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 章
云震陡然抓住了两人的兵器,这一着大出众人意外,刹那间,人人⾊变,全被震住。
要知,铁娘和一本和尚都是第一流⾝手,抓住两人的兵器,乃是谈何容易之事,何况正当战之际,杖动如风,劲力山涌,若无远胜二人的力量,纵然抓到,亦是把持不住。
铁娘先是一怔,随即満面通红,厉声喝道:
“撒手!”力贯双臂,猛地夺钢杖。
云震冷然笑道:
“老婆婆好大的火气。”
右手一松,放了一本的禅杖,左手一抖,钢杖朝前一送。
铁娘恼羞成怒,全力夺杖,忽觉一股雄浑之圾的力道,涌上⾝来,不觉混⾝一震,蹬蹬蹬连退三步,落⾜之处,地面石板,全被被碎。
一本和尚双目圆睁,怪声叫道:
“哈哈!难怪张大哥当你红孩儿下凡,原来真有这大本领。”
铁娘羞忿难当,钢杖一振,狞声道:
“好小子,老⾝和你拼了。”
蓦地,一个细若蚊蚋,沉无比的声音道:
“铁娘退下。”
这声音起自铁娘耳畔,仅只她一人听到,众人只见她脸⾊一变,毫不迟疑,转⾝疾奔而去。
金陵王府十的人,似是见惯了这种突然的变化,人人脸⾊肃穆,一言不发,云震和归隐农虽觉有异,却是不明內情。
一本和尚愣了一愣,叨唠道:
“老妖怪,不告而退,定有诡计。”
云震微微一笑,道:
“大师请在前堂等候,在下单独去拜会⾼府的主任。”
一本和尚道:
“咱家那死去的师⽗说过,江湖道上,有很多鬼蜮伎俩,笑里蔵刀,杀人不见⾎,危险得很。”
云震肃容道:
“金⽟良言,理当谨记于心。”
—本和尚道:
“那么你要小心了。”
云震点头应了,转⾝向那引凤道:
“有劳姑娘带路。”
引凤嫣然一笑,莲步姗姗,转向左边的回廊走去。
金陵王府屋宇连绵,崇闳壮丽,这一条回廊,长达二十余丈,引凤在前带路,行至无人之处,忽然脚步一慢,与云震并肩而行,娇声笑道:
“公子爷,最近几⽇,我家姐小情绪不佳。你见着了她,尚请容忍一点。”
云震淡然道:
“既然你家姐小情绪不佳,在下就求见⾼员外吧!”
引凤回眸一笑,道:
“我家员外,向来不见外客。”
云震淡淡一笑,突然问道:
“⾼老员外膝下,共有几位女公子?”
引凤微微一怔,柳眉一挑,道:
“公子爷一共认识几位⾼姐小?”
云震暗暗忖道:这个丫头十分慧黠,若不使点机诈,怕是套不出话来。
心念转动,不噤莞尔一笑,道:
“在下认识两位⾼姐小。”
引凤讶然笑道:
“两位⾼姐小,叫什么名字?”
云震道:
“一位闺讳洁,另一位芳名雯儿。”
引凤那点漆般的眼珠转动了一下,娇声笑道:
“这就奇了,咱们家只有一位姐小⾼洁,没有⾼雯儿。”
云震含笑道:
“也许在下张冠李戴,弄错人了!”
引凤嫣然一笑,道:
“云公子武功进步得真快啊,真是士别三⽇,须刮目相看了。”
云震淡然一笑,道:
“侥幸获得一位前辈栽培,不劳而获,说来惭愧。”
提到武功,不噤想到羁留在大盆山的张铸魂,一时之间,忽忽不乐起来。
引凤本待追问一句,发觉云震脸⾊沉重,愀然不乐,话到口边,终于忍住。
两人默然而行,须臾,走到回廊尽头,一⾊灰石墙垣,围住一所林木蓊郁的花园,花园之后,楼阁巍然。
引凤领着云震,穿过一座月洞门,道:
“过此即是內宅,外府的人,非奉传召,不得擅⼊。”
云震心事重重,点了点头,默然不语。
引凤见云震没有兴致讲话,只得默默带路,两人穿过碧树翠竹,进⼊一座⾼楼,引凤将云震领进一座小花厅坐定,欠⾝一礼,道:
“公子爷宽坐,婢子请姐小。”
云震道:
“姑娘请便。”
引凤双目含笑,向云震脸上扫视一眼,蛮一扭,转向內室走去,一名青⾐小婢,手捧托盘,奉上了一杯香茗。
云震独坐厅內,心头泛着一种悒郁、惆怅、忐忑不安的感觉,雯儿,一个娇美如仙,纯朴善良的少女,云震曾与她同隐深山,过着神仙眷属般的口子,那如胶似漆,刻骨铭心的爱情,云震永远无法忘记,然而,那奇突的变化,那不合理的结局,云震百思莫解,却也永远无法忘怀。
雯儿像是一个梦幻中的人,似乎在这世界上,本没有雯儿这个人,关于这一点,云震不知想过多少遍。有时,云震想到⾼洁,觉得雯儿与⾼洁之间,似乎有—种神秘的关联,这是一件难以理解的事,云震每次想到此事,结果,总是陷于无边的惘痛苦之中。不过,他终是一个生具慧的人,每当感到惘、痛苦之时,他就想着张铸魂的知遇之恩,想着“泰山大会”想着“⽟符”想着自己肩负的责任,他时时警惕,时时自勉,不使自己意志消沉。
此际,他脑海中又浮现出雯儿的倩影,重又陷于那无边的惘与痛苦中。
倏地,一阵细碎的步履之声,传⼊耳际。
他霍然警觉,心头暗暗自责,忖道:
我今⽇来此,⽇的在于查探‘⽟符’的下落,一己的私情,务必丢开。
转念间,忽觉眼前一亮,金陵王那独生爱女⾼洁,与俏婢引凤,相继走⼊了厅內。
⾼洁⾝穿一袭黑绸长衫,満头秀发,乌光闪亮,那美⽟般的脸庞,略见清瘦,但却愈发显得美不可方物,而那寒冰般的冷漠,也比以前更甚。
云震见⾼洁进⼊厅內,急忙离座而起,拱手为礼,本想讲几句寒喧之言,但目光一触⾼洁那冷的脸庞,心头陡然一凉,话到边,终于忍住。
⾼洁螓首微点,默然⼊座,两道冰冷的目光,在云震脸上转了一转,神⾊冷漠之极,那引凤侍立在⾼洁⾝后,忽然窃窃嘻笑,道:
“云公子惠然到访,有何见教啊?”
云震暗道:“⾼洁冷漠傲慢,拒人于千里之外,难得这丫头从中圆转,方便不少。”
心中一面在想,一面抱拳说道:
“有一件小事,特来求教,尚祈念在武林一脉,不吝指教。”
引凤等了一等,见⾼洁不肯接口,不噤窃窃一笑,道:
“指教不敢当,但不知是什么事情?”
云震道:
“此事起因于一年之前,当时在下受人之托,代送一物去往北地…”
引凤揷口问道:
“代送什么?”
云震道:
“一块翠⽟,正面刻一人像,背面刻着一道符录。”
引凤柳眉一蹙,道:
“愿闻其详?”
云震道:
“当时在下年轻识浅,武功又极低微,行至途中,遇到一个名叫裴大化的偷儿,一时不慎,被裴大化将那⽟符扒去。”
引凤卟哧一笑,道:
“裴大化武功虽然低微,却有神偷之名,你遇上了他,那是贼星⾼照,自然要吃亏了。”
云震脸卜闪过—丝愧⾊,道:
“但裴大化也时运不济,他窃得⽟符之后,遇上尊府属下温老四,被温老四击成重伤,夺去了⽟符。”
引凤容⾊动耸,道:
“哦?温老四在客店中被人剌死,公子是知道的了?”
云震点了点头道:
“温老四被刺⾝死,在下赶往客店,搜索温老四的尸体,那⽟符已不翼而飞,下落不明了。”
引凤眉头动耸,道:
“如此讲来,⽟符该是落在刺客手中了。”
云震道:
“在下也是如此判断,因温老四劫夺⽟符之时,有屠老三在场,是以在下怀疑刺杀温老四之人,即是那屠老三。”
引凤含笑道:
“分赃不匀,因利忘义,也是大有可能之事。”
云震道:
“在下追随不舍,夜⼊屠老三的房內,哪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屠老三也步温老四的后尘,遭人谋害,死于旅店中,那⽟符也不知去向了。”
引凤双眉一蹙,道:
“这两人被刺⾝死的事,婢子是知道的…”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
“如此说来,⽟符的线索岂非中断了?”
云震冷冷一笑,道:
“在下有一种揣测,只是语涉冒昧,不敢讲出口来。”
引凤眼珠一转,道:
“公子有话,但讲无妨。”
云震道:
“当⽇,尊府属下共有十余人之多,彼等同行同止,食宿与共,愚意以为,如金老大等人,俱都难逃谋杀同伴之嫌。”
引凤莞尔一笑,道:
“如此说来,婢子也是凶嫌之一了。”
云震俊面微微一红,道:
“在下并未怀疑姑娘。”
引凤娇声笑道:
“厚此薄彼,岂非有失公道?”
云震心中暗道:
“好丫头,你倒戏弄起公子爷了。”
心中在想,口中缓缓说道:
“说来惭愧,屠老三被刺丧命时,在下适在客店屋顶,以时间推算,绝非姑娘所为。”
引凤笑道:
“好啊!深夜之间,窥偷妇女,我还当公子爷是位正人君子哩!”
⾼洁突然而⾊一沉,目挟霜刃,凝注云震一眼,冷冰冰说道:
“人是我杀的,⽟符在我手中。”
云震混⾝一震,霍然⾊变道:
“姑娘讲的可是真话?”
⾼洁冷然道:
“谁与你玩笑不成?”
霎时间,厅內死一般寂静,此事的真相,大为出⼊意外,连引凤也是満面惊愕之⾊,大有无法置信之势。
这⾼洁体如桃李,冷若冰霜,一言出口,仿佛一支利箭,直向云震心口去。
云震脸上青一阵,⽩一阵,瞬息之间,脸⾊数变。
默然半晌,云震倏地嘿嘿一笑,双手抱拳,道:
“姑娘明鉴,在下不辞万死,务必收回⽟符。”
⾼洁冷冰冰说道:
“如何收法?”
云震肃容道:
“但凭姑娘吩咐。”
引凤揷口道:
“姐小,咱们要那⽟符无用,就请云公子找点宝物来换吧…”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
“这样好啦,云公子通晓‘罗侯心法’,让他抄一篇‘罗侯心法’换吧!”
⾼洁冷然道:
“你退下,示奉传召,不许进来。”
引凤脸⾊一变,呆了一呆,默然向厅外走去。
云震淡然一笑,道:
“姑娘尊意如何,是否愿意在下抄写一篇…”
⾼洁不待他将话讲完,截口说道:
“换之事免谈。”
云震微微一怔,道:
“姑娘想必有成竹,就请吩咐吧!”
⾼洁道:
“较量武功,你未必是我的对手,纵然你胜过我,也无法收回⽟符。”
云震惑然道:“那么…”
⾼洁冷冰冰说道:“只有一个办法,我将⽟符退还给你。”
云震心头大为动,道:
“什么办法?”
⾼洁沉沉说道:
“死,除此之外,别无他途。”
云震气极而笑,道:
“谁死?是姑娘死,或是在下死?”
⾼洁漠然道:
“当然是你死,小小一块⽟符,你知我蔵在何处,我若先你而死,你就永远,无法找到那块⽟符了。”
云震气塞膛,连两口大气,道:
“如果我不愿就死呢?”
⾼洁冷然道:
“我毁掉⽟符,如此而已。”
云震嘿嘿⼲笑,道:
“好办法,但我死去之后,还要那⽟符何用呢?”
⾼洁漠然道:
“陪葬,你死之后,那⽟符伴你长眠地下,永远为你所有。”
云震双眉连蹙,道:
“姑娘是存心与在下为难了?”
⾼洁摇首道:
“我存心不让你活在世上,如果此计不成,我将另生一计,直到你丧命为止。”
云震厉声道:
“为什么?”
⾼洁冷漠如故,道:
“不为什么。”
云震啼笑皆非,觉得这⾼洁不可理喻,当下右手疾伸,闪电般扣住了⾼洁的手腕,冷笑道:
“姑娘想置在下于死地,在下只好先下手了。”
⾼洁漠然不动,冷冷说道:
“杀了我,你仍然收不回⽟符,至于我⾼家找你报仇索命之事,那也不用提了。”
云震怒极而笑,道:
“你死也不怕,那是真正厉害了。”
⾼洁无动于衷,云震无奈,只好松掉她的手腕,⾼洁抬起手臂一看,雪⽩的皓腕上,多了一道乌青痕印。
她右手了一左腕,随即探手⼊怀,取出一个羊脂⽟瓶,拔开瓶塞,倾出一粒⻩⾖大小的⽩⾊药丸,投⼊云震茶杯之內,道:
“你饮此一杯香茗,无论生死,我立即将⽟符还你。”
云震低头一看,那粒药丸投⼊茶杯中,霎时溶化,一杯香茗,依然原样。
这是一个微妙的僵局,⾼洁心硬如铁,决意置云震于死地,而又毫无顾忌,云震势必收回⽟符,但却一筹莫展,完全找不出制服⾼洁的办法。
他忧思隐隐,満怀愁绪,正当搜索枯肠,苦思良策之际,忽觉右手腕一紧,手腕又被⾼洁扣住。
云震先是一怔,随即哑然失笑,道:“姑娘意何为?”
⾼洁神情木然,冷冰冰说道:“非是我心肠歹毒,只怨你生来命苦。”
右手端起茶杯,送别云震口边。
云震又惊又怒,道:
“我与你究竟有何仇怨?你…”⾼洁不待他将话讲完,截口说道:
“你生来忠厚,还是糊涂死去的好。”
话一讲完,五指一紧,一股內家真力,透体而⼊,突向云震心口冲去,云震心房一痛,口齿顿时一张,⾼洁毫不犹豫,右手一倾,一杯香茗,直向云震口中灌去。
这变故既不合情理,来的又是如此突然,云震做梦也未想到,⾼洁说做就做,丝毫不留转圆的余地。
刹那间,茶已灌⼊云震腹內。
但听一声惊叫,引凤飞扑而来,猛然向⾼洁的手臂扑去,口中嘶叫道:
“姐小…”
⾼洁杀气盈面,厉叱道:
“婢敢尔。”
卜的一掌,击在引凤背上,打得引凤鲜⾎狂噴,横飞七尺,摔倒在地。
这都是瞬间的事,一股求生之念,崛起于云震中,就在⾼洁一掌击在引凤⾝上,哇的一声,将胃中所储之物,尽皆呕吐出来。
此时的云震,武力见识,皆非等闲,这一呑一吐间,已觉察出⾼洁投⼊茶杯中的那粒药丸,确是一种剧毒无比的物药,虽然及时呕吐出来,依然还是中毒很深,后果堪虑。
⾼洁未曾料到,紧要关头,引凤竟敢多事,也未料到云震临机应变,立即吐出腹之中物,这接连的意外,使她怔立当地,一时之间,也失了主意。
云震含怒望了⾼洁一眼,觉得这女子有如鬼魅,可怕之极,想到引凤的救命之恩,急忙移步过去,俯⾝察看她的伤势。
引凤脸⽩如纸,嘴角⾎迹殷殷,一见云震过来,双目之內,泪如泉涌,滚滚而下。
云震双臂一伸,扶她坐起,恻然道:
“姑娘伤势如何?”
引凤泪流満面,低声道:
“婢子死不⾜惜,公子速即离去,⽟符之事,改⽇再作商议。”
忽听一本和尚⾼声叫道:
“云震,你在哪里?”
云震急步走到门边,道:
“晚辈在此。”
一本和尚与归隐农并肩走了进来,归隐农目光如电,老远就看出云震脸⾊有异,急忙走了过来,道:
“老弟中了暗算?”云震道:
“晚辈中了毒。”
一本和尚大惊夫⾊,叫道:
“快抓住⾼洁,取解药。”
云震苦苦一笑,转面望去,就这顷刻之间,⾼洁与引凤俱都失了踪影。
一本和尚大步冲⼊厅內,禅杖一顿,人声喝道:
“大胆⾼洁,快将解药取来。”
云震莞尔一笑,道:
“大师不用叫唤,咱们走吧!”
一本利尚怒道:
“我放一把火,烧光她这巢⽳,看她不出解药来?”
云震朗声一笑,拉起一本和尚,转⾝向外走去。
归隐农忧形于⾊,道:
“老弟中毒甚深,没有解药,怕是不行。”
云震苦笑道:
“此地卧虎蔵龙,⾼手如云,当真冲突起来,我三人不是敌手,”
一本和尚双眼一翻,道:
“力战而死,強于低头认输。”
云震笑道:
“在下俗事未了。不愿就此死去。”
归隐农道:
“小不忍则大谋,老弟所中之毒,若不致命,暂时退走也好。”
一本和尚无奈,只得跟随二人走出楼外,心中余恨难消,口內不住地咒骂⾼洁。
此时,花园中积雪犹在,两名垂髫小婢,正在清扫积雪,三人走过,二小婢视若无见,依旧低头工作。
三人业已过去,忽然闻得其中一名小婢曼声昑道:
“清江碧草两悠悠,各自风流一种愁,正是落花寒月夜,夜深无伴倚字楼。”
那小婢年纪不过十一二岁,姿容秀美,声如出⾕⻩鹂,悦耳之极。
云震心念一动,转面望之,见那小婢手扶竹帚,仰望⾼洁居住的那座⾼楼,容止若思,不知想些什么?
须臾,三人步出园门,西天一霸⾕涛早已率领从人,立在门外等候,亲送三人出府,词⾊谦恭,如对贵宾,一本和尚余怒未息,几次想破口大骂,被归隐农暗暗止住。
离了金陵王府,云震心情一松,顿觉头晕口眩,心口隐隐作痛,情知是那余毒作祟,急忙提起一口真气,护在脏腑,疾步朝所住的客栈走去。
回至客栈,云震立即上坐定,调息运功,清除体內余毒,归隐农与一本和尚带上房门,退回自己房中歇息。
云震以罗侯心法,功行百骸,炼那残留在脏腑中的余毒。
此时的云震,內功精进,一⽇千里,虽武林一流⾼手,亦难比拟。
⾼洁那粒药丸,混在茶⽔之內,云震及时吐出,幸而中毒不深,一两个时辰,云震已将残留体中的余毒炼化,又坐息了片刻,
接着练习“六丁抱一大法”
云震力求上进,练武极为勤奋,有时整夜打坐练功,不眠不休,刻苦之极,归隐农与一本利尚见了,异常感动,因之对云震口渐敬重,爱护之心,也⽇益加深。
傍晚时分,酒饭备好,云震始才练功完毕,三人秉烛进食,本和尚追问云震见着⾼洁的情形,云震満怀感叹,将当时情形,扼要讲了一遍。
一本和尚大惑不解,道:
“倒底是为了什么?⾼洁定要置你于死地?”
云震苦笑道:
“在下也想不通其中的道理,但知⾼洁琊僻乖张,难以常情理论。”
归隐农道:
“老弟可曾探听到雯儿的消息?”
云震摇首道:
“那引凤丫头,不承认⾼家有雯儿这个人。”
一本和尚冷冷道:
“有时候我也怀疑,⽇久成痴,将梦境当作了实真。”
归隐农笑斥道:
“和尚别说傻活。”
一本和尚瞪目道:
“那么雯儿在哪里?世上岂有那么可爱的人儿,那么美好的人儿,怎么又面目一变,翻脸不认人,反而给他一掌,扬长而去?”
归隐农道: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有的事看来不合情理,但若明⽩了其中的原因,那就无⾜为奇了。”
一本和尚叫道:
“好啊!你且说说,雯儿究竟是谁?⾼洁为什么要置云震于死地?原因何在?”
归隐农笑道:
“莽和尚,这原因一时难明,但若探出了其中的原因,一切问题都可以刃而解了。”
云震执杯沉昑,道:
“在下另有一事,百思莫解。想不通其中的道理。”
一和本尚道:
“什么事?”
云震道:
“那引凤是⾼洁的贴⾝侍婢,心腹丫头,理该对主忠心,⾼洁以药茶毒我,置我于死地。引凤却不惜命,出手拦阻。”
一木和尚道:
“这道理很简单,太简单了。”
云震微微一怔,道:
“在下清教。”
一本和尚端起酒杯,一仰而尽,道:
“这还不简单,你年纪轻,人英俊,那丫头偷偷地爱上了你,当然舍命相救罗,嘿嘿!若是⾼洁她毒杀我和尚,那丫头才懒得理会哩!”
归隐农放声一笑,道:
“和尚胡言道,哪有这种道理?”
一本和尚道:
“那么你讲吧,引凤力什么吃里扒外,反而救云震?”
归隐农沉昑道:
“依老朽判断,引凤定是认为⾼洁不该杀云震,万一杀了云震,必然后悔,或是后果堪虑,所以才冒生命之险,出于拦阻,这正是对主忠心的关系。”
一本和尚瞠目道:
“哦!为什么⾼洁不该杀云震?为什么要后悔?怕什么后果?难道是怕张大哥和我等寻仇么?”
归隐农莞尔一笑,道:
“⾼洁目中无人,岂惧我等寻仇,不过,此中的道理,我也猜不透。”
转面一望云震,接道:
“老弟是否觉得,⾕涛对咱们异常客气。那铁娘不战而退,也有容让之意?”
一本和尚怒声道:
“不客气又怎样?”
归隐农道:
“⾕涛号称西天一霸,虽然进了金陵王府,也不曾轻易对人客气,那铁娘更是出名的狠人,凶名久著,非临阵退缩之人。”
云震点了点头,道:
“老前辈所见甚是,引凤也是极力和缓局面,与⾼洁的态度,迥然不同。”
言罢,即低头沉思起来。
一本和尚道:
“做丫头的,当然是穿针引线,想你若是娶⾼洁为,那丫头陪过门来,作个小妾,岂不皆大喜了。”
云震脸上一红,道:
“大师说笑了。”
一本和尚瞪目叫道:
“你知道红娘与张生的故事吗?”
归隐农笑道:
“和尚少混活,此事关系重大,必得找出其中的真相。”
云震轻轻叹息一声。道:
“在下别的不怕,就怕⾼洁真的毁了‘⽟符’,那就⿇烦了。”
归隐农道:
“想来不会,只是时光有限,须得早⽇弄过手来,否则迁延时⽇,必误大事。”
一本和尚突然将酒杯一顿,道:
“我有一个办法,可以早⽇收回‘⽟符’。”
云震容⾊一动,道:
“大师有何⾼见?”
一本和尚奋兴地道:
“办法很简单,咱们夜⼊⾼家,虏来⾼洁,严刑拷打,她出⽟符,我就不信,她真不怕死。”
归隐农笑声道:
“此是下策,一则,金陵王府⾼手如云,⾼洁本人也很了得,虏她不是容易的事。二者,⾼洁未必是畏刑之人,她若宁死不屈,硬不出‘⽟符’,咱们仍旧无可奈何。”
云震漠然一笑,道:
“老前辈说得也有道理,不过,此计虽属下策,别无良策时,也只得姑且一试。”
—本和尚扔下酒杯,道:
“好!咱们立刻动⾝,抓来⾼洁,教她知道我和尚的厉害。”
归隐农哑然失笑,道:
“和尚稍安勿躁,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咱们并未决定今夜动手啊!”一本和尚大为不満,道:
“要⼲就⼲,畏刀避剑,算什么好汉?”
云震含笑道:
“此事须得一举成功,否则画虎不成反类⽝,万一反为对方擒住,那就更难了。”
一本和尚连连头摇,道:
“你们做事畏首畏尾,不是大英雄、大豪杰的样子。”
归隐农哈哈一笑,端起酒杯,向一本和尚比了一比,两人⼲了一杯。
云震心绪万端,沉思有顷,望向归隐农道:
“晚辈觉得,没法见一见金陵王本人,或许有所收获。”
归隐农沉昑道:
“老朽倒是觉得,必须先找出雯儿,‘⽟符’之事,才有解决之望。”
云震双眉一蹙,口齿启动,言又止。
归隐农道:
“老朽有一种想法,⾼家的下人,对老弟异常客气,定是因为那雯儿的关系,必是老弟与⾼家是敌是友尚难判定,彼等⾝为下人,明哲保⾝,自不敢贸然得罪老弟你了。”
云震苦笑道:
“此事扑朔离,晚辈也莫名其妙。”
归隐农正⾊道:
“老朽还有一种想法,⾼洁想置老弟于死地,一定也是因为雯儿的缘故,老弟与雯儿同居深山,情若夫妇,这已是不可磨灭的关系,⾼洁取老弟的命,若非因为此事,那就再难解释了。”
一本和尚道:
“对!⾼洁与雯儿定是同胞姊妹,⾼洁心中妒疾,所以要取云震的命,我敢打赌,这判断一定不错。”
云震苦涩一笑,道:
“大师判断,教在下惶恐得很。”
归隐农道:
“老朽觉得,眼前最重要的事,还是先探明雯儿的下落,或者说是雯儿与⾼洁的关系,若能开解这个症结,才有索回⽟符之望。”
一本和尚忽又把酒杯一顿,道:
“可是,雯儿与云震情若夫妇,一双两好,相爱无间,为何又反脸成仇,要取云震的命?”
归隐农道:
“唉!这一点讲过多少次了,此事大违常情,只有找到雯儿之后,请她自己解释。”
云震心事重重,吃了两杯闷酒,越发感慨丛生,突然想起在金陵王府花园中时,听那小婢昑的诗句,不噤喃喃昑道:
“清江碧草两悠悠,各自风流一种愁,正是落花寒月夜,夜深无伴倚空楼。”
—本和尚双目一翻,道:
“这瘟诗,讲的什么?”
云震赧然道:
“大概是讲,某一闺中妇女,不胜孤独幽怨之意,在下也不太懂。”
一本和尚看出他是不好意思讲,于是追问道:
“这首诗是什么人作的?”
云震道:
“在下也不清楚。”
一本和尚道:
“你读书很多,怎么一首诗也弄不懂,谁作的也不晓得?”
云震道:
“在下自幼由先⺟课读,念的都是修⾝治事之书,像这种顽诗词,一首也未念过。”
一本和尚道:
“哼!你明明见我是个和尚,不肯仔细解释,前面住个进京赶考的举子,我问他去。”
扔下酒杯,大步奔去。
归隐农呵呵大笑,道:
“这和尚吃⾁喝酒,无事生非,全无出家人的样子。”
过了半晌,一本和尚大步奔回房內,老远就⾼声叫道:
“云震,这首诗是宋朝一个叫朱淑真的女人作的,还有另外一首,烩炙人口。”
归隐农道:
“另外一首什么诗?”
—本和尚道:
“另外一首很有名。”
微微一顿,念道:
“去年元夜时,花…”
归隐农道:
“花什么?”
一本和尚膛目结⾆,道:
“花…跑得太急,忘啦,我再去问来。”
扭头奔去。
归隐农一把扯住,哈哈大笑道:
“花和尚,不用问了,咱们练武的人,⾝而起,拔剑相斗,别管诗呀词的,娘儿们写的诗,更是不懂的好。”
一本和尚愣了一愣,道:
“也罢,吃饭要紧。”
端起饭碗,埋头进食。
三人之中,一本和尚吃相最猛,连汤带⽔,风卷残云一般,哪知他进食间,突然叫道:
“嗨!我想起来了。”
归隐农吃了一惊,道:
“想起什么?”
一本和尚道:
“那首诗,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画,人约⻩昏后。”
归隐农道:
“想起来就好,吃饭吧!”
云震微微一怔,问道:
“这诗怎么只有三句,应该四句才对?”
一本和尚瞪目道:
“谁说一定要四句,难道—套武功要限定多少招式么…”
面庞—转,接道:
“云震,那进京赶考的举子,善于解诗,他说那丫头是奉雯儿之命,故意念这诗给你听,说她独处深闺…”
归隐农见他突然顿住,急忙追问道:
“独处深闺,怎么样?”
一本和尚仰首望天,想了片刻,猛地一拍桌子,道:
“对!那举子说,雯儿独处深闺,不胜寂莫,想起当⽇和你隐居小瑶池,那风流绮丽的光景,心碎肠断,整⽇以泪洗面,她夜夜独倚空楼,等待你前去幽会,哈哈!本来是约在今夜⻩昏,你此刻还不去,怕是晚了。”
云震然大怒,道:
“此事何等隐密,你为何对人言讲?”
一本和尚瞪目道:
“谁对人讲了,我只要他解诗,这些话是他自己讲的。”
云震惊怒迸,猛然站起,道:
“他一个赶考的举子,焉知我等的隐密,你若不讲,他岂知雯儿之名?”
一本和尚猛一地愣,突然叫道:
“哇呀!我才只讲一句,这些话都是他自己讲的,他怎会知道雯儿的名字?”
归隐农霍然一惊,道:
“是怎样的一个人?”
一本和尚道:
“一个赶考的举子,⽩净面⽪,二三十岁。”
云震心神一凛,道:
“住哪间房,带我去看看。”
—本和尚叫道:
“随我来。”
推桌而起,大步奔去。
云震与归隐农跟随在后,奔山二门,转⼊前院,一本和尚扑到一间房门口,大声叫道:
“赶考的举子,滚出来!”
飞起一脚,猛向房门踢去。
砰然一声,房门被一本一脚踢开,房中烛炬⾼烧,那赶考的举人,轻袍缓带,犹在秉烛观书。
一本和尚怒喝道:
“好酸丁,胆敢作弄佛爷。”
扑⾝向前,一把抓去。
但听云震沉声道:
“罗侯公子。”
一本和尚陡然一惊,突觉劲风袭面,一双⽩皙的手掌,抓到了前。
云震冷冷一哼,⾝形一晃,倏地闪了过来,健腕一挥,呼地一掌拍去。
罗侯公子纵声大笑,手腕一翻,一掌来。
啪的一声,双掌一,两人齐齐向后倒。
罗侯公子哈哈笑道:
“好小子,大难不死,果有奇遇。”
说话中,双⾜紧钉地面,硬将⾝子扭转回来,掌指齐施,闪电般击了过去。
云震趁势后退一步,咬紧牙关,挥掌还击。
转眼间,二人掌指翻飞,对拆了三招。
这两人出手之快,目不暇接,攻拒之间,奇奥绝伦,一本和尚久闻罗侯公子之名,却不知云震如此了得,一时间,看得目瞪口呆,愣在当地。
罗侯公亦是心惊不已,暗暗道:这小子得我罗侯心法,岂能容其活命,他武功进境如此快速,时⽇稍久,定成大害,再想除他,那就难上加难了。
心念电转。杀机大盛,掌势疾变,一招“天雷殛顶”霍然拍击过去。
这一招“天雷殛顶”乃是“天辟神掌”中的厉害杀手,罗侯公子与张铸魂齐名,数十年的功力,非同小可,这时存心毙敌,一掌击出,势若奔雷掣电,锐不可当。
云震惊愕万分,千钧一发之际,⾝形猛退,逃过一掌之厄。
罗侯公子冷笑一声,道:
“小子武功真杂,连本公子也识你不透了。”
欺⾝进击,双掌齐齐攻去。
但听一声怒喝,剑光电闪,冷然袭到。
罗侯公子悍然不惧。左手一翻,扣食中二指,直向敌剑弹去,右手招式原姿不变,依然攻向云震。
云震先机已失,招架不住,迫得急退一步。
归隐农长剑一振,陡然挽起三朵剑花,直向罗侯公子胁要害袭去。
罗侯公子大怒,右手骈指如戟,继续迫袭云震,左手倏伸倏缩,连连硬抢长剑,招招间不容发,凌厉之极。
归隐农见他双手分敌二人,依旧紧迫不已,毫不放松,不噤怒气上涌,长剑一挥,唰的一剑攻去。
凌厉的剑势。迫的罗侯公子攻势一顿,⾝形一转,闪出了剑势之外。
云震得此空隙,稳住⾝子,突然大喝一声,奋起神威,猛地一拳攻去。
只听轰的一声,沉猛的拳风,破空生啸,疾向罗侯公子撞去。
罗侯公子凛然一惊,暗道:这小子內功进展的好快!
忖念中,⾝形一侧,避过拳风,切掌下劈,疾向云震腕上砍去。
一本和尚素来自负力猛招沉,一瞧云震拳力山涌,威不可当,不噤技庠,大喝一声,挥拳向落侯公子击去。
归隐农心中大喜,暗想:今⽇天赐良机,三人合力,正好毙掉罗侯公子,为武林除一大害,当下长剑一挥,唰的一剑攻去。
这三人联手攻出,刚柔互济,各有厉害之处,尤其归隐农的剑招,火候老辣,所攻的部位,十分刁钻,时间又配合得恰到好处,使三人联手之势,威力倍增。
罗侯公子暗暗恼怒,⾝形一晃,避过云震拳势,左手疾扣一本和尚的手腕,右腿一抬,猛袭归隐农际,右掌贯注真力,蓄势不发,直等云震变招换式,前招已尽,后招未出之际,就要以雷霆万钧之力,陡然袭去。
但听归隐农冷冷一哼,长剑一沉,霍地削了过去。
这一剑,变招奇快,迫得罗侯公子右手一挥,出掌招架义,原来的打算,顿成泡影。
云震与一本和尚双拳齐出,同向罗侯公子攻去。
罗侯公子然大怒,双掌连挥,硬将三人的攻势挡了回去。
转眼间,三人又恶斗了四五合,拳来拳去,打得险恶之极。
倏地。头顶的屋瓦克嚓一响。
这声音异常微弱。但罗侯公子与归隐农都是久经大敌之人,虽在恶斗之中,依然听到了这微弱的声响。
紧接着,一片如烟似雾的灰尘,冉冉飘坠下来。
罗侯公子厉声喝道:
“屋上什么人?”
只听一个尖细的声音道:
“云震速急闭上呼昅。”
罗侯公子凛然一惊,料那灰尘中必有奇毒,急忙闭住呼昅,一掌迫退归隐农,疾向门外冲去。
云震料想来了帮手,不噤胆气一壮,闭住呼昅,跟踪进扑,挥拳猛击过去。
一本和尚斗得起,哪肯让敌人走脫,一面横⾝拦截,一面怒喝道:
“八王羔子臭酸丁。”
罗侯公子怒不可抑,双掌一翻,右手抓住了一本和尚的左臂,左手抓住了一本的脖子。
归隐农大惊,长剑一振,闪电般袭了过左。
这都是同一时间的事,此时,那片灰尘已接近几人头面,罗侯公子虽不惧三个敌人,却不敢让那灰尘沾⾝,仓促中,随手一扭,猛折一本和尚的左臂,顺势一挥,将一本朝归隐农的剑上撞去,同时猛窜一步,避过云震一拳,就势冲出了房外。
归隐农虽久经阵战,此时也有点慌,百忙中,长剑一缩,一把抓住了一本和尚,拖着一本,向门外疾冲,口中叫道:
“云震快退,别让灰尘沾到⾝上。”
话声中,归隐农挥剑当先,拖着一本,冲出房门,云震也跟着窜了出来,再看那罗侯公子时,早已失去了踪影。这时,客栈中的人闻得打斗之声,纷纷向此处赶来,归隐农料那罗侯公子上了屋顶,当即纵⾝一跃,跳上了瓦面。
—本和尚怒喝道:
“兀那八王儿子哪里逃?”
他练的是硬功,没有飞⾝上屋的本领,愣了一愣,扭头向自己房中奔去。
云震恐怕归隐农单独一人不是罗侯公子的敌手,也自双⾜一顿,跃上了屋顶。
黑暗中,只见归隐农卓立瓦面,目凝神光,正向远处眺望,罗侯公子早已不知去向。
云震吁了一口长气,道:
“老前辈看到罗侯公子走的方向么?”
归隐农伸手一指远处一座屋脊,道:
“我上来时,他已到了那边,接着就看不见了。”
云震道:
“刚才在屋上讲话的是准?”
归隐农道:
“老朽也搞不清楚…”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
“你看是西门咎么?”
云震摇首道:
“不像西门老前辈的声音。”
两人过去一看,屋瓦果然被人揭开了一块,归隐农将瓦盖好这时,一本和尚已奔回房中,取来他那亮银禅杖,在屋下大声叫道:
“云震,那臭酸丁呢?”
云震⾼声道:
“走了。”
归隐农还想四处察看,寻找刚才暗助己方之人,但听一本和尚在屋下大声吆喝,命店家搬梯子让他上屋,两人只好跃了下来
一本和尚怒声叫道:
“那酸丁逃向何方?咱们快点追去。”
归隐农笑道:
“追不及了,我瞧瞧你的手臂。”
一本和尚道:
“那臭贼,下次遇上,教他吃我一杖。”
归隐农莞尔一笑,拿起一本的左臂检视,幸喜仅只脫臼,尚未折断筋骨,连忙接上关节,了一,接着向栈中掌柜的查问,原来罗侯公子早就住在这客栈中,云震等后到,被他发觉。暗中听去不少机密,三人却还懵然不觉。
三人转回房中,一本和尚余怒未消,忿然说道:
“今⽇便宜了这小魔,不知儿时再能遇上?”
云震放声一笑,道:
“不出一⽇,定然再见。”
一本和尚道:
“为什么?”
云震道:
“那罗侯公子非杀在下不可,同在金陵城中,咫尺之隔,举步就到,当然是相见不远了。”
一本和尚道:
“那罗侯公子为何非杀你不可?”
云震道:
“罗侯心法,是他罗侯门传宗武学,自不能流落在外,所以那罗侯公子非杀在下不可。”
一本和尚道:
“我只担心寻找不着,他自行找来,那是再好不过。”
归隐农捋须笑道:
“和尚虽勇,可惜三人联手,仍旧打他不过。”
一本和尚禅杖一顿,怒声道:
“纵然打不过,也得周旋到底。”
归隐农哈哈一笑,拇指一竖,道:
“佩服之至,老朽拼了这把老骨头,追随和尚,决不落后。”
一本和尚裂嘴一笑,转而一顾云震,道:
“你那武功路子好怪,有时八面威风,有时娘娘腔,有时又神奇莫测,令人…”
转眼一望归隐农道:
“令人怎样?”
归隐农含笑道:
“令人莫测⾼深。”
一本和尚道:
“对,令人莫测⾼深,倒底是怎么一回事?”
云震強笑道:
“在下本来的武功,只有一套‘开山拳’,不值一笑。”
一本和尚正⾊道:
“那可不然,我瞧你拳力惊人,威不可当,罗侯公子那小子也不敢硬。”
云震莞尔一笑,接道:
“后来,在下与雯儿同隐小瑶池,随她习武,所学虽多,但驳而不纯,同时她那武功以诡谲、凌厉取胜,不合在下的心。”
一本和尚道:
“难怪你的武功有时带娘娘腔,原来是跟小姑娘学的。”
云震脸上一红,道:
“近来,在下获得张大侠的武学札记,不时钻研,武功路子⽇渐转变,可惜时⽇太浅,领悟不多,武功尚无长⾜的进步。”
一本和尚道:
“那武学札记,记得是些什么武功?是剑法么?”
云震道:
“那札记,并未记载整套的武功,而是泛论一般的武学道理,掌、指、拳、剑之学,皆有涉猎,乃是张大侠练武的心得,随时记载而成。”
一本和尚道:
“哦!那可是新鲜玩意,给我瞧瞧。”
云震微微一笑,探手⼊怀,取那札记。
但听归隐农道:
“和尚不可来。”
一本和尚瞠目道:
“来什么?”
归隐农肃容道:
“武学之道,各有宗派,那札记所载,是太乙门的秘学,你自有师承,不该探悉别人门中的秘艺。”
一本和尚微微一愣,手指云震,道:
“他不是罗侯门的弟子,为何就能练那罗侯心法?”
归隐农呵呵一笑,道:
“那是机缘巧合,并非有意…”
话锋一转,接道:
“天已不早,各自安歇,养⾜精神,明⽇好斗罗侯公子。”
两人闻言,各自转回自己房中。
云震回房,忽见桌上放着一个紫木小匣,不噤猛地一怔,随即剔亮油灯,拿起那紫木小匣,仔细观看。
原来那紫檀木小匣,正是装盛⽟符之物。当⽇在杭州,张铸魂将这紫木小匣给云震,云震携带此匣,兼程北上,不幸遇上裴大化,被裴大化扒窃过去,而裴大化反受其祸,⽟符被那温老四劫夺而去,这紫檀木小匣,却落于石小妹手中。
此际,这紫檀木小匣完整如故,毫无损坏之处,心中暗道:原来刚才揭开屋瓦,撒下尘土,惊走罗侯公子的人,竟然是她。
启开木盒一看,垫在盒底的那块⻩绫尚在,想到那关系重大的⽟符,尚在虚无飘渺之中,不噤惆怅満怀,长长叹息了一声。
须臾,隔壁房中,响起一本和尚雷鸣般的鼾声,云震定了定神,收起木匣,上坐定,取出张铸魂那册武学札记,打起精神,细心阅读。
这一路行来,三人总是分房住宿,向例是云震的房间居中,归隐农与一本和尚居于两侧。
一本和尚觉睡时鼾声如雷,以往,云震每夜秉烛观书,耳闻隔壁传来的鼾声,丝毫不以为意,全然不受影响,但今夜情形不同,云震闻得那鼾声,不噤心如⿇,怎洋也无法集中心神,贯注在那札记上。勉強看了半页,终于怅然一叹,停止下来。
忽然间,街上传来更鼓之声,时已三更了。
云震心事如嘲,起伏不定,烦闷中,不觉喃喃念道:
“清江碧草两悠悠,各自风浪一种愁,正是落花寒月夜,夜深无伴倚空楼。”
他心中暗道:夜来无伴倚空楼,⾼洁岂不正居住那⾼楼之內,⽟符势必收回,软求不成,那是只好硬来了。
心念转动,突地牙一咬,收起札记,飘⾝下,吹灭油灯,启开窗门,纵⾝上屋。
他隐居小瑶池期间,每⽇上下削壁,轻功练得颇佳,如今內功猛进,轻功更臻上乘,纵屋越舍,如履平地,不带丝毫声息。
忽听⾝后有人低声唤道:
“云震!”
云震住⾜站定,转面望去,归隐农劲装疾服,背揷长剑,由店中跟了出来。
归隐农低声问道:
“⾼家?”
云震点了点头,道:
“晚辈见机行事,老前辈不必辛苦了。”
归隐农正⾊道:
“老朽尾随在后,替你接应,非必要时,不要与人动手。”
云震暗暗忖道:这位老前辈待人热诚,他既知道了我的行动,一定不会让我单独涉险。
心念一转,不再多言,转⾝向金陵王府奔去。
不过片刻工夫,云震奔到了金陵王府之外,他数度来此,⾼家宅地建筑的大慨情形,已了然于。当下绕过大门,转⼊左侧小巷,拣了一片树木掩映,便于蔵⾝之处,双⾜一垫,飘过了围墙。
这金陵王府中,甲第连云,云震⽇间去过的那间⾼楼,题名天机楼,大楼正门面向府门,左边侧门外是一座花园。云震⽇间走的左面,这时就避开正门,循⽇间所行旧路,向那侧门走去。
此时夜阑人静,万籁无声,云震双目如电,不住向四周巡视,哪知一路行去,如⼊无人之境,一忽工夫,穿过那座月洞门,进⼊了小花园內。
突然间,云震心头一动,暗道:堂堂金陵王府,戒备此松驰,未免不合情理。
一念转动,不噤大疑,于是隐⾝树下,等待归隐农,不再前进。
讵料,等了良久,依旧不见归隐农⼊內。
他屡经挫折,行事已较往⽇稳重,智慧也与⽇俱增,一瞧归隐农未曾跟来,顿知已被人拦住,自己畅行无阻,显然是对方故意放行。
他疑念丛生,一时之间,踌躇未定,忽然发觉,八九丈外,数点香火闪了闪,随即隐失不见。
云震双眉一蹙,凝目望去,但见花木丛集,遮住了视线。
他依稀记得,那面有一座小亭,亭外植有几株腊梅。
蓦地,一阵寒风拂过,花木摇晃,重又显出那数点火光。
这次云震看的真切,那火光正当小亭之下,乃是数点香火,当下顺着径花,向那小亭悄然行了过去。
行至近处,云震吃了一惊,原来那小亭中有一石几,石几上陈列一座香炉,炉中燃着五香,一个女子直的跪在亭中,似在对天祝祷。
这瞬息间,云震脑海中,突然幻起雯儿的倩影,觉得那凉亭中跪着的女子,正是雯儿,他心头忡怦跳,动不已,双脚移动,一步步向那凉亭走去。
那女子跪亭中,纹风不动,仿佛一尊石像,炉中的香,已燃去大半截,看那女子跪着的姿式,大慨她已跪了一个多时辰了。
倏地,云震看清了那女子,原来既非雯儿,亦非⾼洁,而是那俏婢引凤。
云震发觉并非雯儿,不知为何,心头竟有一种失望的感觉,暗道:这丫头⽇间被⾼洁重击一掌,即使有疗伤圣药,保住命,但伤势定未痊愈,如此寒夜,跪在此处,岂不损坏了⾝子?
心念转动,想到她⽇问捱那一掌,是为了挽救自己的命,感之情,油然而生,顿时移步过去,低声唤道:
“引凤。”
引凤似未想到⾝后有人,一惊之下,躯娇猛一颤抖,扭头惊顾,见是云震,霎时泪珠泉涌,滚滚而下。
云震暗暗叹息—声,道:
“姑娘伤势如何?”
引凤含泪站起,道:
“多谢公子挂虑,婢子服过药汤,已无命之忧。”
云震蔼然道:
“伤势未愈,应该多加保重。”
引凤抬起⾐袖,拭去颊上的泪痕,低声说道:
“婢子料想,公子爷定会夜探天机楼,因恐公子误⼊险境,招致杀⾝之祸,所以特地在这儿等待。”
说罢之后,缓步行去。
云震疑云満腹,怔了一怔,觉得事虽蹊跷,但引凤没有谋害自己的理由,于是举步相随,跟着她走去。
引凤领着云震,进⼊那天机楼內,一名垂髻小婢守在一道门中,兄两人进来,匆匆向上道中望了一眼,随即向引凤点了点头。
这天机楼建筑宏伟,楼中道甬纵横,门户重叠,厅房很多,走道中亮着许多垂苏宮灯,地上铺着厚厚的毡毯,陈设豪华之极。
引凤领着云震通过一条走道,经过一座楼梯口,那楼梯口也有一名小丫头把风。那小丫头见二人经过,两颗乌溜溜的眼珠,盯住楼梯上端,一瞬不瞬,紧张到了极点。
须臾,两人进一间套房,引凤掩上房门,肃容⼊座。
云震向一旁的榻扫视一眼,见罗帐赛雪,锦被如新,铜镜闪亮,鉴人毫发,暗想:如此华丽的卧室,必是引凤的香闺,仅静更深,孤男寡女,暗处一室,未免有点冒昧。
引凤看出云震的心意,道:
“这是婢子手下一名使女的房间,公子宽从无妨。”
云震莞尔一笑,道:
“姑娘怎知在下一定夜⼊尊府?”
引凤道:
“公子格坚毅,不屈不挠,⽟符之事未获解决,岂肯就此罢手?是以婢子料到,公子爷会趋夜来此,再作努力。”
云震轻轻叹息一声,道:
“姑娘聪慧过人,还望鼎立相助,在下讨回⽟符,远走⾼飞,从今以后,再也不敢打扰尊府了。”
引凤凄然一笑,道:
“如此说来,公子爷永难讨回⽟符,婢子也不敢帮助公子了。”
云震微微一怔,道:
“在下不懂姑娘的意思。”
引凤肃容道:
“婢子不是轻之人,焉有吃里扒外,反助公子之理?”
云震惑然道:
“然则,姑娘…”
引凤接口道:
“今⽇午间,婢子甘冒一死,挽救公子爷的命,为的乃是我家姐小,此时不避嫌疑,将公子爷来此处,也是为我家姐小着想,公子爷是明山人,应该想得通这层道理。”
云震心中暗道:女人心,海底针,我怎知你弄的什么玄虚?
心中在想,点了点头,默然无语。
引凤道:
“公子爷,你是一定要讨回那⽟符么?”
云震断然道:
“不惜生命,誓必时回⽟符!”
引凤道:
“倘若我家姐小一定不肯还呢?”
云震毅然道:
“周旋到底,死而后已!”
引凤微微一呆,道:
“为什么如此坚决,那⽟符有何宝贵之处,值得公子爷如此拼命?”
云震道:
“简单的讲,那⽟符是别人的东西,在下必须原璧归还,否则无法待。”
引凤淡然一笑,道:
“那⽟符的价值何在,公子爷一定不会告诉婢子,唉!婢子原本不该问的。”
云震道:
“情非得已,姑娘多多包涵。”
引凤秋波一转,突然说道:
“倘若我家姐小已经将⽟符毁去,那又如何?”
云震心头猛地一跳,转念想到;以常情而论,⾼洁若是已经知道那⽟符的用途,或许一时冲动,将那⽟符毁去,但她并不知悉⽟符的用途,怎会贸然毁坏呢?
要知,一个人可以毁弃一件无价之宝,但是,对于一件旁人视为至宝,而自己尚未明了其用途的东西,那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毁弃的,这是人类对于神秘事物,一种微妙的好奇心。云震判断,⾼洁在获悉⽟符的用途之前,不会将⽟符毁掉,实有道理。
他虽作如此推断,但听引凤之言,仍不噤脸⾊一变,冷冰冰说道:
“倘若⾼洁当真毁了⽟符,云震一定取她的命。”
引凤抿嘴一笑,道:
“公子爷别说狠话,咱们家姐小武功不在公子爷之下,何况金陵王府蔵龙卧虎,⾼手如云,只是故意不让公子爷看到罢了。”
云震淡然道:
“世事如棋局局新,只要云震有杀⾼洁之心,杀⾼洁之志,成败利钝,谁也无法逆料。”
引凤格格一笑,道:
“公子爷豪气凌云,婢子万分佩服,只是江湖事波谲云诡,恐非公子所能尽悉。”
云震漠然道:
“姑娘多指教。”
引凤含笑道:
“公子爷是否知道,今⽇晚间。那罗侯公子轻易罢手,放过公子爷,其原因安在?”
云震神⾊一变,道:
“姑娘好灵通的消息。”
引凤微微一笑,道:
“金陵是⾼家的本之地,别说你公子爷和罗侯公子这种人物,就是一般的江湖朋友,只要踏⼊金陵城中,任何行动,都别想逃过咱们的眼线。”
云震佯笑道:
“原来如此,在下倒是小看金陵王了。”
引凤装作没有听出云震话中讽刺之意。道:
“话说回头,公子爷难道真的猜想不出,那罗侯公子为何突然老实起来,一改其狠毒的作风?”
云震淡然道:
“想是因为金陵王是⾼家地盘,那罗侯公子有所忌惮,不敢任而为。”
引凤道:
“话是不错,但还有更为重要的原因。”
云震道:
“愿闻其详。”
引凤嫣然一笑,道:
“公子爷难道不知,你一⾝武功,大半是金陵王的家数么?”
云震冷笑一声。道:
“在下倒是托尊府之福了。”
引凤道:
“公子爷面有不愉之⾊。想是婢子说错话了?”
云震反问道:
“姑娘可知?当诶在括苍山中,罗候公子就已看出云某的武功家数,但他依旧施展毒手,置云某于死地,并未将金陵王放在眼內。”
引凤微微一笑,道:
“时移势易,眼下情势不同了。”
云震道:
“有何不同之处?”
引凤道:
“一则,罗侯公子已经明⽩金陵⾼家的厉害。二则…”
云震道:
“姑娘何必呑呑吐吐,若有难言之隐,不说也罢。”
引凤沉昑片刻,似是心意一决,道:
“说也无妨,那罗侯公子业已探悉,我家姐小武功⾼強,貌美若仙,因之有求凰之心。”
云震心神一凛,暗道:“罗侯宮与金陵王若是结了秦晋之好,莽莽神州,岂不尽属彼等的天下,武林人物,若不俯首称臣,焉有活路?”
但听引凤道:
“公子爷脸⾊不对,莫非残留在体內的毒力发作了,婢子去取解药来。”
起⾝离座,向外走去。
云震暗道:混帐丫头,你倒调侃起公子爷。
脸⾊一沉,冷声道:
“你坐下,我不用解药。”
引凤温驯地点了点头,端坐椅上,缄口不语。
云震见她不再开门,只得出言逗挑道:
“罗侯宮与金陵世家,门当户对,那罗侯公子虽然年纪稍大,但他內功精湛,驻颜有术,相貌也很英俊,与你家那位姐小匹配,也算得郞才女貌,天生一对,这婚事应该是一拍即合,再无阻碍啊!”引凤点着道:
“婢子也是这样想,何况方今之世,能够举⾜轻重,转变江湖大局之人,只有罗侯神君与金陵王两人,二虎相争,则胜负难料,说不定两败俱伤,同归于尽。但若儿女联姻,化⼲戈为⽟帛,则双雄并立,平分天下,号令江湖,谁敢不遵,再说…”
云震越听越烦,不噤怒极而笑,截口道:
“好姻缘!好姻缘!在下预祝好事得谐…”
语声微微—顿,接道:
“大事已定了么?”
引凤含笑道:
“后天十六,为⻩道吉⽇,是双方约定相亲之期,闻说罗侯神君将要赶来金陵,亲自带领罗侯公子,登门相亲哩!”
云震嘿嘿一笑,道:
“喜事!喜事!明⽇十五,元宵佳节,后⽇十六,果然⻩道吉⽇。”
离座起⾝,接道:
“姑娘适才在园中望空祝祷,就是祈求喜事成功么?”
引凤微微一怔,含笑道:
“正是。”
云震冷笑道:
“你将我接到此,为的就是向我报喜么?”
引凤嘴角噙笑,螓首一点,道:
“一者报喜,二则奉劝公子,息了讨还⽟符之念,⽩今以后,别再招惹咱们家姐小了。”
云震怒不可抑,有心发怈一番,但觉引凤不过一个婢子,犯不着与她冲突,当下冷冷一笑,离座而起,拂袖而去。
行到门边,忽然心头一动,暗道:这丫头十分狡黠,我别上她的当。心念一转,重又走了回来。
引凤端坐椅上,笑昑昑道:
“公子爷去而复往,莫非有话讲么?”
云震哑然失笑,道:
“丫头,天下最聪明的女子,也聪明不过男人。”
引凤先是一怔,随即⽟面生嗔,美眸含睇,道:
“公子爷客气一点。”
云震笑道:
“丫头。⽇间你触怒⾼洁,几乎死在她的掌下,适才跪在亭中,为何那般虔诚,见着我时,何以泪落如雨,此中必有隐情,究竟是何道理,从实州来!”
引凤吃吃一笑,口齿启动,言又止。
云震双目炯炯,凝注在她脸上,一瞬不瞬,道:
“时光有限,你若无话可说,我立刻就走,若是有话要讲,那就珍惜时光,趁早讲吧!”
引凤先是舂风満面,笑意盎然,逐渐地,容⾊暗淡,泫然泣,终于,美眸之中,泪光浮动,迸出两粒泪珠来。
云震眉头紧蹙,蔼然道:
“徒自伤感,无补实际,你若打困难,趁早讲出,我力所及,一定为你效劳。”
引凤热泪泉涌,道:
“公子爷,你是个情爱专一,生死不渝的人么?”
云震暗暗想道:丫头终是丫头,说来说去,还是脫不出男女之私。
心头在想,口中淡然说道:
“我没有遇上生死不渝的爱情,不知道自已的情感是否专一。”
引凤微微一怔,含泪道:
“公子爷自信是一位豪侠襟,义薄云天的男子么?”
云震也是一怔,觉得她话里蔵机,话外有意,只是一时之间,辨不出那弦外之音,只得正⾊说道:
“信义为立⾝的本,云某不才,焉敢不守信义,说到豪侠襟,那就不敢自夸了。”
引凤愣了一愣,突然哭道:
“小瑶池的往事,公子爷已经忘怀了么?”
云震闻言,勾起満腔忿懑,恨声道:
“往事如烟,不堪回首,虽未忘怀,却是不敢追忆了。”
引凤忿然道:
“雯儿何辜,你连她也恨么?”
云震混⾝一颤,猛一伸手,抓起引凤的手腕,厉声道:
“雯儿在哪里,我有话问她。”
此时的云震,內力何等強劲,动之下,信手一抓,迸出了全⾝之力,引凤那手腕骨痛裂,霎时间,额上汗出如浆,眼泪如断线珍珠,顺着粉颊,滚滚而下。
云震怒火熊熊,切齿道:
“你到底讲不讲?”
引凤哭道:
“哎唷,痛死我了,我的手腕…”
云震五指一松,峻声道:
“快讲,雯儿在哪里?”
引凤右手着左腕,泪落不止,道:
“若要婢子讲实话,除非公子爷先讲,你是否还想念旧人?”
云震沉声道:
“⾐不厌新,人不厌故,人若不念旧,何以为人?”
引凤泪眼汪汪,道:
“公子爷为何怨恨雯儿?”
云震冷笑道:
“她斩情绝义,反脸成仇,趁着強敌庒境之际,无端击我一掌,若非几位前辈英雄大力挽救,云某焉有命在?我不怨恨她,难道怨恨自己不成?”
引凤呆了一呆,道:
“如果击公子一掌之人,并非雯儿,而是另外一人,那么公子爷还怨恨雯儿么?”
云震心头狂跳,一把扣住引凤的肩胛,狞声道:
“讲!击那一掌的不是雯儿,又是何人?”
引凤強自镇定,道:
“公子爷先讲,如果暗袭公子的是另外一人,公子爷还怨恨雯儿么?”
云震心头卜卜跳,颤声道:
“我与她情爱正浓,恩怜方洽,海誓山盟,言犹在耳,没有不可饶恕的理由,如何忍心怨恨,你先讲,她人在哪里,我找她讲话。”
引凤秋波一转,呑呑吐吐道:
“她就在这金陵王府之內。”
云震心中暗道:唉!我早该想到,她纯朴诚坦,爱我⼊骨,怎会害我命。
忖念中,心头大感慰藉,含笑道:
“你说击我一掌之人不是雯儿,那么是⾼洁么?”
引凤微微一怔,螓首微点,低声道:
“是咱们家姐小。”
长久以来,郁郁在云震心头的苦恼,刹那间突然消散,使他觉得愁烦尽去,心头畅无比,手指楼头,笑声道:
“雯儿住在楼上么?”
引凤嫣然一笑,点头道:
“嗯,住在楼上。”
云震双手抱拳,道:
“多谢姑娘指点。”
起⾝行去。
引凤讶然道:
“公子爷哪里去?”
云震笑道:
“上楼去找雯儿。”
大步走去。
引凤大骇,道:
“去不得。”
伸手抓去。
云震只怕被她住,脫⾝不得,当下健腕一抡,呼的一掌拍去。
引凤脸⾊一变,眼看那一掌劲力雄浑,威不可当,心中暗道:若是被他闯上楼去,势必弄巧成拙,坏却大事。
心念电转,突然情急智生,双膝一屈,猛地跪了下去。
云震一掌击去,见引凤不肯出手招架,无可奈何,只得掌劲一收,缩回手来。
但觉腿上一紧,已被引凤抱住。
引凤跪在地上,双臂牢牢抱住云震的腿大,一时间,満腹委屈,不知如何倾吐,不噤热泪双流,嘤嘤饮泣起来。
云震微微一怔,道:
“丫头,你这是⼲什么?”
引凤菗泣道:
“公子爷闯上楼士,必惹杀⾝之祸,婢子也活不成了。”
云震冷冷一笑,道:
“我不相信,这天机楼真是龙潭虎⽳不成?”
引凤垂泣道:
“比起龙潭虎⽳,还要危险百倍。”
云震傲大发,道:
“既然如此,我更要见识见识。”
抓住引凤的双腕,用力向外一扳。
引凤牢牢抱住云震的腿大,死也不放,哭道:
“公子爷定要上楼去送死,不如先将婢子打死,婢子一死一了百了,也省得⽩心事,几面不讨好。”
云震暗暗忖道:这丫头耍无赖,难道我当真伤她不成?
引凤呜咽道:
“若无婢子的指引,公子爷纵然拆掉这天机楼,也无法找着雯儿。”
云震哂然道:
“鬼话。”
引凤哀声道:
“公子爷休要不信,婢子一片好意,决无欺骗之心。”
云震双眉一蹙,道:
“依你之见,又当如何?”
引凤含泪道:
“从长计议,一切缓图,之过急,定然坏事。”
云震莫可奈何,道:
“好吧,你松手,咱们慢慢商议。”
引凤道:
“公子爷不能趁机溜走。”
云震冷哼道:
“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失信于你。”
引凤破涕一笑,松开双臂,起⾝道:
“公子爷坐下讲话。”
云震重⼊座中,道:
“我百思莫解,你如此作为,目的何在?”
引凤抹了抹脸上的泪痕,道:
“婢子本⾝毫无所求。”
云震冷然道:
“那么是为了什么?”
引凤道:
“婢子自幼跟随姐小。我家姐小,视婢子如同手⾜,教养之恩,天⾼地厚,婢子所作所为,当然是为了我家姐小。”
云震嘿然一笑,道:
“还一个忠心耿耿的婢子,你一片好意,既是为了你家主人,那么你留我在此,又是为了什么?”
引凤道:
“当然也是山了我家姐小。”
云震怒气上涌,道:
“你刁钻古怪,讲话不着边际,再若如此,休怪找拂袖而去了。”
引凤微微一呆,突然间,眼中又迸出两串泪珠来。
云震不胜烦恼,心中暗暗诅咒道:“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圣人的话真是一点不错。
只听引凤道:
“云公子,婢子有一句话想对你讲。”
云震见她言又止,不噤大急。道:
“讲啊!不必呑呑吐吐,纵然讲错了,我也不见怪你。”
引凤道:
“但事关重大,婢子若是看错了人…”
云震催促道:
“快讲,快讲,绝对没有看错了。”
引凤破涕一笑。随即正⾊道:
“婢子觉得。公子爷是一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襟广阔,决非不能容物之人。”
云震心中暗道:这丫头一再拿话我,不知到底要讲什么?
心头念转。随口谦逊道:
“哪里,哪里,我也是一个凡夫,并无特别过人之处。”
引凤秀目一睁,道:
“当真如此,婢子心中之言,那就不能讲了。”
云震被她吊⾜胃口,一时间,好奇之心大炽,急声说道:
“不!本人虽不敢说顶天立地,但重情感,讲义气,为念旧人,一诺千金,你有什么肺腑之言,尽管对我言讲,云某不负天下人,岂能负你一个女子。”
引凤闻言,芳心大感快慰,顿了—顿,期期艾艾道:
“婢子这句话,一旦讲出口来,只怕吓坏了公子。”
云震道:
“笑活,云震不是三岁孩子,没有那么容易吓坏。”
引凤道:
“哦!当局者,旁观者清,公子爷这大话讲得太早了。”
云震微微一怔,道:
“好吧,算你讲得对,天时不早,你有话快讲,我这里洗耳恭听了。”
引凤迟疑了片刻,秀目一转,眼望房门,侧耳倾听了半晌,悄声说道:
“我的爷,雯儿就是咱们家姐小,咱们家姐小就是雯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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