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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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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象有两个月时间,班长孙煤夜里睡得很规矩。陶小童也对这事放松了警惕,因为“人防”工程,人人都累脫一层⽪。

  下了大雨,工程被迫停工,大家只好撤回去开总结会。徐北方拿了个本子,在会上画画,给每个人画像,谁发言他就画谁。炊事班长叫吴太宽,他在纸上只画了半只鼻子和一张嘴,但大家一看马上明⽩他画的谁。伙房打菜的窗口开得极小,似乎为避免內外感情流,生出偏心眼来,于是每次打菜,大家只能看见吴班长半只鼻子和一张嘴。

  那“人防”工程开始声势浩大,⼲到最后就剩下‮队部‬和小‮生学‬了。刘队长的小儿子天天在工地上搬砖。他们的任务是把整块的砖从工地东边往西边搬,半截子砖再从西边搬回东边,一点不得含糊。刘队长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很象他,块头特⾜;小儿子叫“小半拉儿”是个七个月的早产儿,因此长到一百二十五厘米,坚决不长了。他上小学六年级,红领巾拖到肚脐眼。队长的爱人在外地,每回探亲回来,都拿尺子仔细给“小半拉儿”量一番,尺码从来不变,有时“小半拉儿”见他妈伤心,就欠脚跟搞点鬼,又及时被他哥哥“大半拉儿”揭发。因此队长的家庭气氛是滑稽而不愉快的。

  徐北方谁都画,就是从不画“小半拉儿”画他就不厚道了。而且甭管你怎样如实地画,别人也会说你丑化他。

  连下几天暴雨,浩大的“人防”工程改变了全市下⽔道,造成“內分泌”失调。积存的雨⽔再也不肯规规矩矩走老路,马路上车行如船。最壮观的是宣传队这个地势低洼的院子,似乎成了全市的蓄⽔池。门口那座⾼⾼的垃圾山淹得只剩个顶巅了。于是这院子又添了一大景:有了山,又有⽔。

  团支书王掖生到处筑坝。宿舍楼地势稍⾼,坝可以筑得马虎些;厕所一定要拦严实,⽔若灌进去,再漫出来,这院子就不像话了;还有猪圈,猪那畜牲戏起⽔来搞不好要掉膘;还有米仓、煤囤、菜窑子。总之他很忙。

  其他人都把长挽成短,站在排练厅开总结会。

  彭沙沙一想,坏事了!一发大⽔,她蔵的几把笤帚全得漂出来。有好多天没扫地了,她有些惆怅,因为会上大伙猛表扬陶小童,孙煤还扒开她的⾐领,让许多人围上去看她肩膀上的大紫疱。大家一边看,孙煤一边讲解,声调简直像控拆什么。搞不好就这么个大紫疱,陶小童要先一步⼊团了。

  正在彭沙沙对陶小童突来的运气羡慕不已时,徐北方抓住她这一瞬间的神态将她画下来。这一瞬间很有代表。彭沙沙⼲什么事都带有点‮狂疯‬,两眼发直。每逢演出,她就紧握一把笤帚到处转,谁丢一张化妆纸,她就如获至宝地冲上去扫。

  彭沙沙长得不好看。舞台上绝没有前途,因此她拼命要在另一方面有所建树,比如扫地冲厕所。她整天都像打仗一样忙,头发也来不及梳。徐北方画她只需在那堆头发上下功夫。有回陶小童跟别人说:“彭沙沙说不定有‮洲非‬⾎统。”她说只有‮人黑‬才长这种“纱发”彭沙沙为此气疯了,一定要陶小童道歉。

  陶小童只好在饭堂里宣布:“我们队有个人没长‮洲非‬人那种头发。”因为彭沙沙事先不准她点她的名。

  这下反而全队都知道了。当初刘队长把她领到新兵连门口时,大家都呆了。孙煤憋住笑捣捣陶小童:“喂,你去问问队长,从哪来的这么个活宝?”所有人都转着同一个念头:队长怎么啦?让这个丑丫头上台不是惩罚观众吗?彭沙沙察觉到人们的神⾊,⼲脆傲慢,对自己的长相表现出绝对的无辜。

  徐北方也画过陶小童,一张轻描淡写的速写。孙煤看后“噢”的一声尖叫起来。

  “好好好!你画她你画她!”

  “你别撕——”

  “她在你眼里就这样好看?她明明没这么好看!”

  “你别撕——”

  她倒没真撕。过一会儿,她拿了支笔,在那两只眼之间画一弯弯曲曲的线。本来她鼻梁上就有那么一青筋嘛。画完,这张脸完蛋了,她才没闹下去。他没精打采地发着火,骂她是害人精,她反倒嘻嘻笑起来,说:“那好,我再不害你了,你找她去吧。”她走到门口又扭回头,嘴抿着,虽然有点弄姿作态,但这副样子上帝都会动心。漂亮姑娘的造作,谁也不计较。

  她也有静悄悄的时候。她可以一动不动地保持某个‮势姿‬,让他画,那是很累的,尤其夏天,她待过的地方往往有一摊汗渍。有时她突然跳起来,莫名其妙地发起脾气来。

  “你喜她!”

  “谁呀?”

  “你装蒜!”一双美丽的大眼里顿时冒出火来。

  “你小声点。”

  “你喜她!”

  “别瞎扯!”

  她跑过来,目光中带有惑:“那你就说:你不喜她。”

  “你不喜她。”

  “不对!你说,我不喜她!”

  “你说,我不喜她。”

  他把她逗哭了。打那以后的几天,他见陶小童每晚用孙煤的大脸盆,端満満一盆热⽔回去,路上要歇好几回。问她⼲吗打那么多⽔,她说班长让她顺便替她也打一点。他不敢再跟这小姑娘接近,为了他,这小姑娘显然被她的班长小小报复了一下。

  有时他心里滑过一丝犯罪感,这是他偶尔对那个女孩子想⼊非非之后。她还是个地地道道的孩子,还没有洞察到自己的魅力和运用这魅力。但魅力是有了。她有种奇怪的,不很显眼,又很突出的气质。这气质还有待研究。她一张并不出⾊的脸上总带有悲天悯人的感觉,眼睛很单纯,却十分多情。一张孩子气的面孔说不上是乐还是忧郁,说不上是健康还是病态,等等这些,使那副极简单的容貌变得无比耐看。尤其对她的多情,他感到很好玩,甚至让他有点动心。

  当然,陶小童对他有点什么意思,他是知道的。

  团支书让陶小童重写一份⼊团申请书。

  院子里的⽔基本退了,落叶紧紧粘在泥土上。大家都换上了⼲慡的⾐服,惟有团支书仍然浑⾝泥⽔。他不在乎自己的模样,人们也认为他若不是这模样反倒不顺眼。

  “喂,你怎么啦?”

  “我说我一定好好写。”

  “我说你现在——你为什么不吃面条?”

  陶小童是很怕吃面条的。不知为什么,从小她就腻歪面条。小时候她用很不像话的比喻形容过这长长的、⽩而滑溜的东西。

  “在‮队部‬,吃饭挑三拣四,给人啥印象?”团支书说。他认为这女兵有意搞得与众不同。

  炊事班长吴太宽有个神功夫,让你明明看见満菜盆都是⾁,但吃完后发现自己什么也没吃。他还代理司务长,最乐意⼲的事就是抄表格;每月都用一张大纸打上格子,公布各项节余。他样样东西都能抠一点,余在那儿。假如有一个月某一项超支,他就觉得没脸活下去,必定要由炊事兵小周来劝他想开点。

  “又是哨子面!吃了一万年了…”

  “妈的炊事班,非搞掉它不可!…”

  “死咸!”

  “我们要吃⾁!”

  通往伙房的门打开了,小周把一桶面往外一搁,贼似的立刻缩回去,像提防挨揍。

  所有的抱怨全没了,所有人都围住那个桶。被围在最里面的某人发出惨叫,因为外面的人越过他头顶去捞面,把滚烫的面条漏进他⾐领里了。炊事班长吴太宽算把这帮人摸透了:骂归骂,从来没哪个绝食。

  团支书有个特大的绿⾊海碗,吃起面来整个头都埋进去,像在洗脸。他吃的时候显得很凶猛,但咀嚼时又很矜持,为庒抑过強的食,他做出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怎么总也丢不掉你那一套?”

  团支书突然说。

  陶小童停止“呼啦呼啦”地昅面条,呆看着他。他每天都能在她⾝上发现新⽑病;她见到他就浑⾝不对劲,一点自信也没了。本来出走得好,只要他当值星,准让她单独在众目之下来回走,弄到她彻底晕头转向,不分前后左右,才饶她。她怕他是怕透了,但又感到不应该躲开他,躲开他就是躲开一种正确的东西。

  “你要把你那一套,”团支书用食指在脑门上绕了一下“丢掉。你那一套,”他又绕一下“跟‮队部‬这一套,格格不⼊。你要⼊团,就要丢掉你那一套!”他最后又果断地在脑门上那样一绕。

  老实巴的团支书词汇少得可怜,但他偏偏爱给人做思想工作。有人发现一个窍门,如果你不想听团支书的“思想工作”就盯着他面孔看。他谈话最怕人家看他脸,他希望俩人最好东张西望。如果谁盯牢他,他就会着慌,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他找过徐北方几次。徐北方在他刚想开口时,就用充満景仰的目光盯着他,他居然一言不发就结束了“思想工作”

  有一点陶小童至少是听懂了,团支书想发展她⼊团;有一点她怎么也听不懂,团支书反来复去说的“那一套”是指什么。

  孙煤认为陶小童太不像话了。

  吃过晚饭,她召集全班开会。她是班长,什么时候⾼兴就什么时候开会。

  彭沙沙忽然人五人六地拍拍陶小童肩膀,说:“你这个人啊,思想有问题。”

  大家都板着脸:陶小童把我们所有人都骗了。

  “陶小童同志,你经常写学习心得吗?”班长口气严厉地问。

  “写…写心得。”

  “你每天晚上写的是心得吗?”班长紧着问。

  “是…是心得。”

  彭沙沙耐不住了,一下从椅子上蹦起来,张嘴发出一声很长很长的“啊”

  陶小童忽然明⽩出了什么事。

  大家都笑起来。彭沙沙扭着,向前伸着两只短胳膊,又发出一声很长很长的“啊”大家笑着,陶小童也傻乎乎跟着笑,怎么办呢?不笑她就被孤立了。

  彭沙沙更加眉飞⾊舞。她向来希望捧场的人越多越好。这个丑姑娘有一大优点:先天下之乐而乐。有次去一个空军疗养院慰问演出,那地方有温泉,大家被优待去享受一回。池子里一股怪味,据说是⽔中含硫磺的缘故,不仅有益健康,还有漂⽩功效。女兵们要先把彭沙沙扔进池里,看看能否将她庇股上那块黑胎记漂掉。

  彭沙沙不等别人扔她,自己喊着“冲啊”就蹦进池子。“喂,彭沙沙!”班长孙煤说“站起来,叫我们看看你庇股上的黑记掉了没有?”

  她真的站起来,把背掉向众人。班长顿时笑得浑⾝每条优美的曲线都随着波动,指着彭沙沙大叫:“你有救啦!…那块黑记真漂⽩啦!不信你扭头看看!”

  彭沙沙装着很认真地扭⾝往后看,结果像猫逮尾巴似的原地直打转。

  女兵们被她逗得呼天抢地地笑。彭沙沙不怕丑化自己。她就凭这点‮服征‬了众人。只要能让大家⾼兴,她就可着劲‮蹋糟‬自己。有时搞得陶小童为她痛心。

  这时彭沙沙用哆哆嗦嗦的嗓音朗诵道:

  啊!这就是你吗——我初夏的小雨?

  你温柔地、轻轻地——

  你斜的、竖的

  织成一张情网,把我裹得

  这样

  严密…

  陶小童脸上出现一种得意感,把孙煤简直气坏了。

  彭沙沙记不坏,她能把陶小童的诗整段背诵。

  有人也学着“啊”了一声,马上就叽叽咕咕地笑起来。这种笑很微妙,是从一个似懂非懂、却又非常敏感的区域发出的。

  啊…夏夜的风,是浅蓝的,

  彭沙沙继续表演。

  伸出手,你就能掠来一块

  浅蓝的纱绸…

  她把“掠”字读成了“抢”陶小童想纠正,却不忍打断这么好的句子。啊…风啊…飘免啊…彭沙沙忘了词,胡啊起来。其实陶小童前面那些诗也并没写过那么多“啊”她故意拖腔拖调,像不会唱歌的人偏要加上许多花哨的装饰音。她到陶小童菗屉里找针线,意外发现这个本子,便不客气地打开看了。原来,陶小童每晚⼲的就是这个。

  陶小童这时被自己的诗搞得好陶醉。但不得不指出:“是飘逸,不是飘免,你读⽩字了…”

  “明明是免,我们都看了!”

  班长孙煤大声道。她上了个不小的当;在发展团员的会上,她竭力抬举陶小童,说她“学习心得”写了多厚一本。

  陶小童说:“没有飘免这个词的。”

  “谁知道有没有!反正是你写的!

  “我写的是飘逸!”

  “我证明——”彭沙沙站起来“不是!”蔡玲说:“我也证明…”“对对对,不是!”大家都说。

  陶小童忽然给她们搞晕了:“不是什么?”

  “谁知道不是什么,反正你写的!”

  大家有点恼了。陶小童更加糊涂:你们火什么呀?

  “我写的是‘飘逸’不是‘飘免,”她尽量和气地说“不过随你们便。管它呢。”

  尽管被读错了字,陶小童想,诗听上去也不错。公道话:不错。她每天只顾闷头写写,今天叫人家一朗诵才知道自己真有两下子。不简单。乍一听还以为哪个真正的诗人写的呢。有些句子很妙,虽然彭沙沙把它念得馊里巴叽的。不简单不简单。这不是天分是什么?…

  “我问你:这就是你写的学习心得吗?”班长终于制止住彭沙沙的表演,正⾊问陶小童。

  “是心得…”灵感总是得自于心的。

  班长一挑双眉:“算了!”她那双眉⽑生就特别神气。“全是些七八糟的什么玩艺儿!”

  陶小童的态度也太恶劣了,她居然敢硬说这些叫人⾁⿇的东西是“心得”她大脑不健全还是成心捣?真傻得拿这些东西当“心得”写吗?过去他们错看了、或说小看了这个陶小童。她那颗香瓜似的椭圆脑瓜不知整天转什么念头,真叫人看不透。

  “小资产阶级、不健康、软绵绵、⿇痹人们斗志、什么什么玩艺儿!”

  陶小童已看不清周围有多少张嘴在翕动。她应接不暇、恍惚不安,却又莫名其妙。自命不凡的脑瓜顿时成了⽩痴,使她找不着一句得力的话为自己解释。她喜写写诗什么的,那是因为某天心情特别好,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很可爱,雨也好风也好,都起她一种美好的冲动。她就是想写,写出来就舒服了,不过这么回事。现在她实在冤得够呛,听大伙口气,好像她私下里搞了什么勾当。

  打这开始,陶小童不写诗了。去你的“飘逸”还是坠下来好。从天上坠下来,结结实实砸个庇股墩儿吧。陶小童要写真正的心得了。

  一天,蔡玲桌上摊了张表格。彭沙沙也拿到一张表格,神秘得不得了,在那里填。陶小童写诗的事,很快被全队知道了。几天来,人人都对这个奇怪的小姑娘发生了‮趣兴‬,无缘无故地朝她笑或做鬼脸。早一解散,常有人“啊——”地一声,把大家吓一跳。还有人面走到她跟前时,翻翻眼:“啊——小雨啊——蓝天”并把她的诗篡改得一塌糊涂,什么“蓝蓝的天上一丝‮挂不‬…”陶小童简直觉得自己在诲诲盗。

  有人把陶小童的诗反映到团支部去了。团支书认为这事很严重,不是孤立存在的。前两天,他从某人口中得知,有本⻩⾊小说从队里冒出来。

  “你打哪里弄到这本书的?”团支书问。

  “化妆箱里。两个月前,那天晚上演出完,我就把它搞到手了。不知谁把它蔵在一大摞化妆纸下面。”那男兵说。

  “…是本啥书?”

  “不知道,没头没尾。”他狡猾地笑了一下“里面都是爱情。”

  “后来呢!”

  “我看完又给放回去了。前天放回去的。”

  俩人跑到库房,化妆箱里本没什么书。伊农正堵在库房门口吹号,一次次顽強地爬到最⾼的音阶上。有人断定他总有一天要吹死。他长得苍⽩细长,头发稀稀落落,肩胛骨‮忍残‬地耸出来。他看上去很不健康,因为他是医生的后代,还因为他对各种药过分信赖。他总是疑心自己没按时吃药,因此补吃;三天的药往往被他在一天里吃光。他吹号必须歪着嘴,因为嘴必须将就左侧一颗突出的虎牙,不歪着他的嘴就漏气。

  “不知道。”他回答完了立刻又吹起来。这时你打他都不碍事。

  “怎么会没了呢?”

  “这还不明⽩?你去问问,谁买过草纸?咱们男子汉都是偷化妆纸解手。”

  “你说谁把书给解了手了?”

  “妈的很可能。”

  “很可能?”

  “我就是蹲在茅坑上,边看边扯几页擦庇股!后来我觉得这么⼲不太卫生,就把它搁回去了。”

  俩人谈到这里,炊事班小周从他们旁边一闪而过。他不想⼲炊事员了,在学吹笛子,还跟团支书央求过,要学拿大顶。团支书说他庇股大、下⾝沉,学不出来,但他不死心。

  小周听见他俩在谈书的事。他怀里就揣着一本书,是拿一套新军装刚跟人换来的。

  蔡玲夜里起来解手。马上要上西蔵巡回演出了,她打听到那里的厕所多半又黑又远,已提前苦恼了。

  “喂,蔡玲…”陶小童在帐子里叫道。

  “啊?”

  “刚才你听见什么声音吗?”

  “没有…”

  “那你起来⼲什么?”

  “我解手。”

  陶小童蓦地钻出来,十分紧张地说:“我告诉你,肯定是班长不见了!”

  “胡扯八道!”孙煤在帐子里愤怒道“陶小童,你神经有⽑病没有?!”

  蔡玲也懵懵懂懂地说:“就是,你神经病!”

  回到上,陶小童手心一把冷汗。她决心不再管班长的闲事。

  听见两个姑娘都拉长了呼昅,孙煤才感到困意袭来。早晚这事会被人知道,头一个瞒不住的就是陶小童。这个十六岁的小丫头太鬼了。这事一旦败露,她必定没脸活下去。

  窗外投进一缕月光,孙煤的⽪肤微微发亮。有个人说她⽪肤像缎子,没错,确实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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