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军医大学礼堂,学员们坐得整整齐齐,台上是刘晓飞和张雷。张雷在绘声绘⾊讲怎么抓特务,刘晓飞在偷眼对底下傻乐。何小雨忍住笑,毕竟⼲部和导领都在,但是脸上的骄傲是按捺不住的。张雷算半个兵油子,所以讲起来也不是那么⼲涩,真有点单田芳说评书的味道。底下女生们不时被逗得咯咯笑,会场气氛很好。
“哪个是你男朋友?”坐在何小雨旁边的刘芳芳小声问。
“那个,跟土鳖似的,不吭声的是。”何小雨故意不屑地说。
“那我就放心了。”刘芳芳点点头。
何小雨一听,想说什么,但是想到方子君和张雷毕竟没确定关系,就没说出口。再看刘芳芳,満脸红光,随着张雷天马行空的讲述很有点魂游天外的劲头,心里觉得不好。
“这个家伙,太能煽呼了!”何小雨心里就有几分恨。
张雷却浑然不觉,正在台上比划,这时看见礼堂后面进来一个人。方子君悄悄进来,在后面找了个空座位坐好。张雷立刻就觉得不自然了,挥舞起来的右手停了一下,接着就说:“晓飞,还是你说吧。”
刘晓飞没想那么多,就继续说下去。不过他说的就不能和张雷比了,没那么多的弯子,直接把过程叙述完了了事。
张雷的注意力转移到了方子君脸上。
方子君起初没觉得有什么,她今天是来找何小雨的,听说她们都来礼堂听报告就也来了。等她发现台上坐的是张雷和刘晓飞,张雷的眼睛已经如同探照灯一样过来了。
方子君是见过世面的,还怕这个?着上去,张雷的眼睛带着几分得意,也带着几分炫耀。方子君一眼就看见他前的二等功勋章,倒是真的愣了一下。在和平年代,军人要拿二等功,不残废也得是受重伤,这两个军校的浑小子居然全⾝安康堂而皇之佩戴二等功勋章还敢作报告?再一看横幅明⽩了:防谍保密教育报告会。
扯到家国 全安就不好说了,家国 全安无小事。原来二炮工程兵队部的一个炊事班长,就是因为在导弹工地附近发现特务来照相,举着饭勺子给他抓了,临退伍得了个一等功。害的那些兵后来没事就拎着子満山找特务,就是有特务也早给吓跑了。——方子君是老兵,这点常识是有的。
但是方子君着张雷的视线看,就看出问题了。
…⾼低错落蒙着彩布的钢盔,摇曳的无线电天线,⾎一样鲜红的夕。
一张张涂抹厚厚伪装油彩的如同原始部落战神一样的年轻的脸。
无声升起的国旗,和那嘶哑如同雷鸣一样的宣誓。
那双充満傲气的眼睛,在钢盔的影当中闪烁着冰一样的寒光。
佩戴一等功勋章的排级⼲部张云站在队伍里面,举着自己的右手庄严宣誓:
“…宁死不当俘虏,最后一颗弹子留给我!”
于是站在他们侧面拿着酒碗的女兵们就都在这壮士们雷鸣般的宣誓当中肝肠寸断,泪流満面。
宣誓结束,喝壮行酒。
女兵们按照次序走上前去,排在勇士面前。方子君的次序是她们都安排好的,于是就在张云的面前。
张云敬礼,接过酒碗一饮而尽。
啪!啪!啪!…
十几个酒碗在地上都摔碎了。
张云⾼举起酒碗,看着方子君的眼睛,啪地在地上摔碎。
酒碗的屑子飞起来,甚至溅到了方子君脸上,但是她没有闪躲。
两个人无声地注视着,都是辣火辣的眼神。
前的军功章都被摘下来,给逐一来收的参谋,装⼊各自的遗书信封。里面还有自己的几头发、指甲屑或者是别的什么纪念品,还有就是这些冷冰冰的军功章。
张云却没有将军功章给参谋,他摘下来,别在方子君⾼耸的前。
方子君忍住的眼泪又下来了。
“向右——转!”
队长耝犷的声音吼起来。
刷——勇士们向右转。
左臂上的飞鹰臂章一下子整齐地出现在女兵们面前。
“出发!”
勇士们齐步走,远处的炮兵阵地开始密集击,渐渐黑下来的天幕上弹道清晰可见。战争之神让黑夜变成了⽩昼。
方子君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勇气,一下子冲上去,从队列当中揪住了张云。张云转过⾝,方子君扑在他的⾝上,双手勾住他的脖子。方子君的眼神辣火辣地看着他,张云一把抱住方子君柔弱的⾝子,⼲得裂的嘴覆盖在了方子君的红上。两个人抱得紧紧的,也吻得紧紧的,恨不得将生命胶合在一起。方子君感觉不到嘴上到底是什么味道,伪装油膏、泪⽔、⾼度茅台酒、烟味…都掺杂在一起。
⾎腥味,渐渐在方子君嘴里面弥漫开来。
张云没有喊疼,甚至没有任何表示。
缓缓地,方子君被张云放下来。
张云的嘴被方子君咬破了,在渗透着⾎丝。
“等着我。”
张云嘶哑的嗓音就是这么三个字,转⾝和自己的分队在一起。
分队上了三辆大庇股吉普车,在红土路上开始颠簸。远处炮兵还在密集击,火箭炮也参与了,如同蛇啸一般吐着死亡的信子。大地在震颤,因为战争的男力量。
“我会等着你!”
方子君用尽全⾝的力气⾼喊。
勇士们的⾝影消失在看不见的黑暗之中。
方子君突然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女兵们围上来试图安慰她,却都是泪流満面。
…
张雷惊讶地发现礼堂后面的方子君泣不成声。
此时报告会已经结束,女孩们上来让他们签名。
他的眼睛追随方子君跑出礼堂。
刘芳芳挤过来,脸上奋兴地全是晕红:“你太了!”
张雷还没回过神来。
“给我留下地址吧,我要给你写信!”
女孩的眼睛辣火辣。
张雷犹豫了一下,看见人群外面的何小雨在用异样的眼神注视他:“你去问何小雨吧,她知道我们的地址。”
他挤出人群,快步跑出去。
然而,礼堂外面早已没有方子君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