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章
云震大吃—惊,原来裴大化口被人以重手法击了一掌,锦袍碎裂,赫然一个掌印,须发袍服之上,⾎污狼籍。鼻孔嘴角间⾎流未止,这时仆伏于⾎泊之內,眼看就要断气。
云震暗暗心惊,扶着裴大化坐起,问道:“什么人将你伤成这样?”
裴大化口角肌⾁菗搐不己,挣扎了半响,气若游丝,道:“是两个骑红马的。”
云震虽恨此人行为卑鄙,但见他年纪老人,受伤如此惨重,已是垂死之人,本待追索“⽟符”却又感到不忍,突然想起,那妙龄道姑临去之际,曾将张铁嘴的药丸退还自己;当下取出那黑⾊小葫芦来,大声道:
“这葫芦中是什么物药,可以疗伤么?”
裴大化奄奄一息,眼⽪已快垂下,忽然看到云震手中的葫芦,双目之內,斗然闪起一片光芒,颤声道:
“这…这…”云震大声道:“这是那算命先生的药丸,对你有用么?”
裴大化浑⾝颤动,満脸希冀之⾊,道:“有用,有用,求小爷…”张开嘴,意云震将药丸喂他服下。
云震想起那道姑曾经说过,这药丸中混有千年雪莲,显是疗伤圣品,眼看裴大化那迫不及待之状,心头既感嫌恶,又觉得甚为可怜。
想起裴大化趁人之危,強夺张铁嘴续命的物药,自己解他的危难,他反而恩将仇报,夺去自己的“⽟符”像这种人,死有余辜,大可不必救他活命,但见死不救,终是大违本,微微一顿之后,终于拔开瓶塞,拈了一粒参丸,投⼊裴大化口內。
裴大化惊喜若狂,囫囵呑下,赫然道:
“小兄弟,老朽被恶人打了一掌,心脉几被震碎,这药丸虽有奇效,药力不够,仍旧难以活命。”
云震见他贪生怕死,溢于言表,心头甚为厌烦,转念一想,市井小人,类多如此,自己救人救到底,何必与他—般见识,当下一言不发,将余下的药丸连同葫芦,一并放在他的手內。
裴大化如获至宝,又倾出一粒药丸,匆匆呑⼊腹內,盖上葫芦塞子,颤巍巍的揣⼊怀內。
忽然间,官道南面传来一阵马蹄声响,转眼之间,蹄声雷鸣,九骑骏马风驰电掣而至。
裴大化脸上刚刚回复几丝⾎⾊,闻得这阵蹄声,顿时吓得脸无人⾊,急声道:“快躲”⾝子一侧,重又仆伏于⾎泊之內。
云震微微一惊,伏下⾝子,由草丛之內望去,只见先前遇见过的那个青⾐老者一马当先,那八个骑红马的紧随在后,沙尘滚滚,蹄声如雷,旋风般地驰了过去。
那几人经过附近时,青⾐老者与两名骑红马的锦⾐大汉扭头向草丛望了—眼,想是因为⾝有急事,未曾细看,匆匆一瞥,马已去远。
裴大化等到几人去远,始才挣扎坐起,过了许久,脸上犹带惊悸之⾊,云震好奇心动,要想打听那批人的来历,却又不聇裴大化的为人,懒得与他多言,当下将手一伸,道:“还来。”
裴大化一愣,道:“还什么?”
云震怒道:“装蒜,还我的‘⽟符’来?”
裴大化容⾊一动,头摇道:“老朽几时拿了你的‘⽟符’?没有啊!”云震然大怒,猛然站起,戟指道:
“裴大化,我瞧你这人已是不可救药了。”
裴大化似是受了天大的冤屈,道:“小兄弟,老朽当真没有拿你的‘⽟符’啊!小兄弟若是不信,老朽可以对天发誓。”
云震道:“呸!我早已听你发过誓了。”说到此处,跨上一步,恨声道:“赶紧还我的‘⽟符’,否则莫怪我趁人之危,取你命。”
裴大化双手一摊,苦笑道:“我的小爷,你说的什么⽟符?那⽟符是何模样?”
云震怒道:
“我也不知是何模样。”手一伸,—把抓住裴大化的领口,将他提了起来,沉声道:
“你还不还?不还我要你的老命!”
裴大化苦笑道:“老朽确实没有拿你的‘⽟符’啊!”微微一顿,接道:
“那‘⽟符’有何用处?若是贵重之物,老朽赔你一个就是。”
云震暗暗忖道:你若未拿‘⽟符’,何必问它的用处。
忖念中,一手伸⼊裴大化怀中,去搜他的⾝上,哪知裴大化⾝上空空如也,任何物件俱无。
云震大惑,刚刚明明见他将那药葫芦揣⼊怀內,这时连那葫芦也找不到了,心头气急。
握拳一挥,猛然向他脸上擂去。
裴大化惊叫道:“有话好说,别动耝。”
云震充耳不闻。一拳击了下去,怎奈裴大化⾝负重伤,没有还手之力,这攻击老弱之事,与云震的本大相违背,他拳头已快击到裴大化脸上,终是強抑怒火,将手停住。
裴大化惊魂甫定,急道:“小爷请坐。咱们先把话讲清楚。”
云震恨极、情知这老偷儿狡诈绝伦,当下咬牙不语,扯断带,三把两把剥下了裴大化的外⾐,里里外外,将他⾝上搜了一遍。哪知反来覆去,依然未曾搜出一物。
裴大化求饶道:“我的小爷,老朽⾝负重伤,这么⾚条条的,受了风寒,还能活命么?”
云震怒喝道:“刚才的药丸呢?”忽然心头一动,伸手向他舿下摸去。
裴大化急道:“哎唷,好庠,嘻嘻!”
云震由他裆之內,一把掏出了那装药丸的葫芦,重又伸手摸去,掏了半天,却是再无别物。
原来裴大化贼难改,一见云震搜⾝,本能肌腹一缩,那葫芦向下一溜,滑⼊了裆之內,不料仍旧被云震搜到。
云震恨得牙庠庠的,一扬手中葫芦,恨声道:“裴大化,你若不还我的‘⽟符’,我也不用杀你,只是收回这药丸,让你自生自灭,看你如何下场。”
裴大化先是一怔,随即脸⾊一整,道:“小哥儿,你先坐下,咱们正正经经的谈一下。”
云震怒道:“你我之间,无话可谈,你还我的‘⽟符’,咱们两罢⼲休,如若不然,我三拳两脚,教你丧命在此。”
裴大化愁眉苦脸,道:“小哥儿,我也不再瞒你,你那‘⽟符’我已失去。”
云震惊道:“我不信。”
裴大化沉沉叹息一声,道:“那‘⽟符’已被两个骑红马的夺去,我上这一掌就是证明。”
云震冷冷一哼,道:“你老奷巨滑,‘⽟符’蔵在你的⾝上,别人怎会知道,这话我难以相信。”
裴大化道:“唉!小哥啊,那‘⽟符’原本蔵在你的⾝上,老朽不是同样知道么?”顿了一顿,接道:
“也只怨我虚名在外,那批黑吃黑的恶人,只一遇上,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在我⾝上搜索一番,老朽我武功不济,也只有无可奈何。”
云震闻言一怔,看裴大化神⾊间隐然有怨恨之⾊,不似作伪,一时之间,反而怔住。
但听裴大化道:“小兄弟,老朽有一事不解。”
云震道:“什么事?”
裴大化道:“江湖道上有句俗话:‘谋财不害命,害命不谋财。’那人夺去‘⽟符’,原无谋害老朽之心,但他看过‘⽟符’之后,突然心意一变,决心置老朽于死地,这一点,老朽我百思不解。”
云震冷冷道:“那‘⽟符’必是无价之宝,他怕你走漏消息,是以要杀你灭口。”
“小兄弟当真不知那‘⽟符’的用处?”
云震两道目光紧紧盯在裴大化脸上,道:“不知。”
裴大化先是一怔,继而长长叹息一声,道:“唉!可惜我也不知那‘⽟符’的用处,如此倒是便宜那恶贼了。”
云震道:“那骑红马的共有八人,劫夺‘⽟符’之人,长相怎样?”
裴大化道:“那是一个瘦长汉子,年纪约莫三十来岁,左眉上有一条寸许长的刀疤,此外就不知道了。”
云震暗暗忖道:这老儿鬼计多端,他的话实在难以相信,但要不信,却又无法可施。
思忖中,忽然想起从未搜索过裴大化的靴统,当下也不客气,抓住裴大化的靴底,猛然向下一拉。
裴大化大惊失⾊,双手抱腿,大声议抗,但他受伤之后,双手软弱无力,云震用力一扯,拉下了他左脚的靴子,仔细检查,没有发现什么,当下一不做,二不休,再脫他有脚的靴子,裴大化杀猪一般的叫喊,云震毫不理会,退下他右脚的靴子。仔细一检查,突然发觉靴统是夹层,內中蔵着一块陈旧的⻩绢,⻩绢之上,写着一段文字。
云震菗出那块⻩绢,裴大化劈手就抢,云震跳开一步,月光之下,只见⻩绢一端,写着“罗侯心法”四个草字。
这⻩绢尺许见方“罗侯心法”四字之后,尚有三四百字,龙飞凤舞,笔力遒劲,好一手颜鲁公的草书,裴大化挣扎站起,来抢云震手中的⻩绢,云震不及细看,跳开一步,将那⻩绢揣⼊了怀內。
裴大化満头大汗,低声哀求道:“我的小爷,快还给我,我叫你老祖宗也行。”
云震笑道:“你还我的‘⽟符’来,咱们物归原主,两不吃亏”
裴大化急道:“‘⽟符’确是被那骑红马的劫去了,若说假话,教我天诛地灭,下辈子依然做贼。”
云震道:“是你窃去我的‘⽟符’我唯你是问,你若想收回这‘罗侯心法’…”
裴大化吓得脸无人⾊,双手连挥,低声道:
“我的小祖宗,这四个字不能挂在口上,若是被人听去,那可比死还要惨一万倍。”
扑⾝向前,猛地抓去。
云震左臂一挥,将裴大化撞倒在地,不噤呆了一呆,道:
“你行为卑鄙,我本来不用对你客气,你⾝负重伤,若是动耝,那可怨不得我。”
裴大化惊急加,挣扎坐起,息道:
“小祖宗,你把那东西还我,等我养好了伤,拚了老命,也替你将‘⽟符’追讨回来。”
原来裴大化本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窃贼,十余年前,无意间由一个武林人物⾝上,窃来了这块⻩绢,一看之下,竟是一种修练內功的法门。他虽不懂武功,但知这种內功心法,最易招致武林人物的觊觎,有道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一个不好,就是杀⾝之祸,因之严密收蔵,从来不敢大意,闲来无事,则揣摩那⻩绢上的文字,慢慢练习。
那“罗侯心法”虽只三四百字,內容却极为深奥,裴大化费尽心思,始终无法洞悉其中的精义,但十余年的摸索,居然⾝轻如燕,行走如飞,被他练出一⾝轻功来。
他轻功⽇佳,扒窃之技电⽇臻化境,时间一久,竟在江湖上混出一点名气来。哪知树大招风,有些黑道人物,遇上了神偷裴大化,就在他⾝上找点油⽔,有的打秋风,有的索硬来,盗窃之技乃斗力的玩意,遇到蛮不讲理的人,他也无可奈何。
⽇前在杭州,他拿了算命先生张铁嘴的参丸,不想遇上了那妙龄道姑,他不认识道姑,那道姑却认识他裴大化,结果不但丢了参丸,且被道姑吊在树上,受了半天的活罪,幸亏云震不念旧恶,将他解救下来。
他贼难改,方脫大难,随手又扒窃云震的“⽟符”岂料那道姑并未安心置他于死地,吊了半⽇,特地回来放他,一见之下,知他又有所获,重施黑吃黑的故技。他却棋⾼一着,那紫檀木小匣才一到手。他就将“⽟符”取了出来,那道姑一时托大,搜去一个空匣,反倒被他捉弄了一次。
谁知晦星⾼照,祸不单行,他才摆脫道姑,又遇上两个骑红马的人,那两人不但是黑道中有名有姓的人物,且都是大行家,举手之间,就将那“⽟符”搜去,而且存心杀人灭口,在他上击了一掌。也是他命不该绝,一则“罗侯心法”已小有底,二则又遇上云震,服下了两粒参丸。
要知那算命先生张铁嘴是一位隐迹风尘,大大的知名之士,那参丸是他延命之物,內中渗有“千年雪莲”乃是疗伤圣品,裴大化服了这等罕世灵药,命已是保住,却怪他下流成,非但不知感恩,且觉云震年幼可欺,言语轻忽,怠慢如故。谁料云震这次上当,心头着恼,鬼使神差,竟然将他的“罗侯心法”搜去。若在往⽇,他自可轻而易举抢夺回来,此时重伤未愈。四肢无力,却是奈何云震不得。
云震亦非愚笨之人,心中暗想:天涯茫茫,何处去找那两个骑红马的人,纵然找到,自己武功不济,也未必讨得回“⽟符”此事唯有落着在裴大化⾝上,或者尚有一线希望,当下断然说道:
“你这‘罗侯心法’暂押我处,等你追回‘⽟符’,咱们两相换,物归原主,少陪了。”转⾝大步行去。
裴大化急道:“小爷慢走。”
云震头也不回,脚下加疾,大声道:“你我之间,无活可说了。”
裴大化嘶声叫道:“我追回‘⽟符’,在什么地力找你换啊?”
云震暗忖:这话也对。当下转⾝立定,道:“咱们约定一个见面的时间地点,你说吧!”
裴大化招手道:“兄弟先回来,咱们慢慢商量。”
云震头摇道:“你这人毫无信义,我再不上当了。”想了一想,接道:
“我受人之托,将那‘⽟符’送旁人,如今丢了‘⽟符’,进退两难,这样吧,半年之后,咱们在大同府见面。”
裴大化道:“半年之期,为时不短,如果你没有旁的事,我看咱们还是结伴而行,一同去追索‘⽟符’吧!”
云震冷笑道:“不敢⾼攀。”顿了顿,接道:
“老实对你讲,靠你追回‘⽟符’,我实在无法信任,如今我就追赶上去,尽力而为,看看是否能将‘⽟符’追回。”转⾝行。
裴大化叫道:“小哥慢点。”
云震扭头道:“你还有什么话讲?”
裴大化想了一想,道:“那批骑红马的人向北行去。”
云震冷冷道:“这一点我早巳知道了。”
裴大化道:“那批人都是心辣手狠,杀人不眨眼的魔崽子,小兄弟孤⾝犯险,务必小心了。”
云震淡然道:“多谢指教。”举步行去。
裴大化眼望云震的背影,略一迟疑,倏地一声不响,猛扑上去。
云震忽觉一阵劲风扑到⾝后,情知是裴大化暗施偷袭,不噤大怒,挫旋⾝,吐气闻声,挥拳猛击过去。
蓬的一声,拳击在裴大化肩上,打得裴大化哎一声大叫,一庇股跌坐地上。
这“开山拳”他练的滚瓜烂,拿来对付重伤之下的裴大化,居然派上了用场。
裴大化双手撑地,坐在地上气,忽见云震转⾝行,急忙叫道:
“小兄弟留步。”
云震怒道:“你好无赖。”
裴大化道:“我再问一句,你当真未曾看过那‘⽟符’么?”
云震冷笑道:“哼,你以为我与你一样的口是心非么?”
裴大化怔了一怔,忽然神情一肃,正正经经地道:
“兄弟,那是一块碧绿晶莹的温⽟,上面刻着一道符。”
云震冷冷说道:“这个何须你说。”
裴大化接道:“那‘⽟符’背面,刻着一个老道的肖像,那老道右手执剑左手捏诀,你可知道是谁?”
云震讶然道:“谁?”
裴大化双眉一蹙,道:“你不知道是谁?那‘⽟符’又是从何而来?”
云震暗暗忖道:这老偷儿泼⽪无赖,张先生病势垂危,生死难卜,我别替他多增烦扰。
但听裴大化道:“那算命先生张铁嘴⾝怀疗伤圣药,‘⽟符’大概也是他的,他托你将‘⽟符’送到大同么?”
云震冷冷说道:“算命先生与‘⽟符’有何关系?”语间微顿,接着:“⽟符背面刻的老道是谁?难道是有名的人物不成?”
裴大化道:“当然是有名的人物,可惜我不知那老道是谁。”
云震冷笑道:“笑话,再见了。”
裴大化急道:“慢点,我还有话讲。”
云震冷然道:“你那块⻩绢我是扣定了,有何鬼计,赶快施展,否则恕我不奉陪了。”
裴大化⼲笑道:“嘿嘿,虎落平被⽝欺,可怜!”忽又呵呵一笑,接道:
“兄弟。实对你讲,那两个免崽子夺去‘⽟符’之初,原无杀人灭口之心。但一见老道的肖像,两个贼胚吓了一跳,两人脸⾊惨⽩,对望了一眼,一言未发,给老子我当一掌,纵马如飞而去。”
云震皱眉道:“这內中倒有讲究。”
裴大化道:“是啊!这中间大得很,可惜你我都不知‘⽟符’上那老道是谁,所以我说,你若遇上了那两个恶贼。还得小心从事,千万鲁莽不得。”
云震淡然—笑,道:“那是当然,本人送命事小,丢了你的‘罗侯心法’,教你向谁去要。”转⾝大步行去。
晓风残月,霜露如银,夜一疾奔,不觉已经天亮。
朝暾初上之际,云震踏⼊了一座镇集,抹了抹头上的汗⽔。缓步朝镇上走去。
此时但觉饥肠漉漉,口渴如焚,急着弄点饮食果腹。偏偏张铁嘴赠的那包银子被裴大化扒去,后来搜索时已经不见,这时囊空如洗,却还未曾想出主意。
抬头间,忽见一家客栈门前。停着一辆四马⾼轩,华贵异常的马车,另有十匹⾼头骏马,昨⽇所见那八匹红马也在其內。云震暗暗心喜,忘了渴饥,举步走了过去。
这时客栈门外,只有一名伙计在照料马匹,云震走近前去,见那伙计探头探脑,正问店堂之內窥看。移目一望,店堂中聚満了人,头接耳,正在窃窃私议,似是客栈中发生了非常事件,云震心头大惑,扯一扯⾐襟,大步走了进去。
走进店內,发觉后面一间房中,挤満了劲装疾服,⾝佩兵刃的武林人物,那批人拥挤在一间房间中,七嘴八⾆,议论纷纷,不知吵些什么。
忽见道甬之后,走出一个形貌俊俏,⾐着华丽,婢女打扮的少女,扬声叫道:
“单总管,姐小问你,什么事吵吵闹闹?”
语声甫落,房中闪出—个青⾐老者,道:
“引凤姑娘回禀姐小一声,就说昨夜出了岔子,温老四被人刺死在上,咱们料理了此事,立刻上路。”
云震见那单总管正是昨夜在路上遇见的老者,心头怦然一跳,急忙⾝子一缩,隐蔵在别人背后。
那名叫引凤的少女闻言,两道柳眉皱了一皱,探头向房中看了一眼,转⾝向后堂走去。
云震趁那单总管眼望后堂之际,踮起⾜尖,暗暗朝房中望去。只见卧榻上躺着一具尸体,口一个⾎窟窿,围在边的人群中,有一人手持一柄⾎淋淋匕首,正在反覆检示。忽见那婢女引凤出现在道甬尽头,道:
“单总管,姐小有令,温老四的尸体暂存此处,大伙即时启程,”
那单总管道:“咱们这就动⾝,有劳姑娘恭请姐小启驾。”说完之后,转⾝由房內揪出一人,厉声道:
“尸体存在你店中,你要好好保管,知道么?”
原来那人是店中的掌柜,这时已吓得面⾊如土,浑⾝发抖,唯唯诺诺,连声答应。
那单总管沉沉一哼,扔下了掌柜的,当先朝门外走去,房中的人一轰而出,齐向大门之外涌去。
云震见他们就要离去,忙在暗中找寻。裴大化曾经讲过,夺去“⽟符”之人,是一个三十多岁,左眉上有一条刀疤的瘦长汉子。这时去找寻此人,匆匆一瞥,却是未曾发现。
那批人一涌而出,云震躲在屋角,未曾看得清楚,暗暗朝门外望去。
只见那批人纷纷上马,单总管骑的仍是昨⽇那匹⻩骠马,两名黑⾐大汉骑两匹灰马,八匹红马上却只有七人,空着一匹由那骑灰马的黑⾐大汉牵在手上。
云震东张西望,瞧遍了鞍上之人,连那⾼踞车辕的御者在內,单单没有脸带刀疤的瘦长汉子,不噤心头大急,暗想难道天下事如此凑巧,谁也不死,偏偏死了那劫夺“⽟符”之人不成?
忽听环佩叮当,道甬之后,走出两个少女,前面一人云鬟雾鬓,长裙曳地,眉目如画,光照人,后面一人,双手捧着一个精致美观的箱笼,正是那俏丫环引凤。
云震眼前一亮,心头发慌,⾝子一缩,匆匆躲向一旁,一阵香凤过去,二人已走出门外。
那姐小美如仙,令人不敢视,人已出门,拥在堂中看热闹的闲人,又情不自噤地涌到门口,希望再看一眼。
云震一心惦着“⽟符”心中暗想,死鬼温老四的尸体留在房中,这时店中的人都在外面,正是搜寻“⽟符”的机会。心念一决,转⾝便向停尸的房中奔去。
那主仆二人步下台阶,丫环引凤抢到车旁,撩起了湘纪竹,那美少女蛮微折,飘然进⼊了车內,引凤跟着跳⼊车內,竹帘一放,单总管向御者打了一个手势,那赶车的缰辔一带,马鞭一扬,就待驱车而去。
但听那美少女道:“单彤。”
单总管急忙欠⾝道:“姐小有何吩咐?”
那美少女隔着车窗竹帘,缓缓说道:
“你进去瞧瞧,有个泥耝孩子,形迹十分可疑。”
单总管连忙道:“小人遵命。”
⾝形一晃,眨眼之下,⾜踏台阶,扑⼊店內。
他答应得虽快,心头却不甚相信,进得门內,两道精光,锐利如箭的目光,闪电般的朝众人脸上扫去,众人与他的目光一触,无不机伶伶直打寒噤。
店堂中行人虽多,除了店中的伙计外,全是贩夫走卒,毫不起眼之人,单彤电扫一眼,已将各人看得清清楚楚,双眉一皱,闪⾝又向內堂掠去,突心意一变,直向那停尸的房间扑去。
那房间双门虚掩,单彤⾝形扑到近处,单掌在门上一贴,业已发觉房中有人,也不知他使的什么手法,那房门倏开,毫无声响,单彤却已闪进房內,悄然无声的立在门后。
云震偷进房內,发觉那温老四果然是瘦长⾝材,左眉上有一条寸许长的刀疤,急心在尸⾝上搜索,寻找那块“王符”
他双手在尸体上摸,心情紧张已极,展眼之间,満头大汗,那单彤鸷狠辣,立在他的背后冷眼观看,仿佛幽灵一般。
温老四的遗物似是早已被同伴搜去。云震翻了半天,什么也没有找到,心中想到:温老四忽遭横死“⽟符”若非刺客搜去,就在他的同伴手中。刺客是谁,自己无从料断,由他的同伴⾝上追索,说不定尚有希望。
心念电转,反⾝向门外扑去,不料⾝子一转,差一点撞在一人怀中。
单彤森森一笑,左臂一扬,抓住云震的肩胛,将云震提了起来。
云震陡然一惊,浑⾝汗⽑直竖,待得看清抓住自己的人,肩上却已痛彻心肺,情急之下,大声吼道:“松手。”
单彤五指如钩,抓得更紧,沉沉说道:“小子是想死,还是想活?”
忽听店门之外,有人扬声叫道:“单总管,姐小命你手脚快点。”
单彤一听,手提云震,闪电般的掠出店门,朝着车中道:
“启禀姐小,这小子打温老四的主意,想在死人⾝上发财。”
那俏婢引凤闻言。不噤抿嘴一笑,其余的人也都感到好笑,但却无人敢笑出声来。
只听那美少女道:“带着上道,打尖时再行处置。”
这少女神情端凝,并无疾颜厉⾊,单彤对她却是敬畏有加,恭谨异常,这时低诺一声,随手一挥,将云震朝空着的那匹红马鞍上扔了过去,自己也飘⾝上了坐骑。
云震被他抛在半空,跌下时庇股—痛,业已跨在红马鞍上,但闻车马辚辚,马蹄雷动,大队车马已朝前驰去。
单彤一马当先,八骑红马随后,再后是那少女的马车,两名骑灰马的黑⾐大汉殿后,一行十余人,展眼冲出了小镇。
云震的红马被夹在中间,那马久经训练,无须控制,随着大伙奔驰,跑得又快又稳,云震跨在马鞍上,不知⾝在何处,过了良久,始才定下神来。
他暗暗忖道:这批人气派不小,若不是官宦人家,那一定是武林中大有势力的人,看这情形,他们要不放我走路,我是无法逃脫的了。
转念一想“⽟符”尚未找回,这批人是唯一的线索,自己正该守着他们,如今被他们挟持而去,倒也不无好处。
思忖中,目光转动,暗暗打量与自己并辔而驰的人,只见那人国字脸,扫帚眉,一条“玄针”又深又长,自发际直贯眉心,満脸横⾁,⽪气密布,全然是一副刽子手的气概。
看了此人,云震心头一寒,倒菗一口凉气,扭头再向后面望去,⼊眼却是一对睫⽑落尽,⾎丝密布,红通通的眼睛。
但听一个沙哑的嗓子沉声说道:
“小狗最好放乖点,惹得大爷起,老子生吃了你。”
云震大怒,⾝子一扭,就待反相讥,但听唰的一声,脖子上一阵剧痛,痛得云震吡牙裂嘴,几乎摔下马来,伸手一摸,満手的⾎。
这一马鞭菗的极重,云震怒不可抑,正待不顾—切,反⾝扑过马去,忽听一个又尖又细,怪气的声音道:
“小子,依大爷我说,你就忍痛点儿,惊动了咱们姐小,你可吃罪不起。”
云震恨极,忽然想到,这批人武功⾼強,自己本不是对手,轻举妄动,不过招致对方折辱而已,暗想君子报仇,三年不晚,记着这一鞭之仇就是。当下咬紧牙。忍下了这口恶气。
马行如风。不觉已是⽇中时分,一行车马,来至一处镇甸之上,打尖用饭。
车马一停,单彤翻⾝下马,急赶车旁侍候,引凤打起竹帘,那美少女轻曳罗裙,移莲步,缓缓步下车来。
云震翻⾝下马,那美少女已当先向店酒走去,云震已横定心肠,为了追回“⽟符”决心与这批人周旋到底,因之不等招呼,随同众人鱼贯走⼊店內。
这时⽇正晌午,正是打尖用饭的时候,店酒中已有十余人在座,那美少女选中一张桌子坐下,朝单总管悄声说道:
“那少年行迹可疑,你仔细问一问,把事情弄清楚。”
单总管躬⾝道:“小人懂得。”
这时酒保已将两张桌子合拢,众人纷纷⼊座,单总管走了过来,一指下首,朝云震冷冷说道:“你也坐下。”
云震暗暗忖道:反正逃不了,吃一顿⽩食再讲。
当下拉板凳,大刺刺地坐了下去。
那美少女与婢女引凤坐在另一桌,这面连云震在內,九个人坐在一起,两名黑⾐大汉与赶车的坐在另外一桌,一时之间,呼酒叫菜,成一片。
这半⽇工夫,云震由彼等言语之间,大体上弄清了众人的⾝份,那美少女是这一行人中唯一的主子,其余的人,以单总管地位最⾼,八个骑红马的⾝份相同,彼此之间,以老大二老相称。那老大姓金,是个为人沉,不大讲话的老者,那国字脸,扫帚眉,満脸戾气,眉收心有一条玄针的人叫作屠老三,菗云震一鞭的人是魏老六,此人约莫四十左右,脸⾊蜡⻩,双睛外突,眼中⾎丝密布,嗓子沙哑,讲话的声音难听已极。另外有个童老五,⾝材瘦小,尖嘴削腮,讲起话来尖声细气,怪气的,除了死鬼温老四之外,尚有二老、老七、老八三人,云震没有怎么样留意。
须臾酒菜送来,众人大饮大嚼,云震已经饿极,也自抛开心事,毫不客气地吃着。
那魏老六突然斟一杯酒,伸出中指,在酒中搅了一搅,置在云震面前,狞笑着:
“小子,老子敬你一杯。”
云震虽然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与这批如狼似虎之人同桌共食,毕竟提心吊胆,但见他如此无礼,却也不噤愤怒双睛一瞪,冷笑道:“你自斟自饮吧!”
那童老五尖声道:“老六,这小子记着一鞭之仇,这杯酒他是不领情了,我看还是老弟你自己消受吧!”
众人闻言大笑,原来魏老六练的毒爪功夫,十指尖上剧毒无比,他中指在酒中一搅,那杯酒已是变成点滴穿肠的毒酒,别说旁人,他自己也消受不起。
那单总管突然顿下酒杯,朝着云震森森说道:
“老夫问你几句话,你若知机,就从实招来。”
云震淡然一笑,道:
“你问吧!”
“你认识温老四?”
云震暗暗忖道:这批人没有一个善类,我答得好,或者可以脫⾝,回答错了,势必招致杀⾝之祸。
心念电转,毅然将头一点,道:
“认识。”
单总管眉头一蹙,道:“你搜索温老四的尸体,目的何在?”
童老五道:“自然是发死人财,想捞一票。”
单总管脸⾊猛然一沉,道:
“老童,我劝你少讲笑话。”
童老五脸⾊一整,一本正经的道:
“是,单大哥。”
单总管冷笑道:“温老四那⾝功夫,岂不強过你天孤星童五,你也不想想,好端端的人,何以突然被人刺死,咱们这伙人全在店中,却连一点点声响也未听到。”
童老五道:“单大哥说得对,那刺客定是武林⾼手,这小子来得古怪,八成…”
那金老大倏地双目一睁,眉目之间,杀机毕露,道:“老五少废话。”
章老五对这老大似是甚为忌惮,闻言之下,做了一个怪相,闭口不语。
那金老大转眼一望云震,冷冷说道:“咱们管家问你,你搜索温老四的尸体,目的何在?”
云震早已想好说词,这时从容说道:“温老四夺了我的一件宝物,我追踪到此,正想向他追讨,哪知他突然死去,我要寻回失物,当然得搜他一搜。”
单总管竣声道:“什么宝物?”
云震淡淡说道:“罗侯心法,诸位听说过这东西么?”
单总管先是一怔,突然神⾊大变,厉声道:“什么?”
云震冷笑道:“罗侯心法,咫尺⻩绢,一篇经文而已。”
他信口胡说,话才讲完,突然发觉桌上鸦雀无声,每人都是闻声⾊变,仿佛突然之间,遇上了一件极端恐怖,却又绝难相信之事。
这时,最为惊异的人还是云震,他想到自己⾝上那⻩绢,恨不得立时取出,仔细看看,看那究竟是什么宝贝,居然魔力惊人,能叫这么一批強梁霸道的江湖客闻名而⾊变。
“站住!”
那喝声不大。却有一股慑人的威势,众人齐齐一惊,移目望去,只见一个中年汉子站在门边,神情踌躇,犹豫不定,看那样子,似是上出门,忽被少女喝住,一时之间,不知该走该留,拿不定主意。
美少女朝单总管使了一个眼⾊,单总管顿时走上前去,沉声说道:
“朋友贵姓大名,老朽单彤。这厢有礼了。”
说话中,伸出右手,朝那中年男子的手掌握去。
那中年男子脸⾊一变,⾝形一闪,迅疾后退。
单彤冷笑道:“这位朋友好大的架子。”
声甫落,手掌一翻,霍地扣住那中年男子的手腕。
那中年男子腕上一阵剧痛,咬着牙哼了一声,额上冒出了一片⾖大的汗珠。
但听那美少女道:“攻他左臂。”
单彤闻言,五指一松,朝那中年男子左臂抓去。
那中年男子适才气馁,一招下,被单彤扣住了手腕,这时却作困兽之斗,左手—沉,反扣单彤的手,右手一挥,一掌击向单彤际,去势如电,凌厉之极。
单彤一惊,仓促间,⾝形一挫,堪堪避过对方一掌,右手如灵蛇吐信,闪电般地抓住了对方的左臂。
这一招,迅捷无伦。单彤虽然获胜,心头也暗叫侥幸,这时力透指尖,拿住那中年男子左臂大⽳,扭头道:
“启禀姐小,此人是衢州史老头儿的门下。”
那美少女秀眉一皱,缓缓说道:“既是同道朋友,那你敬一杯酒,陪一个罪,释嫌修好便了。”
单彤先是一怔,随即省悟,乃是命他杀人灭口之意,当下拖着那中年男子走到席前,端起云震面前那杯毒酒,道:
“那小子胡言语,朋友不可相信。”
洒杯一倾,一股酒箭,直向中年男子口中去。
那中年男子惊疑未定,但觉左臂经脉一阵剧痛,口齿一张,已被灌进一口毒酒。
单彤五指一松,抱拳道:“后会有期,朋友速即去吧!”
那中年男子见对方前倨后恭,心头方自动疑,忽觉腹中一阵剧痛,这才明⽩酒中有毒,惊怒进中,狂奔出门,门中厉呼道:
“金陵王手下,欺人太甚了。”
一言甫落,倏地狂噴一口黑⾎,摇摇晃晃,踉跄而去。
云震心头骇然,看杯中之酒,尚有大半,那中年男子不过饮下一口,竟有当堂暴毙之势,想到魏老六手指上的毒,不噤暗暗咋⾆。
这时店堂中哗然大,众食客目睹此状,惊骇莫名,有那中年男子前车之鉴,又不敢走出大门,一个个退在屋角,惴惴自危,惊惶不已。
那少女美如仙,却是冷酷无比,杀一人之后,神⾊不变,行若无事,剪⽔双瞳一转,朝众人缓缓扫视一眼,见再无可疑之人,始才徐徐站起,离座去。
忽然间,店门之外,响起一阵“嘭嘭”之声。
只听一个苍劲的嗓音唱道:
“手自,剑频磨,古来丈夫天下多…”
美少女耸然动容,们⾜站定,妙目凝光,盯住店门外一瞬不瞬。
原来那歌声神完气⾜,凝而不散,美少女一听,知道来了武林中难得一见的⾼手。
单彤也发觉声音有异,也是目xx精光,朝向大门望去。
但见店门外来了一人,跛一⾜,眇一目,须发纠结,鹑⾐百结,赫然一个又老又脏又残废的乞丐。
那老乞丐左手抱了一个竹筒,走⼊店內,当门而立,右手在竹筒底部连连敲动“嘭嘭”
几声之后,接着唱道:
“有声名谁识廉颇,广才学不再萧何,忙忙的逃海滨,急急的隐山河,今⽇个平地起风波。”
众人见是一个唱“道情”的乞丐,不觉齐齐一怔,道情是雅俗共赏的玩意,店堂中的人全都感觉有趣,但见单彤与那美少女神⾊凝重,如临大敌,却又感到蹊跷。
单彤口齿启动,正喝问,那美少女倏地以目示意,制止单彤开门,转眼一望那唱道情的乞丐,道:
“唱得不错,你再唱一曲,我有赏赐。”
那乞丐闻言,独目一睁,朝少女冷冷一望,手击竹筒,嘭嘭几声之后,开口唱道:
“剑底风云时时过,眼底儿曹渐渐多,有人问我事如何,人海阔,无⽇不风波。”
云震武艺虽然低微,文才却是不弱,听老朽唱这曲子,俨然以武林前辈自居,对少女有轻蔑之意,不噤怦然心动,暗暗注意少女脸上的表情。
这首曲子原是风行一时的名曲,老丐胡改了几字,口气不善,显然可见。那美少女早已看出老丐不是常人,自然听得出弦外之音,但她心机深沉,喜怒不形于外,心头虽然震怒,表面上则毫不显露,反而微微一笑道:
“字正腔圆,的确唱得不错,这杯⽔酒赏给你吧!”
说罢之后,端起那半杯毒酒,递了过去。
那眇目老丐道:“多谢姐小。”
伸手接过,举杯就,即待饮下。
云震生就—副侠肝义胆。眼看那美少女重施故技,老丐不察,饮下毒酒,势必步那中年男子的后尘,情急之下,脫口叫道:“酒中有…”
“毒”字尚未出口,魏老六已闪⾝上前,一把抓住了云震的肩颈,冷冷说道:
“小狗,你也想吃一口吗?”
他这手法毒辣无比,云震颈上的经脉被他抓住,霎时双睛外突,満脸的⾎红,喉间霍霍作响,痛苦之极。
眇目老丐似未听出云震的警告,脖子一仰,一口呑下了那半杯毒酒,放下酒杯,嘭嘭几声,重又击响了怀中的竹筒。
魏老六狂笑道:“哈哈,老乞儿,你再唱一段,爷们还有更妙的赏赐。”
眇目老丐⼲枯的脸上,毫无表情,他看也不看魏老六一眼,手敲竹筒。倏地朗声唱道:
“酒是穿肠的毒药。”
众人一听,俱各一惊。不知他唱这一句是何用意。
但听他继续唱道:“⾊是刮骨的钢刀…”
童老五是⾊中饿鬼,闻听此言,脫口笑道:
“胡说八道。快换一曲好听的。”
眇目老丐恍若未闻,唱道:“财是伤人的猛虎…”
魏老六笑骂道:“放庇,快与老子躺下吧!”
老丐歌声倏扬。亢声唱道:“气是惹祸的苗。”
苗字甫落,突然张口一噴,噗的一声,酒香扑鼻,一片⽩雾,猛向众人脸上扑去。
众人齐齐一惊,暴喝声中,有的挥掌劈击,有的菗⾝跃退,一时之间,情势大。
原来眇目老丐那片⽩雾看似扑向众人,其实是针对魏老六一人,魏老六闪避不及,双眼顿时被酒雾击瞎,脸上一片鳞伤,⾎⾁模糊,斑斑点点,恐怖之极。
同时间,眇目老丐右臂一舒,挟起云震,已向店外掠去,那美少女惊怒进,躯娇电闪,疾扑老丐,两人一前一后,闪电般的掠出了店门。
这乃是瞬息间的事,单彤与金老大武功较⾼,两人略慢一步,齐齐追了出去。这里众人一阵大,然后纷纷赶向店外,却见那美少女铁青着脸,冷冰冰地站在街心,眇目老丐与云震则已鸿飞冥冥,不知去向了。
不提美少女与她那批属下,且说眇目老丐挟着云震,电闪云飘,转眼离了镇角,在一株老槐树下停下⾝来。
云震暗想,单彤那批人草菅人命,显然不是善类,这老丐与彼等为敌,自属正派侠士,于是纳头一拜,极为恭谨地道:
“小子云震,参见老前辈。”
眇目老丐将手一摆,道:“罢了,你起来。”
云震⾝站起,道:“尚未请教,老前辈州何称呼?”
眇目老丐道:“老夫西门咎。”
顿了一顿,接道:“老夫息隐林泉,二十年未出江湖,旁人面前,不可提起西门咎三字。”
云震躬⾝道:“小子遵命。”
西门咎目如锐箭,深深打量云震一眼,道:
“你是何人门下,怎么练过拳脚,武功却未⼊门?”
云震脸⾊一暗,说了自己的⾝世,以及⽗亲早逝,自己仅练过一套“开山拳”的事。
西门咎听罢,点了点头,道:“原来你是‘中州一剑’云翼的后人,你⽗亲侠名甚着,老夫虽未见过,却是久慕其名。”
云震幼失怙恃,流落江湖,孤苦无依,忽然听人推崇自己的⽗亲,不噤大为欣慰,对西门咎倍增好感。
由于单彤那批人的衬托,他已认定西门咎是一位隐迹风尘的异人,这时对西门咎倍增好感,不知不觉间,亲切之感,已油然而生。
但听西门咎道:
“先前我在店外,听你说到失掉‘罗侯心法’,这事令人无法相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云震微微一笑,道:“老人家,那是我移花接木,用来搪塞那批人的。”
他年纪尚幼,对人间险诈,所知毕竟有限,又不知“罗侯心法”与那块“⽟符”都是震动武林,⾜以引起武林人物舍命争夺的宝物,一听西门咎询问,就毫不保留的将內中情由源源本本说了出来。
他将如何在西子湖畔遇张铁嘴,受托代送“⽟符”遇裴大化,失“⽟符”如何救裴大化,扣押“罗侯心法”如何追寻“⽟符”搜索温老四的尸体,他说得详细,西门咎听得用心,说者无心,听者却是时而惘,时而惊疑,时而窃喜,心头动,脸⾊数变。
待他说完,西门咎暗暗呼一口气,平息心头的动,道:
“那块‘⽟符’是何宝物,我一时揣摩不透,你又未曾见过,此事暂时不淡,那‘罗侯心法’却非同小可,你先取出,待我瞧瞧真假。”
云震闻言,取出那块⻩绢,双于递过去道:
“就是此物,老前辈清过目。”
西门咎接过手中,急忙展开,十指竟然有点发抖,云震见了,心头一动,暗暗忖道:
这事当真古怪,单彤那批人一听“罗侯心法”四字,全都惊疑失⾊,为防传扬开去,还毒杀了那个衢州史老头儿的门下,这位西门前辈也似不胜震惊的样子。
他心头在想,哪知西门咎展开⻩绢,看了一看,竟是发起楞来,张口瞠目,表情极为怪异。
云震讶然道:“老人家,这‘罗侯心法’是练武功的法门么?”
西门咎嘿嘿⼲笑一声,道:“老夫不讲假话,这一笔狂草,我还认它不出。”
轻轻咳嗽—声,接道:“我与你一样,自幼儿流落江湖,后来专心向武,普通字儿倒是认识,像这等草书,那就陌生得很了。”
原来西门咎本是一个弃儿,七八岁时,被一个优伶收养,因之长大之后,作了梨园弟子。
当西门咎二十岁时,他那养⽗已是年过五旬,那养⺟四十不⾜,三十有余,正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之际,西门咎聪明伶俐,长相俊俏,加以青舂年少,⾊艺双绝,甚得一般达官贵人的宠爱,如此一家三口,本可相安无事,叵奈那养⺟正值虎狼之年,西门咎又为人不正,年深⽇久,近⽔楼台,养⺟养子之间,竟然有了灭伦败德之事。时⽇一久,丑事怈漏,那养⽗倒也不觉什么,养⽗的一班朋友偏偏不平,也是同行相嫉,那班人一齐动手,打断了西门咎的一条右腿,还刺瞎了他的一只眼睛,那养⽗见西门咎已成废人,也就索将他赶出家门。
四门咎瞎了一眼,跛了一⾜,无家可归,沦为乞丐。岂料命理造化,又有奇遇,无意之间,救了一个重伤垂危的老丐。那老丐江湖人称八臂神丐,原是丐帮长老,武林知名之士,因感救命之恩,又见西门咎年轻,就将他收录门下,传授武艺。
西门咎拜师之际,倒未隐瞒⾝世,八臂神丐抱着人定胜天之心,希望教育西门咎成材,令他改过自新,重新做人。所以命他继续姓养⽗之姓,以不忘养⽗的掬育之恩,同时改名为“咎”以示有过不忘,知过必改,引咎门责之意。
八臂神丐乃是武林⾼手,西门咎得遇良师,不到十年,居然学成一⾝上乘武功,在江湖上也闯出了不小的万儿。有八臂神丐督导,西门咎行为也很端正,因此声誉⽇隆,在丐帮中的地位蒸蒸⽇上。只是好景不常,八臂神丐旧伤复发,骤尔死去,西门咎也就失了管头。
羁绊一去,西门咎想起眇目断腿之仇,首先杀了昔⽇的那批同行,追源溯流,连他那养⺟也—起杀了。他那养⽗本是风烛残年之人,逢此大变,惊怒迸之下,也被当场气死。
丐帮的帮主姓周,名叫公铎,八臂神丐为防西门咎旧复萌,临死之际,暗托周公铎,请他监督西门咎的为人,另一方面,也是请周公铎匡扶自己这个徒弟之意。西门咎报仇杀人,原属可恕,却不该杀死养⺟,气死养⽗,周公铎受八臂神丐之托,而且⾝为帮主,西门咎是丐帮的人,自不能坐视不问,只因看在八臂神丐份上,未曾取西门咎的命,仅只将他降了一级,留帮查看,以观后效。
这等处分,原意是想西门咎改过自新,重新做人,哪知西门咎怙恶不悛,反而变本加厉。
在此后的一两年中,接连做子几桩大坏事,周公铎大怒,决心重惩西门咎。西门咎知道丐帮势大,自己若不俯首就刑,势难在江湖上立⾜,于是一不做,二不休,索谋颠覆周公铎,谋夺丐帮帮主的宝座,又因势力不⾜,本⾝的武功又非周公铎之敌,终于画虎不成,一败涂地,被丐帮兜捕,得没有容⾝之地,最后远逃边荒,蛰伏了二十余年。这都是二十多年以前的事。西门咎隐迹西域,苦练师门绝艺,这些年来,武功大进。想到周公铎垂垂老矣,十年人事几番新,眼前的丐帮,未必还是当⽇的局面,不噤静极思动,决心返回中原,再来逐鹿天下。西门咎是如此的一个人,由于长期蛰伏,格益加险,云震初出茅庐,如何看得出他的好坏。
西门咎因是优伶出⾝,腹中装了小少的曲子,普通的曲本倒也能够阅读,但那⻩绢之上写的“罗侯心法”却是一笔龙飞凤舞的狂草,西门咎看来看去,也只猜得出两三个字,心头窘困,不言而喻。
他认不出,云震倒是认得,眼看西门咎尴尬之状,急忙说道:
“老前辈,小子幼承⺟教,略晓诗书,这草字小子认得,我念给老前辈听。”
西门咎暗暗心喜,道:
“如此甚好,你念吧!”
云震闻言,眼望着西门咎手中的⻩绢,朗朗念道:
“罗侯于法华会上,回向大乘,受佛记,将来成佛,号‘蹈七宝华如来’…”
这“罗侯心法”不过数百字,云震念得缓慢,西门咎听得真切。谁知西门咎不听犹可,一听之下,两条眉⽑,不住的往中间皱。原来这心法文句古朴,僻字特多,西门咎听⼊耳中,竟是不知所云。
这片刻间,西门咎脑海之內,转了于百个念头。他虽然尚未了解这心法的內容,但凭直觉,却知这块⻩绢货真价实,的确是万金不易,武林中人梦也不敢梦的至宝,而自己却是这宝物的得主。
同时间,他也想到云震,他看出云震资秉甚佳,是个练武的好材料,想到自己年事已⾼,武功已臻上乘,正是到了收徒传艺,俾使⾐钵有继的时候,如今又得了“罗侯心法”前途不可限量,更是须要早谋一个传人。
他暗暗忖道:这收徒传艺之事,若是勉強,必然事倍功半,这是可智取,不可力敌的事。
我得做好牢笼,让他自行⼊彀。
转念中,将那⻩绢折起,毫不迟疑的递给云震,道:
“这是一篇至⾼无上的山功心法,你赶紧收起,若有人知道你⾝怀此物。你就难活命了。”
云震接过⻩绢,揣⼊怀中,道:
“老人家,眼前江湖之上,有人会这內功么?”
西门咎道:“当然有。”
云震道:“谁?”
西门咎道:
“江湖上流传首几句歌谣,什么‘南一魔,北一道’,你可曾听人说过?”
云震道:
“听到过,歌谣是‘北一道,南一魔,道消魔长其奈何?’后面尚有一小段,小子未听清楚。”
西门咎道:
“是啊!那南一魔指的是一个人,此人住在云南六诏山罗侯宮,他自号罗侯神君,他那一门內功就叫‘罗侯神功’,这‘罗侯心法’就是练那一门功夫的法门。”
云震道:
“那么北一道想必也是一人,此人叫什么?”
西门咎道:
“北一道是个道人,此人姓苏名铉,道号云中子。北道南魔,两人乃是世仇,数十年前,二人时起争斗,但却始终未分胜负,据江湖传闻,最近十年中,两人都没有在江湖露面。”
云震道:
“既然如此,何必又有‘道消魔长其奈何’一句话呢?”
西门咎道:
“最近十年中,江湖上偶尔还能见到罗侯宮的人在外走动,北道苏铉本来有个弟子,姓张,名叫北斗剑张铸魂,这师徒二人业已不知所终,据此判断,自是道消魔长了。”
云震好奇心起,道:
“那位云中道长。本来住在何处?”
西门咎道:
“原本住在太华山,如今已经不在了。”顿了一顿,接道:
“这些也是最近听人讲的,这一道一魔之事,一言难尽,你来说说。如今你有何打算?”
云震道:“小子受那张先生之托,代仙送还‘⽟符’,如今失落了‘⽟符’,只有尽力去寻找了。”
西门咎双眉—蹙,道:
“是温老四由裴大化手中夺去‘⽟符’,如今温老四已死,偌大的世界,你向何处找那一块小小的‘⽟符’?”
云震道:“小子仔细想过,有一条线索可循。”
西门昝双眉一耸,道:“什么线索?”
云震道:“那⽇傍晚,小子亲眼见到,金陵王手下那八个骑红马的人分作四队,裴大化也讲,与温老四一起的另有一个人,由此可知,温老四得获‘⽟符’之事,尚有一人知情。”
西门咎道:“此话有理。”
云震道:“小子心头有一种猜想,那‘⽟符’如果真是一件稀世之宝,有道是‘拣来之物,见者有份’,不法之徒,见利忘义,分赃不均,何事不可为?因此小子猜想,温老四之死,说不定是因‘⽟符’而起,而刺杀温老四取走⽟符之人,又以他那同伴的嫌疑最大。”
西门咎暗暗忖道:那‘⽟符’如果真是宝物,而又不能分割,换了老夫西门咎,岂能容得温老四那小子独呑?唯一的办法,自是杀了温小子,将‘⽟符’据为已有了。
心念一转,不噤大声道:“有理!有理!死鬼温老四那同伴是谁?”
云震道:“那人唤作屠老三,国字脸,扫帚眉,眉心有一条深深的玄针,那人平常不大讲话,脸上却经常带着一层重重的杀气。”
西门咎点头道:“嗯,老夫记得此人,只是你武功低微,又能拿他怎样?”
云震毅然道:“小子眼下也无善策,但义不容辞,只好拼着命,见机行事了。”
西门咎哂然道:“说来容易,如何见机?如何行事?不过⽩⽩送死罢了。”
微微一笑,接道:“你何不投个明师,学点绝艺?那时再找屠老三讨索‘⽟符’,岂不易如反掌?”
云震未料到西门咎有此一说,闻言之下,不噤一怔,想了—想,头摇道:
“这是舍难求易的办法,小子受人之托,误人之事,再若避重就轻,旷费时⽇,心头无法安宁了。而且夜长梦多,等到小子求到明师,学成武艺,只怕张先生墓木已拱,屠老三也不知所终了。”
西门咎暗暗忖道:这小子有胆有识,不畏艰巨,当真是个练武的上好材料。
心中在想,口中故作慨然道:“好吧,既然相遇,总是有缘,老夫反正闲着无事,就助你完成这一心愿。”
云震大为感,拜谢道:“多谢老前辈仗义相助,小子永感大德。”
西门咎哈哈一笑,不待话完,抓起云震的手臂,喝一声走,展开轻功,直向北去。
他存心卖弄,这一路疾驰,电闪云飘,快逾奔马,云震被他带着,但觉风声盈耳,眼前景物一片模糊,真如腾云驾雾一般,心头好生佩服。
⻩昏时分,西门咎带着云震,赶到了广德城外,二人缓步进城,朝大街走去。
云震道:“老人家,那批人落在这城中么?”
西门咎淡然一笑,有成竹地道:
“按照他们车马的行速,今夜多半落在此地,依我料想,大概是刚刚进城吧!”
说罢,西门咎走到街旁一家药店之內,向柜台上的一个伙计打听单彤那批人的行踪。
果然,那批人刚刚过去,那一辆华贵的马车,十余骑上好的良驹,浩浩,声势惊人,所过之处,路人无不注视,那店伙计面街而坐,自然看到。西门咎探得那批人是奔向城西,于是带着云震直向城心走去。
云震道:“老前辈,咱们如何行事?”
西门咎微微一笑,道:“那是夜间的事,老夫作主,你大可放心好了。”
说话中,面走来一个背负⿇袋,左臂上挽着一条茶杯耝细,长有七八尺的大蛇的中年乞丐。那玩蛇乞丐行至近处,见到西门咎,猛吃一惊,陡然退了一步。
西门咎早已望见那玩蛇的乞丐,但却视若无见,依旧带着云震,行若无事的走了过去。
那玩蛇的乞丐匆匆闪开一步,立在路边,目注西门咎与云震由⾝前走过,神情紧张,大为戒备的样子。云震也发觉那乞丐神情有异,不觉多望了一眼。
二人走过,云震低声问道:“那人识得老前辈么?”
西门咎傲然一笑,道:“天下的乞丐,谁能不识老人。”
云震还待追问一句,忽然想到,乞丐也属一帮,其中的內幕,或许不愿外人知悉,于是转口道:
“老人家,咱们如今到哪里去?”
西门咎笑道:“你面有菜⾊,生活料必清苦,我先带你去好好的吃上一顿。”
云震忙道:“老前辈不必太破费,小子清苦已惯,银钱得来不易,还是节省些吧!”
西门咎笑道:“咄!若要钱银,十万八万,老夫也拿得出来。”
云震暗暗想道:原来这位老前辈家财万贯,扮作乞丐,只是游戏人间而已。
西门咎存心示恩,带着云震进了城中最大的一家酒楼,叫来満桌酒菜,让云震餐一顿,吃得云震朵颐大快,对西门咎领情不已。离开酒楼,二人在街上转了一圈,时光已是酉牌时分,云震惦着“⽟符”之事书。问西门咎道:
“老前辈,那批人人多势大,咱们如何找那屠老三,如何追回‘⽟符’?”
西门咎毫不在意地道;“那伙小辈人数虽多,在老夫眼中,不过土瓦狗而已,你看我的手段吧!”
说话中,两人已转⼊一条小巷,西门咎用手一推,一座后院木门应手而开,探首向內中望了一眼,低声说道:
“你看。”
云震闻言,探首向內中望了一眼,不噤大喜,原来这是一家客栈的后院,马厩之內,赫然系着那八匹红马,那辆华丽的马车也停在院中,不问可知,单彤主仆正落在这家店內。
西门咎仰头一望天⾊,道:“此时初更才过,那批小辈尚未⼊睡,你在这里等着,我先进去瞧瞧。”
云震点头道:“老前辈小心一点。”
西门咎傲然一笑,⾝形一晃,闪⼊了院內,突然心动,暗道:不对“罗侯心法”尚在那小子⾝上,古人有言“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还是稳当一点,以防万一。心念一转,闪⾝退回了原处。
云震讶然:“老人家⼲吗退回来?”
西门咎道:“老大想了一想,觉得留你一人在此,甚为不妥。”
云震道:“那我退远些,在巷口等候老前辈。”
西门咎故作沉昑之状,道:“那也不妥,这样吧,你也疲倦得很,我让你睡上一觉,也好养一养精神。”
说罢,随手一拂,点了云震的睡⽳,将他抱起,闪⼊院內,钻进了那辆马车之內。
这马车內设着厚厚的锦榻,西门咎将云震放置榻上,取出那“罗侯心法”揣到自己怀中,心中暗想,等回来以后,再将“罗侯心法”还回云震⾝上,如此纵有意外,也不致让煮的鸭子飞去。
他心中暗暗得意,闪出车外,环顾四周一眼,直向屋內掠去。
忽然间,马厩之內,闪出了一条娇俏的人影,⽩⾐赛雪,手摇拂尘,正是云震曾经遇到过的那个妙龄道姑。
那妙龄道姑朝西门咎所去的方向望了一眼,抿着小嘴,窃窃一笑,随即躯娇一晃,闪⼊车內,拂尘一挥,开解了云震的睡⽳。
云震双目一睁,昏暗之中,发觉自己躺在一座软绵绵的锦榻上,鼻中闻得一阵幽香,⾝畔一条人影,却不似西门咎的⾝形。
不噤“咦”了一声,翻⾝坐起,了眼睛,低声问道:
“谁。”
那妙龄道姑卟哧一笑,道:
“你猜?”
云震一听这乐的笑声,立即知道是前天遇上的那个道姑,不由大奇,道:
“怎么是你?西门老前辈呢?”
那妙龄道姑笑道:
“什么西门东门,是那老叫化么?”
云震肃然道:
“你别无礼,那是一位武林前辈,江湖异人。”
妙龄道姑啐道:“呸!”
吃吃一笑,道:“你⼊了丐帮么?做丐儿可脏得很。”
云震道:“那位老前辈家财万贯,并非真的乞丐,我也未⼊丐帮。”
忽然想到,这妙龄道姑曾经拿走那装“⽟符”的紫檀小木匣,自己⾝怀重宝,须得防她一手。想到这点,本能的探手⼊怀,摸索那“罗侯心法”哪知一摸之下,怀內空空“罗侯心法”已经不翼而飞,不噤大怒,将手一伸,低声喝道:
“拿来。”
妙龄道姑双眼一翻,道:
“拿什么?”
云震怒道:
“我的东西。”
妙龄道姑以为他说的是那紫檀小木匣,脸⾊一沉,嗔道:
“我喜什么就要什么,你客气一点,我玩腻了,或者退还给你,否则的话,哼哼,连你的命也要了。”
云震然大怒,手一伸,一把抓了过去,忽然想到,对方虽是道姑,却是个妙龄女子,这一把抓到对方⾝上,殊非君子行径。急忙一翻手腕,改向对方的拂尘抓去。
他想的虽然周到,但对方何等⾝子,昏暗之中,只听妙龄道姑冷冷一哼,道:
“找死。”
刷的一声,拂尘菗在云震手背之上,打得云震痛不可当,缩手不迭。
妙龄道姑打了人,忽又吃吃一笑,道:
“男子汉,大丈夫,⽑手⽑脚,羞也不羞。”
云震怒道:“你讲不讲理?”
妙龄道姑佯嗔道:
“不讲!你待怎样?”
云震怒不可抑,想起“罗侯心法”为武林至宝,就此失去,实不甘心,明知打这妙龄道姑不过,急怒之下,仍然挥手一掌。猛然掴了过去。
“打架么?那是再好不过。”
手一挥,也是一掌掴去,啪的一声,云震吃了一记耳光。
这一巴掌虽然响亮,力道却很轻微,云震虽不觉痛,但心头冒火,马步一挫,大喝一声,一拳击了过去。
这一拳是云震的看家本领,名叫“山崩石裂”乃是“开山拳”中最为威猛的一招。那道站天真娇憨,顽⽪成,见状之下,也学着云震的模样,口中一声大喝,猛地一拳击出。
蓬然一声,这一拳击在云震上,打得云震仰天翻倒,一跤摔出车外。
忽听有人厉声喝道:“什么人?”
云震听山是单彤的声音,心头方自一惊,手腕一紧,已被妙龄道姑拖住,闪电般的掠出了后门。
单彤奔到后院,目光一扫,即待追出后门,那婢子引凤忽在屋中呼唤,单彤闻声,转⾝退了进去。
那妙龄道姑完全是一派天真,也不管⾝后情形如何,拖着云震奔出巷口,脚步一收,傲然道:
“怎样?还要打么?”
云震冷然道:
“打就打,谁还怕你不成?”
妙龄道姑道:
“奷!咱们上屋,打个痛快。”
拉起云震,喝一声“起”纵⾝—跃。
这道姑体态娇小,看太弱不噤风,哪知神力惊人,拉着云震飞⾝一跃,跳上了一家瓦房的屋顶。
妙龄道姑放下云震,⾐袖一挽,満脸顽⽪之状,道:
“打吧,我只用一只手。”
云震武艺低微,又未练过轻功,站在屋顶,心头已是大起恐慌,哪里还能与人搏斗。那妙龄道姑见他窘困,越发得意,笑嘻嘻地道:“动手啊!要不你就投降,向我磕三个响头。”
云震又羞又恼,忿然道:“你欺人太甚,姓云的总有一天找你算帐!”
妙龄道姑笑道:“好!哪一天?”
云震怒声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等着瞧吧!”
妙龄道姑娇声道:“等你十年。”
眼珠一转,忽起恶作剧念头,接道:“既要报仇,让你报个大的。”
说罢格格一笑,倒转拂尘⽟柄,倏地在云震上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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