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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千里寻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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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子云还待再说,哪知抬头之间,方才明明还坐在自己对面的师傅,这一眨眼,就已不见了踪影!心知自己师傅一定是一位异人无疑,这就向空拜了两拜,说道:“弟子走了。”

  満怀⾼兴,举步往山下奔去。回到家里,悄悄越过墙垣,从后窗进⼊左厢,然后又轻轻的关好窗门,解⾐上,盘膝坐好,照着师傅教自己的口诀,眼观鼻、鼻观心,练起吐纳功夫来。

  哪知坐了一会,只觉思嘲起伏,呼昅重浊,就是静不下心来。就在此时,只听自己的耳边,响起了一个细如蚊子的声音说道:“徒儿,一呼一昅,要徐徐行之,一昅便提,气气归脐,一提便咽,⽔火相见,心神定宁,气才能清,以神驭气,使神⼊气中,始能天人一气。”这是师傅的声音!

  范子云知道师傅就在窗外,指点自己,一时不敢怠慢,依着师傅的提示,澄心静虑,缓缓呼昅,这样做了不知多少时间,渐渐进⼊了忘我境界,等到醒来,天⾊已经大亮。

  他感到十分惊奇,自己竟然坐了一晚,没有‮觉睡‬,但却耳目清慡,比平⽇一觉睡醒,还想再睡,懒洋洋的情形,完全不同。

  从这天起,范子云每天晚上,都按时‮坐静‬练功,师傅好像每晚都来,随时指点,有时只要自己稍有差错,师傅虽然隔着窗子,就好像亲眼看到一般,立时会指了出来。

  三个月后,范子云觉得耳目比从前敏锐多了,步履轻捷,练起老管家的“游⾝擒拿手”

  和“大力鹰爪功”来,也得心应手的多了。

  老管农不知他另有名师指点,练习內功,只当范子云用功苦练的成就,自然十分⾼兴。

  从第三个月起,老化子屈一怪又教他一套以指代剑的剑法,和八式旋⾝发掌的掌法,要他夹杂在“游⾝擒拿手”中练习。

  这三年工夫,范子云朝夕勤练,把师傅和老管家教他的武功,都已练得滚瓜烂,得心应手了。

  这天晚上,初更方过。

  范子云又悄悄从家里溜了出来,独自到小山来了。

  这是他每天的课程,晚上一定要到山上来练武,有时师傅没来,他就一个人在这里练习。有时一连几天,都没见到师傅,他就自己练习,练完了,自己回去,已经习以为常。其实他师傅屈一怪自从收了他这个徒弟,没一天不在他⾝边,只是范子云不知道罢了。他没看到师傅,只当师傅没来。

  今晚他来的较早,但当他登上小山,就看到师傅已经坐在他经常坐的大石之上,慌忙趋步上前,叫了声:“师傅。”

  屈一怪望着他点点头,蔼然道:“徒儿,你来得很早,晤,坐下来。为师有话和你说。”

  范子云觉得有些奇怪,垂手问道:“师傅,弟子今晚不要练了么?”

  屈一怪道:“你已经都练会了,以后只要自己努力就好,今晚不用练了。你也坐下来,为师有话要和你说。”

  范子云是个绝顶聪明的孩子,他已从师傅的口气中,听出师傅今晚好像有什么事要和自己说,他望望师傅,就傍着师傅坐。

  黎润道:“师傅,你老人家有事么?”

  屈一怪含笑道:“不错,你跟为师学了三年武,为师已把一⾝武功,全教给你了,虽然你年纪还很小,火候尚嫌不⾜,但武功一道,我们一向把它称做工夫,功夫二字,就是要有练的功夫,你下一分工夫,就只能有一分的收获,你下十分工夫,就有十分的收获,这也是时间和经验的累积,不可能一蹴即就,必须全靠你自己去用功,师傅是无能为力的…”

  范子云道:“师傅,你说的,弟子都懂。”

  “懂就好!’屈一怪笑了笑道:“为师是说为师为了你,⾜⾜在这里待了三年,如今师傅已经把我会的全教给你了…”

  范子云早已听出师傅的口气,没待师傅说下去,吃惊的道:“师傅,你老人家要走了?”

  屈一怪含笑点点头,说道:“为师本来有一件事要去办,就是为了你,才耽搁下来的,现在为师将要远行…”

  范子云听说师傅要走了,不觉扑的跪了下去,眼中包着泪⽔,说道:“师傅,你老人家要到哪里去呢?弟子明天去禀明家⺟,跟你老人家去好不好?”

  屈一怪用手摸着他头顶,就像慈⽗摸他孩子的头一般,蔼然笑道:“徒儿,快起来,为师要去的地方,离这里很远很远,你如何能跟我去呢?”

  范子云拭拭眼泪,又傍着师傅坐下,问道:“那师傅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屈一怪道:“为师自然要回来,但时间可不一定。”

  范子云道:‘那…”

  屈一怪摇摇手,没待他说下去,就道:“为师即将远行,有几件事,你必须仔细听着。”

  范子云应了声“是”

  屈一怪一手摸着苍须,徐徐说道:“第一、为师教你的‘迥⾝八掌’,要你夹杂在‘鹰爪门一百单八式游⾝擒拿手’中,只是为了使你灵活使用。但这八掌乃是为师精研的救命绝招,出必伤人,若非万不得已,切不可轻易施展,即使是你最亲近的人,也不可怈露只字,切切记住了。”

  范子云道:“徒儿自当谨记在心”

  屈一怪又道:“第二,你今年虽然只有十六岁,但以你一⾝所学,除了火候稍嫌不⾜,只要不遇上一流⾼手,也已⾜够应付,大丈夫志在四海,也应该出去磨练磨练…”

  范子云抓到了机会,哪肯错过,没待师傅说完,脸有喜⾊,抢着道:“师傅,所以弟子要跟你老人家去咯!”

  “为师不是这个意思。”

  屈一怪打断他话头,接着道:“为师不妨实言相告,为师昔年和令尊原是知…”

  提起了爹,不噤触动了范子云的心事,自己从小对爹的印象十分模糊,听娘和老管家说,爹是出门去了,但这多年来,爹就没有回来过,他对爹爹多么思慕,多么‮望渴‬着有一天爹会回来?他睁大眼睛,问道:“师傅,原来你老人家和家⽗是朋友,你知道爹在哪里么?”

  屈一怪眼角有些润,微微‮头摇‬道:“不知道,为师和他分别已经十多年了。”

  范子云失望的道:“爹他会到哪里去了呢?这些年他都没有回来看我们。”

  屈一怪轻蜎道:“令尊在你六岁那年,因事外出,至今算来已经十年了。”他没待范子云开口,续道:“所以为师的意思,你的年弛纪不小了,应该到江湖上去历练历练,也可以打听你爹的消息…”

  范子云含泪道:“师傅说得是,我…要找爹去。”

  屈一怪道:“令尊有一位义兄,叫做夏云峰,人称淮南大侠,他和令尊昔年有八拜之,现居洪泽湖,你不防禀明令堂,先去找他,夏大侠在江湖上名声极隆,游广阔,也许会知道令尊的下落。”

  范子云喜道:“我听娘说过夏伯伯,他从前到我家来过,如今已有多年没通音信了。”

  屈一怪道:“淮南大侠为人急公好义,游广阔,对你找寻令尊,必有很大帮助,你前去投奔他,令堂也必可放心。”

  范子云道:‘师傅也认识夏伯伯?”

  屈一怪微微‮头摇‬道:“为师和他不,哦,你见到他时,也不用提起为师,只说武功是跟老管家学的好了。”

  范子云道:“弟子知道。”

  屈一怪点头道:“好,徒儿,今后你好自为之。”

  范子云听得心头一动,仰头问道:“师傅,你要走了么?”说话之时,流露出依依不舍之情!

  屈一怪呵呵一笑道:“为师要走了,今晚为师和你说的话,你都要切记在心。”

  范子云含泪道:“弟子自当谨记。”

  “好。”屈一怪道:“你现在可以回去了。”

  范子云跪倒地上,叩头道:“今晚一别,弟子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师傅呢?”

  屈一怪笑道:“为师虽有远行,不久就可回来,江湖上随时都可相见。”

  范子云道:“你老人家说个⽇期咯!”

  屈一怪道:“为师此行,⽇期很难预定,但回来之后,自会去找你的,时间不早了,徒儿,你可以回去了。”

  范子云又拜了几拜,才行站起,拭着泪说道:“师傅,弟子那就回去了。”

  口中说着回去,脚下却并未走动,两眼望着师傅,一脸俱是依依孺慕之容。

  屈一怪含笑道:“痴儿,这不过是小别而已,为师很快就会回来的,你年纪已经不小了,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还像孩子一般?快回去吧,为师也要走了。”

  范子云应了声“是”举步往山下走去,但走了几步,忍不住又回头望来,这一转⾝,山上哪里还有师傅的影子?急忙又跪到地上,向空叩头道:“弟子恭送师傅。”

  天⾊已经大亮,范大娘早就起来了,此刻正在后院喂

  老苍头手里拿着一把扫帚,在扫着庭院。

  范子云昨晚回来之后,一直想着师傅说的话,一个晚上都没有‮觉睡‬。

  爹出门去,已经整整十年了。十年没有回来过,也十年没有音讯了。

  师傅说得对,自己⾝为人子,年纪也不小了,应该找爹去,即使天涯海角,一定要找到他老人家!因此天⾊才亮,他匆匆洗了把脸,就急不待缓的来找娘了。

  “娘…”

  范大娘慈爱的望了他一眼,含笑道:“孩子,你不在前院练武,找娘有事么?”

  范子云点点头道:“娘,孩儿有一件事,要和娘商量。”

  范大娘道:“有事到里面去再说不迟。”她放下手中喂的饭箩,回⾝走⼊。

  范子云跟在娘的⾝后,一直走⼊后堂。范大娘在一张椅子上坐下,问道:“孩子,你要和娘商量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

  范子云道:“娘,孩儿想找爹去。”

  范大娘心头一震,望着自己儿子,说道:“你怎么想起要找爹去呢?”

  范子云扑的在娘面前跪了下来,眼包泪⽔,说道:“娘,孩儿昨晚想了一晚,爹出门去了已经有十年了,十年来,爹没有回来过,也一直没有爹的音讯,从前孩儿年纪还小,现在孩儿已经长大了,所以孩儿想找爹去,娘,你答应孩儿…”

  范大娘给儿子这一提起丈夫,心头不噤一阵悲怆,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抱着儿子道:

  “孩子,你有这份孝心,娘很⾼兴,只是你年纪还小。”

  范子云仰起头,说道:“娘,孩儿今年已经十六岁了,娘,你老人家就答应孩儿吧!”

  范大娘拭着泪,说道:“孩子,你起来。”

  范子云喜得一跃而起,‮奋兴‬的道:“娘,你答应了?”

  范大娘道:“娘几时答应你了?”

  范子云不依道:“是娘几时孩儿起来的嘛!”

  范大娘道:“你不是说,有事和娘商量么?商量,不就是和娘合计么,怎么一说出来,就要娘答应你呢?”

  范子云道:“娘要如何合计呢?”

  范大娘道:“孩子,你也坐下来,娘有话问你。”

  范子云依言在娘对面的一条凳子上坐下,说道:“娘要问什么?”

  范大娘道:“你小小年纪,要到哪里找爹去呢?”

  范子云道:“孩儿早已想到一个人。”

  范大娘问道:‘“谁?”

  范子云道:“夏伯伯,人称淮南大侠的夏伯伯。”

  范大娘道:“你怎会想到夏伯伯的呢?”

  范子云道:“孩儿一直在想,夏伯伯既然人称淮南大侠,必定是游广阔的人,他一定会知道爹的行踪。”

  范大娘听得暗暗点头,一面说道:“只是咱们已有多年没和夏伯伯往来了。”

  范子云道:“据孩儿所知,夏伯伯和爹是昔年有过八拜之,就算多年没通音信,谊仍在,孩儿向他打听爹的下落,他一定会帮助孩儿的。”

  范大娘看着他,觉得这些话,不像是一个孩子的口气,这就注目问道:“孩子,这些话,是老管家教你的么?”

  范子云被娘问得一怔,还没开口。

  只听老管家范义的声音说道:“你说什么是老奴教的?”随着话声,他已经走了过来。

  范大娘道:“云儿说要找他爹去。”

  范义听得,望望范子云,含笑说道:“好哇,老奴没有说出来,心里也一直在想,大爷出门多年,一直没有音信,如今少爷也不小了,正该让他出门去磨练磨练,顺便也可以在江湖上打听大爷的下落。”

  范大娘道:“老管家说的原也没错,大爷出门已有十年,自该到江湖上去打听他的消息,只是云儿年纪还小…”

  范子云心道:“娘,孩儿已经不小了.何况孩儿还练付十年武工,娘,你瞧,孩儿这⾝功夫,也不弱呢!”

  目光一瞥,他看到了两扇门边的墙角上,竖放着一门闩,这就走过去伸手拿来,左手骄起食中二指“笃”的一声,往门闩中揷⼊。这门闩,乃是极为‮硬坚‬的实木(做门闩的,都要‮硬坚‬实木)⾜有六寸厚.居然被他随手一戳就把两个丰指一齐揷了进去。

  这一手。就是老管家范义都无法做到。

  范义睁大双目,望着他,过了半晌,才道:“少爷,你这是什么人教你的?”

  老管家纵然是上了年纪,但老眼可不瞎!

  范子云道:“这是我自己练的,每天到山上竹林子里去练鹰爪擒拿手月那是用的爪功,有时我也用手指去戳,觉得用手指直戳比抓更有力道,所以我每天就用这两个指头戳石块,昨天我一用劲,就把石块戳了一个很深的小洞,所以今天我要表演给娘看看。”

  这自然是他临时编的了。

  范义忽然低下头去,低喟一声道:“可惜得很!”

  范大娘道:“老管家,你说什么可惜呀?”

  范义老脸神⾊一黯,说道:“少爷资质奇佳,真是练武的奇材,可惜没有名师指点,凭老奴这几手三脚猫,实在是埋没了天才。”

  “哦!”他忽然“哦”了一声,续道:“少爷要出门去找大爷,老奴倒是十分赞成,不但可以在外历练,也可以寻访名师,不至埋没了少爷天生奇材。”

  范大娘道:“云儿说,要去找更伯泊。”

  范义道:“少爷说的可是淮南夏大爷么?”

  范大娘点点头道:“正是!”范义突然眼睛一亮,脸上也露出‮奋兴‬之⾊,好像在这一瞬间想到了什么⾼兴的事,连连点头,说道:“夏大爷昔年和老爷齐名,两人惺惺相惜,义结金兰,当年也曾在咱们这里盘恒过好些⽇子,自从大爷十年前出门不归,就没通过信息,少爷说要去找夏大爷,倒是个好主意。”

  范大娘笑了笑道:“我早就知道云儿说要找更大爷,是老管家的主意了。

  范义摇着手道:“不,那不是老奴的主意,老奴本没和少爷提起过夏大爷的事。”但他接下去道:“不过少爷这主意是没错,夏大爷为人四海,大江南北,提起夏大爷,没有不翘起大拇指,称他一声大侠,大爷的行踪,夏大爷不会不知道。”

  范大娘轻轻叹了口气,道:“这很难说,咱们是大爷的亲人,都没有一点消息…”

  范义道:“这也不然,夏大爷在江湖上,名头响亮,人缘好,游广,再说他府上进出的人多,消息自然灵通,少爷去找他,一定可以打听到大爷的下落,何况咱两家,也算是世,少爷如能得到夏大爷的指点,也比跟老奴学些庄稼把式,強过十倍。”

  范大娘听得心动了,点点头道:“老管家昔年跟公公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你说云儿该去找夏伯伯,那自然不会错的了,只是我总担心云儿年纪还小…”

  范义呵呵一笑道:“少爷今年已经十六岁了,也算得成了了,记得大爷十五岁那年,就跟老奴到金陵去,跨刀骑马,大家都称他一声少镖头呢!大娘若真不放心,由老奴陪着少爷去一趟淮南,你看如何?”

  范大娘想了想,点点头道:“既然老管家这么说了,自然可行的了。”

  范子云大喜过望,说道:“娘,你答应了!”

  事情就这样决定,由老管家范义陪同范子云到淮南去。

  从金牛村,(安徽北峡山)到洪泽湖北的夏家堡(江苏泅)路程本来也算不得太远,但从前通不便,横跨两个省份,自然算是出远门了。

  范大娘替儿子赶做了几件新⾐,筹措盘,⾜⾜忙了几天,才算妥贴。

  这天一早,范子云拜别⺟亲,老管家范义背着包裹,揷旱烟管,已经弯了很久的,相偕踏出金牛村,踏上了走向江湖的第一步。他们赶到舒城,买了两匹‮口牲‬代步,循着大路往北进发。

  范义虽然已有十多年没出过门,但他终究是老江湖了,范子云有他同行照料,晓行夜宿,自是不在话下。

  这天他们从蚌埠渡淮,在渡船上,范义指点远处隐隐的青山,说道:“那是石门山,夏大爷的老家,就在石门山,他搬到洪泽湖去,还是十年前的事。”

  范子云道:“夏伯伯为什么要搬到洪泽湖去呢?”

  范义道:“也许夏大爷喜洪泽湖吧!”

  说话之时,但听一阵扑扑声响,只见一只灰鸽,从头上飞过,往北岸投去。

  范义抬头望望灰鸽,说道:“一只信鸽。”

  范子云问道:“什么叫信鸽?”

  范义道:“信鸽就是替人传书的鸽子,老汉只是奇怪,它怎么会从咱们头上飞过?”

  渡过江,就在上岸之际,范义突觉有一团劲风,来,急忙伸手一捞,把它抄在手里,觉得轻若无物,好像只是一个纸团,心中暗暗奇怪,低头一看抄在手中的果然是一个纸团!

  “此人打来纸团,用意何在?”心中想着,这就把纸团打了开来,只见纸上写着:“前途有警,但尔主仆不可出手。”一

  这是示警!

  范义急忙举首四下一顾,但埠头上渡河的人,你来我往,此时哪里还想找得出来投掷纸团的人?

  范子云看到范义脸⾊有异,不觉问道:“老管家,什么事?”

  范义本待不告诉他,但继而一想,如果前途果然有警,少爷年轻喜事,万一要抢着出手,自己如何拦阻,倒不如给他看了字条,让他心里先有个谱儿,心念这一转,就随手把字条递过去,说道:“少爷请看。”

  范子云接过字条,看了一眼,说道:“这是谁写的?”

  范义道:“刚才有人掷过来的。”

  范子云问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范义道:“他这是示警,好像前面会遇上事故,他要咱们不要揷手。”

  范子云学了一⾝武功,从未试过,听说前面可能会发生事故,不觉精神一振,问道:

  “老管家,你看会发生什么事故呢?”

  范义道:“这很难说,譬如打劫财物,或是寻仇比斗,唉,反正江湖勾当罢了。”

  范子云道:“如果遇上拦路打劫,杀人越货,老管家,咱们也不揷手么?”

  范义道:“照江湖过节,人家事前已经打过招呼,咱们就不该揷手过问了。”

  范子云道:“他在前途做伤天害理的事,咱们遇上了也不管么?”

  范义道:“这也不是这样说,纵然对方跟咱们打过招呼,但真要遇上伤天害理、国法难容的事儿,咱们自然不能袖手,但如果不关咱们的事,咱们尽管不出手,自然最好。”

  范子云道:“这人为什么要掷纸团给你呢?”

  范义道:“也许他已经看出咱们是会家子了。”

  两人牵着‮口牲‬,边说边走,走了一段路,才相继上马,中午在临淮关打了个尖,继续上路,走了约摸七八里光景,这一带地势较僻,前不靠村,后不靠店,除了一片疏朗朗的松林,两边尽是一人⾼的蓬蒿!

  范义坐在马上,心里已经有些嘀咕,那人说的“前途有警”莫要就在这里?心念方动,突听草丛间起了一声唿哨,立时有十几条人影,从草丛中一跃而出。这十几个人,都以黑巾蒙面,只露出两只眼睛,各自手持兵刃,来势汹汹的拦住了去路。

  范义看得暗暗一怔,那人纸团示警,自己还以为他要自己两人不用多管闲事,原来这批人竟是冲着自己两人而来的!

  只听为首的那人冷冷喝道:“朋友,识相些,自己下马来吧!”

  范义扫了这些人一眼,拱拱手问道:“诸位是哪一条道上的朋友?”

  为首那人道:“你不用多说,先下马来再说。”

  范义点点头道:“好吧!”一面回头道:“少爷,咱们就下马去,看他们说些什么?”

  说话之时,暗暗朝范子云递了一个眼⾊,意思是要他务必忍耐,不可鲁莽。

  主仆两人,果然翻⾝下了马背。

  那为首的朝范子云挥挥手道:“你站开些厂

  范子云道:“我为什么要站开?”

  为首的道:“因为这码子事,和你无关,年纪轻轻,别⽩送了命。”

  范子云道:“就凭你们几个”

  他年轻喜事,听对方出言不逊,心中就忍不下去。

  范义听对方口气,却似冲着自己来的,心中不噤大奇,急忙一抬手道:“少爷,你就退后一步来,老汉想问问他们。”

  范子云心中虽然不愿意,但娘在出门之时,一再嘱咐,路上都得听老管家的,因此只好往后退了一步。

  范义虽然已是近八十岁的人了,但他一向从不服老,武功不但从未搁下,这十年来,为了教小少爷的武功,他自己也精进了不少,对方虽然有十几个人,自问还可以对付得下来。

  尤其方才那个纸团,来得突兀,此人似乎是早已知道对方会在这里埋伏下人,他要自己二人不可出手,必有用意。

  老管家昔⽇行走江湖,经验老到,心知其中必有缘故,他等少爷退下以后,立即跨上一步,朝为首那人抱抱拳道:“听这位朋友的口气,诸位好像是冲着老汉来的了?”

  为首那人冷冷的道:“不错,咱们要找的正是你老儿。”

  他因自己这边,共有十几个人,自然不把范义放在眼里,口气也大大的不善。

  范义奇道:“诸位没找错人?”

  为首那人冷冷的道:“错不了。”

  范义心中大感惊异,忍不住这:“那么诸位倒说说看,老汉是谁?”

  为首那人道:“你不是范义么?”

  范义道:“不错,老汉正是范义。”

  为首那人道:“这就是了。”

  他手中雁翎刀朝围着范义的六七个人一挥,喝道:“大家上。””

  原来他们一共有十三个人,除了为首那人之外,有七个人围在范义两边,另外五个人却围住了范子云,因为尚未动手,大家只是虎视眈眈的围着没动。

  这情形十分明显,他们把重点放在老管家的⾝上,对范子云,只是采取隔离形势而已!

  范义一听他(为首那人)下令动手,不由心头大怒.双目一瞪,沉喝道:“慢点!”

  他这一声大喝,声若洪钟.十分惊人!

  为首那人道:“你还有何话说?”

  范义道:“老汉自问和诸位近⽇无怨,往⽇无仇,诸位冲着老汉而来,应该有个说法?”

  为首那人道:“就算在下要你的命吧!”

  范子云听得大怒,剑眉一挑,朗声喝道:“老管家好好的问你,你敢如此说话?”

  范义朝他摇手,倏地从间取下旱烟管,洪笑道:“朋友蔵头缩尾,算得什么人物,诸位要老汉的命可以,先取下你们蒙面黑巾来。”

  为首那人恻侧一笑道:“你要知道在下是谁?那很好,你就去问阎‮二老‬吧!”

  说到这里,左手一挥,喝道:“你们给我剁了他。”

  围着范义的七个汉子,依然手持兵刃,作出上之势,但并未真个出手。

  为首那个人看出情形有异,大喝道:“你们还不…”

  忽然⾝躯一震,底下的话就没有再说出来。

  就在此时,范义只听耳边响起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老管家,你们可以走了。”

  范义一怔,再看那为首之人目中露出焦急之⾊,只是站着不动,心知必有⾼人暗中相助,制住了对方的⽳道。这人自然是那个在埠头上投纸团给自己的那人无疑。

  他心中虽觉疑团重重,这些人在光天化⽇之下,以黑巾蒙面,冲着自己而来,自己和他们又无怨无仇,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他真想伸手去撕下对方蒙面黑巾,看看那为首之人究竟是谁?但他毕竟昔年闯过江湖,知道江湖的忌讳,既然这隐⾝暗处的⾼人,要自己二人走,其中必有缘故。心念迅快的一转,这就回⾝道:“少爷,咱们走吧!”

  范子云望望围着自己二人的十几个蒙面人,迟疑的道:“他们…

  范义道:“少爷不用理他们,咱们只管走就是了。”

  范子云惊奇的道:“老管家,是你制住他们的?”

  范义催道:“少爷不用多问,你上了马,老汉慢慢再告诉你。”

  范子云没有再问,依言上马,范义跟着也翻⾝上马,一抖僵绳,两匹马酒开四蹄,往官道上绝尘而去。

  十几个蒙面汉子依然原式站在那里,一动没动,连为首那人也睁着眼睛,任由二人离去,一句没吭。直等两匹马走得没了影子,右首一片松林间,一拐一拐的走出一个人来。

  这人长发披肩,⾝上鹑⾐百结,右肩挂一个破布袋,右胁拄一支短拐,走起路来弯着,短拐点在石板上发出沉重的“笃”“笃”之声,原来是个老以叫化。

  他以拐拄地,走的自然不快,等他好不容易弯驼背的走到为首那人⾝边,左手在为首那人肩头轻轻拍了一下,含笑道:“这位大爷是在打盹么?”

  为首那人但觉⾝躯一震,如释重负,方才被制的⽳道,顿告消解,心头暗暗一惊,目注老叫化,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老叫化斜视着他,说道:“大爷看我是什么人?”

  为首那人道:“这么说,在下的⽳道,是你朋友‮开解‬的?”

  一老化子露齿一笑道:“我只会要饭,哪会解⽳?”

  为首那人嘿然道:“朋友真人不露相;你替在下‮开解‬⽳道,那是好事,在下感不尽,老哥何用推托?”

  老叫化忽然眼睛一亮牌笑道:“我原是路过此地,看你大爷一直站着没动,只当你等人等得不耐烦了,在打吨呢,所以拍了你大爷一下肩膀,没想歪打正着,倒给你大爷解了⽳道,大爷是不是要赏我几文?”

  为首那人目中异芒一闪,问道:“你怎知我在等人?”

  老化子耸耸肩,笑道:“这个嘛…”他没往下说。

  为首那人道:“你老哥不是要几文铜子么?”

  老化子听得大喜,连连地点头道:“正是,正是,我…小人总算是替大爷解了⽳,大爷随便赏,随便赏…”

  为首那人伸手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左掌心一摊,说道:“你老哥只要说出如何知道我在这里等人,这锭银子就是你的了。”

  老叫化只希望他赏几文铜钱,他取出来这锭银子,却⾜有二三两重,这下老叫化可瞪大了眼,咽下了口⽔,连连陪笑道:“我说。我说,那是方才者叫化已有两天没有进食了,肚子饿得心头发慌…”

  为首那人道:“在下已经说过,你只要说出来,在下这锭银子就是你的了,⾜够你吃上七八顿,你别尽说废话。”

  “就是、就是!小人说的可不是废话。”

  老化子陪着笑道:“就在一个时辰以前,小人在前面林子里,看到一只低飞的鸽子…”

  为首那人问道:“鸽子如何?”

  老叫化道:“小人从小会打弹弓…”

  他左手从布袋中取出一张用树权缚着两条极细牛筋的弹弓,朝为首那人面前晃了晃说道:“小人既然看到那鸽子飞得很低,自然不肯放过,就用石子把它弹了下来。不想那鸽子脚上缚着一个竹筒,那是一头信鸽…”他手中这张弹弓,原来只是小孩玩的。

  为首那人急忙问道:“你可曾打开来看?”

  老叫化道:“不看怎会知道你老在这里等人,要杀一个叫范什么的老管家?”

  “你…”为首那人突然目凶光,喝道:“…该死…”

  “刷”的一声,雁翎刀横着朝老叫化肩头劈来。

  老叫化道:“你大爷说过,就得算数,这锭银子就是我的了。”

  伸手就朝为首那人手上来抢银子。

  两人动作,几乎是同一时候发生的,老叫化一下就抢到了银子,为首那人一刀也斫到了老叫化的颈上。

  为首那人只觉左手一松,银子被人抢走,但他的右手也同样的一松!原来雁翎刀快斫上老叫化的时候,老叫化抢到银子,満心喜,往后退了一步,刀锋顺着他肩头划过,劈了个空!

  为首那人岂肯罢休,倏地跟上一步,雁翎刀一转,刀光一闪,直向老叫化心窝便扎!

  这一刀递得更快,几乎令人目不暇接!老叫化连后退都来不及,口中不觉怪叫一声!

  为首那人只当已经扎中了对方要害,定睛瞧去,但见自己一柄雁翎刀,不知怎的,竟然被老叫化紧紧的抉在右肋之下,心头方自一惊!

  老叫化陪笑道:“大爷这又何必?为了一锭银子,就要杀人,好了,老叫化这锭银子也不要了,大爷拿去吧!”

  左手掌心一摊,朝为首那人当面送了过来。

  为首那人眼看钢刀被挟住,用力一菗,哪想菗得回来?此时借见老叫化左掌还托着银子,朝当送来,一时无暇再收回钢刀,只得手指一松,弃刀往后跃退。

  老叫化望着他,耸耸肩,笑道:“大爷怎么了,银子不要,连刀也不要了么?”他先把银子往怀中一塞,左手握刀,歪着头,朝刀上看了一眼,笑嘻嘻的道:“大爷这柄刀,大概杀过不少人了,刀上⾎腥味重得很,但这柄刀;要杀老叫化,就不够锋利了,大爷信不信”

  他随着话声,往前凑上了一步。

  为首那人手中失去了雁翎刀,眼看老叫化凑上来,他⾊厉內荏,脚下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老叫化嘻嘻一笑道:“说实在,大爷这柄刀,比老叫化的手指头,还不结实呢!”

  他左手玩弄着刀,右手伸出一两手指,用食指叠着中指,轻轻朝刀尖口弹去!但听“喀”的一声,刀尖竟然应指折断,一点寒芒,嘶然有声,朝三丈外一棵松树电过去,一下没⼊树⾝之中!

  老叫化得意一笑,说道:“我说得没错吧?大爷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用这种没钢⽩铁刀,没的辱没了你老名头!”

  随手一扔,把断了刀尖的雁翎刀掷到地上,含笑道:“不过老叫化还是要谢谢你大爷的银子,大爷如果没有别的吩咐,老叫化可要到前村喝酒去了。”转过⾝,拄着短拐,正待离去。

  为首那人心知遇见了⾼人,光凭人家这一手,自己就和人家差了老大一截,此时一听对方要走,不觉抱抱拳道:“尊驾请留步。”

  老叫化回头道:“大爷有什么事么?”

  为首那人道:“尊驾深蔵不露,⾝手⾼绝,在下十分敬佩。”

  老叫化摸摸下巴,笑道:“好说,好说!”

  为首那人接着道:“尊驾既然露出了这一手,总留个万儿再走吧?”

  “万儿?”老叫化摇‮头摇‬道:“可惜老叫化没有万儿。”

  “笃”的一声,短拐一拄,人已跨出去一丈多远,忽然脚下一停,又回过头来,说道:

  “对了,大爷率众而来,办砸了事,回去没法差,这样吧,老叫化叫做屈一怪。”

  话声一落,自顾自的一拐一拐的走去。

  为首那人俯首从地上拾起断了刀尖的雁翎刀,回刀⼊鞘,口中低低的道:“屈一怪,江湖上从未听说有这么一号人物。”

  他送一替其余的人‮开解‬了被制⽳道,挥挥手道:“走!”

  率着十几个蒙面汉子,像一阵风般奔行而去。

  夏家堡在泅与淮之间,南临洪泽湖。

  一条平整宽阔的石板路,衔接官道,⾜有十里来长,两边绿树成荫,马匹走在这条路上,除了有节拍的蹄声,不扬点尘!

  夏家堡新建了不过十年,占地之广,周围⾜有三里见方,坐北朝南,围墙耸立,俨然一座小城。

  堡主淮南大侠夏云峰,在江湖上,黑⽩两道人物的心目中,是一位游广阔,为人四海而又急人之急,富有正义感的人。

  因此夏家堡一年四季,经常是豪客満座,凡是经过这里,或作客来的,住进夏家堡,就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好在堡中房屋众多,来的是⽩道中人,就接待到⽩道中人的客舍居住,来的是黑道中人,另有接待黑道朋友的客舍。所以在夏家堡中,从没有江湖恩怨所引起的争执,道上朋友,不论黑⽩,都能和平相处。就这样,淮南大侠的万儿,也愈来愈响亮,夏家堡三个字,在南七北六十三省的武林之中,可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天己牌时光,堡前十里长的石板路上,蹄声得得,赶来了两匹马,马是一老一少二人,年少的约摸十六七岁,生得剑眉朗目,被太晒成了一张紫⾊脸,颀长的⾝材,看去壮健而英俊。老的背微弯,头盘一条银⽩小辫,龙眉⽩髯,⾝穿蓝布大褂,揷旱烟管,是一名老苍头,虽然上了些年纪,精神矍铄,双目炯炯有光。

  这两人正是投奔夏家堡而来的范子云和老管家范义。他们到得大门前面,便自下马。

  老管家范义拾级而登,走上石阶,手持钢环,轻轻叩了两下。

  只听右边一扇木门呀然开启,走出一名青⾐汉子,朝范义打量了一眼,含笑抱拳道:

  “老人家,你是找谁?”

  淮南大使果然好客,连下人们都彬彬有礼。

  范义连忙含笑道:“小哥,烦请你进去通报堡主一声。就说是堡主的故人之子范子云求见。”

  青⾐汉子道:“老人家,你说的范子云是谁?”

  范义道:“是老汉的小主人。”

  青⾐汉子道:“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范义道:“庐江。”

  青⾐汉子又道:“老人家是说你家小主人是堡主的故人之子?”

  范义道:“是的,家主人就是人称青衫客的范大成,和堡主有八拜之。”

  青衫客范大成的名号,江湖上已有十年没人提及了。

  青⾐汉子“啊”了一声,忙道:“老人家与范公子请稍候,在下立即进去禀告总管。”

  转⾝往里就走。

  过了不多一会,那青⾐汉子引着一个人走了出来。

  这人约莫四十五六,中等⾝材,细眉小眼,脸型瘦平,嘴上留着两撇胡子,⾝穿一袭蓝布长袍,但走起路来,却是一摇一摆,好像很有⾝份。

  这人跨出大门,没待那青⾐汉子开口,立即堆起一脸笑容,拱拱手道:“兄弟翟开诚,不知范公子驾临,接来迟,还望多多恕罪。”

  范义心知此人一定是夏府总管无疑,但听他口音,好像有些耳,好像是多年老朋友一般,只是一时记不起在哪里见过,一面急忙回⾝说道:“少爷,这位大概是夏府总管了。”

  范子云这就上一步,拱手道:“翟总管好说,在下是专程叩谒夏伯⽗来的。”

  翟开谈道:“范公子与老管家远来,快请里面待茶。”说罢,连连抬手肃客。

  范子云、范义由他陪同,进⼊大门,由二门左首一道门户,进⼊一条长廊,这是大厅左侧的一进院子。

  庭前是一个小天井,铺着青石板,两排青石长凳上,放満了盆景花卉,长廊间有一排三间精舍,十二扇雕花落地长门,十分气派,这是东花厅。

  翟开诚把二人让人厅中,分宾主落坐。一名青⾐汉子送上香茗。

  翟开诚含笑道:“范公子请用茶。”

  范子云道:“翟总管,在下是专程叩谒夏伯⽗来的,烦请总管翟开诚満脸堆笑,没待说下去,就连连点头道:“是、是、只是范义看他言语呑吐,不觉心中起疑,问道:“翟总管之意,可是有什么不便之处么?”

  不便。这是说的客气,意思就是夏堡主不肯接见么?

  翟开诚能当上夏家堡的总管,自是淮南大侠的左右手,老于世故,范义这话的口气,哪会听不出来的,连忙摇着手,陪笑道:“不,不,老管家不可误会,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实因堡主早在三天前已经出门去了。”

  范义心中暗暗冷笑,说道:“这么说,咱们少爷来得不凑巧了?”

  “是,是!”翟开诚依然満脸堆笑,说道:“堡主大概要后天才回来。”

  范子云看了范义一眼,说道:“老管家,那我们后天再来吧!”

  “不!不!”翟开诚连连摇手道:“范公子不远千里而来,怎好说走,再说堡主和范大爷昔年情同手⾜,范公子,老管家不是外人,到了夏家堡,和到了自己家一样,堡主在不在都是一样,二位先请住下来,一、两天堡主就可回来了。”

  他不待二人开口,接着笑道:“堡主事业多,一个月中间,总有十天、八天不在家的,从前范大爷经常到堡里来,堡主不在,他一样住下来,范大爷说得好,自己兄弟嘛,分什么彼此,到了夏家堡,不就和回到金牛村一样…”

  范子云听他提到爹,不由问道:“爹时常到这里来么?”

  “快十年了!”

  翟开诚道:“范大爷差不多有十年没到这里来了,头一年,范大爷没来,堡主还觉得奇怪,曾打发家丁到金牛村去问讯,后来听说范大爷也没回家去,心头十分着急,四出打听范大爷的下落,但江湖上谁都没有见过范大爷…”

  范子云心头一沉,自己原想找夏伯伯帮忙,这么说,夏伯伯也不知爹的下落了!心中想着,接着问道:“后来也一直没有消息么?”

  翟开诚微微‮头摇‬道:“这十年来,堡主没有一天不惦记着范大爷,只要有人从岭南、漠北各地来的江湖同道,就要问他们范大爷的下落,但一直没有消息。”

  友情多么可贵!

  范子云心里一阵感动,说道:“我这次来叩谒夏伯伯,就是想跟他打听爹的消息来的。”

  “是,是。’翟开诚道:“范公子只管放心,在下听堡主说过,范大爷一生好武,十年不见他踪影,在平常人来说,这是失踪,但在一个练武的人来说,这也并不⾜奇。”

  “哦!”范子云听得眼睛一亮,问道:“夏伯伯这怎么说呢?”

  翟开诚笑了一笑道:“在下当时听了堡主的话,也觉得很奇怪,后来堡主说,范大爷是个嗜武如命的人,他也许在哪一座名山大川,遇上了异人,在面壁练功,一个练武的人为了精益求精,抛别子,花上十年时间,也是常有之事,不然的话,以范大爷的名气,江湖上谁不认识他,怎会没有一个人见到他的影子,连自己家里也没回去过一次?”

  范子云听他这么一说,心头不噤充満了希望,说道:“翟总管说得对极,爹一定在什么地方练武了。”

  翟开诚笑道:“这是堡主说的,堡主和范大爷情同手⾜,范大侠的脾气,堡主自然清楚了。”

  范义点点头,含笑道:“这话倒也有几分可信,我家大爷从小就嗜武如命,老汉还记得他十三岁那年,在金陵的时候,不知听谁说的,栖霞寺老当家是一位有道⾼僧,他把⾼僧当作了武林⾼手,有一天就一个人偷偷的跑到城外栖霞寺去找老当家,要拜他为师,闹得镖局的人全体出动,才算把他找回来。”

  范子云这回经老管家这一说,心头更是踏实,说道:“这就不错了,夏伯伯说的对极了。”

  翟开诚乘机道:“所以范公子不用担心,就算不去找他,有一天,范大爷也会突然回来的,范公子且在这里住下来,好在堡主后天就回来了。”

  说到这里,接着又陪笑道二印B们堡里,有一座院子,是专门留着给范大爷下榻的,大爷只要一来,就自己去住,不用下人招呼,如今范公子来了,正好住到那院子里去,那里十年来,一直保持着原状,天天有人打扫,原是准备范大爷随时来住的。”.范义听得也极为感动,说道:“堡主真是故人情深。”

  翟开诚笑道:“堡主和范大侠,岂止故人,他们是兄弟嘛!”

  他不待二人开口,接着笑道:“方才在下听说范公子来了,就想到了公子的住处,那里是范大爷住的地方,范公子住进去,一定会有亲切之感,在下这就陪二位进去看看。”

  说罢,就站了起来。

  范子云跟着站起,说道;‘’多谢翟总管。”

  翟开诚陪笑道:“范公子说谢,就见外了,在下替范公子带路。”

  “哦”范义忽然间好似想到了什么?口中轻哦一声,然后才又说道:“翟总管,老汉想起一件事来了。”

  翟开诚道:“老管家想到了什么?”

  范义道:“我家大爷和堡主是八拜之,通家之好,如今堡主虽然外出,少爷初来,应该先去拜见堡主夫人,才是道理。”

  翟开诚道:“老管家说得极是,只是…”

  范义望了他一眼道:“翟总管有何⾼见,但说无妨。”

  翟开诚堆笑道:“老管家说的想必是楚夫人了?”

  范义道:“不错,算来老汉十几年前,去过一次石门山,曾拜见过楚夫人。

  翟开诚道:“楚夫人过世已有九年了。”

  范义吃惊的道:“原来楚夫人已经过世了,只不知堡主可曾继娶?”

  翟开诚道:“堡主偌大一片基业,不可能没有人帮他照料,现在续娶的是位邢夫人,是八年前进门的。”

  范义道:“既然堡主娶了邢夫人,邢夫人就是我家少爷的婶⺟,理该进去叩拜。”

  翟开诚道:“邢夫人喜清静,嫌这里进出的人杂,通常都住在老子山。”

  范义道:“老汉记得楚夫人有一位‮姐小‬,好像比我家少爷还长上三岁,如今该有十九岁了!”

  翟开诚笑了笑道:“老管家记真好。,,他笑得有些勉強,立即掉转话头,说道:

  “来,在下替范公子带路,先安顿下来再说。”

  先安顿下来了再说,正是推宕的最好办法,轻描淡写的一笔带了过去。

  范子云道:“翟总管请。”

  于是由总管翟开诚走在前面领路,三人转过长廊,出了东角门,但见一片花圃,种植不少名花异卉,以青砖砌成各种图形!或圆或方,或如弯月,或如⽝齿,因地制宜,繁花盛开,嫣红姹紫,花香袭人,花圃间砌着⽩石小径,曲折相通。

  翟开诚领着范子云、范义二人,穿花拂柳,跨进一处以紫藤花扎成的三座圆形花门。才看到面一排三间精舍,朱栏画檐,曲槛长廊,清幽之中,颇饶有富丽堂皇之概!

  三人刚走近阶前,只见一名十七八岁的青⾐少女急忙了出来,恭敬的躬下⾝去,说道:“小婢如⽟,叩见总管。”

  翟开诚一抬手道:“如⽟,快去见过范公子,老管家。”

  如⽟口中应了声“是”又朝范子云福了福,低着头道:“小婢如⽟,叩见公子,老管家。”

  范子云从未和女孩子说过话,不觉俊脸微微一热,欠着⾝道:“姑娘请起。”

  如王盈盈站起,秋波微抬,立即又垂下头去,娇声道:“范公子,姑娘这称呼,小婢万万不敢当,公子以后就叫小婢名字好了。”回⾝朝范义道:“老管家,你把范公子的行李给小婢吧!伸手来接范义手中的包裹。

  范义只得把包裹给了她,口中说道:“多谢姑娘了。”

  如⽟道:“老管家不用客气。”

  翟开诚抬抬手道:“范公子请。”

  范子云跨进精舍,举目看去,中间是一间小客室,上首悬挂着一幅中堂,画的是风尘三侠。两边粉壁上,悬挂四幅书画屏条,室內摆设,也极简单,中间是一张紫檀八仙桌,两旁放着六把紫檀雕花椅几,但却雅而不俗。

  翟开诚伸手推开左首壁间的两扇厢房,说道:“这是书房,范大爷经常在书房阅读图书,有时也和堡主在这里下棋。”

  范子云不觉举步走⼊,这间书房,布置精雅,除了⼊门处,左右壁间两排书橱,⽟轴牙签,放着不少书籍,三面俱是窗户,可以观赏花圃中的花木。南首窗下,放一张花梨木书案,古⾊古香,别饶古趣,案上放着文房四宝,一只细瓷茗碗,一部宋刻李太⽩诗集。

  翟开诚含笑道:“这书房十年来一直保持着原状,这是范大爷用的茶碗,这部李太⽩诗,也是范大爷平⽇最喜爱的,兴之所致,还⾼昑‘⻩河之⽔天上来’呢厂”

  范子云在家里很少听⺟亲谈起爹的这些事,如今刚到夏家堡,就听到了爹不少事迹,心头自然是十分‮奋兴‬。

  范义在旁笑道:“翟总管说得是,这句话,老汉也时常听大爷口中念着,原来他是昑诗。”

  翟开诚笑了笑,领着两人退出书房,走近西厢,如⽟迅快的开启了房门。

  翟开诚道:“这是卧室,被褥都是现成的,范公子住在这里,定会有亲切之感。”

  卧室略呈长方,也是三面有窗(西首、南首和北首)室中除了一张,一口橱,南首临窗还有一张小桌,两把椅子,打扫得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范子云道:“这里只有一张,老管家睡到哪里呢?”

  翟开诚笑道:“这里本是范大爷住的地方,范公子来了,自然该住在这里,老管家住处,不劳范公子费心,在下自会安排的。”

  范义道:“翟总管不用客气,老汉在这里搭个铺就好了,少爷是第一次出门,老汉在这里作个伴的好。”

  这个…”翟开诚略为沉昑,接着点头道:“这样也好,搭铺倒是不必,后面还有三间小屋,一间是如⽟睡的,另外一间正好空着,只是委屈老管家…”

  范义道:‘咱们是一家人,说委屈就见外了,老汉只要有个铺就够了。”

  范子云道:“老管家,咱们去看看咯!”

  如⽟道:“小婢带路。”

  说罢,走在前面领路。

  翟开诚陪着二人走出卧室,从小客室转过屏门,后面是一个小天井,又是一排三间。

  翟开诚用手一指,道:“左边一间,是如⽟的卧房,中间一间,堆放着杂物,右边一间一直空着,老管家看看如果还可以,就要如⽟叫人来收拾一下就好。”

  在他说话之时,如王已经过去打开了木门。

  这间空屋,里面原有一张木,两把椅子,和一个洗脸架,虽然空置已久,铺上了一层灰尘,但只要收拾一下,比起客店里的上房,还要宽敞舒适。

  范义呵呵笑道:“翟总管,就是这里好了,待会老汉自己会打扫的。”

  翟开诚笑道:“只要老管家不嫌简慢就好,你远来是客,怎好要你动手?”回头吩咐道:“如⽟,你去吩咐院丁,把这间屋子打扫于净,并把被褥铺好,如果还缺什么,到前院去领。”

  如⽟躬⾝道:‘小婢遵命。”

  翟开诚抬手道:“范公子,咱们前面坐。”

  三人回到前面小客室落坐,如⽟送上三盅茗茶,就退了出去。

  翟开诚含笑道:“二位初来,总算安顿好了,如果还缺什么,不用客气,只管吩咐如⽟好了,二位一路辛苦,也该休息一会了,在下有事咱们待会儿见了。”

  范义道:“翟总管只管请便,咱们不用招呼。”

  翟开诚拱拱手道:“那么在下告退。”转⾝往外行去。

  范子云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起⾝走到门口,说道:“这里真是不错。”

  范义跟在范子云的⾝后,接口道:“夏大爷是故人情殷,这一大片院子,为了是大爷住的,一直留了十年…”

  范子云不知道老管家心里有很多感触,他却‮奋兴‬的道:“老管家,我从小到大,很少听我娘说起爹的事,今天才到夏伯伯这里,就听到了许多关于爹的事,譬如爹喜李太⽩的诗,我看爹一定也喜花木,不然这里怎会有这一大片花圃。

  说话之时,只见如⽟俏生生的走了进来,手中提着把开⽔壶,含笑道:“范公子,小婢给你冲⽔来了。”

  范子云道:“多谢姑娘了。”

  “不用谢。”如⽟替二人茶盏里冲満了⽔,然后说道:“公子和老管家需要什么,随时吩咐婢子好了。”

  范子云问道:“姑娘一直是在这里的么?”

  她想她如果一直在这里,自然知道爹的往事了,但继而一想,她年纪同自己差不多,十年前,还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

  如⽟嫣然一笑道:“小婢是昨天才调到这里来的。”

  范义问道:“如⽟姑娘是从哪里调过来的?”

  如⽟道:“小婢是从后院调来的,因为小婢年纪最小,翟总管说:范公子年纪不大,伺候范公子,也要年纪小一点的,范公子才好使唤。”

  范义听得一怔,暗忖:“自己二人今天才到,原来翟总管昨天就知道了!”

  如⽟接口笑道:‘小婢调到这里来,是连升了二级,这是托范步子的福呢!”

  范子云道:“原来你们还分等级。”

  如⽟道:“自然有了,小婢本来是在后院打杂的小丫头,只有第‮级三‬,调到这里来,是接待各大门派有⾝份的人,或是⽩道上知名人士的宾舍,就是第一级了。”

  “这里是接待各大门派有⾝份的人,或是⽩道上知名人士的宾舍。”这句话听到范义耳中,又是一怔,暗道:“翟开诚明明说这里是大爷昔年住的地方,他何用对自己二人说这些谎话呢?”

  范子云也发觉了,问道:“如⽟姑娘,你说这里是接待各大门派有⾝份的人住的?”

  如⽟忽然警觉自己说错了话,害怕得粉脸变了⾊,支吾的道:“小婢也不详细,对不住,小…婢刚到这里来,小婢也不清楚。”

  范义含笑道:“如⽟姑娘,你不用害怕,我们不会告诉翟总管的。”

  如⽟脸⾊渐渐恢复过来,说道:“小婢知道老管家是好人。”

  范义故意问道:“这里的翟总管很凶么?”

  如⽟举目望望外面,才道:“小婢只要说错了话,会受到很严厉、很严厉的处分。”

  范义道:“如何严厉处分呢?”

  如⽟道:“小婢也不清楚,反正很严厉就是了。”她脸上不噤流露出害怕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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