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忠州大侠
君箫问道:“那人没说他们家在哪里?”
“没有。”
万巧儿道:“我送爷爷到门口的时候,爷爷已经坐上轿子,还说要我先吃饭,不用等他了…”
君箫道:“令祖一去就没再返家么?”
“没有。”
万巧儿道:“我夜一不曾合眼,等着爷爷,他老人家一直没有回来。”
君箫道:“那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呢?”
万巧儿道:“今天又是一天,还不见爷爷回来,那一定是出了事,我昨晚看他们轿子往西来的,我一个人没有了主张,所以想找这里的袍哥头儿问问…”
说着,不噤眼圈一红,盈盈涕。
君箫忙道:“姑娘不用焦急,令祖吉人天相,咱们慢慢设法找寻,面快凉了,你快吃吧!”
万巧儿道:“我吃不下。”
君箫笑道:“姑娘大概已有一天没吃东西了,要找令祖,也不能空着肚子,这样令祖还没找到,你就会支持不住了。”
万巧儿粉脸一红,低低地道:“人家心里急都急死了,谁还想得到吃东西?”
君箫柔声笑道:“现在你不用急了,找寻令祖之事,包在在下⾝上,你快吃吧!”
万巧儿道:“真的?”
君箫笑道:“在下怎么会骗你?”
万巧儿转愁为喜,嫣然一笑道:“君相公,我今天心里一直很慌,方才见到你,心里就觉得宽了许多。”
君箫看她笑得很甜,很美,他不由得想起李如云,笑的时候,也很甜,也很美,只是李如云温柔多情,万巧儿却生得天真无琊!
万巧儿看他一直望着自己出神,不噤双颊变红,低低的叫道:“君相公,你在想什么呢?”
君箫“哦”了一声,讪讪的道:“我是在想,令祖会是什么人请去的?”
万巧儿问道:“你说会是什么人呢?”
君箫道:“你先吃面,我仔细想想,再告诉你。”
万巧儿果然低下头,挑着面条慢慢的吃了起来。
君箫也只听说过四川是袍哥的势力,可不知道他们有什么规矩?
他虽然江湖阅历不够,但这一路西来,遇上了不少事故,也增加了不少经验,抬头之际,目光一瞥,发现有一名伙计,人虽站在门口,此人分明是在听窃自己两人的谈话了!
心中不由一动,暗想:“万姑娘来的时候,曾在门口打听袍哥头儿,他听窃自己两人谈话,莫非他就是袍哥中人?”
一念及此,这就取起一支竹筷,敲着桌子,叫道:“伙计。”
那站在门外的伙计立时警觉,慌忙回了进来,陪笑道:“客官有什么吩咐?”
君箫抬头望着他,含笑说道:“伙计,在下想请教你一件事。”
手中拿着竹筷,有意无意地随手往桌上戳着,桌面少说也有七八分厚,他竹筷就像戳在⾖腐上一般,一戳就是一个孔,说了一句话,至少就戳了七八个孔!
那伙计看得变了脸⾊,一脸惊骇地道:“这位客官,你有什么吩咐?”
君箫望着他谈淡一笑,庒低声音说道:“在下和这位姑娘,想见见当地的龙头,你如果知道,就去给在下代为通报一声。”
那伙计迟疑了一下,道:“这个…只不知客官上姓大名,如何称呼?”
君箫道:“在下姓君,名箫,君子的君,吹箫的箫。”
那伙计道:“客官稍待,小的去问问掌柜,看他知不知道。”
说着,三脚两步,朝后面奔了进去。
万巧儿惊异地看了君箫一眼,说道:“君相公,你的內功真好,这么厚的桌板,你随手就把它戳穿了。”她“哦”了一声,接着问道:
“哦,他会给我们去通报么?”
君箫微微点点头道:“他会的。”
万巧儿咭地笑道:“我知道啦,你露一手给他瞧瞧,好让他报信去,对不?”
正说之间,只见从店后抢出一个肥胖中年汉子,急步走到君箫面前,连连拱手道:“君爷你好,兄弟连锦堂,适才不知君爷侠驾光降,实在失礼得很。”
他在说话之时,眼睛有意无意地瞥了桌上君箫用筷头戳穿的七八个孔。
君箫站起⾝,拱手道:“原来是连爷,在下久仰。”
连锦堂道:“不敢,君爷快快请坐。”
说着伸手拉开两人横头的一张长凳,陪着坐下。
君箫道:“在下冒昧得很,有一件事,正想请…”
连锦堂没待君箫说下去,连忙陪笑道:“兄弟方才已经听伙计说过,君爷找老爷子,不知有何贵⼲?”
君箫暗道:“原来说了半天,他不是这里袍哥的头儿。”
一面说道:“在下确实有事想拜访贵地龙头,只是在下初到贵地,不知连爷说的老爷子,尊姓大名,如何称呼?”
连锦堂听得不噤一呆,心想:“如论这姓君的一手功夫,江湖上已是挑得起大拇指来,怎么说出来的话,竟像初出道的雏儿,连龙爷子的名号都不知道,还要来找老爷子?”
心中想着,但脸上丝毫没有轻视之⾊,含笑答道:“原来君爷还不知道老爷子是谁,咱们老爷子姓⾼,讳如山,人称忠州大侠,一向都住在忠州,这里⾼家镇,原是老宅子…”
君箫可没有听说过忠州大侠⾼如山,其实他对江湖上许多成名人物,知道的并不多,但他听说⾼老爷子不住在这里,不觉微感失望,问道:“⾼老爷子不在这里?”
连锦堂陪笑道:“君爷来的凑巧,老爷子这几天就在老宅里,接待几个朋友…”
话声未落,只见先前那个伙计气吁吁地从外面跑了进来,说道:“掌柜的,老爷子听说君爷来了,十分⾼兴,要掌柜赶快陪君爷去。”
连锦堂没想到老爷子会对君箫这般重视,要老爷子“十分⾼兴”这可不是容易之事,一时那敢怠慢,连忙站起⾝,恭敬地道:“老爷子请君爷过去一叙,兄弟替君爷二位带路。”
三人出了面馆,一路往镇上行去,这⾼家镇,只有一条直街,此时已有不少铺子上了牌门,灯光也疏疏落落的。
连锦堂走在前面领路,神⾊极为巴结,一会工夫,就到了一座大宅前面,连锦堂陪笑道:
“到了。”
君箫抬目看去,但见这座宅院,看去屋宇重重,甚是气派,只是陈旧了些。
这时两扇黑漆大门,早已敞开,一眼望去,灯光通明,门口垂手站着两个⾝穿青布长衫的汉子,貌相极为慓悍。
这两人看到连锦堂,一齐拱手道:“老爷子正在花厅恭候,连师傅陪君爷快进去吧!”
连锦堂含笑点头,陪同君箫、万巧儿跨进大门,到了二门,依然有两个彪形青⾐大汉在两旁伺立。
由二门折⼊一条回廓,直至西花厅,每一道门,每一处转角,都有两个⾝穿青布⾐衫的大汉站立。
君箫心中暗暗忖道:“这些人,大概是忠州大侠⾼老爷子的徒子徒孙了。”
四花厅是一大敞轩,厅前花圃中,花团锦簇,种着许多花卉,围以朱栏。
花厅回廊上,低垂着湘妃竹的帘子,分外显得清幽。
花厅石阶前,同样站着两个⾝穿青衫的汉子,见到三人走近,就回⾝朝厅中躬⾝说道:
“启禀老爷子,君爷来了。”
这两人话声方落,只听敞厅上响起一声苍劲的大笑,接着但见从两扇雕花门中,走出一个⾝材⾼大,浓眉紫脸的老者,双手抱拳,呵呵笑道:“嘉宾莅止,老朽已经恭候多时了。”
连锦堂低声道:“老爷子出来了。”
君箫慌忙趋前一步,作揖道:“在下久仰老英雄盛名,冒昧⼲谒,怎敢有劳老英雄降阶相?”
⾼如山双目炯炯,只是打量着君箫,心中暗暗奇怪,这少年除了生得俊秀出群;但年事甚轻,怎么也看不出他是个⾝怀绝艺之人,一面大笑道:“君少侠名満大江南北,真是英雄出少年,哈哈,请、请。”
说罢,连连抬手肃客。
君箫连称不敢,就由主人陪同,和万巧儿一同进⼊花厅,连锦堂却悄悄退了下去。
⾼如山把两人⼊花厅,分宾主落坐,早有下人送上三盏香茗。
⾼如山目光一掠万巧儿,含笑问道:“这位姑娘是…”
君箫和万巧儿一起站了起来,由君箫答道:“这位万姑娘,是江湖上人称神手华佗万遇舂万老爷子的令孙女…”
万巧儿随着福了福道:“小女子见过⾼老爷子。”
⾼如山抬手道:“二位请坐。”
接着拂须笑道:“原来姑娘是神手华佗的令孙女,哈哈,昔年令祖⼊川采药,路过忠州,和老朽曾有一面之缘,不知令祖可好?”
万巧儿还未答话,只听花厅外面传来一个洪钟般的笑声,说道:“这丫头见到⼲爹,就着要学龙镖,如今一听来了一位姓君的小朋友,连龙镖也没心思练了,非拖着⼲爹一起来不可…”
接着又响起一个娇脆的少女声音急叫道:“⼲爹…”
这声音自然有着撒娇和不依的口气,于是那洪钟般的声音,发出一阵呵呵大笑。
笑声中,两个人很快的就奔上石阶。
那是一个穿梅红衫子的姑娘拉着一个须发花⽩的⻩衫老者,朝花厅上奔来。
姑娘约莫十八九岁,一张瓜子脸,柳眉儿弯,杏眼儿俏,生得够美,只是有点儿骄气!
那个头发花⽩的老者,苍髭如戟,环眼如豹,⾝材不⾼,肩背特别宽阔,穿着半截⻩衫,一个人看去又横又扁。
⾼如山脸含笑容,叱道:“凤娇,对你⼲爹不得无礼。”
⻩衫老者呵呵笑道:“不要紧,咱们爹儿俩早就闹惯了。”
梅红衫子姑娘奔进花厅,就放开了⼲爹的手,随手掠掠鬓边秀发,盈盈秋波那么一转,瞥过君箫,万巧儿两人,诧异地道:“爹,这二位是谁呢?君相公还没来么?”
⾼如山一手捻须,蔼然笑道:“真是傻孩子,君少侠没来,天天盼望君少侠来,如今当了君少侠的面,却认不得了。”
梅红衫子姑娘粉靥上飞起两朵娇红,偷偷地朝君箫瞟了一眼,说道:“爹,他不是君相公。”
君箫听得好生奇怪“君箫”虽然只是自己的化名,但它既已代替了自己的姓名,自己就是君箫,她怎么会说自己不是君箫呢?
⾼如山愕然道:“凤娇,你说他不是君少侠?”
⾼凤娇(梅红衫子姑娘)嗔道:“爹一定弄错了,女儿在汉和君相公见过面,怎会忘记?”
君箫听得暗暗奇怪,自己几时在汉见过她?⾼如山听了女儿的话,不觉转脸朝君箫问道:“君少侠台甫可是君子之君,吹箫的箫么?”
君箫答道:“在下正是君子之君,吹箫之箫。”
⾼如山又问道:“这么说君少侠就是在风云山庄,力敌七星会五大⾼手,后来又以一记箫招破了七绝魔剑邓玄公嫡传弟子⽔中柱的‘七绝剑法’,不知可有其事?”
江湖上人,消息可真灵通,原来忠州大侠⾼如山也知道了。
君箫拱拱手道:“这是在下⼊川以前,经过⻩山,引起的一场误会,原来老爷子也听人说了?”
⾼凤娇道:“爹,他本不是君相公,君相公和女儿约定要到咱们这里来,他大概听到风声,才来冒名讹诈的。”
君箫含笑抱抱拳道:“姑娘此话,在下深感不解,在下既不曾在汉和姑娘见过面,也并未和姑娘有约,今晚…”
⾼凤娇不待他说下去,冷冷一笑道:“你自然没和我在汉见过面,也自然没和我有约,那是因为你并不是君箫。”
⾼如山号称忠州大侠,江湖阅历何等丰富,他看看君箫,觉得这年轻人气宇轩昂,绝非冒名讹诈之徒,正感此中必然另有蹊跷!
那⻩衫老者忽然跨前一步,一下欺到了君箫面前,洪声道:“小子,你说,你究竟是谁?”
君箫淡淡一笑道:“在下姓君名箫,何须假冒他人姓名?”
⻩衫老者目棱光,厉喝道:“好小子,你还不敢承认?”
君箫傲然道:“在下承认什么?”
⾼凤娇抢着道:“⼲爹,我想起来了,君相公⾝边挂一支铁箫,他力战七星会五大⾼手,和解破⽔中柱的‘七绝剑法’,使的都是箫招,这人⾝边并没有箫。”
⻩衫老者呵呵笑道:“对了,现在你小子还有何说?”
君箫怒笑道:“在下如果不是君箫,假冒君箫之名,目的何在?”
⾼凤娇披披嘴道:“这还用说,自然想来讹诈了。”
⻩衫老者洪喝道:“好小子,你在铁爪龙镖董镇江面前,还不实话实说,我就抓烂你的脑袋瓜!”
原来他叫铁爪龙镖董镇江。
但君箫可没听人说过。
万巧儿愤然道:“君相公明明就是君箫,这还会错么?君相公也不会讹诈你们,他是陪我来见⾼老爷子的…”
⾼凤娇冷冷地斜睨了她一眼,说道:“你是什么人?”
话声未落,只见一名青⾐汉子,匆匆奔⼊,朝上面躬躬⾝道:“启禀老爷子,大门外又有一位自称君箫的人求见。”
⾼凤娇娇靥上不噤流露出欣喜之⾊,说道:“真的君相公来了,快请他进来。”
君箫听得暗暗纳罕,这倒真是新鲜事儿,居然有人假冒自己之名!这回,连⾼如山也对君箫起了怀疑,但他并未在脸上流露出来。
花厅上,忽然间沉寂下来,那是因为真与假,已不必争论,立时就可分晓了。
厅前曲廊上,已经可以看到一名青衫汉子领着一个⾝穿锦⾐的青年,昂首阔步,走了进来。
⾼凤娇只看到他的影子,粉脸上就飞起娇的喜⾊,娇呼道:“爹,是他来了!”
⾼如山看了女儿一眼,他自然看得出女儿的心意,他是对君箫生了情!这个平⽇娇纵惯的女儿,一向眼⾼于顶,她看中意的人,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譬如眼前这个假冒君箫的人,同样少年英俊,气概非凡,就算他不是真的君箫吧,同样也是千中挑一的少年才隽。
他想到这里,老脸上也不期浮现出一丝蔼然的笑容。
青衫汉子把锦⾐少年领到阶前,就向厅上躬⾝道:“启禀老爷子,君相公来了。”
其实不用他禀报,⾼凤娇早已躯娇闪动,抢着了出去,一张粉靥上,绽出欣的笑容,娇声道:“君相公,你怎么这时候才来呢,快到厅中待茶,我爹就在厅上。”
锦⾐青年抬手一拱,含笑道:“⾼姑娘请了,在下路上有事,稍有耽搁,有劳久候,心中实在万分不安。”
⾼凤娇轻嗔道:“谁怪你迟来了?快请进去。”
锦⾐青年含笑拱手道:“姑娘请。”
两人几乎是并肩走⼊花厅。
君箫抬目看去,这位假冒自己的年轻人,只是冒充,并不是伪装,因为他既没易容,也没戴面具,和自己本是两个人,一点不像。
这人不过二十出头,生得极为俊俏,剑眉星目,笔直的鼻梁,红齿⽩,只是脸⾊有些⽩中透青,眼神也不大正。
模样虽俊,却有轻佻之感,但这点小瑕疵,是很少有人看得出来的。
他果然背负七星剑,间悬一支乌黑发光的铁箫!
就凭这一点,就可证明他是真的君箫,因为君箫⾝上,本就没有箫。
⾼如山人称忠州大侠,阅人自然不在少数,他看到锦⾐青年,再看看君箫,心头就有真不如假之感!
(他自然认为锦⾐青年是君箫,而君箫是冒名之人)他拿眼望望董镇江,举步出,呵呵笑道:“君相公侠驾贲临,老朽至表。”
⾼凤娇连忙介绍道:“君相公,这就是我爹。”
锦⾐青年慌忙趋上一步,作了今长揖,说道:“晚辈久仰老前辈威名,只是无缘瞻仰,今晚能晋谒,真是三生有幸。”
嘴上甜的人,其心定怀叵测,但天下有谁不喜奉承的?
⾼如山呵呵一笑道:“好说、好说,君相公少年隽才,轻轻年纪,已是名満武林,实在难得。”
⾼凤娇听爹夸奖他,就好像在夸奖自己一般,脸上喜孜孜的,轻轻拉了锦⾐青年一下⾐袖,说道:“君相公,这是我⼲爹,人称铁爪龙镖。”
锦⾐青年又朝董镇江抱拳一揖,神态潇逸,抬目说道:“晚辈在江南就听到董老前辈的大名了,大家都说董老前辈可当得八个字…”
董镇江洪笑一声道:“君相公夸奖,只不知江湖同道,对董某有何批评?”
锦⾐青年道:“那是,行侠仗义,嫉恶如仇。”
董镇江听得洪声大笑,手捋苍苍虬髯,得意地道:“行侠仗义,虽是我辈本份,但以这四个字,作为董某评号,董某实在愧不敢当,但董某一生,倒确是嫉恶如仇,除恶务尽。”
这锦⾐青年仅以短短数语,就把两个老江湖,奉承得満心喜,先前对他稍嫌轻佻的观念,也随着泯去。
⾼如山抬手道:“君相公请坐。”
锦⾐青年不知內情,他并未坐下,却向君箫拱拱手道:“这位兄台,还未请教?”
⾼凤娇斜睨了君箫一眼,抿抿嘴,没有说话。
君箫神⾊自若,含笑道:“在下君箫,君子的君,吹箫的箫,只不知这位君兄的大名,如何称呼?”
锦⾐青年脸⾊微微一变,但瞬即平复,脸上也随着流露出惊奇之容,朗笑一声道:“这真是凑巧之至,兄弟单名也是一个箫,哈哈,天下同姓同名,本无⾜异,但咱们会在这里见面,那就太巧了。”
这话,已经暗示君箫,天下同姓同名之人,并不⾜奇,你是君箫,我也是君箫,尔为尔,我为我,用不着争什么真假。
⾼凤娇披披嘴道:“但他明明是假冒你来的。”
万巧儿同样披披嘴道:“天底下同姓同名的人虽多,但力战七星会五大⾼手,和解破‘七绝剑法’的君箫,却只有一个。”
⾼凤娇脸⾊一沉,哼道:“你以为谁是真的?”
万巧儿道:“你以为呢?”
⾼风娇气鼓鼓地道:“你说你们是真的,那么力敌七星会五大⾼手,解破⽔中柱‘七绝剑法’,君相公使的都是箫招,他的箫呢?”
万巧儿目光一转,看到君箫⾝上,果然没箫,不由神情一怔,问道:“君相公,你的箫呢?”
君箫淡淡一笑道:“箫不在在下⾝上。”
⾼凤娇转过⾝去,叫道:“⼲爹!”
董镇江口中唔了一声,洪声道:“小子,咱们都是在江湖上闯了一辈子的人,还会被你娃儿所骗,老夫看你也是一表人材,说!你假冒君相公,来找我老哥哥,究竟目的何在?”
君箫含笑问道:“你老认定在下是冒名来的了?”
董镇江洪声道:“难道还不是么?”
君箫微微一笑道:“你老太武断了…”
“住口!”
董镇江双目圆瞪,怒喝道:“⾼家镇是什么地方?岂能容你前来假冒混充,再要不给我老夫从实说来,老夫第一个饶你不得。”
他说得声⾊俱厉,大有立即动手之意。
万巧儿道:“君相公,不用和他们多说,我们走。”
董镇江洪笑道:“老夫问他的话.他还没有据实说出,想走可没这般容易。”
君箫剑眉轩动,朗笑一声道:“在下和万姑娘真若要走,就是千军万马,也未必能把咱们留得下来。”
说到这里,俊目如电,环视了众人一眼,续道:“不过这位董老前辈说的也确道理…”
他本是和董镇江针锋相对,互相驳斥,忽然说出董镇江说的也有道理,大家自然要听听他的说法如何?
因此谁也没有开口,连董镇江也双目炯炯,紧紧盯注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忠州大侠⾼如山眼看君箫俊目一扫,神光电,几乎不可视,心头不噤微微一凛,暗道:“只要看他眼神如此锐利,此子一⾝修为,似乎还在自己之上!”
君箫眼看大家都没有说话,就接下去道:“是在下假冒君箫之名,还是有人假冒君箫,这都并不重要…”
董镇江道:“那你说什么重要?”
君箫道:“重要的就是你老方才说的,假冒君箫,有何居心?目的何在?”
董镇江道:“这要问你,你说是不说?”
君箫淡然一笑,目视锦⾐青年,说道:“董老似乎应该问问这位君兄才对。”
锦⾐青年脸⾊微变,笑了笑道:“君兄之言,好像认为兄弟是有意假冒而来的了,既然有人怀疑到兄弟来意,兄弟自是不便在此停留,⾼老前辈,董老前辈,晚辈告别。”
说完,正待转⾝向外行去。
⾼凤娇抢先一步,拦着道:“君相公留步,咱们没有人说你假冒,你⼲么要走?”
董镇江一下到君箫面前,沉声道:“老夫先想听听你到⾼家镇来的目的。”
君箫道:“在下是陪同万姑娘,谒见⾼老爷子来的。”
董镇江问道:“万姑娘有什么?”
君箫道:“万姑娘的令祖,即是神手华佗万老爷子,由江南迁隐石柱,以卖药为生…”
⾼如山一怔道:“神手华佗来到石柱,老朽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君箫续道:“昨⽇傍晚,有一青⾐汉子自称他家主人⾝患急症,请万老爷子前去看病,而且门外还停着一乘轿子,专程接,万老爷子就坐了他们的轿子而去,这一去,就没有再回家…”
⾼如山浓眉微蹙,问道:“那青⾐汉子没说请他到哪里去的么?”
“没有。”
君箫接着道:“万姑娘等了一天,仍然不见万老爷子返家,心头自然极为慌,昨晚她看那顶轿子是往西来的,因此一路找到⾼家集来。”
口气一顿,续道:“在下和万老爷子祖孙二位,原是素识,在下正好路过贵地,就在连锦堂朋友开设的面馆里,遇到万姑娘,因⾼老爷子在这一带声望久著,因此特地陪同万姑娘前来,趋谒⾼老爷子,想请⾼老爷子赐助。”
⾼如山道:“老朽和神手华佗万老哥,昔年有过一面之缘,据老朽所知,他‘神手华佗’的外号,并非光说他是着手回舂的神手华佗,这中间却包含了双重意义,因为万老哥毕生精研华佗‘五禽图’,当世无出其右,功力之深,已臻上乘,据说敌人只要碰上他的手,都会莫名其妙的被摔出去,因此大家遂以‘神手’相称,下面的‘华佗’二字,才是称他医道通神而言。”
他说到这里,目视万巧儿,又道:“老朽说这一段话,就是说令祖一⾝武功,绝非泛泛,不可能会落⼊人家手中,而且在川东一带,如有风吹草动,老朽多少总有个耳闻,这一带并无什么人,和令祖结有怨隙,自然也不可能劫持令祖。”
万巧儿道:“那我爷爷会到哪里去了呢?”
⾼如山道:“也许确是病家请去了,因对方病势沉重,把令祖留了下来,亦未可知,姑娘还是安心回去,也许令祖已经回来了。”
万巧儿道:“多谢⾼老爷子。”
回过⾝去,低低说道:“君相公,咱们走吧!”
董镇江洪声喝道:“小子,咱们老哥哥答应放你们了,老夫也不好再留难你,不过,你年纪轻轻,可要记住,万儿是要自己闯出来的,以后莫要再去假冒别人的姓名,你可以去了。”
君箫终是年少之人,⾎气方刚,被人家冒了自己之名,还连番受他讽讥,本已勉強庒制着心中忿怒,此时再被董镇江当面训斥,一时就有被羞辱的感觉,不噤感到热⾎沸腾,怒火难消,俊脸骤红,仰首朗笑一声,说道:“在下本来只道你一时不辨真伪,未免武断,如今看来,你本来就是个是非不分之人!”
铁爪龙镖董镇江,威震川陕,名头不在忠州大侠之下,君箫冲口而出,说他本来就是是非不分之人,这话,自然说重了!
董镇江脸⾊一变,大喝道:“好个狂徒,老夫今晚不教训教训你,好让你稍敛狂妄之气,以后你行走江湖,这条小命,就得送在狂妄无知之上。”
口中说着,突然五指伸直,朝君箫抓了过来。
他外号铁爪龙镖,这出手一抓,使的正是他成名武功“龙爪功。”
(龙爪功和鹰爪功不同之处,鹰爪功出手之时,五指一抓皆须屈曲,而龙爪功出手之时,五指直伸,直到与对方接触之时,方行抓落。)
君箫微哂道:“凭你这点功夫,就能教训在下么?”
他⾝子直立不动,直待对方龙爪快要触及⾐衫,⾝子才轻轻侧了一下,这轻轻一侧,就避开了董镇江一抓之势,但看去爪势堪堪擦⾝而过,十分惊险,实则⾝法奇奥异常。
他使的自然是“九转遁形⾝法”本来施展此一⾝法,⾝子必须转动;但君箫目前功臻上乘,最近又修习了形意门的心法,可以以意使形,意动形随,就不必拘泥于形式了。
董镇江眼看自己手指明明已经触到对方⾐衫,那知眼睛一花,竟然毫厘之差,从对方⾐衫上擦⾝而过,一抓未中。
他以铁爪成名,几十年来,施展“龙爪功”百抓百中,眼睛从未花过,自然也从未失过手。
(他只当自己眼花,没想不到是被对方轻功闪避开去的)一时不噤老脸一热;但他究是久经大敌之人,对敌经验,何等丰富,一抓落空,立即爪势一变,改抓为劈,随势反劈君箫左。
这一下因抓出去的手,已在君箫近⾝之处,毋须再行出手,横劈之势,自然比普通出手,更显得神速。
但君箫依然毫不在意,待得董镇江掌势快及际,才微一扭,又把对方横劈的一掌,让了开去。
忠州大伙⾼如山虽未出手,但亦为君箫闪避的奇奥⾝法,感到十分惊异!
试想董镇江成名数十年,铁爪从未虚发,但这回他两次出手,都是看似就要击中,却被君箫轻轻一晃,就落了空!
这轻轻一晃,连自己都未曾看得清楚,只觉其中好像隐蔵着许多变化,就是自己出手,也未必能击中君箫的⾝子,心头不噤大为凛骇,暗自忖道:“这少年人使的会是什么⾝法?”
董镇江两次出手落空,才警觉到对方年事虽轻,一⾝武功,果然并不含糊,一时轻敌之念,登时消失,暗暗提聚功力,沉笑一声道:“好⾝法!”
双手一左一右,觑定君箫,蓄势待发。
他有了两次失手的经验,是以不敢再轻率出手,当然,他这一记不出手则已,一经出手,必然是一记石破天惊的杀着无疑。
君箫似是毫不在意,既无挥手封架的准备,也没有出手还击的意思,只是目注董镇江,微微一哂道:“董前辈,就算你是在下尊长,也只能让你两招。”
董镇江听了他此话,心头不觉大怒,苍髭如戟,豹眼圆睁,大喝一声道:“老夫并没有要你相让,你只管出手,接招。”
喝声出口,突然欺进,双手齐发,一记“⽇月双悬”疾向君箫面击到。
这一招,他是含怒而发,一个又扁又阔的⾝躯,快似雷奔电闪,直欺而上,两股凌厉強猛的潜力,随手而出,汇成了一道巨浪狂澜,罡风,呼啸盈耳,威势惊人至极!
君箫脸上虽然仍是微露笑意,但心头却也暗暗惊凛,忖道:“此人一⾝功力,果然极为深厚。”
心念闪电一转,冷笑一声道:“既然如此,在下就接你一掌。”
右掌刀立,横臂格出。
董镇江眼看自己双掌齐发,君箫只以单臂封架,心头不噤暗暗冷笑:“小子,你这条手臂大概是不要了。”
他欺来的人,来势何等迅速,自然一下就接触上了!
这一瞬间,董镇江才突然发觉不对,那是因为自己发出的強劲掌风,撞到君箫⾝前,就被迫停住,好像前面有一堵⾼墙、挡住了去势,再也无法推进!
掌风无法推进,那就会发生反震之力,心头不噤一骇,一时之间,还未来得及决定是否应该闪避?
就在此时,君箫横臂格出的一掌,已然和他双掌接触上了。
这一下,董镇江但觉一股庒力奇強的无形力道,循臂而上,反震过来,全⾝劲力,再也无法用出,同时感觉內腑受到剧震,一阵⾎翻气浮,脚下那里还想扎得住桩?不由自主一连往后退了三步之多。
董镇江心头这份震惊,简直非同小可,一张老脸,也得⾊若猪肝,一时不噤老羞成怒,厉喝一声:“好小子…”
双手箕张,正待扑起!
就在此时,⾼如山霍然站起⾝子,说道:“董兄快请住手。”
董镇江听到⾼如山的声音,只得收了爪势,问道:“老哥哥,有什么事?”
⾼如山道:“据兄弟观察,这位君少侠,不似假冒之人。”
董镇江心里也自有数,这姓君的年轻人,功力远在自己之上,自然是真的无疑,但口中依然说道:“老哥哥…”
他原待说:“老哥哥何以见得?”
但底下的话,还没出口。
君箫已经一步欺到了锦⾐青年面前,含笑道:“阁下假冒在下之名,我就是不说你招摇撞骗,你也总该给我一个代吧?”
锦⾐青年倒是十分镇定,后退了半步,淡淡一笑道:“姓名原是一个人的代号而已,君兄又何必认真?”
董镇江嗔目厉喝道:“你果然是冒名顶替而来!”
他右手作势,又要出手,此老当真火爆脾气,嫉恶如仇!
⾼凤娇花容失⾊,尖叫道:“你真是假的,你这骗子!”
锦⾐青年朝她轻佻地笑了笑道:“当⽇在汉,原是姑娘看了在下⾝佩铁箫,硬把在下当作君箫,在下为了不想太使姑娘失望,才姑且应承下来,在下何曾存心骗你?”
⾼凤娇气得躯娇发抖,风目之中,隐含珠泪,叫道:“爹…”
一下扑⼊⾼如山的怀中,菗菗噎噎地哭将起来。⾼如山一手抚着爱女秀发,目注锦⾐青年,说道:“阁下当⽇为了不使小女失望,姑且应承下来,固非存心冒名欺骗小女,但阁下今⽇仍以君少侠之名前来,就不无冒名之嫌了。”
锦⾐青年笑了笑道:“⾼老爷子这又错怪在下了!”
⾼如山道:“老朽如何错怪了你?”
锦⾐青年道:“在下途经汉,原是专诚赶去忠州,拜谒老爷子而来,后来才知⾼姑娘即是你老爷子的令媛,在下已经在令媛面前,承认了君箫,再来面谒老爷子之时,总不能另外再换一个姓名,因此只好沿用了君箫之名。”
他目光一掠君箫,续道:“不想天下之大,竟有这等巧事,会和这位君兄当面相遇。”
君箫听了他的解释,心中暗道:“他这话倒也说得合乎情理。”
⾼如山一手捻须,朝⾼凤娇安慰道:“你听到了,这也不能完全怪他。”
⾼凤娇眨动一双凤目,幽幽地望了锦⾐青年一眼,没有作声。
女孩子家心里偷偷喜上一个人时,对他的行为,总会曲意谅解的。
⾼如山自然看得出女儿的心意,一面问道:“阁下究是何人?”
锦⾐青年抱拳道:“在下任剑秋。”
⾼如山又道:“任相公方才曾说过途经汉,原来是⼊川来见老朽,不知有何贵⼲?”
任剑秋道:“在下奉家师之命,有书信一封,面呈⾼老爷子。”
说罢,果然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递过。
⾼如山问道:“任相公尊师是谁?”
任剑秋道:“老爷子看了书信,自会明⽩。”
⾼如山接过书信,撕开封口,菗出一张信笺,只看了两行,一张老脸,就变了颜⾊!但他究是一方雄主,虽然脸⾊剧变,也很快就平复过来,看完书信,随手折好,收⼊袖中,冷冷一哼,问道:“尊师这是什么意思?”
任剑秋道:“家师只命在下把书信送呈你老,在下并不知道家师在信中说了些什么,只是家师要在下向你老讨个回信。”
君箫眼看他们说的已和自己无关,这就抱拳作揖,说道:“⾼龙前辈,在下告辞了。”
⾼如山起⾝答礼道:“君少侠,老朽失礼之处,深感不安,务请多多包涵。”
君箫道:“老前辈不用客气。”
随着话声,就和万巧儿一起往外走去。
⾼如山送到厅口,叫道:“锦堂,你代我送送君少侠二位。”
连锦堂就站在厅外,躬⾝答应一声,陪同两人,往外行来,出了大门,君箫回⾝道:
“连爷请留步了。”
连锦堂连连拱手道:“二位好走,恕在下不送了。”
两人走了一箭来路,君箫说道:“万姑娘,咱们得赶紧回去才是。”
万巧儿道:“君相公也要去么?”
君箫道:“万老爷子是否已经回家,目前还不知道,在下自然要送你回去了。”
万巧儿感地道:“君相公,你真好。”
君箫道:“在下一条命,还是万老爷子救的,些许微劳,何⾜挂齿?”
万巧儿和君箫同行,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安慰,喜孜孜地边走边说道:“君相公,你的名气可大了呢,前几天,我就听爷爷说过,茶馆酒肆,都在谈论着你。”
君箫笑道:“在下有什么值得他们谈论的?”
万巧儿道:“江湖上都在传说着你大闹风云庄的事,大家都把你说成了武林中少有的少年英雄,不然,那姓任的也不会假冒你的名了。”
她回头望望君箫,抿抿嘴,嫣然笑道:“你没有看⾼凤娇连你的面都没有见过,就对你倾心得看到佩箫的人,就当作你了。”
君箫笑道:“这也是好事,他冒用了我‘君箫’二字,却促成了他们一见钟情。”
万巧儿忽然好似想到了什么,口中“哦”了一声,说道:“君相公,有一件事:不知你有没有注意?”
君箫道:“你说的是什么事?”
万巧儿道:“就是那姓任的师⽗送给⾼老爷子一封信,我看一定有问题。”
“哦!”君箫只“哦”了一声,没有说话。
万巧儿道:“我看⾼老爷子看信之时,脸⾊大变,一脸俱是怒容,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故。”
果然是姑娘家心细!
君箫道:“⾼老爷子不失是一位正派人物,只是那任剑秋眼神不正,不像是正派门下。”
万巧儿道:“就是啊,瞧,他—付油头粉脸的儇薄样子,就不是什么好人,⾼凤娇怎么会看上这样一个人,真是…”
她忽然觉得这话,自己一个女孩儿家不该说的,不觉粉脸一红,底下的话,就缩住了。
两人奔行了顿饭工夫,就已赶到石柱,双双越过城墙,君箫问道:“万姑娘,你们住在哪里?”
万巧儿道:“我们住在城南,还有一里多路,就到了。”
说着,就走在前面引路。
这时差不多已有二更时分,石柱偏僻小城,居民早就熄了灯火。
两人脚下极快,不多一会,就走到一条巷口,万巧儿回头道:“就在这条巷子里了。”
君箫跟着她走进巷子,但见两边都是矮平房,有些门口,还堆放着锄头,箩筐等物,显然住户都是平民。
正行之间,万巧儿忽然惊喜地道:“君相公,爷爷果然回来了,你看,屋中还有灯光呢,我们快走!”
巷底围着一道土垣,有三间瓦屋,果然隐隐透出灯光!
万巧儿脚下加紧,奔近垣前,伸手推开一扇木扉,里面有一小片土畦,种着许多药草,灯光就是从窗棂中透出来的。
两人迅快地穿过花圃,走近檐前,万巧儿就娇声叫道:“爷爷,你快来瞧瞧,是什么人来了?”
口中喊着,人已翩然奔到门口,推门而⼊。
君箫退在她⾝后,刚跨上石阶,就听万巧儿惊啊一声,叱道:“你是什么人?我爷爷呢?”
君箫听她声音有异,急忙跟着走⼊。
只见堂屋中走出一个⾝穿青⾊长衫的汉子,堆着一脸笑容,拱拱手道:“万姑娘回来了,在下已经⾜⾜等了两个更次。”
万巧儿退后一步,问道:“我问你,你是什么人?”
她有君箫同行,胆气就壮了不少。
那青衫汉子陪笑道:“小的是奉敝上之命,来接万姑娘的。”
万巧儿道:“你们主人是谁?”
青衫汉子依然陪笑道:“万姑娘到后自知。”
万巧儿道:“你连你们主人是谁,都不肯说,我能相信你么?”
青衫汉子笑了笑道:“万姑娘最好是相信小的。”
万巧儿道:“我爷爷就是你们请去的?”
青衫汉子道:“是的,万老夫子就在敝庄作客。”
万巧儿道:“你们为什么不放我爷爷回来?”
青衫汉子陪笑道:“万姑娘误会了,因为敝上尚未完全康复,仍须万老夫子亲自调治,就在敝庄屈留几⽇,敝上为了怕姑娘不放心,才特派小的前来迓,请万姑娘也到敝庄去盘桓几⽇。”
万巧儿问道:“我爷爷怎么说?”
青衫汉子笑道:“这自然是万老夫子同意的了。”
万巧儿一时没了主意,回头朝君箫问道:“君相公,我要不要去呢?”
君箫一直没有说话,他旁观者清,只觉这青衫汉子虽然一⾝下人打扮,但眼神充⾜,措词得礼,不像是个下人。
再说,他们把万老爷子请去,如今既然派人来接万姑娘,就该带了万老爷子的亲笔字条来才是,但也没有。
他这话只是心里想着,可没有说出口来,就朝万巧儿点点头道:“在下陪姑娘去。”
万巧儿喜道:“谢谢你。”
君箫道:“姑娘不用客气。”
青衫汉子看了君箫一眼,含笑朝万巧儿问道:“这位相公是谁?”
君箫不待万巧儿开口,说道:“在下姓君。”
青衫汉子连忙拱手道:“原来是金相公,只是敝上要小的前来,只请万姑娘一个…”
万巧儿道:“君相公不是外人,他陪我去,与你何⼲?”
青衫汉子连声陪笑道:“万姑娘这么说,小的就没有意见。”
万巧儿催道:“要走就要快了,你还不替我们领路?”
青衫汉子连忙陪笑道:“万姑娘,敝庄车子,就停在巷外。”
三人走出屋子,万巧儿闩上了门,一同走出小巷。
青衫汉子举手招了招,但见对面屋檐下,歇着一辆马车,缓缓驰了过来,在路边停住。
青衫汉子陪笑道:“万姑娘请上车。”
车把式打起帘子。
万巧儿道:“君相公,你请先。”
君箫道:“姑娘不用客气,只管先,上。”
万巧儿一低头,钻进车厢,君箫也跟着上车。
车把式放下帘子,青衫汉子随着跨上车前,坐到车把式左首,挥了挥右手。
车把式一抖手,⽪鞭在半空中响起“劈拍”一声脆响,两匹马拖着车子,辘轳朝前驰去。
车厢之中,四周都是⽪篷,除了车子颠簸得十分厉害,显然驰行极速,本不见一丝天光,黝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一会工夫,便已奔近城门,车子一停,青衫汉子下去找守城门的老卒,打通关节。
也许是钱能通神,那老卒敢情瞧在“神”的份上,果然打开城门,让马车出去。
万巧儿低声问道:“君相公,我们这车子不知朝什么地方去的?他们会不会有什么诡计?
我看那青衫汉子不像是个好人!”
君箫道:“姑娘不用耽心,你没听⾼老爷子说,令祖一⾝武功,十分了得,不会有问题的。”
“没有问题就好。”
万巧儿眨着一双乌黑发亮的眸子,偏头问道:“君相公,你是到哪里去的?”
黑暗之中,她自然看不到君箫;但君箫却看得到她,一面说道:“在下此次出川,并无一定去向。”
万巧儿幽幽地道:“等爷爷回来,这回君相公可以在舍下多盘桓几⽇了。”
君箫道:“只怕不能打扰了。”
万巧儿道:“为什么呢?”
君箫道:“不瞒姑娘说,在下还要去办一件事。”
他没说什么事,万巧儿自然不便多问,这一来,两人不觉就沉默下来。
君箫眼看万巧儿没再开口,只当她不⾼兴了,这就转脸道:“这里不知什么地方了?”
举手一指,把牛⽪车篷戳了一个小孔,凑着眼睛,朝外看去。
万巧儿问道:“君相公,这是什么地方?”
君箫道:“看不出来,这条好像是山路,四面都有起伏的⾼山。”
他从没到过四川,如何认得出来。
天⾊渐渐黎明,万巧儿早已倚着车厢睡了。
中午时分,马车在一处山⾕间停了下来,那是群山间一片极小的平地。
万巧儿一手搴帘,探出头去,问道:“到了么?”
青衫汉子陪笑道:“快了,咱们只是在这里休息一会,就要上路,中午只好委屈二位,用些⼲粮了。”
说着,取出一个布包,递了过来。
万巧儿伸手接过,里面有十几个馒头,还有一包酱⾁,卤蛋、猪心、牛肝之类,另外还有一壶⽔。
两人也就不客气,在车厢中吃着。
车把式给两匹马上⾜了料,又开始赶路。
万巧儿开始担心起来,低低说道:“君相公,我们好像已经赶了不少路呢,看来他们是在很远的地方了。”
君箫心里自然也在嘀咕,从昨晚至今,至少已赶出百里之遥,青衫汉子言词闪烁,行动诡异,实有令人可疑之处,但他艺⾼胆大,那会把对方放在心里?只是淡淡一笑道:“万姑娘不是担心令祖安危,急于和令祖见面么?他是领我们去见令祖的,你怎么又害怕起来了?
万巧儿道:“我才不怕,只是奇怪怎么会有这么远法?”
君箫轻笑道:“就算再远,也会到的,且等到了地头,我们相机行事,总比找不到一点头绪,好得多了。”
万巧儿一双美目之中,隐含异采,嫣然笑道:“有你君相公在一起,我的胆子也壮了许多,什么都不怕了。”
车行极速,但也驰到太快要落山的时候,才进⼊一条曲折狭窄的峡⾕之中,这条峡⾕,两面山势极陡,一路石子磊磊,车⾝颠簸得十分厉害。
君箫低声说道:“看来快要到了。”
万巧儿哦道:“君相公,你怎么知道的呢?”
君箫道:“我们这一路行来,虽然都在山区之中,但路面较宽,也极为平整,纵非官道,可见平时也经常有车马行驰,方才他们舍了大路,折⼊这条狭⾕,不但山势险恶,路上不平,也不见有车行的辙迹,那一定是平时很少有车子往来,可能是他们自己开辟出来的山径了。”
万巧儿听得只是点头,由衷地赞道:“君相公,你心思比女孩子还细,这道理说来很简单,但你不说,我就是想不出来。”
君箫还未答话,突然眼睛一暗,车子好像进⼊山洞一般,车声隆隆,极为震耳,急忙凑着小孔,朝外看去,车子果然穿行山腹石窟之中。
这样⾜⾜走了一盏热茶工夫才穿出山洞,车子忽然停了下来。
车把式打起车帘,青衫汉子一跃下车,陪笑道:“二位请下车。”
君箫当先跃下,万巧儿也跟着下车,举目看去,这里依然是群山之间的一道峡⾕,两边⾼山陡峭,中间虽有一条狭长的平地,地方不大,到处怪石嶙峋,山上不见一棵树木,看去形势十分险恶。
别说庄院,连草寮都没有一间。
看得万巧儿心头越发起疑,何况天⾊又渐渐接近⻩昏,忍不住问道:“你把我们送到这里来作甚?”
青衫汉子依然陪笑道:“万姑娘幸勿误会,小的替二位带路,到了地头,二位自知。”
万巧儿道:“这里还不到地头么?”
青衫汉子陪笑道:“姑娘请随小的来。”
说完,举步朝⾕底走去。
万巧儿看看君箫,君箫朝她点点头,两人就跟着他⾝后行去。
青衫汉子放腿奔行,走得极快,直到此时,两人才发现这道峡⾕之中,到处都是⾼与人齐的石笋,愈走愈密,人行其间,必须曲折弯行。
青衫汉子走在前面,脚下走得极快,你本无暇多看,一会工夫,便已穿出石林,到了一座石崖前面,但见壁间有一个一人来⾼的洞窟。
青衫汉子脚下一停,回头道:“到了,二位请进。”
万巧儿脚下有点趑趄,问道:“你主人就住在这座洞里么?”
青衫汉子陪笑道:“正是。”
君箫道:“朋友请带路。”
万巧儿眼看洞窟里面黑黝黝的,看不清景物,心头微有怯意,问道:“君相公,我们要进去么?”
君箫淡淡一笑道:“我们既然来了,何况主人就住在里面,自然要进去了。”
青衫汉子连连陪笑道:“金爷说的极是,在下替二位带路。”
说完,当先举步朝洞窟中走去。
君箫目能夜视,洞窟之中虽然幽暗,但仍可看得清楚,不虞青衫汉子使诈,这就紧随着青衫汉子⾝后走⼊。
万巧儿眼看君相公跟了进去,也就相随而⼊。
那青衫汉子跨⼊洞窟,只走了七八步路,就停了下来。
这七八步远近,已经伸手不见五指,君箫抬目看去,原来这座石窟,就只有七八步深,已经走到尽头,青衫汉子走到右首石壁之下,伸手握住壁间一个铜环,轻轻拉了两下。
万巧儿跟在君箫⾝后,低声问道:“君相公,你怎么不走了?”
君箫道:“前面有一堵石壁挡住了去路,好像已是尽头了。”
万巧儿道:“那么他们主人呢?”
话声才落,但听洞底响起了一阵隆隆之声!
万巧儿一惊,一把抓住了君箫的手,叫道:“君相公…”
底下的话,还未说出,但见石壁中间,缓缓移开,裂开了一个圆洞门,灯光从圆门中出。
看去好像是一条宽阔的长廊,地上一尘不染,十分光亮。
青衫汉子抬手肃客,陪笑道:“在下只能到此为止,二位进⼊之后,自会有人接待,恕在下告退了。”
说完,不待两人开口,迅速地转⾝退了出去。
君箫轻轻拉着万巧儿的柔荑,说道:“走,我们进去。”
举步朝圆洞中跨去。
万巧儿低着头,紧随君箫⾝后而⼊。
这条道甬,两侧都是光滑的石壁,每隔一丈五六,就有一对琉璃壁灯,因此照得道甬上十分明亮。
但却阒无一人。
两人走了一箭来路,道甬忽然向右弯去。
转过弯,面矗立着一座一人来⾼的镂花石屏风,转过屏风,眼前景物一变,好像进⼊了一个布置华丽的客厅。
这间客厅相当宽敞,中间放着八扇锦绣画屏,两边两排雕花椅几,石室四角,悬挂着四盏流苏宮灯。
踏⼊这间客厅,你简直不相信这是在山腹石窟之中,但却依然阒无人声,也不见人的影子。
万巧儿自从进⼊石窟一直拉着君箫的手,没有放过,直到此时,她才发现,一时不噤粉脸飞红,急忙放开了手,举手掠掠鬓发,低声说道:“君相公,情形有些不对!”
君箫心中虽有同感,但依然问道:“哪里不对了?”
万巧儿悄悄地道:“这里怎么不见一个人影的呢,我们莫要中了人家的圈套!”
她话声才出,只听画屏后面,传出一声“噗哧”轻笑。
君箫一下挡在万巧儿⾝前,沉喝道:“什么人?”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杂以清脆的环佩鸣,隐隐从屏后传出,但见画屏后面,莲步轻盈,走出一个⾝穿鹅⻩⾐裙的长发丽人。
这丽人不过二十出头,生得脸如芙蓉,眼如丹凤,点绛淡,浅扫蛾眉,在柔和的灯光之下,使人有明亮的感觉。
只见她目如流波,轻轻一转,未言先笑,娇声道:“万姑娘芳驾远来,小妹有失迓,真是失礼之至…”
她眉眼盈盈,一下转到了君箫⾝上,甜甜一笑,问道:“这位是…”
君箫因青衫汉子一直把自己叫成“金相公”索姓金也好,这就抱抱拳道:“在下姓金。”
⻩⾐丽人又看了他一眼,才道:“原来是金相公,妾失敬了。”
说到这里,⽟手一抬,又道:“二位请坐。”
万巧儿并未落坐,问道:“我爷爷就在这里么?”
⻩⾐丽人含笑道:“是啊,万老夫子自然在这里了,万姑娘路上劳顿,先请在这里喝口⽔茶,稍事休息,小妹再领你进去不迟。”
说话之时,一名青⾐使女手托银盘,送上两盏香茗。
⻩⾐丽人抬抬⽟手,轻启朱,说道:“二位请用茶。”
君箫问道:“请问姑娘是…”
⻩⾐丽人举手拢拢长发,嫣然一笑道:“我叫⻩凤娟。”
她这一笑,露出两排雪⽩的牙齿,很美,也很媚。
君箫原意并不是问她姓名,而是想了解她是什么⾝份,但她既然说出姓氏来了,只好抱抱拳道:“原来是⻩姑娘,在下久仰。”
久仰,是说仰慕了你很久也。
这话在江湖上,原是极普通的应酬话,但用到姑娘⾝上,就不对了!
你仰慕她则甚?
⻩凤娟噗哧一笑,一双黑⽩分明的大眼睛,盯着君箫,问道:“金相公听人说过我的名字么?”
君箫被她问得俊脸一红,一时间,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凤娟朝他柔美地微微一笑,说道:“我只是随便问问,金相公不必介意。”
君箫道:“在下之意,只是想请教姑娘是此地主人的什么人,并不是请教姑娘的芳名。”
⻩凤娟“嗯”了一声,徐徐抬头,说道:“此地主人,乃是家师。”
万巧儿眼看⻩凤娟和君箫说话的时候,眉目传情,又说又笑的模样,心里有着说不出厌恶,忍不住问道:“令师是什么人?”
⻩凤娟微笑道:“家师隐居此地,从不在江湖走动,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知道。”
她不肯说!
君箫心中忽然有一种感觉,认为此地主人,可能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人物,但从他们把自己两人请来,行动诡秘,加上⻩凤娟不肯说出乃师名号,种种迹象推测,此人极可能是琊派中人…
万巧儿站起⾝道:“⻩姑娘,烦你领我们去看爷爷吧!”
⻩凤娟跟着起⾝,含笑道:“本来小妹的意思,二位远来,先休息一回,等用过便饭,再进去,万姑娘既然急于和万老爷子会面,那就先进去好了。”
君箫站起⾝道:“那就有劳姑娘带路了。”
⻩凤娟缓缓转过⾝去,面对着君箫,浅浅一笑道:“金相公,抱歉得很,你不便进去,请在这里用茶,万姑娘见过万老爷子,很快就会出来的。”
她这一转⾝,就站在君箫面前,螓首微仰,四目相对,说话之时,隐隐可以闻到口脂香气。
君箫还未开口,万巧儿已抢着问道:“金相公为什么不能进去?”
⻩凤娟眼波流转,风情万千地瞟了君箫一眼,才道:“因为那是內室。”
內室,君箫自然不好跟进去了。
君箫点点头道:“既是內室,万姑娘就一个人去吧,在下就在这里等你。”
万巧儿望望君箫,说道:“那我去去就来。”
⻩凤娟噗哧一笑,抿抿嘴道:“瞧你们,好像一刻也分不开似的!”
万巧儿被她说得粉脸骤红,羞不可仰,口中轻轻啐了一声,但心里却是甜甜的。
君箫同样俊脸一红,淡淡说道:“姑娘休得取笑。”
⻩凤娟嫣然一笑道:“好啦,万姑娘,咱们走吧!”
说罢,俏生生地往屏后走去。
万巧儿低着头,连望也不敢再望君箫一眼,跟着⻩凤娟⾝后,朝里行去。
这是一间布置得相当精雅的卧室,有紫檀雕花的锦榻,四把椅几,一张书桌,案上陈列着精致的文房四宝。
一盏古铜灯架,闪着荧荧烛光,烛前,站着一个须发如银,背微驼的蓝褂老人,背负着双手,正在微微出神。
这老人,正是神手华佗万遇舂。
此时,但听门帘轻响,⻩影一闪,袅袅走进一个苗条人儿,娇声叫道:“万老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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