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行银案发后的第三天晚上,案发的相同时间里,叶千山在那条小路上四处看了看,他发现案犯选择的时间的确是妙,天将黑未黑,天空里的那种黑像雾一样朦朦胧胧地一层一层地庒下来,人跟人之间还不是看得特别清楚,你看见我了,我也看见你了,但我认不出你是谁,你也认不出我是谁,也就是那个时间你看见了罪犯的人影,却无法看见他的鼻眼脸面…
这些天,古城安公局人来人往,为破行银抢劫案,什么招都使出来了,那一阵子,国全正闹特异功能热,各路神仙下凡,大气功师纷纷出山,強⾝健体,预测未来,神乎其神的…
这一天,一个生意场上的朋友领来了三个男的来见肖坤,说此人能遥控过去预测未来,神验着呢。肖坤说那让他们给发发功看看“1145”案子的凶手在哪儿,是谁?他要是能预测出来,他提条件。师永正和叶千山不大相信,师永正说他要是那么神,安公局一发案子,就让他发功,找到犯罪分子事情不就全解决了吗?他要有那么大的功力,别等着发案,没发案他就应该预测到了。但说不相信归不相信,既然人家已经来了,他们还是想亲自看看究竟,他们两个就悄悄把那三个人安排住进了古城饭店。三个特异功能者,一个40多岁上下年纪,蓄着大连鬓胡子,对襟短褂衫,一个30岁左右、长发齐肩,眉目倒还清秀,最小的一个大概13、4岁年纪,他们之间互称“大师”师永正、叶千山就也顺着称他们为“大师”因为他心里存着对他们⾝上是否有特异功能持怀疑态度,就想试试他们的虚实。他让服务员把房间打开后趁他们上卫生间的空就把自己的手偷偷放在写字台的菗屉里了,待他们坐下,叶千山就很谦恭地说:“请教三位大师,你们发发功看看这个菗屉都有啥东西!”
三个人就站起⾝,有翻眼睛的,有头摇晃脑的,有双目紧闭的,过了一会连鬓胡子说:“里边有一个硬⽪的大本子!”
叶千山问“还有什么?”
长发齐肩就说:“还有住店指南嘛!”
叶千山再问:“你们看看还有啥东西?”
三个大师同时说没有了。叶千山心说啥大师啥遥控过去预测未来,那两下子还不如我,跑这儿蒙人来啦!
他当即打开菗屉把拿出来,他故意让他们看见那把,那意思这么大一支手都没看见,还特异功能呢…
肖坤吃饭时也赶过来陪三大师,叶千山趁肖坤去卫生间时悄悄跟过去告诉了试那几位大师的事。肖坤不以为然地说:这发功的人需要能量,人家风尘仆仆刚下车怎么能有功力呢。
叶千山二⽇陪着转古城的公园街巷,转到古城解放纪念碑时叶千山又问:“你们知道前面碑文上的字是谁题的呗?”
年纪大的指着13岁的小子说:“你来吧!”
小孩想了想说:“邓小平!”
叶千山就摇了头摇。
回到宾馆,肖坤就很郑重其事的跟三位大师谈让他们遥感一下“1145”案子的凶手现在在哪儿。
连鬓胡说他需要一张古城地图,叶千山就跑到书店买了一张拿回来给“大师”大师在地图上摸了半天最后说,这人现在出国了。
肖坤奋兴地脫口而出:是齐可⼲的!
齐可去京北上学后的确又远走国美…
叶千山说:“咱还是相信科学吧!”
模拟画像很快就出来了,叶千山将这张画像制成照片与十几张年令差不多的各样照片混掺夹杂在一起,让赵兰香的⺟亲和米林分别先辨认,米林推说忘了实在记不起来了。赵兰香的⺟亲从一堆照片里一张一张地看着,然后她一眼就挑出那张模拟画像,她颤着手说:“就是他!只是眼神还不够凶!”
何力辖区的张大妈也是一眼就从一堆照片里挑出了模拟画像这一张,她拿着照片左瞧右瞧说嘴这儿好像有点不太像,那人好像嘴这儿有点‘地包天”?唉,我也记不清了!”
画像又经多次修改,让所有的目击证人进行了辨认,就把认为与罪犯最接近的一张印了数千份,市局、各分局、全市各出派所、厂矿企业保卫科都分发了,让大家发动群众比照模拟画像寻找罪犯。
叶千山拿了一叠画像来到刑侦处值班室,一屋子人抢过来争相传看着,鲁卫东说“妈的这小子像一个人?咋这呀,像谁呢?”陈默夺过来仔细看了看说:“哎,这个人多像我呀?千山,你是不是叫人照着我画的,画的咋比我本人还像呢!”
“嗯,你别说,还真他妈的像陈默这小子嘿!”秦一真一会举远了一会又贴近了拿着照片左看右看。
“那就是我嘛!”陈默把照片和自己的一张脸平行摆放着让大伙看。
一屋子人就起哄说:“你小子咋不说希特勒也像你呢!”
…
丛明那天从解知凡办公室出来之后,就去敲肖坤办公室的门,屋里没人应,他连着敲了一会,还是没人应,他心说奇怪呀,明明刚打完电话,怎么转⾝人就不见了呢?也许肖坤突然被叫走了。一个从政工⼲部提拔起来挑刑侦这大梁的确够肖坤受的,丛明体谅一个刑侦“外行”的苦衷,他觉得在国中,外行导领內行是一个普遍的现象,这种机制如果不改,得耽误多少事呵。
丛明连着几天上完课就骑车子来市局找肖坤,可是肖坤办公室的门一直锁着。
11月的一个初雪的夜晚,丛明终于在办公室堵住了肖坤。肖坤倒不是有意躲着丛明,解知凡给他打完电话,指挥中心通知他说市委紧急招他作案情汇报,他不敢怠慢夹着包就走了,而丛明要找他谈案子的事他早忘到九霄云外了。
自行银抢劫案发生后,他陪着各路导领、专家看现场、作汇报,还得听各路侦查员调查上来的各种情况汇报,来送往,忙得脚尖找不到脚后跟儿。
丛明把没找到肖坤视为一件好事,也许那天以他的那份心情,他可能跟肖坤说不上几句话就谈崩了,谈砸了,搞僵了。这些⽇子,他一直在检讨自己在表达方式上的问题。跟肖坤再谈时,他一定要有耐心要昅取前两次与解知凡谈话的教训。
找不到肖坤的这些⽇子,他把他推理所依据的相关理论,所读书目中加以引用的章节,他对暴力案件侦查实验的情况,一一复印整理,他要告诉肖坤他看了许多参考书,他依据现场实验推理,他不是瞎推的!丛明这次抱定了要不依不挠,定要说服肖坤的信心,他讲话极其谦虚,极其有耐心,他甚至恭维肖坤说:“我是来找您讨教的,导领总是站得⾼看得远!”丛明用好话安抚了肖坤的一颗心便开始把他是怎么从研究犯罪人的职业⼊手,怎样模拟犯罪嫌疑人的心理蹲现场搞侦查实验,肯定地推出是察警作案——是察警里的刑警作案——是市局刑警作案——是市局刑警中的警校毕业生或安公院校生作案。然后他又从陈默的个人成长经历⼊手给肖坤谈他是如何进行回溯推理的。他使肖坤相信再如何反推也推不倒。他们开始谈时是肖坤坐着,丛明站着,后来肖坤靠坐在上听,丛明坐在肖坤的椅子里讲,后半夜,肖坤和丛明就促膝坐在上,一被子盖住两个人的膝盖,丛明使肖坤听得奋兴动、信服,早晨临分手时,肖坤说“晚上你还到我办公室,我让你看一些东西!”
晚上,丛明准时来到肖坤办公室,肖坤把门关好,把“1145”案件中最机密的证据材料都摆出来给丛明看,宋长忠带⾎的警帽,梅花鞋底⾜迹,小外展步态,罪犯穿蓝⽩道运动服…
丛明看着看着惊喜过望地说:“蓝⽩道运动服就是咱们防暴队刚成立时发的,每人一件,我还有一件呢,小外展?你去看看陈默,你看看陈默咋走道!抓!抓错了我管换!”
“可是案发后,警校的所有毕业生都被摸排过,陈默有不在现场的证明。”
“那也可能查有不实。你要相信我,如果我认定错了,你们可以把我眼珠子挖出来当⾎泡踩,就是他!没错!”
“可是,陈默并不在咱们划定的圈里呀!”肖坤犹疑着。
“我认为,你们对这个案子的定错了,定准确的话,你就可以制定一个正确的侦查方向,就可以划定一个准确的侦查范围,这个案子基本就拿下来了。定错误,侦查方向就划错了,范围肯定也跟着错,然后案子进⼊阵或是搁浅,回过头来看咱们这个案子为什么没破?就是定有问题。因为咱们是以林天歌这个案子定情杀的,陈默既跟林天歌没关系也跟商秋云没关系,他永远也进不到你们摸排的范围!”丛明想起他就这个问题和解知凡局长发生的那场争执,他克制了一下动的情绪和缓说:“肖局长,咱们最初定情杀是凭着因果关系,而因果关系这个东西作为要素来讲在案件侦查推理中它是一种主观的东西。拿这些主观的东西来判定案件的质即不准确也不科学。现场有那么多客观的东西:有⾜迹、还有步态、有目击者…”丛明顿了顿看看肖坤在认真听就接着说:“这都是客观的依据,为啥还围绕着商秋云?还情杀?定错,方向就错,范围自然就不准,这样一来,陈默始终就进不了这个圈,咱们搞侦查一说圈划对了,罪犯就找着了。陈默在圈外面,你们就是再找10年也是枉然呀!”丛明说的有些口⼲⾆燥他不得不停下来口气。
“丛明,我也认为你说的都对,但是你说陈默,他要是问你,你凭什么呀?”
“肖局长,我倒是有个主意,让省安公厅发个通知,举办一个侦查员培训班,把陈默调出去,参加培训,临走把他的收了,变向隔离他,然后,陈默在古城的落脚点,让技侦的上,咱们刑侦一块配合,把所有落脚点,他爸家,他哥家,他对象家都密搜一遍,肯定能拿到东西,他抢了两支,抢了四万五千块钱。你看,杀林天歌的时候现场有弹壳,这个弹壳和弹子都是有批号的,你就是从他们家找到同一个批号的弹子来,这也是一个认定的证据,他肯定不在家里蔵,但与有关的东西也是证据呀,与案件有关联的一些什么,笔记本,字迹…”
丛明说到字迹忽然就想起商秋云家被张贴的秽画。他说:“对了,罪犯不是往商秋云家门上贴了张秽画吗?你们可以拿陈默的字迹比对比对!”
“那幅画?恐怕也就是小流氓捣!”肖坤对那张画一直坚持自己的观点。
“肖局长,我只能说陈默本就把你们没放在眼里,他耍你们玩呢,他在⼲抢行银这宗大活前再给你撒点雾弹,他知道你们怀疑不到他,你可得把那张秽画保存好,千万别扔了,跟“1145”案⼊一个卷,有朝一⽇能见分晓!”
“丛明呀,咱不说这幅画了,还有个问题,你说陈默杀林天歌,不是情杀有仇没有?”
“有仇杀⾊彩,但不应该是仇杀!”丛明想起商秋云跟他说过的话,若有所思地说:“既不是情杀,又不是仇杀,说陈默是罪犯这不有些矛盾了吗,这个矛盾我想过了,杀人一定是有动机的。我认为,林天歌可能是掌握了陈默什么,陈默杀林天歌应该是杀人灭口,这一点我拿不准,因为林天歌已死,无从查证,但,他抢行银完全是因为仇视社会,这种人就是态变心理作案!”
“那陈默为什么要抢行银呢?”肖坤还是很困惑。
“这我在陈默抢行银前就研究过他的状况,他抢行银有这么几个因素,一个是他⽗亲退了以后,他⽗亲原来是文联副主席,在古城很能办些事,工资也很多,可是随着改⾰开放,一个是退了,政治地位没有了,一个是经济地位,做买卖的⾼峰期上来以后,他那点小优越也显不出来了,可谓家道中落,另外陈默政治上很不得志,他是典型眼⾼手低志大才疏的人,他过去开玩笑说他当古城的安公局长都有富余,在学校学业务也认真,搞刑侦也相当出⾊,可是和他一批到刑侦处的几个人⼊的⼊提拔的提拔,陈默连都没⼊,事情的发展很不随他的意,家道中落已使他伤感,政治上不得志令他沮丧,关键还有谈恋爱问题,陈默是屡谈不成…他是一个争強好胜的人,政治上已不得志,爱情又意失,经济上总得超过你们吧,那么他惟一的一条路就是想法搞钱,而他又没有别的手段挣钱,那么抢行银是最快的挣钱方式…”
肖坤不得不佩服丛明推断的严谨和智慧。他说:“这样吧,丛明,你先回去,我再想想,明天跟解局长再商量商量!”
丛明走了。
他在一天一天地等待着,他等待着他们能重视他的推理,能对陈默赶快采取措施,可是他的推理在肖坤与解知凡碰情况时就已被弃置了。肖坤的确是被说服了,所以他才肯把那些绝密的证据材料拿出来给丛明看,当他跟解知凡碰这件事儿时,警校的教务处主任贾臣禄刚好进来汇报工作,解知凡就顺便打听丛明这个人怎么样。丛明因为评职称的事曾和贾臣禄大吵过一架,他对丛明一直耿耿于怀,这回可找到了攻击的机会,他就不失时机地大说特说丛明如何神经兮兮,一心想做探侦梦,上课讲治安,讲着讲着就讲刑侦了,哪儿发案子,他都想给人家支几招儿,比如说桥南发的一系列少女被杀案子,歹徒袭击目标都是15—18岁的少女,丛明就给人家动用推理推出是生学作案,人家据他说的把全市生学都摸了一遍,没有。他又说,你们应该侧重从小情感上受过打击的,未婚的青年…那个案子现在还没破呢,他告诉人家,犯罪分子已转移到外地去了。他这种人,理论上一套,实际呢,什么都不行,庇不是…
这话大大动摇了二位局长的“军”心,贾臣禄走后,解知凡说:“丛明的推理听起来是不错,可是你仔细琢磨,他说犯罪分子反侦查能力強,动用了一系列察警才用的侦查手段,比如跟踪蹲坑、守候、袭击目标、撒离现场…这些你察警会,犯罪分子同样会呀,哪个犯罪分子作案不跟踪、踩点蹲守…”
“我也琢磨,丛明他一个警校老师,他仅靠凭推理就能破案的话,要咱侦查员⼲嘛,你说他一口咬定陈默,会不会和陈默有矛盾呢?”肖坤往暗里想丛明。
“这个案子,混杂的东西太多,严茂林⼲了一辈子刑警,未了不也莫名其妙弄了一个揭发信的事儿。咱们现在不能再受这些旁枝末节的⼲扰了,不要把精力耗在毫无意义的线索上,抢行银这案子破的条件多,下下功夫,围绕抢行银这个案子弄吧!”
解知凡呷了一口茶接着问:“对了,对童非的调查情况怎么样?”
“噢,童非星期六请假在家复习功课,4点钟去行银存钱,据储蓄所的李燕说他以前跟曹建华去过那个金库!”
“嗯?那是怎么回事?”解知凡警觉地皱起眉头。
“李燕说,童非每月去那儿存工资,跟他们都很,有一天,李燕家里有事,正赶上童非来存钱,曹建华就说李燕你走吧,我让童非陪我去金库,童非是察警,比你跟着我全安!”
“谁去查童非了?”
“听叶千山说是派大老郭和⻩沙吧?”
童非看见大老郭和⻩沙叫他,他就收拾了课本出来了,他们只说跟着走一趟,然后就把童非带到了学校的保卫科,保卫科分里外间,大老郭把童非领到里间后就出去了。不一会,童非就发现外间屋来来去去出现过好几个人趴在小窗上看他。他问⻩沙你们这是啥意思呀。⻩沙就开始问他发案那天的情况,童非就一五一十地说了他是怎么请的假,又是几点去存的钱,存完钱还到出派所坐了一会才回的家。童非也承认他陪着曹建华去过一趟金库“可是,你们不能凭着就些就随便怀疑人,我要知道那天发案子我就不去存钱了,我要是犯罪分子我又作案又事先存钱不就像现在这样给你们留下查找的把柄了吗?真要是我为了踩点⼲嘛不用假名去存钱呢,你们也不想想?再有我凭啥抢行银呀,我有吃有喝,我吃了撑的没事⼲抢行银?”
童非发了一大通牢还是配合着写了一个情况材料,签了名摁了手印给大老郭和⻩沙就走了。
童非一路走一路想,那外屋来来去去像走马灯的人他都不认识,他忽然就觉得是不是让那些人辨认他呢?看他像不像那个罪犯?他真恨自己⼲嘛选择那天去存钱!他发誓自此以后再也不去那个储蓄所存钱了。而霉运就从这里悄悄埋在了他的命运中,本来作为预备员的他已被考察完了,可是半年之后被莫名其妙地拿下来了,他去找去问,只告诉他还要继续考验他,他只能把希望和前途寄托在考学上,可是录取通知书下来的时候,教务处主任贾臣禄代表校长找他谈话说:“学校现在很需要你,目前师资力量又很紧张,让你放弃这次上学,好好工作,以后有机会一定优先考虑你!”
而童非心里堵得慌,他知道,有一些事情就像瞎子碰见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