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他们说话之时,也正是戚嬷嬷向郑玄通招手的同时,宁胜天门中唔了一声,立即以“传音⼊密”向郑玄通道:“郑香主,注意和老婆子动手之时,不可和她对掌。”
郑玄通心知教主一⾝功夫⾼不可测,也许已经看出对方来历,才要自己不可和他对掌,也以“传音人密”说道:“属下省得。”
一面举步走下石阶,着戚嬷嬷大笑道:“郑某果然没有看走眼,想不到会在这里遇上⾼人,连两位小姑娘都有极⾼的⾝手,郑某自然非向老婆婆讨教几手不可了。”
随着话声,呛的一声撤出四尺长的一柄黑⾊阔剑,目注戚嬷嬷问道:“不知老婆婆使的是什么兵刃?”
他是听了教主的嘱咐,才撤出剑来的,不然,他外号黑煞神,以“黑煞掌”驰名江湖,自然非用掌不可,岂肯一下场就用兵刃?
戚嬷嬷眨着一双三角眼,双手一摊,呷呷尖笑道:“老婆子一向从不使用兵刃,这双手就是老婆子的兵刃了,你只管使剑,老婆子就以双手奉陪。”
郑玄通心中暗道:看来她掌上果然另有名堂!一面说道:“那就请吧!”
戚嬷嬷尖笑道:“老婆子是这座宅院的人,总算是主,主让客先,自该山你先出招,不过…”
郑玄通看她拖长语气,没住下说,忍不住问道:“不过什么?”
戚嬷嬷道:“是你要和老婆子动手的,对不?”
郑玄通道:“不错。”
戚嬷嬷道:“你要相老婆子动手的目的,究竟为了什么?是要咱们分个胜负?还是生死相搏。”
郑玄通不觉一怔,忙道:“老婆竖言重了,郑重和你并无过节可言,怎么会是生死相搏?”
戚嬷嬷呷呷尖笑道:“那是你对老婆子起了怀疑,照看看我武功路数了?那好,你要和老婆子打多少招?”
郑玄通被她一口道破,心中暗道:这婆子果然不简单!一面含笑道:“在下悉凭老婆婆划道。”
戚嬷嬷道:“十招不多,二十招不少。老婆子已经出来了一会,万一姐小找起我来该怎么办?所以老婆子的意思,咱们就以二十招为限,不知你认为够不够?”
郑玄通心想:我本意就是要看看你路数,有二十招,应该够了。心念一动,颔首道:
“好吧!客随主便,老婆婆既然说出二十招。那就二十招好了!”
戚嬷嬷道:“你现在可以发招了。”
郑玄通手中阔剑缓缓举起,喝道:“在下那就不客气了!”
喝声出口,阔剑业已缓缓刺出。
说他“缓”缓的其实是出手的手势而已,阔剑一经出手,突然间就变得如同电光一掣,斜刺戚嬷嬷之左臂。
“来得好!戚嬷嬷尖沙声音喝着好,上⾝轻轻一侧,一道乌黑剑光贴着她肩头刺过,一下就避开了郑玄通的一剑!”
黑煞神郑玄通以“黑煞掌”成名;但他在这支黑煞剑上,也有精湛的造诣,先前两场,三绝手娄通和催命符柴一桂在二个小丫鬟手下没走出三招,他心中早有戒心,这出手一剑岂会如此简单?凭人家上⾝一侧,就能轻易躲闪得开?
但郑玄通一剑出手,就刺了个空,忽然感到自己这一剑暗蔵的几个变化,经对方上⾝一侧,忽然用老了,所有变化,再也使不出来。
心中不由蓦然一怔,显而易见,对方这上⾝一侧之际,也同样隐蔵了几个变化,才会使自己的剑招变化,无从发挥,口中沉喝—声:“好⾝法!”
他这句“好⾝法”虽似称赞对方,但也是向教主暗中报告,这戚嬷嬷的⾝法十分特殊,好让苍龙宁胜天注意她的⾝法。
喝声出口,剑势突发,一柄四尺长的乌黑阔剑,剑光重叠挥出,宛如一片乌云,渐渐蔓延开来,几乎扩及一丈,大有风起云涌,月⾊无光,四周尽是他凛冽的剑风,把戚嬷嬷一个人影,困在他重重剑影之中。
戚嬷嬷说过,她这双手就是兵刃,但她忽略了一点,那玄通这柄阔剑,⾜有四尺来长,人家可以在和你相距四尺来远,就刺得到你⾝上,你双手无法加长,相距四尺,就连人家⾐角都够不上。
现在郑玄通一剑紧过一剑,使得绵密有如天罗,你本近不得⾝去,但戚嬷嬷虽被困在一片乌云般的剑光之中,一支支来去如电的乌黑剑光,只是像穿梭般在她⾝前⾝后,⾝左⾝右,打闪似的飞掠而过,竟然一记也刺不到她的⾝上。
郑玄通凝⾜目力看去,但见戚嬷嬷一个人窜来窜去,只是在剑光中打转,双脚腾挪移动,上⾝左右摇摆,前后左右不出三步,但却迥旋自如,自己密如天罗的“黑煞剑法”几乎没有一剑不是擦着她⾝子而过,也几乎剑剑都落了空,心头不噤大为震惊,暗暗忖道:这老婆子使的莫非是“大挪移⾝法”?
就在大家目光全注意在戚嬷嬷避剑⾝法之际,忽听一个娇脆的声音叫道:“戚嬷嬷!”
这声音在大家全神贯注之际,听来特别显得又娇又柔,十分甜美!
“啊!”戚嬷嬷失声道:“会是姐小来了!”
“啪!”这是两只手掌合拍的声音,但这声“啪”听到大家耳中,漫天乌云般的剑光,随着倏然而灭,等大家注目看去,郑玄通四尺阔剑,剑尖已被戚嬷嬷介冉双掌之中,莫想挣动分毫!
不!她朝郑玄通呷呷——笑道:“姐小来啦,咱们不用比了。”
双掌一收,放开阔剑,就慌慌忙忙的一个转⾝,朝左首长廊躬着⾝道:“老婆子该死,没想到会惊动了姐小。”
郑玄通在挥剑如风之际,本没看清楚自己阔剑是如何被戚嬷嬷双掌合住的?对方这双掌一合,陡觉从剑⾝上传来一股气,蔓延极速,迅即遁腕而臂,直上肩头,双手立感酸软无力。
差幸她很快就放开了合拢的双掌,阔剑才不至于当场坠地,心头暗暗惊骇不止,忖道:
“她练的会是什么功?竟有如此厉害,无怪教主要叮嘱自己不可和她对掌了。
郑玄通、柴一桂、娄通三人,和大厅上的众人,此时所有目光几乎都集中到从左首长廊出来的四人⾝上。
走在最前面的是两个绿⾐小鬃,她们年龄和秋香、冬香差不多,也同样生得眉目如画,⾝材苗条。
从秋香、冬香两人的名字,就可以推想得到这两个绿⾐小鬟敢情是舂香和夏香了,她们手中各自提着两盏六角宮灯,款款走出。
两个小鬟后面,则是一个一⾝⽩⾊⾐裙的少女,长发披肩,长裙曳地,在两盏宮灯照明之下,生得眉如舂山、目若秋⽔,一张鹅蛋脸,一点浅红樱,看年龄不过二十来岁,却冷无双,容光照人!
说她是大家闺秀,果然当之无愧,但却使人感到一般大家闺秀所没有的英气。
⽩⾐少女后面紧跟着一个七十来岁的老苍头,一⾝蓝布⾐褂,头上盘着花⽩小辫,背微弯。
这人只有黑煞神郑玄通认识,他就是这座大宅院的管家王老爹。郑玄通就是跟他商借这座大宅院的人。
任你厅上众人都是江湖上成名多年、见多识广的老江湖,也看不出这大宅院的主人——
“姐小”究竟会不会武?究是什么来历?
他们连已经和郑玄通三人动过手的戚嬷嬷、秋香、冬香,都没看出武功路数来。
戚嬷嬷话声甫落,忽然看到跟着姐小⾝后走出来的王老爹,这下气可大了,杆一,瞪着三角眼,呷呷尖笑道:“好哇,王老头,原来姐小是你去搬来的,你擅作主张,把大厅借给外人,还可以说是弄几文外快,你不向姐小禀告一声,至少也该和老婆子我说上一声,也不至于发生刚才这场误会了。你看到老婆子和人家起了冲突,总该现⾝说说清楚,你却居然赶进去惊动姐小,你说该死不该死?”
这话听到厅上众人耳中,心知她方才说的不假,这⽩⾐少女,果然是住在后花园的“姐小”了。
王老爹连忙拱着双手,连连陪笑道:“戚嬷嬷,这是你错怪小老儿了,你戚嬷嬷刚才在气头上,小老儿就是想劝你几句,只怕也劝止不住,双方都亮了兵刃,小老儿有几个脑袋,敢说你老,所以…所以只好进去禀告姐小,你老爹只有姐小才劝止得住…”
⽩⾐少女没待王老爹说完,就接着娇声说道:“戚嬷嬷,王老爹说得不错,你老和人家发生了误会,他怎么劝得住你?所以我急忙赶了出来,不管怎样,人家总是跟王老爹商借过的,来者是客,我们总不能得罪了客人,你说是不?”
她语声娇柔,听来十分悦耳。
戚嬷嬷连忙陪笑道:“姐小说的,门然⾜刈的了,老婆子就是因为咱们是主人,所以…呷呷,只是点到为止。”
她和秋香、冬香三人,确实只是点到为止,并未伤人。
⽩⾐少女朝王老爹娇柔的问道:“王老爹,你说跟咱们借房子的,是一位大大有名的人,他是谁呢?”
王老爹忙道:“回姐小,他就是神灯教的首席香主郑玄通郑大侠,他说:跟咱们商借前厅,是因为他们教主要在这里宴客。”
“嗯!”⽩⾐少女轻嗯一声,问道:“那一位是郑大侠呢?”
到了此时,郑玄通不得不出声了,举步走上,抱抱拳道:“在下就是郑玄通,方才和戚嬷嬷事出误会,惊动姐小,真是不好意思。”
⽩⾐少女一双清澈如⽔的眼睛朝郑玄通投来,一面还礼道:“原来是郑大侠,小女子失敬了,郑大侠诸位光临寒舍,这是寒舍的荣幸,只不知贵教主来了没有?小女子可以拜识贵教主吗?”
她语声娇柔,说来婉转,使人有无法拒绝的力量。
郑玄通含笑道:“姐小好说,敝教主正在厅上,容郑某先容,只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姓楚!”⽩⾐少女点点头道:“那就有劳郑大侠了。”
她只说姓楚,不肯说出名字来,大家闺秀的闺名,岂是随便可以告诉人家的!”
郑玄通心中暗道:此女看去娇柔,说话倒是老练得很!一面拱拱手道:“楚姑娘请稍候。”
举步走⼊大厅,朝宁胜天拱拱手道:“教主大概都听见了。这⽩⾐女广自称姓楚,要见教主,不知教主意下如何?”
宁胜天微微一笑道:“咱们借用人家的前厅,她是这里的主人,以礼求见,老夫能不见她吗?”
郑玄通道:“那么属下就去把她请来。”
“唔…哦…”宁胜天忽然低哦一声,问道:“郑香主方才和戚嬷嬷动手,可曾看出她的路数来了?”
“属下惭愧。”
郑玄通道:“属下和她放手抢攻了十数招之多,依然没有看出她的路数来,不过她被属下攻之际,避剑⾝法,极似‘大挪移⾝法’,最后属下阔剑被她双掌合住,似有一股气循剑渗⼊属下双臂,一时之间,几乎力道尽失,与传说中的‘借物传’颇相近似,属下愚鲁,不知这一猜测是与不是,不敢证实。”
“唔!”宁胜天听得心头暗暗一震“大挪移⾝法”和“借物传”岂不都是沉阒已久,昔年从西域传人的魔教武叻?郑玄通这话明明暗示戚嬷嬷是魔教中人了。一面微微颔首,挥手道:“你去请她进来。”
郑玄通答应一声,躬⾝退出,走到阶前,拱拱手道:“敝教主有请,楚姑娘请进。”
⽩⾐少女一只纤纤⽟手扶在舂香肩上,莲步细碎,拾级走上石阶,她一走,戚嬷嬷立即跟着走上,夏香、秋香、冬香也相随走上,她们本来是她的侍女,郑玄通自然不好拦阻。
老管家王老爹却颇识大体,独自在阶下留了下来。
神灯教有二位香主催命符柴一桂、三绝手娄通站在阶上,四名武士站在阶下。
黑煞神郑玄通引着⽩⾐少女走人大厅。
苍龙宁胜天已从主位站了起来,呵呵笑道:“今晚老夫奉假贵府,接待几个朋友,不想惊动了主人,老朽深以为歉,还望楚姑娘多事包涵。”
⽩⾐少女回头朝郑玄通问道:“郑大侠,这位就是贵教教主吗?”
郑玄通连忙点头道:“正是。”
⽩⾐少女敛衽一礼,说道:“小女子何幸,得能拜识教主。”
宁胜天抬手肃客道:“楚姑娘不嫌简慢,就请上坐。”
⽩⾐少女一双盈盈秋⽔掠过在座众人,娇柔的道:“教主这几位贵友。都是年长前辈,小女子怎敢⾼踞首席?”
这个小女子万万不敢,再说今晚虽是教主宴客,但小女子总是地主,论年龄,论宾主,小女子都该坐在下首才对。”
说着回头吩咐道:“夏香,你把椅子搬到下首来。”秋香不待吩咐,把一副⼲净的杯筷也搬到了下首。
⽩⾐少女嫣然一笑道:“教主,诸位前辈快请坐下。”
她自己也在下首的椅上落坐。
宁胜天呵呵一笑道:“楚姑娘这般客气,老夫只好不和你客气了。”
一名神灯教武士手执银壶,正待给⽩⾐少女斟酒。
⽩⾐少女吩咐道:“还是你来斟酒吧!”
秋香答应一声,朝那武士嫣然一笑道:“我家姐小要我斟酒,你把酒壶给我吧!”
双手从那武士手中接过酒壶,给⽩⾐少女面前斟満了酒。
⽩⾐少女盈盈站起,说道:“小女子借花献佛,对教主聊表敬意。”
况完举杯就轻轻喝了一口。
宁胜天笑道:“这杯应该是老夫谢主人的。”
一口把酒喝⼲了。
⽩⾐少女清澈的大眼一转,娇声说道:“教主这几位贵宾,你还没给小女子引见呢!”
宁胜天心中暗道:此女谈吐不俗,但绝非官宦人家的闺秀,看来她是有意探听咱们虚实来的了。闻言呵呵一笑道:“不是楚姑娘说,老夫差点忘了,今晚楚姑娘是地主⾝份,老夫自该给姑娘引见。”
接着就替八卦门封居易、武功门崔介夫、形意门金廷赞、少林智通大师、⻩山万青峰等人,一一引介了。
⽩⾐少女惊啊一声,喜形于⾊的道:“原来教主今晚宴客,席上都是当代武林名人,小女子也曾听戚嬷嬷说过⻩山世家,原来这位就是⻩山万松山庄的万庄主。”
戚嬷嬷就站在她⾝后,呷呷尖笑道:“姐小,老婆子也和你说过皖西三侠,你怎地忘了?”
⽩⾐少女道:“我记得小时候嬷嬷和我说过皖西三侠的故事,我几时忘了?”
戚嬷嬷尖笑道:“那么姐小就该知道金掌门人、封掌门人、崔掌门人三位,他们就是皖西三侠的师兄。”
⽩⾐少女双眉舒展,欣然道:“真的!”
戚嬷嬷又道:“还有这位老师傅,还是少林寺的⾼僧。”
智通大师合十道:“阿弥陀佛,罪过,女施主过奖了,老衲怎敢当得⾼僧二字?”
⽩⾐少女又站起⾝,举杯说道:“诸位前辈大侠,光降寒舍,这是寒舍无上光荣,小女子一向不会喝酒,但为了对诸位前辈的敬意,小女子⼲了这一杯。”
说完,果然举杯一饮而尽。
万青峰、封居易等人,看她⼲了,也只好各自⼲了一杯。
只有智通大师是出家人,以茶代洒,也把面前的一杯茶⼲了。
秋香不待吩咐,手捧洒壶,立即给大家面前斟満了酒。
⽩⾐少女站起⾝,朝众人裣衽一礼,说道:“小女子今晚得识这许多当代⾼人,实是毕生之荣,小女子多有打扰,谢谢教主,也谢谢诸位前辈大侠,小女子告退了。”
宁胜天含笑道:“楚姑娘怎不多坐一会?”
⽩⾐少女喝了一小杯酒,已是⽟颜泛红,若桃花,娇柔的道:“这一杯酒,已使小女子不胜酒力了,诸位慢慢用吧,恕小女子失陪了。”
说完,又是裣衽一礼,一手扶着舂香,转⾝往外行去。
秋香听说姐小要走,赶紧把酒壶还给方才给大家斟酒的那名武士,低声道:“姐小要走啦,酒壶还给你,谢谢你了。”
跟着戚嬷嬷⾝后就走。
宁胜天目送⽩⾐少女一行人走出大厅,不觉浓眉微拢,沉哼道:“咱们都是数十年老江湖,今晚却竟然栽在一个小女孩的手里,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咱们半点也奈何她不得。”
万青峰含笑道:“岂仅半点奈何她不得?连此女究竟是何来历,都一无所得。”
宁胜天一手捋须,微微一笑道:“此女来历,兄弟虽然不敢确定,但八九不离十,大概也差不多了。”
崔介夫睁大双目,奇道:“宁老哥看出来了,她是何来历?”
宁胜天道:“崔兄看她穿的⾐裙,是什么颜⾊?”
崔介夫道:“⽩⾊。”
宁胜天笑道:“江湖上有那些人穿⽩⾐的?”
万青峰听得耸然动容道:“宁老哥认为此女是…”
宁胜天不待他说出口,就拦着笑道:“看来万大先生也想到了。”
万青峰道:“只是…”
宁胜天道:“错不了,方才郑香主和戚嬷嬷动手,发现她的避剑⾝法,极似‘大挪移⾝法’,后来阔剑被她双掌合住,就有一股气由剑⾝传人掌心,循臂而上…”
智通大师蓦然睁目道:“会是‘借物传!’”
万青峰双目精光陡,凝重的道:“果然如此,那么方才就该把她留下,说不定皖西三侠等人的失踪,也是她们弄的玄虚了。”
宁胜天笑了笑道:“方才她口口声声以地主自居,以礼求见,敬酒之后告退,咱们抓不到他的证据,又能对她如何?”
割居易翟然道:“如此说来,她们最先出现两个丫头,再来一个戚嬷嬷,此女到最后才露脸,这一切,看来极似偶然发生之事,其实很可能是经过一场安排的了。”
崔介夫道:“封兄推想虽是不错:但她们如此安排,目的又何在呢?”
万青峰翟然道:“诸位道兄快运气试试,可有什么不对之处?”
智通大师道:“万庄主的意思,认为她们做了什么手脚不成?”
万青峰道:“如若没有什么图谋,她们何用煞费周章,要来和我们见面?方才明明有神灯教的弟兄斟酒,何用再要那丫头替咱们斟酒?”
宁胜天脸⾊微变,口中唔了一声,点头道:“方老哥这顾虑极是,咱们还是小心一二的好。”
大家经他一说,就各自凝坐不动,运气检查。
过了不多一会,宁胜天长长吁了口气,首先睁开眼来。
智通大师跟着睁开眼睛。
宁胜天问道:“大师感觉如何?”
智通大师合掌道:“老衲检查不出有何异样。”
宁胜天道:“兄弟也没有什么。”
他们说话之时,万青峰、封居易、崔介夫、金赞廷四人也各自运功检查完毕,并无异样。
万青峰道:“如此就好,没有事故,大家就可以安心了。”
口里虽然这样说着,心中总是疑惑莫释,那姓楚的姑娘,分明有意来觑伺自己几人行动,绝非这座大宅的姐小,她此举必有用意。
宁胜天看他沉昑不语,不觉笑道:“万老哥可是还有什么怀疑吗?”
万青峰抬目道:“兄弟虽然测不透其中缘故,但总觉此女绝不是这座大宅的女公子,她这番举动,必有目的。”
“哈哈!”宁胜天长笑一声道:“英雄所见略同,这一点兄弟早就看出来了,方才已命郑玄通暗中通知敖六,跟踪她们⾝后,查看后园情形,大概不需多久,就可回来了。”
崔介夫道:“宁教主果然不愧是一教之主,处事慎密,这一着棋下得不错。”
宁胜天得意一笑道:“要你崔掌门人口中称赞一句,真不容易,诸位是名门正派,只要继承前人基业,站稳脚步就行,兄弟导领敝教,要在江湖立⾜,就得天天都为生存奋斗,一步走错,就会満盘皆输,没有你存⾝之地,所以每一件事,都非得用点心机不可。”
崔介夫笑道:“你牢又来了。”
“阿弥陀佛。”
智通大师合掌道:“宁老施主说的也确是实情!”
正说之间,只见黑煞神郑玄通匆匆走⼊,朝宁胜天行了一礼,说道:“启禀教主,方才属下奉教主之命,要敖(六)香主跟踪那姓楚的女子,往后园探视,属下怕敖香主一人前往,无人接应,所以擅自作主,请柴(一桂)、娄(通)二位香主随后接应…”
神灯教四大香主,各有一⾝特殊武功,平常有一位香主,已⾜够应付,但今晚情形和平常不同,郑玄通败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老婆子手下,柴一桂、娄通更是沟里翻船,败在人家两个十六七岁的小丫鬟手下,因此平⽇目空四海的郑玄通也小心起来,暗中跟踪人家,还加派了两位香主。
宁胜天颔首道:“很好。”
郑玄通等教主点了头,接着又道:“回教主,敖香主等三人进去了已有一刻时光,仍然毫无消息传来,只怕发生了什么意外,属下是否要进去瞧瞧?”
封居易道:“宁老哥,依兄弟之见不如大家一起去,这姓楚的女子如果确是魔教余孽,对方说不定有备而来,可能还是一个陷阱,进去的人手少了,岂不正好个别给她们吃掉?”
宁胜天点头道:“好,我们就一起进去,方才没把她留下,这回非她显出原形来不可!”
他因手下三大香主久无消息,心头也不噤感到气恼。
话声一落,手拄龙头杖,呼的站起⾝来。
万青峰跟着站起,说道:“不错,她来觑伺了咱们的虚实,咱们也该把她底牌揭开看看。”
智通大师因对方乃是女流之辈,在没有证据可以证实她不是这座大宅的女主人之前,冒然在深夜去探看人家香闺,总觉于理有亏,但宁胜天、万青峰两人已经站了起来,何况八卦门掌门人封居易说得也对,如果人手去少了,万一对方布下陷阱,去一个失陷一个,也不是办法。
心念转动,只得跟着大家站起,不好加以反对。
宁胜天眼看大家都同意了,这就拱拱手道:“诸位道兄,敝教已有三名香主跟踪进去,也许一路都留下了记号,因此兄弟就不和诸位客气,今晚就由敝教打个头阵,兄弟有僭了。”说完,左手一抬,朝郑玄通道:“郑香主,你带路。”
郑玄通答应一声,举步走在前面,接着是苍龙宁胜天、万青峰、智通大师,然后是三位掌门人——八卦门封居易、形意门金赞廷、武功门崔介夫。
郑玄通走出大厅,就朝神灯教的八名武士吩咐道:“你们留在这里,不用跟来。”
八名武士躬⾝应“是”
智通大师也要慧因、慧果两人留在厅前。
郑玄通就走在前面给大家领路,一行人由左首长廊穿行,一路往里行去(并未经过正屋)就已穿过三进院落,来至大宅后院,面—道围墙,挡住去路。
中间一个圆洞內,紧闭着两扇朱漆剥落的木门,门上有一扁形横额,用清⽔砖镌成的四个楷书:“别有洞天。”
由此可见这圆洞门外,就是这座大宅的后花园了。
郑玄通脚下一停,回⾝说道:“教主请在这里稍候,容属下进去把门打开了。”
“不用。”宁胜天一挥手道:“咱们既是探看虚实来的,自以不惊动对方最好。”
郑玄通躬⾝道:“属下那就先越墙进去。”
宁胜天朝他挥了挥手。
郑玄通⾝为神灯教首席香主,今晚被戚嬷嬷双手合住阔剑,感到十分窝囊,此时当着大家面前,自然要露上一手,他连⾜也没点,昅了口气,⾝形就直拔而起,越过围墙,往里飞落。
宁胜天一手捋髯,脸上微含笑容,回⾝道:“诸位道兄,出了围墙,就进⼊后花园了,咱们能够不露形迹,自以不露形迹为是,因此进⼊后花园之后,最好各自隐蔽⾝形,或者每人保持一段距离,那么如果一旦发生情况,也有迥旋之地,还有一点,就是不论任何一位,被对方发现,动起手来,如非情况不利,必须加以支援,其余的人就不用全数露面,不知诸位道兄以为如何?”
万青峰道:“宁老哥说的极是,咱们就这么办好了。”
宁胜天不再多说,他连气都没昅一口,只是右手微一用力,(他右手拄着龙头杖)一道人形恍如灰鹤凌空,一闪而逝!
他⾝后五人也各自相继扑起,越过围墙,飘落圆洞门外。圆洞门外,是一片空地,本来铺有石板,如今石板间,都长満了没胫青草!
即此一点,那姓楚的女子假冒此宅女公子,说是一向住在后花园,就不对了,有人居住,岂会任由青草丛生,不加拔除的?
空地面,就有一座石砌假山,像屏风般挡住去路。
如果是游园的人,就该从假山洞中曲折穿行而人,但大家可不是游园来的。
宁胜天等众人飞落,左手打了个手势,就朝假山右首一片树林间闪去,万青峰等人立即跟着他向右掠去。
这片树林并不深,只是遮挡进⼊园来的人视线而已,穿过树林,眼前就出现了一条宽阔的石板路,石板间,当然也丛生了青草。
人园之初,因为有假山挡路,现在视线顿形开朗,到处都有参天古树,和暗影中矗立的楼台亭树,一望而知这座后花园占地极广。
大家远远的跟在苍龙宁胜天的⾝后,并没看到郑玄通,敢情他(郑玄通)已经发现了门神敖六留下来的记号,是以并无多大耽搁,一直往前走去,有时舍了大路,转⼊小径,有时又从小径转出,已经换了另一条石板路,黑夜之间大家反正一个跟一个的傍花随柳而行。
虽然时在黑夜,又是曲折穿行;但大家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江湖,心里有着一个概念,那就是自己等人这一路所经方向,是朝后花园的东北方行去。
现在几乎已穿越过三分之二的地方了,依然并没见到门神敖六等三人的踪影!
正行之间,万青峰突然听到前面的苍龙宁胜天以“传音⼊密”的声音说道:“青峰兄注意了,前面一座楼宇已有灯光,你通知后面的人,保持警觉,咱们要从右首一排花树绕过去。”
万青峰也以“传音人密”说了声:“兄弟省得。”
一面再以“传音⼊密”通知⾝后的智通大师,要他依次告诉⾝后的人,说完,就迅疾移动⾝形,朝前掠去。
果然在他掠到方才宁胜天住⾜之处,就看到左首十数丈外的一座楼宇上,透出明亮的灯光!
不,楼宇前面,也有灯光。
他遁着右首一排一人来⾼的花树,掩护⾝形,掠了过去。这排花树,有如一道围墙,把这座楼宇围成了圈,和外界隔绝。
由郑玄通领路的一行人,如今全已到了楼宇的右侧。
因为楼宇正面,是一条青石铺成的道路,右首这排花树就到道路有首为止,中间就形成一个缺口,左首花树,从道路左首开始,向左围去。就因为中间有一个两丈开阔的缺口,大家就不好过去。
不能过去的原因,是楼宇前面此刻灯火通明,如果有人横越过去,就会给楼宇中人发现了。
楼宇前面的石阶上,正有两个苗条人影,一左一右站在那里,这两人正是姓楚的娘的两个侍女,秋香和冬香。
郑玄通等七人,此刻已经各自藉着花树隐蔽好⾝形。
夜间行动,确实有一个好处,四周一片漆黑,固然可以隐蔵得住,越是有灯光的地方,灯光越亮,没有灯光的地方,就越显得黝黑。
宁胜天眼看一路行来,都有神灯教的暗记,但快要接近楼宇,记号就不见了,由此可见敖六等三人并未被对方发现,但这三个人呢?
他们如在附近,一定会发现自己等人也赶来了,自然会悄悄过来,向自己报告的,但却始终不见他们的影子,如果说他们已被对方制住,这也不可能,一路行来,并无半点打斗痕迹!
心中想着,一面也凝目打量着这座楼宇。一排三间楼宇,由花树围成一道围墙,前面有一片用青石板铺成的小院落。
中间一间两扇朱漆门敞开着,里面也隐隐有灯光进出,楼上一排花格子窗上,也透出明亮的灯光。
此刻已快是二更天了,她们楼宇上下,灯火通明,究竟有什么事呢?
万青峰以“传音人密”说道:“宁老哥,她们今晚好像有事!”
宁胜天也以“传音人密”答道:“看来此女果然神秘得很!”
就在两人说话之际,只见一条人影从石板路上奔行而来。郑玄通一眼认出这人正是王老爹,方才他还弯驼背,一副龙钟老态,连路都走不动,现在,他还是弯的,背也依然驼着,但脚下却轻快无比的一路奔行而来。
到了楼宇前面,只听他大声说道:“秋香、冬香,快去禀报姐小,老夫人快要到了,此刻离国內已经不过半里光景,快叫姐小出去接。”
这话他说的极响,隐⾝在花树外面暗处的七人几乎全可以听到。
宁胜天朝相距不远的万青峰互望一眼,意思是说:“原来楼宇中的灯火辉煌,是在等候‘老夫人’!只不知这‘老夫人’是什么人?”
秋香“啊”了一声急忙讲道:“冬香,你守在这里,我去禀报姐小。”
说完,一个转⾝,急步朝里奔了过去。
不多一会,从门中像一阵风般奔出来的是戚嬷嬷,她一眼看到王老爹,就尖声说道:
“王老头,你说老夫人已经到了半里外了?来的还有谁?”
王老爹道:“小老儿只在轿前给老夫人请了个安,就急着进来向姐小禀报,随行的还有些什么人,小老儿没看清楚。”
戚嬷嬷哼了—声道:“人说嘴上无⽑,办事不牢,你王老头一大把年纪,还⽑⽑躁躁的,连老夫人随行的人都没有看清楚,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王老爹不服气的道:“戚嬷嬷,你这话就不对了,小老儿是奉命去接老夫人的,在轿前请了个安,老夫人就叫小老儿回来,别说小老儿,就是你戚嬷嬷,敢在老夫人面前东张西望,去看随行的人?”
戚嬷嬷没有理他,只是自顾自呷呷尖笑着道:“老夫人来了就好,老婆子就是担心着姐小的安危,今晚前厅那些人,一看都不是好相识,神灯教的苍龙宁胜天,就是个半⽩半黑的路数,还有⻩山世家的万青峰,沽名钓誉,自命正派,其实他心里有鬼,又有谁知道?
还有像封居易、金赞廷、崔介夫这些混球,自以为是一派掌门人,还不是被宁胜天、万青峰两人狼狈为奷,牵着鼻子走?他们今天找上门来,显然是不怀好意,你王老头只贪图人家几两银子,就答应把前厅借给人家,真是引鬼上门,若不是老夫人赶巧会在今晚赶来,咱们今晚只好轮流守夜,谁也休想闭上眼⽪觉睡。”
她这番话,是在数落王老爹;但听到宁胜天等人的耳中,当真是指着光头骂贼秃,把大家骂惨了。但此时此地,纵然听到她指名道姓的骂着,你又能怎样?
这时一⾝⽩⾐的楚姑娘已由大门中绰约走出,娇声说道:“娘离这里不过半里路了,我们快些出去了。”
戚嬷嬷尖笑道:“老婆子就是在等姐小咯,姐小出来了,咱们就得快点走了。”一面朝王老爹道:“你还不走在前面领路?”
王老爹答应一声,立即抢在前面朝外就走。
戚嬷嬷跟在王老爹⾝后,楚琬娘只带了秋香一个丫鬟,跟着戚嬷嬷走去。
冬香依然站在门口的石阶上。舂香和夏香没跟楚姑娘出来,那是在屋中忙着了。“老夫人”回来,她们自然要收拾收拾,也许正在烧火烹茶,或是在做宵夜也说不定。
宁胜天目光抡动,因为自己等人,刚才隐蔽⾝形,是面对楼宇隐伏的,如今形势有了改变,楚姑娘等人出去接“老夫人”待回她们是从背后的石板路来的,那么自己等人就隐蔽不住了。
他相度地形,暗中以“传音人密”通知每一个人,选择地形,各自先找可以隐蔽⾝形的有利角度,隐住⾝子,以逸待劳,静等“老夫人”来了,再作计较,一面又以“传音⼊密”
指示黑煞神郑玄通,趁这段时间,去找寻敖六等三人的下落。
郑玄通点点头,⾝形一晃而没。
过了约莫顿饭工夫,只见郑玄通闪了过来,朝宁胜天低声说道:“属下在四周找寻了一遍,不见三人踪影,方才潜⼊楼宇,也只看到舂香、夏香二人正在忙着,似乎也不像被她们所制…”
宁胜天一怔道:“那么柴香主等三人又会到那里去了呢?”
玄通道:“属下也正觉奇怪,他们有三个人,纵或遇上意外,也应该有留下记号的时间,怎会平空就失踪…”
宁胜天心中不觉一动,突然低喝:“有人来了,你快隐蔵好⾝子。”
郑玄通深知教主內功精深,自己虽还听不到什么,还是丝毫不敢怠慢,迅快⾝形一伏,过没多久,耳中也已听到一阵轻快的脚少,从远处传来。武功一道,就是这样有不得丝毫之差,譬如你老远可以听到人家的脚步声,就可先行隐蔵起来。
反之,人家如果先听到你的声音,你纵然隐蔽得最好,人家也可以测知你隐蔵的方向。
这一行人中如论內功修为,当推苍龙宁胜天第一,就是少林智通大师也有所不及。
五丈开外,终于有了灯光!
那是八名绿⾐少女四前四后簇拥着一顶软轿,健步行来,每人手上,都提着一盏灯,是以刚从前面一条石板路上出现,就使人有灯火明亮之感。
前面的四个绿⾐少女后面,就是背微弯的王老爹,他⾝后跟着三个人,赫然是失踪的神灯教三大香主催命符柴一桂、三绝手娄通、门神敖六。只要看他们神除分明⽳道受制,走得不大自然。
三人后面则是马脸、个子⾼大的戚嬷嬷,稍后是一手扶在秋香肩头,款款如凌波仙子的⽩⾐少女——楚姑娘,然后又是一个⾝穿绿⾊⾐裙的妇少护轿而行。
轿是一顶黑⾊软轿,由四个大脚婆子抢着,轿上有帘,纱帘低垂,看不清坐着的是什么人,但不用说准是“老夫人”了。
轿后又是四名绿⾐少女,提灯随轿而行。
宁胜天看得目芒飞动,暗暗哼了一声:“柴一桂他们果然落在人家手中了!”
这一行人来得极快,不过转眼工夫,已经来至楼宇前面的花树缺口处了。
宁胜天因轿中的“老夫人”尚未露面,暗中叮嘱郑玄通不可轻举妄动。
软轿到了楼宇前面,四个抬轿的大脚婆方自一停。
戚嬷嬷就抢到轿前,躬着⾝尖声道:“启禀老夫人,请下轿了。”
轿中”老夫人”只轻“唔”了声,站在轿右的绿⾐少女脆声道:“老夫人,刚才拿下的三个刺客,要如何发落呢?”
柴一桂三人,竟然成了“刺客”!
老夫人又轻唔了声,说道:“戚嬷嬷不是说认识他们吗?这三人是何来历?”
戚嬷嬷忙道:“回夫人,这三名刺客是神灯教的三名香主,手提旱烟管的驼子叫催命符柴一桂,这中等⾝材叫三绝手娄通,这紫脸虬髯的叫门神敖六…”
“唔!”老夫人在轿中缓缓说道:“只要听他们外号,就不像是什么好人。”
她话声和缓,真像一位慈蔼的老夫人!
“老夫人说得是!”戚嬷嬷连忙陪笑道:“神灯教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路数,江湖上人,多半和強盗也差不了多少。”
宁胜天听得暗暗怒恼,却没有作声。
老夫人道:“宓副总管,放了他们,以后要他们好好做人,不可再沦⼊匪类了。”
这话听到宁胜天耳中,真有些啼笑皆非!
戚嬷嬷呷呷谄笑道:“老夫人真是菩萨心肠。”
绿⾐妇少躬⾝道:“属下遵命。”
直起⾝,格的一声脆笑,娇声说道:“柴一桂、娄通、敖六你们听着,老夫人长斋礼佛,慈悲为怀,放你们回去,不过要你们从今以后,重新做人,不可再沦为匪类,你们还不快去谢过老夫人,去吧!”
说到最后一字,右手轻轻抬了一下,她拍手的势姿十分优美,也甚是轻柔,也只有宁胜天等人正在注意她说话,才看得清楚,她这一娇柔抬手动作,应该不像是解⽳,但柴一桂等三人却立时能够行动了!
这可看得隐⾝花树暗处的几人不觉暗暗一怔,大家心中不期而然的升起一丝疑念:“这是什么解⽳手法?”
可见大家虽看清她的抬手动作,却没看出她的解⽳手法来!
柴一桂、娄通、敖六三人,⾝为神灯教四大香主,在江湖上可算得极负盛名的人,照说被人家视作“刺客”又要他们从今以后重新做人,不可再沦为“匪类”这等侮辱,岂能忍受?一经开解⽳道,自然非翻脸成仇不可!
那知事情竟然大出众人意料之外,柴一桂等三人非但没有大声喝骂,却依言神⾊恭敬的朝软轿中的老夫人躬着⾝抱抱拳,同声说道:“在下三人蒙老夫人慈悲开释,今后自当⾰面洗心,重新做人,谢谢老夫人,在下三人告退。”
说毕,后退了三步,点⾜纵起!
这下直看得苍龙宁胜天又惊又怒,再也忍耐不住,突然口中发出龙昑般一声长笑,喝道:“你们给老夫站住!”
一手拄着龙头杖缓步从花树中走出。郑玄通看到教主现⾝,也紧跟着掠出。
这若是换在平时,柴一桂三人听到教主喝声,自然会立时停下来;但此刻他们明明听到了宁胜天的喝声,却恍如不闻,三道人影宛如夜鸟掠空,连头也不回的掠空飞逝!
软轿中的老夫人口中轻“咦”了声,问道:“这两个是什么人呢?”
戚嬷嬷忙道:”回老夫人,他就是匪类首领神灯教教主,人称苍龙的宁胜天,跟着他掠出来的是他手下四大香主之首的郑玄通,人称黑煞神的便是。”
“匪类首领”四个字听得宁胜天更是怒不可遏,沉笑道:“老夫正是宁胜天…”
他底下的话还没出口,软轿中的老夫人不觉口中发出噴噴之声,和缓的低诵着佛号,说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取名都要胜过天,你能胜得过天吗?”
站在软轿右侧的绿⾐妇少在宁胜天长笑走出之际,她已迅速的跨上一步,挡在轿前,娇笑盈盈的道:“你要作什么?”
方才相距较远,看去只是一个妇少而已,此时这一接近,才看到绿⾐妇少不过三十来岁,柳眉似挑,杏眼凝瞬,一张红里透⽩的桃花脸,娇滴。
这般可喜娘罕见!
苍龙宁胜天蓦地一怔,问道:“姑娘何人?”
绿⾐妇少眼波流动,嫣然道:“你看呢?”
只有三个字,却说得风情万千,美而且妖!
宁胜天道:“姑娘是谁,它夫如何看得出来?”“奴家姓管。”绿⾐妇少斜睇着他,娇柔的道:“是老夫人面前的副总管。”
郑玄通道:“教主,此女大概就是昔年人称桃花女的管玲玲了。”
“才不是呢!”绿⾐妇少投披鲜红滴的菱角,接着道:“你说的是奴家姐姐咯,奴家叫管巧巧。”
宁胜天然道:“管姑娘可是武林中人吗?”
管巧巧道:“我姐姐是,奴家可不是!”宁胜天道:“此话怎说?”
管巧巧格格笑出声来,说道:“我想姐从前是武林中人,没错,奴家—直在老夫人面前当差,老夫人不是武林中人,奴家自然也不是了!””好!”宁胜天道:“那么姑娘请让开,老夫有话要和你们老夫人说。”
管巧巧眨动一双秋波,格的笑道:“宁教主有什么话,和奴家说也是一样,老夫人千金之躯,岂会和你们江湖凶人面对面说话?”
方才戚嬷嬷说他是“匪类首领”现在管巧巧又说他是“江湖凶人”宁胜天仰首大笑道:“老夫如果一定要见你们老夫人呢?”
管巧巧轻笑道:“奴家是老夫人手下宓副总管,宁教主要见老夫人自然要通过奴家这一关了。”
宁胜天目xx精光,长笑一声道:“姑娘这一关要如何过法?”
管巧巧道:“自然悉凭你宁教主的意思。”
宁胜天一手拄杖,一手指着拂苍须,颔首道:“姑娘的意思,是要考究老夫武功了?”
管巧巧娇笑道:“宁教主有趣兴,奴家自当奉陪。”
郑玄通在旁道:“教主何等⾝份?还是属下来领教这宓副总管,口发狂言,到底有何惊人之艺?”
“不用。”宁胜天不愧是一教之主,口中只说了两个字,但却有一股人的威仪,朝管巧巧道:“姑娘有意试教,只管使来。”
管巧巧心中暗道:这位神灯教教主果然凛若岳峙,看来不太好斗!一面巧笑道:“宁教主,奴家那就不客气了!”
人随声上,双手一挥,两只⾐袖飘然朝外扬起,带起了一股柔和袖风,直向宁胜天⾝前拂来。
宁胜天自然看得出对方这双袖一拂,风声柔和,不带丝毫劲力,分明是某种特殊功无疑;但她使的究竟是何种功,不硬接她一记,是无法体会得出来的。
心念闪电一动,要她先出手,也是自己说的,堂堂一教之主,第一招上,岂能不战而退,闪⾝避招?
这就呵呵一笑道:“姑娘年事不大,有此功力,倒是难得的很!”
口中说着,左手抬处,同样拂起一只大袖,着对方袖风直拂出去。他这一记⾐袖,使的乃是“铁袖神功”
⾐袖这一拂,少说也使了六成力道:“铁袖神功”使的是刚劲气,应该可以克制柔劲力,但这可得看使功的是什么人而言!
柔能克刚,刚亦克柔,要看谁的修为功力深了,两股不同劲气乍然一接,并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管巧巧宛如被人推了一把,上⾝往后一仰,立即斜退了半步。她双手本已扬起,此刻一双纤纤⽟手忽然从大袖中袖出,手背朝前反拂过来。
宁胜天虽然仗警功力深厚,硬把对方退,但是这一瞬之间,突然一缕气已渗透自己“铁袖神功”乘隙而人!心头不觉一震,暗道:“果然是‘借物传’!”
左手也迅速从大袖中发出一记“劈空掌”!这回他加強內力,在这一记掌上,已用上了九成力道。
两人几乎是不谋而合,紧随着拂出神之后同时出掌,一个双手手背拂出,一个左手前劈,使出了“劈空掌”
这一下,两人功力⾼下,立见分晓!
管巧巧双手手背向前拂去,看去柔若无骨,好像不含丝毫力道,实则她已使出了全⾝力道来。
宁胜天功力深厚,亦于此可见,一道“劈空掌”掌风,势若狂澜!这一接之下,管巧巧一个人有如风摇柳条,又疾退了三步。
宁胜天心中暗道:此女应该技不止此!口中大笑一声:“!”娘再接老夫一掌!”
左手一收再扬,凌空劈出。这下他使出了十二成力道,就是要出管巧巧故意隐蔵的武功来。
这道掌风当然比方才更见凌厉,掌力扩及一丈,宛如狂澜千里,席卷过去,大有石破天惊之势。
戚嬷嬷眼看宁胜天了上来,立即横迈一步,尖声叱道:“宁胜天,你敢在老夫人面前放肆!”
挥手一掌,朝宁胜天拍了过来。
宁胜天左手堪堪劈出(追击管巧巧的一掌),骤睹戚嬷嬷一掌朝自己劈来,不觉浓眉一扬,沉笑道:“戚婆子,你试试我匪类首领的杖势,要不要得了你的命?”
喝声甫出,右手龙头杖挥处,有如乌云庒顶般头劈来。
他怒恼戚嬷嬷方才肆言低毁,说自己是匪类首领的话,杖上也使出了十二成力道。他这全力一搏,岂同小可?
他心知自己这一掌虽然未必取得对方命,但也⾜以使她手忙脚,穷于应付,挫挫她的锐气。
戚嬷嬷见得多了,自然识得厉害,双掌一合,正待奋起全力,硬接宁胜天一杖!
就在此时,突听坐在软轿中的老夫人低声喝道:“管副总管,戚嬷嬷,你们速退!”
喝声中,宁胜天陡觉两股无形大力,直涌过来,分别住了自己拍向管巧巧的一掌和向戚嬷嬷击去的一杖。
不,这两股无形潜力,来得十分柔和,遇上自己的掌力和杖势之后,立即消失无形,连自己击出去的力道,也随着消失无形。
好像对方并没有发掌,自己也并没有出击一般!
苍龙宁胜天数十年来,会过多少⾼手,但从没有遇上过这等怪异的潜力,心中暗自惊凛,忖道:“这是什么掌力?
杖势一落,以手拄杖,口中发出呵呵一笑道:“老夫人好功力,宁某纵横江湖,数十年来,今晚才真正遇上了⾼人。”
这话从苍龙宁胜天口中说出来,自然极具份量,听得隐⾝花树丛中的万青峰、智通大师等人不噤为之一怔!
他们只看到宁胜天把劈出去的一掌、一杖忽然收回,并未见到软娇中的老夫人出手,听了宁胜天的话,才知他一掌、——杖的突然收回,是软轿中的老夫人已经出手了。
软轿中响起老夫人和蔼的声音说道:“宁教主夸奖,老⾝当不起⾼人二字,刚才老⾝若再不出手,我门中的管副总管和戚嬷:嬷岂不伤在宁教主一掌、一杖之下了?老⾝听说武林中人讲究恩怨分明,河⽔不犯井⽔。老⾝和宁教主并无恩怨可言,所以只化解了宁教主的一掌、一杖,也不和宁教主为敌,这也是老⾝尊重教主之处,希望宁教主也尊重老⾝,今晚之事,就到此为止,宁教主可以把隐伏在花树丛中的手下撤走了吧?”
她话虽说得柔和,但骨子里口气极硬,意思是说“只化解了你一掌、一杖,是不和你为敌而已,否则那还有这么便宜?”
她坐在软轿之中,居然一口道破花树丛中还隐伏了人,她只当这些人是宁胜天的手下,所以要宁胜天把人带走。
她口气虽硬,但话可说得婉转。
任你宁胜天是老江湖,一时之间,却很难措词,隐伏花树暗陬的人,不是——派掌门,就是一代名宿,教他如何作答?
差幸隐⾝在花树间的万青峰、智通大师等人,因已被老夫人看出来了,也就不用再隐蔵下去。
“阿弥陀佛。”
智通大师首先低喧一声佛号,手拄禅杖,从树影中缓步走出,单掌当,行了一礼,说道:“贫袖随同宁老施主而来,但并非神灯教的人。”
在他举步走出的同时,万青峰、封居易、金赞廷、崔介夫四人也相继走出。
万青峰拱拱手道:“在下等人听说老夫人鹤驾会在今晚光降,特来拜瞻清范,老夫人幸勿以不速见责。”
软轿中的老夫人轻哼一声,叫道:“管副总管。”
管巧巧连忙欠⾝道:“属下在。”
老夫人问道:“你知道这些人是谁吗?”
管巧巧眼波流动,朝五人脸上溜过,娇声道:“回老夫人,属下追随老夫人,从未在江湖上走动,不知道这些人是谁?不知戚嬷嬷是否知道?”
他们明明是江湖上人,却偏偏要故意做作。
⽩⾐少女楚姑娘接口道:“这几位,女儿知道。”
软轿中的老夫人道:“琬儿,你怎么会认识他们的?”
楚姑娘嫣然一笑道:“女儿今晚到过前厅,是宁教主假我们前厅宴客,当时宁教主曾跟女儿引见过,所以知道。”
老夫人道:“好,你说给为娘听听,他们是什么人呢?”
楚姑娘道:“那位老师傅是少林罗汉堂首席长老智通大师。”
“啊!”软轿中的老夫人似是很感意外,是以轻啊了一声。
楚姑娘续道:“刚才和娘说话的是⻩山万松山庄的庄主万大先生万青峰。”
老夫人道:“⻩山世家,威震武林,为娘倒曾听人说过。
楚姑娘又道:“还有这三位,也都是武林中有名的一派宗主,这位是八卦门封掌门人、这位是形意门金掌门人、这位是武功门崔掌门人…”
老夫人听到这里,不觉轻哼一声道:“这几位果然大有来头,听方才万大先生的口气,早就打听到为娘今晚会到,他们约齐了人手,到咱们庄上来,隐⾝埋伏在花树丛,那是冲着为娘的来了?”
这话口气已经不善了!
楚姑娘道:“这个女儿就不知道了。”
“哼!”老夫人沉哼一声,冷冷地道:“为娘一直以为河⽔不犯井⽔,和江湖道上,毫无恩怨,如今看来,我们纵不犯人,人家却找上咱们头上来了。为娘也不是怕事的人,琬儿,你问问他们来意,究竟所为何来?”
楚姑娘应了声“是!”目光一抬,娇声问道:“万大先生,我娘说的话,诸位大概都听见了,我娘问你们隐⾝埋伏花丛,究竟是何居心?”
她声音娇柔,但语气却咄咄人!
万青峰朝宁胜天、智通大师等相视一笑,意思是说:“来了!”
接着打了个哈哈说道:“老夫人问得好,不过万某也要先请问一声,老夫人真的是官宦人家的老夫人?不是江湖上人吗?”
软娇中的老夫人沉哼一声道:“老⾝是不是江湖人,与你何⼲?”
“关系太大了!”
万青峰朗笑一声道:“因为最近江湖上连续有不少人无故失踪,虽然这些人,业已先后释放回去,但言行极为诡异。万某等人正是负责侦查此事而来。适逢老夫人夤夜赶来,而且老夫人手下又有这许多位江湖罕见⾼手,自是⾜以启人疑窦。万某等人不得不对老夫人的行踪,稍作注意。
如果老夫人不是江湖上人,万某等人只作暗中观察,自然会悄悄退走,绝不会惊动老夫人,但老夫人拿下神灯教三位香主在前,接下宁教主一掌、一杖于后,修为之⾼,纵或江湖一等⾼手,都有所不逮,老夫人如果不是江湖人,又有谁能信?”
苍龙宁胜天听得暗暗点头,万大先生出⾝武林世家,名动江湖,果然口才了得,不愧是冠冕群伦的万松山庄庄主!
软轿中的老夫人冷哼道:“就算老⾝是江湖人,又有什么不对了?”
万青峰目光一抬,精芒如电,大笑道:“方才老夫人已一再提及,河⽔不犯井⽔这句话。老夫人如果是江湖上人,只要和万某人井⽔河⽔各不相犯,自无什么不对,只是万某等人有一请求,今晚在此相遇,良非易事,咱们只想拜识老夫人一面,如此也可证实咱们正在侦查的一件武林公案,与老夫人无关,不知老夫人是否俯允所请?”
老夫人道:“说来说去,你们怀疑老⾝和你们侦查的一件公案有关了?”
万青峰道:“在下并无此意,但在此一公案没有⽔落石出以前,任何人可能都有嫌疑。”
戚嬷嬷尖声喝道:“万青峰,你好大胆子?”
万青峰微微一笑道:“万某说的乃是实情。”
老夫人道:“你们要见老⾝一面,见了面,就能证实是不是和你们侦查的公案有关吗?”
智通合十道:“老夫人能不动声⾊,接下宁老施主一掌、一杖,当代武林已屈指可数。
能拜瞻老夫人一面,纵或未能证实,也可稍释大家的疑念,对老夫人、对咱们总是有益无害之事。”
老夫人轻哼一声道:“老⾝一向从不接见外人,诸位都是江湖上成名多年的人物,老⾝似乎情不可却;但老⾝数十年有一不成文的规矩,老⾝不能破例…”
万青峰问道:“不知老夫人的规矩如何?万某等人洗耳恭听。”
老夫人叫道:“管副总管。”
管巧巧欠⾝道:“老夫人有何吩咐?”
老夫人道:“凡是求见老⾝之人,该当如何,你说给他们听听。”
“是!”管巧巧恭⾝应道。
接着她明亮的秋波一转,娇声道:“请见老夫人,例须接得下老夫人一掌,诸位之中,只要有人接下了,老夫人自会延请相见。”
“只要有规矩就好办。”
万青峰大笑道:“万某自不量力,先请老夫人赐掌。”
只听软轿中的老夫人嘿了一声!
嘿,当然是冷笑,那是笑万青峰没有自知之明!
同时,万青峰也嘿了一声,他这声“嘿”可和老夫人不同,嘿声中,突然⾝形晃动,像是被人推了一把,往后退了一大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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