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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下阴司,黑白无常!(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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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的月光洒在地上,到处都有蟋蟀的凄切的叫声。夜里独有的芬芳气味弥漫在空中,织成了一个柔软的网,把所有的景物都罩在里面。眼睛所接触到的都是罩上这个柔软的网的东西,任是一草一木,都不是象在⽩天里那样地现实了,它们都有着模糊、空幻的⾊彩,每一样都隐蔵了它的细致之点,都保守着它的秘密,此刻,⽩云沉沉,星空显得格外⾼远,秀⽔村就这样沉浸在如梦如幻的宁静中。

  因为没有了灯笼照明,三个人只得踩着零零碎碎的月光,摸着黑,循着大致的路径往家里赶,范婆婆人老了,眼睛也不好使,在这种环境下,等于是一个睁眼瞎,这不,刚走几步,就摔了个狗啃泥,还好这时候天气还没完全转冷,不然的话土地疙瘩子一冻僵,非把她摔个头破⾎流为止。刘大少见不是个办法,只得让田村长在前面开着路,自己在后头扶着范婆婆,小心翼翼的下着坡儿,速度还不敢太快,生怕范婆婆受不了,就这样走一步停三步,待完全走出坟岗,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了。‮夜午‬里的风冷飕飕的,仿佛刺到了骨子里,让人浑⾝不自在,三个人不约而同的紧了紧⾐服,双手揣进了袖子里。待到了小⿇子他家里时,已经差不多快十一点了,农村人⽇出而作⽇落而息,现在差不多也都蒙着被子,搞搞婆娘,见周公去了。不过小⿇子他娘倒是有些精神,此刻竟然还没‮觉睡‬,正端着条板凳坐在院子里,一边磕着自家烘焙的南瓜子,一边翘首而盼,摸样很是焦急。直到听见了范婆婆等人的叫门声,这才转忧为喜,兴冲冲的去开了门。

  “陈家媳妇儿,你老头子呢?”范婆婆见开门的是小⿇子他娘,老脸挤出一团‮花菊‬,笑着问道。

  “那个死没娘心的,估计还在镇子里倒腾粮食呢,连他亲生儿子的死活都不管不顾了!”一说到自己的丈夫,小⿇子他娘顿时气不打一处出,叉着骂骂咧咧起来:“下午的时候我找开货车的司机哥儿给他捎话了,也不知道遇见了没有。”

  “呵呵,我先前安排的那些东西,你没挪走吧?”范婆婆走进院子,只是步子却一瘸一拐的,看来是崴了脚。

  “没,没…”小⿇子他娘连连摆手:“现在我家娃娃能不能活命,可就靠仙姑您了,我哪敢动您的东西。”

  “那就好。”范婆婆笑了笑:“都邻里乡亲的,客气什么,老⾝尽力而为。”

  “那您快进屋吧!外面凉。”小⿇子他娘恭恭敬敬的将范婆婆请进了屋子,田村长和刘大少也跟着进去了,而刘老实和狗蛋他爹则早早的回去了,毕竟,这深更半夜的,屋子里就一个妇道人家陪着,传出去也不好听。

  走进客厅,才发现,原本摆在正‮央中‬的八仙桌早已被折叠了起来,蔵在了门后,腾出了一大片空间。和桌子搭配的四个小方凳子,也挪到了墙角,孤零零的在那呆着。而空下的地儿上,则被満満当当的置办上了一座长方形的香案,棕红⾊,差不多有一米多⾼。表面经过了细密的打磨,在接处还精心雕刻了一些龙凤图案,只是左边磕了一角,案面上还有些深深地划痕,看来定是有些年岁的老古董了。香案两边,点了两⽩⾊的蜡烛。烛火下各摆了一个小瓷碟儿,肚儿不大,边儿圆圆,正适合做文人画画的用具,调弄些浅淡墨⽔。当然,这玩意在乡下,却大多会被用来盛腌菜,不多不少,正够一家人吃一餐大⽩饭,既节约又方便。定睛那么一瞧,左边的瓷碟里装的是一些红⾊的体,很是粘稠,也不明⽩是个啥。右边的瓷碟则平淡得多,清澈见底,一看就是些清⽔。

  “愣着⼲啥,都坐下吧!”范婆婆伸手指了指墙角的凳子,示意田村长等人坐下。田村长点了点头,自去搬了个凳子坐下,刘大少,小⿇子他娘也跟着坐了下来,看那范婆婆一脸的严肃的劲儿,不苟言笑,就跟别人欠了他几十块钱似地,也不知道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夜里风大,关上门!”打量了一番香案后,范婆婆才慢呑呑的道。刘大少刚要起⾝,田村长却抢先一步,将屋子里的门紧紧带上,还附带着扣上了揷销,弄完这些事情后,转⾝对范婆婆笑道:“仙姑,还有什么差事不?”

  “没了,谢谢。”范婆婆颌首,小心翼翼的拉开香案的菗屉,从里面捧出了一个绑的很严实的包裹,层层叠叠的,就像是个五花大绑的卷心菜。但见那范婆婆一手摁住包裹一边,另一只手轻轻的‮开解‬最外面的一道活结,五指绕着螺旋,转了几圈后,成功摘下了那块布匹,但这只是最外面的一层而已,范婆婆抹了把汗,又开始‮开解‬第二层的束缚,那边刘大少却起了浓厚的好奇心,到底是啥玩意让这老婆子如此当爹一样伺候着?的,不对,应该是说比爹还金贵!他在这里琢磨,范婆婆在那边手也不停,直等到如此照做了五六次之后,原本椰子大小的包裹,也就比⽟米子稍微耝一些了,又过了几分钟,这东西终于露出了自己的庐山真面目,原来却是一个通体乌黑的和尚雕像,大概也就十几厘米⾼,算是个你袖珍货⾊。不过在煤油灯的照下,这塑像却异常的明亮,将灯光折成一片片鱼鳞状得光斑,浑⾝漾着,很是好看。更奇怪的是,刘大少本看不出这是什么材料做的,你要说是石头吧,也不可能透明成这样,都能看到里面的脉络了,你要说是⽟吧,刘大少活了十几年,还真没听过有这种颜⾊的⽟石存在。

  范婆婆双手将这和尚雕像虔诚的捧到了香案正中的莲花座上,点上三柱⾼香,拜了三拜,将点燃了的檀木香揷进了香炉里,紧接着眼睛眯成了一条,双手合十,做了一个明显的佛教徒才有的祭拜‮势姿‬,连连说了好几声:“阿弥陀佛。”但之后念念有词的是个啥,刘大少却听不清楚个真切了,反正唧唧歪歪,跟个老太太当街唠叨似地,裹脚布的德行,又臭又长,听得耳朵子都生老茧了。当然,刘大少以后长大了才知道,范婆婆念得这一出并不是子虚乌有的,而是地地道道的佛教《地蔵经》。借着范婆婆煞有其事念经的这一会儿,刘大少跳下板凳,开始歪着脑袋,端详起这个和尚塑像来,但见这和尚脸蛋儿圆乎乎的,笑容可掬,可却也不胖,耳朵很大很长,一直垂到了肩膀,⾝披袈裟,手拿降魔杵,骑在一只头生独角,长的极其难看的怪兽⾝上。这是如来佛?还是弥勒佛?刘大少眼睛眨巴眨巴,摇了‮头摇‬,好像自己见得画像里,如来佛是卷⽑,时髦的,而弥勒佛就像个猪头三,肥的三人环抱,这和尚显然不是这两个佛祖里的一个,很可惜,刘大少只认识这两个佛教知名人物,所以研究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便又索然无味的回到椅子上了。

  大约念了小半个时辰的经文,范婆婆那张如⻩河般连绵不断的小瘪瘪嘴这才停止了运动,瞧她两鬓上透的⽩发,显然自己也是累得够呛。深呼昅,了一长两短的三口气,范婆婆这才缓过精力。⿇利的伸手⼊兜,将先前从刘大少那里取来的三只纸鹤平摊到了塑像前,调了调纸鹤的角度,将它们各自的嘴巴对到了一个点上,围成了一个三角形的图案。紧接着右手五指轻舒,在盛満清⽔的碟子里抄了抄,洒了些在纸鹤⾝上,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个时候,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从那不起眼的和尚雕像的莲花座下,竟然流出了一条黑⾊的体,并且自己在中途,转弯,转弯,再转弯,鬼使神差般的在这三只纸鹤之外绕成了一个弧形的圈子。田村长自然是无话可说,百分之百信服了,刘大少却差点脫下下巴,半晌才说道:“我草,圆,真他妈圆!”他说的的确一点儿也不假,那个圈子实在是太圆了,就算是专业的画手用工具去画,也不见得会达到这种效果,那种一种自然的圆润,让人本捕捉不到一丝一毫的漏洞和误差。

  范婆婆眼睛一眯,左手飞快的抓起瓷碟上的⽑笔,沾了点红⾊的朱砂,额外的在那个黑圈外又勾了一个圆形的图案,忙完了这一切,她才如释重负的搁下了笔:

  “好了,老⾝已经暂时封住了他们的这一魂一魄,有地蔵王菩萨护持着,应该出不了什么差错,剩下的就要看他们各自的造化了。”范婆婆歇了口气,道。

  “范婆婆,这和尚是地蔵王菩萨?”刘大少指着塑像,好奇的问道。

  “是啊!”范婆婆点了点头,再次对佛像鞠了一个躬:“我不⼊地狱,谁⼊地狱。地蔵王菩萨主管间一切事宜,自是要请他帮忙了。”

  “不对呀?”

  “怎么不对?”范婆婆眉⽑一耸,转过⾝来。

  “我看婆婆你先前施法,好像用的都是道士的一些东西,怎么现在又请出和尚,菩萨们来了?难道您不怕这两个参合在一起,会互相之间打架吗?”刘大少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呵呵。”范婆婆知道他的意思,摸摸他额头,微微一笑道:“你说的也对也不对,要是和尚去拜道教的三清,道士去拜如来佛祖,那可都是欺师灭祖的表现了,定没有好果子吃。但老苫是个吃饭的闲人,无门无派,学的也只是一些⽑蒜⽪的把戏而已,上苍有灵,念在我救了不少人的份上,自然不会怪罪。再说了,不管黑猫⽩猫,能抓到老鼠的,都是好猫!懂不?”

  “还有这道理?”刘大少哭笑不得。

  “当然有了,少见多怪。”

  “那婆婆,您说道法和佛法,哪个更厉害些呀?”刘大少又抛出了一个问题。

  “这个…”范婆婆脸上的皱纹动了动,做了个思考状态:“我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不过我觉得各有千秋吧!道法主攻,佛法主守,两个差不多就是矛和盾的区别,也分不出个究竟来。”琢磨片刻,范婆婆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对了,现在既然已经稳住了三个孩子的魂魄,就还差下司这一步了,成败在此一举,不过老⾝一个人下去,指不定照顾不了周全,所以需要一个帮手。”范婆婆道。

  刘大少听了后,赶忙对范婆婆说:“婆婆,您就带我下去吧,我不怕。”

  范婆婆则鄙夷的瞪了刘大少一眼,道:“你以为曹地府那种地方是活人随便可以进去的吗?”刘大少赶紧问:“那什么样的人才能下去呀?”

  范婆婆说:“曹地府乃至之地,只有气极旺的人才能下去,气虚弱之人如果被带下去,倘若被游魂野鬼住,就是想回都回不来了,而且还得中有中有,这样才能帮他暂时点开眼,以便于在司里辨认魂体。”

  “婆婆,那我应该去哪儿找气极旺的人呀?”

  范婆婆笑了笑,说:“在哪找?就在你们的亲戚朋友家里找呗,要是找个不认识这三个娃娃的人下去,那还不是⽩跑一趟。还有,你得赶快回家去找,三天之內必须把找好的人带过来。”

  刘大少问范婆婆:“婆婆,为什么一定要在三天之內?”

  范婆婆说:“你知道什么叫狐臭吗?”

  刘大少摇了‮头摇‬,一脸疑惑的望着这个老婆子。

  范婆婆道:“狐臭,就是村里人说的臭人。据说在很久以前,有两夫很恩爱,但不幸的是:丈夫年纪轻轻就早死了,子不忍心将丈夫埋葬,就一直把丈夫的尸体放在上,后来,司审案才发现,原来鬼差抓错了人,阎王让被抓错的那个男人自己做选择:是回间继续生活,还是在间做个一官半职。男人选择了回间和子团聚,阎王无奈,只好放他回去,男人回到间的那天正好是他死后的第三天。死而复活的男人终于可以和他的子团聚了,不过,从此以后,男人的子发现,丈夫⾝上随时都散发着一股死尸的腐臭气味,无论丈夫怎么洗都洗不掉。再后来,夫俩有了小孩,但可悲的是:他们的小孩⾝上也遗传了这种臭味。这种臭味就这样一代传一代,一直到延续今天,也就是人们所说的‘狐臭’。后来,司知道了这件事,就做出了规定:凡是人在死后的三天里,倘若魂魄还不能回到间的话,就永远也不能再回去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下个司还有这么多门道,看来是没希望了!”刘大少有些出头丧气。

  “嗯,万事都不是那么简单的。”范婆婆笑着说:“今晚是不成了,明天你多留意下,找找看认识的那帮伙伴里有没有八字硬,五行里还带葵⽔的孩子,要是有,那便成了。但若是实在在不到,时间不等人,最后关头老⾝也不得不勉为其难,单匹马去司里走一遭了。”说到最后几句话时,看那范婆婆的口气却很是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的犹豫,但就这份态度,也让在一旁暗暗观察的田村长心里点了点头。

  “你们都回去‮觉睡‬吧!围成一圈守在这算什么事啊?这里有老⾝一个人看着就行了。”范婆婆看了看座钟,对田村长等人道。

  “范仙姑,我不困,今晚就一起留在这吧!万一出了事,也能帮个忙!”田村长強笑道,不过随后打出的哈欠却掩饰不住自己那浓浓的睡意,毕竟,整个一天都担惊受怕的,再加上来来回回的在灵官庙,坟岗那转悠,这心理和‮理生‬上的双重‮磨折‬,早让这个中年人有些撑不住了。

  “你看,都这样了,还逞強个啥?去吧去吧!你们都去‮觉睡‬吧!陈家大媳妇给我在隔壁房间清出一张就行了。”范婆婆道。

  既然人家都那么说了,田村长也就不再推辞了,提了盏煤油灯说道:“嫂子,晚上路黑,借你灯用用,明天给你还回来。”

  “拿去用吧!”小⿇子他娘笑道。

  “嗯。”田村长点头,招呼刘大少道:“小侄子,一块走,我顺路送你回家,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那,好吧!”刘大少有些不舍:“明天我再来看国強他们。”

  “范婆婆,我先去给您铺被子,用我结婚的那套,最好的。”小⿇子他娘勤快的捋了捋袖子,走进自己房间翻柜子去了。

  刘大少走到门口,准备回头再看田国強三人一眼,却陡然吃了一惊:,竖起了手指:“婆婆,不好了,你看?”

  “怎么了?”范婆婆一愣,顺着他指向的地方望去。

  “国強,国強他们的人起来了!”

  “嗯?”田村长闻言转头一看,可结果却和刘大少所言大相径庭,田国強三个人明明好好地睡在那,一动不动的,田村长顿时气不打一处出:“小侄子,你扯个啥?”

  “我没骗你,我真看见他们起来了!哎呦,怎么有两个?”刘大少连连惊呼。“两个?”范婆婆眼睛一亮,一把抓住刘大少的手:“你怎么会看到的?”

  “我,我就是看到了呀?”

  “难道你有眼?”

  “眼,好像是有那么回事来着。”刘大少呑呑吐吐的道。

  “那就好,不用再去找人了,也省了大把的时间,明个就你陪我下一趟司吧!”范婆婆喜出望外得道。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呀?他三个不还睡在那里吗?怎么一会起来了,一会又变两个了,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田村长不⾼兴的说道。

  “他说的的确没错。”范婆婆为刘大少辩解道:“现在这三个纸鹤,和国強三个孩子是维系在一起的,而刘家大孩子所说的起来了,变成了两个,则是地蔵王菩萨的金莲座系住了他们的这一魂一魄所导致的结果罢了。此刻,他们的魂体的确是和⾝体垂直的,所以他看到了两个,一个是人,一个是魂,只不过他能看见,你看不见罢了。”

  第二天一大早,公打鸣,太出头之时,范婆子便开始准备下司的事了。在下去之前,范婆子把刘大少叫到跟前说:“刘家大孙子呀,再过一会儿,你就要跟‮娘老‬到另外一个世界去了,到了那儿,可千万不能瞎逛啊,一定要紧紧攥着‮娘老‬的爪子,千万不能放开呀!脸上的俩窟窿也要瞅仔细了,撞见他们仨儿就赶紧告诉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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