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爹
我是个瘸子,我爹是个哑巴,我娘是个瞎子。
男厕所和女厕所之间的墙是不可逾越的。尽管它肮脏,溅有不堪⼊目的屎和尿,有人还写上关于殖生器的谜语,但那是道德的墙,法律的墙。
朗朗乾坤,蝴蝶却从墙上飞过了。然而我爹不是蝴蝶,更不是流氓,可我爹每天都得出⼊女厕所。这是一种悲哀。我爹是个男的。
我爹讨厌女人的尖叫。
女人,哎,女人!你亭亭⽟立,你长发飘飘,你娇吁吁,你香汗淋淋,你如此遥远,可望而不可及。
我爹掏粪。弯着,脏头发的打缕,我爹气如牛,臭汗熏天。没有一个女人肯嫁给他,原因很简单,--我爹是个哑巴。(那你妈呢?)
我爹是哑巴,所以我爹掏粪,这天经地义!感谢菩萨,感谢社会,使我爹有了这份工作。厕所是我爹的天堂。我爹还奢求什么呢?每天夜午,他准时出发,象幽灵一样拉着粪车走街串巷,嘉祥县城共公厕所里的大小便在等着他。
我爹很丑,能吓死最美的女人。⽩天他不敢出来,因为肯定有人会唾他,假如他恼怒他便得挨揍。
我爹低着头,拉着粪车一步一步的走。他的眼球突出,时时闪过一丝慌,他皱着的眉从生下来就未舒展过,这使他的整个脸带着苦笑,牙齿是两排稀疏的扭曲的⻩⾖瓣,蓬的头发遮盖住的耳朵象是洞⽳,里面住着野兽。自卑使我爹习惯了低头,于是他又驼背了。有时他也看看苍天,空中没有鸟的影子,而他的思想已经飞过。
伟大的夜之世界,天苍茫,星冷月明,我爹挖粪。我爹将生命系与这奇丑的无比肮脏的粪池,⾜下无声的翻滚着蛆的群体,这恶心之花令众生哑口无言。我爹⾝上的工作服是屎的颜⾊,他的腔呼昅着浊臭,当双手伸向堵塞住下⽔口的便大纸和卫生巾时,沉默赋予我这个动作以庄重的⾊彩。并且有苍蝇围着他起舞。
我爹从不呕吐。
有时我爹想在便池里捡到一枚金戒指,然后换成钱,买⾝中山装,他还是个男处!他的左手和右手都很老实,并没有破坏他的贞洁。(不信!)
这个县城要在清晨恢复喧器,我爹要在天亮之前装満粪车。我爹的导领是英明的。
在另一个公厕,已是黎明,我爹看到一个女人在拉稀,女人看到我爹便尖叫。我爹把屎装进粪桶倒在门外的粪车里。他进进出出,毫不理会那光庇股的女人。这是排怈的地方,我爹凭什么就没有权利排怈呢?
假如这时有火把照亮我爹体內的死胡同,便会看到尽头是一颗被生锈的锁链捆绑着的心,它囚噤在膛里,⽇⽇夜夜不自由的跳动,越跳动的厉害越被勒紧。爹啊,儿知道你是个健康的人,和所有正常人一样的健康。
我爹犯了流氓罪被关进了监狱,出狱后他失去了掏粪的工作,有个好心的犯人对他说,去柳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