,就是主管文化教育的副市长吴言,便说:汇报完了?

  汇报完了。还不是合并的事,说了几个月了,还没有落实,搞得人心惶惶的。吴国顺所说的合并,是指广播电视局要与文化局、体育局合并的事。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文化和广播电视合在一起的,后来省体改委下发了文件,言称为了便于开展工作,要求文化与广播电视分开。这样就分设了两个行政局。没想到十多年后的今天,省市领导调的调了,退的退了,省体改委又下发文件,说为了简机构,提高办事效率,文化、广播、体育三个行政局合并成一个局。这样一来,市里头疼,局里更头疼。市里头疼是干部不好安排,一个萝卜一个坑,三局合并到一起,多余的干部怎么办?局里头疼是三个一把手去争一个位子,将来争不上怎么办?吴国顺这些天来一直为这事惶惶不可终,如果合成大局后,能争上一把手,那肯定是喜上加喜;如果争不上,还不如当现在的一把手划算。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合不合由不了你,省里的红头文件一发,市里就得执行。这样一来,三人中只能选其一,必然有两位淘汰下来当二三把手。如果他被淘汰下来,意味着现在的一切都要失去。

  吴国顺的心思何东了解,他知道吴国顺没有别的靠山,把所有的希望都押在了自己身上,但到时候能不能敲定,现在还是个未知数,因为他的上头还有书记孙正权、市长丁志强、主管群的副书记韦一光,每个领导心里都有自己的人选。想到这里,便说:听说下个月要上常委会研究,最终确定谁来当现在还不好说,你应该找找孙书记。

  吴国顺的两只小眼睛突然放大了好几倍:我去找他,这合适吗?

  何东知道他所说的合适是什么意思。吴国顺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干部,也是他一级级提拔起来的。他调到市里后,吴国顺也想跟着来市里,再加上吴国顺的老婆邓红与他的夫人胡亚娟走得比较近,经不住胡亚娟的再三撺掇,他只好把吴国顺调到市广电局。就是在何东的关怀和庇护下,吴国顺由科长升为副局长,又由副局长升到了局长的位子上。刚刚坐了三年,现在又面临着新的变局,他能不着急?吴国顺一定是认为他是何东的人,现在,何东又让他去找孙正权,误以为让他去投靠孙正权吗?何东笑了一下说:没关系,这是一个关键时刻,只要孙书记能说一句话,我再加把火,问题不会太大。

  吴国顺这才高兴地说:那好,那好,我空找找他。说完,他又突然低了嗓门说,首长,你说说,我是上他的办公室好,还是直接上他家好?

  何东知道吴国顺所说的上办公室和上家的意思是什么——上办公室,就是空手去;上家,就是要带礼物。他觉得吴国顺不应该提出这么愚蠢的问题,就说:你自己看着办吧。

  吴国顺一看何东不太高兴,就说:好的好的。刚好了两声,突然掉转话头,好久没有与首长聚餐了,不知晚上有没有空,想请你小聚一下。

  何东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说得太生硬了,吴国顺能这样问自己,一是没有把自己当外人,二是说明他心里没有底。也怨不得他,就缓和了语气说:国顺呀,来方长,以后再聚吧,这个阶段比较感,公众场合我们尽量少接触为好。

  吴国顺觉得也是,就点了点头说:听你的,等以后有空再聚。说完便告辞而去。

  看着吴国顺离去的背影,何东心里还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歉疚。多年来,吴国顺对自己一直忠心耿耿,知恩图报,他们两家走得像亲戚一样近,他的忙,自己理应帮,不该推给别人。但他思前想后,还是让他去找一找孙正权,这是形势的需要,也是战略的需要。他不止一次想过,三局合并,三个局长各有所长,上谁不上谁,关键看谁的后台硬。拼到最后,各人的能力倒成了其次,后台的比拼成了关键。何东早就听说,文化局局长姚洁是丁志强的人,在这个关键时刻,丁志强能不为她说话?虽然大家对姚洁的生活方面颇多微词,但是她有很强的社能力,变通能力也是公认的。她原本是市秦剧团的演员,因形象好又是业务尖子,二十来岁就当上了剧团副团长,当时丁志强时任文化局局长,对这位年轻漂亮的副团长关怀备至。后来,丁志强当了市委宣传部副部长、部长、市委副书记、市长,姚洁也跟着一路飙升,由副团长成了文化局的文化科长,然后又成了副局长、局长。现在,姚洁虽已人到中年,但天生丽质的她看起来还是那么风光动人,姣美的身材和人的脸庞成了她在政坛上的通行证,在省里也几乎无人不晓,都知道金州市文化局有个美女局长。体育局的局长李连,是原市长张万成的人,四年前张万成被调到省人大担任某个部委的主任,这便意味着他将慢慢退出政治舞台,他的话也越来越没人听了,而受他庇护的体育局局长李连,再想连也不好连了,肯定不是美女局长的对手。李连不是姚洁的对手,吴国顺呢?当然也不是。这不是说吴国顺的能力不如她,而是吴国顺背后的人没有丁志强的权力大。吴与姚的争夺,必然会上升为自己与丁志强的较量,一个是常务副市长,一个是市长,很显然,在权力的实施与运用上,他根本不是丁志强的对手。

  正因为如此,他才想让吴国顺找找孙正权,如果孙正权看准的是他,或者肯为他帮忙,姚洁这边必然会败下阵来。这其中的奥妙就在于借力,就看吴国顺能不能借到这个力。而孙正权呢?虽然何东与他在一个班子里共事几年,知道他是一个外表平和、锋芒不的人,但他的底牌究竟是什么,自己还没有摸清。这次让吴国顺去找他,一是让吴国顺争取一个支持者,能够击败他的竞争对手;二是想让他去摸一下孙正权的底,探探孙正权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以后才会更好地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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