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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我为她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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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都一怔。圣旨已下,她却说还没定,什么意思?

  乔雨润忽然脸⾊一正,淡淡道:“旨意呢,自然是真的,本指挥使并非指圣旨无效,只是本指挥使自来到昭城,便数次接到西局密报,称北严之战其间另有隐情,需要详细调查,本指挥使已经以千里传递密匣奏事,上奏圣上,之后是否还有旨意,本指挥使也要等消息。”

  随即她笑颜如花,瞟了太史阑一眼,道:“太史大人,旨意未下之前,你当然还是北严同知,副将男爵,谁也不能剥去你的官职,不过呢,我们西局一向秉公执法,上至皇子,下至草民,一视同仁,你目前因为被指控暗通西番主帅耶律靖南,已经被我们西局列为嫌疑人,按理说,我们有权暂停你的职务,将你下狱审问。只是…”她看一眼四周忽然变⾊,満脸愤然的二五营‮生学‬,眼底掠过厉⾊。

  她当然恨不得立刻将太史阑下狱,然后用西局最恶毒的刑罚,让她招认出所有她想听到的话!

  她有这个权限,一省总督她想整也可以整!

  一想到这女人被困北严,绝境之中是李扶舟闯营救她,又陪她进⼊西番大营,不顾生死,她便从心底,烧出一把‮热燥‬的火,那火柔而持久,要将眼前的这人,慢慢烘烤成⼲尸才痛快。

  可是…她不能!

  最起码现在不能。

  太史阑目前威望太⾼,太得民心,整个北严,都在拥护着她,包括这些很有实力的二五营‮生学‬,现在都是她的拥护者。

  在这所有人都在等消息,期盼着太史阑被朝廷恩赏的时刻,如果她将太史阑下狱,那么会冒天下之大不韪。轻则二五营‮生学‬拼死闹事,重则引起北严动,连带影响整个西凌,这责任,她担不起!

  如今只有缓一缓,等到将这些二五营的人调开就职,等到北严百姓渐渐不再关注太史阑,以为她在昭城享福之后,再动手!

  乔雨润深昅一口气,心中想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以她对太后的了解,加上太后在北严之战中的反应,她敢肯定太后绝对不会放过太史阑,更不要说给她如此厚的封赏!

  一定有问题!

  所以她急急飞鸽传书,将此间情况说明,等待太后的下一步旨意。

  现在…需要看住那个女人…

  “只是我等也知道诸位功勋卓著,不好随意以律法制裁,是非黑⽩,还是要等事情查明之后。”她笑容可掬地道“我们西局对太史姑娘也是很敬佩的,不希望太史姑娘当真有罪,只是职责在⾝,必要的措施还是要有的。这样吧…”她笑对董旷道“⿇烦总督大人安排一处地方,好供太史姑娘及她的随从住⼊,当然,我们西局的人也住在一起,方便照顾。”

  众人相顾失⾊,乔雨润说得客气,意思再明⽩不过,这不就是软噤?

  还是将所有人都软噤。

  她哪来这么大胆子?难道此事真的还有变数?

  “太史姑娘。”乔雨润似笑非笑,注视着太史阑,用口音悄悄道“真令人喜,我们又住在一起了。”

  太史阑注视着她。

  她的眼眸清透平静,深如静⽔。

  乔雨润目光缩了缩,心想这女子经历一场战事,气质竟然更加深邃沉稳,当初那厉烈眸子里偶尔还有不能收敛的寒意,如今,她却什么都感觉不到,只觉得深,无底般的深。

  随即,她听见太史阑淡淡道:“是,我也很喜。”

  ==

  “啪!”一封书简重重扔到书案上,纸面和⻩杨木桌接触的清脆之声,惊得一屋子的人都抖了抖。

  “夺。”

  ⻩金镶琉璃珐琅护甲重重敲在桌面上,险些将桌面敲出一个洞,那双长得惊人的⻩金护甲挥动着,伴随着主人难得愤怒到尖利的问话。

  “为什么会这样?”年轻的皇太后宗政惠环目四顾,目光威棱四“谁来给我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屋子里,一堆人,有跪有站,跪着的在抹汗,站着的在皱眉。

  跪着的,是內阁的学士和兵部的主事,被传来向太后回话,问他们为什么传错旨意?

  站着的,是朝中三公,以及中书令等重臣。

  “微臣等不明⽩太后的意思。”大司空章凝神情肃穆“关于北严功臣太史阑等人的封赏,是兵部和我等商议后,报请太后及圣上定夺的,当时太后还说,如此大功,兵部所叙封赏太低,不能励将士,老臣建议封爵,太后您当即首肯,如今旨意已颁,并无任何错处,不知太后为何发怒?”

  他嫌恶地盯一眼宗政惠台上的青灰⾊加漆封的密信,一看就知道是西局来的密信,不知道又告了谁的黑状,这群私小人,如果再一直放纵下去,难免重蹈前朝阉之祸,女人执政就是爱用这些阉货…唉,很久没见圣上了,也不知道天花到底恢复了多少…

  章凝的反驳,也让宗政惠怔了怔。

  她要怎么说?

  她能说之所以答应封赏还加厚,是为了⿇痹他们?

  她能说封赏旨意之后,就是一道逮捕格杀的密令?

  她能说乔雨润赶到昭城,发现传旨的主使节失踪,副使有圣旨,旨意却只有封赏的前半截,却没有最关键的后半截?

  她能说更让她后背发凉的是,乔雨润来信询问那旨意到底怎么回事,这说明雨润也没看出旨意有什么不对,可是皇家旨意,不是那么好修改的,是谁,能天⾐无地修改旨意,连雨润都找不出破绽?

  最后这个疑问,最让她不安,觉得冥冥中,一些一直担忧的事情,即将要发生了…

  “哀家无需对你们解释。”宗政惠平息了一下气息,知道不能纠问罪,也无法解释她的真义,只能強硬处理“哀家刚刚接到西局的密令,称北严之战另有內幕,太史阑进⼊西番大营之后发生的事情,没有有力人证,事实真相还有待查问,倒是自西番那边传来消息,说耶律靖南暗中供太史阑长生牌位,感她放他脫逃之恩。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太史阑所谓的独闯大营伤敌军主帅便是子虚乌有自己捏造,她不仅不是英雄,还是奷细!”

  “那也有可能是耶律靖南大败,愤恨之下使的反间计!”章凝不以为然“耶律靖南素来是西番大将中最为狡诈的一个,当初他也曾对五越大王使用过这样的计策,令五越险些‮裂分‬,前车之鉴,不可不防。”

  “你的意思是哀家是五越那些毫无头脑的蛮人蠢材?”宗政惠眉⽑竖起,眉间一抹殷红,望去有凛然之气“章凝,你好大胆!”

  “微臣不敢!”章凝昅一口气,躬⾝“微臣知道太后生审慎,有所怀疑也在常理,但微臣已经派人了解过战事始末,虽然太史阑⼊西番大营之后的情形无人证明,但七天里太史阑城头表现,为千万人所亲见,无论如何做假不得,一个拼死护城的人,怎么可能和敌军勾结?微臣敢担保,太史阑绝然清⽩!请太后不要寒天下兵士之心,寒北严百姓之心!”

  “臣附议!”大司徒魏严也上前一步。

  中书令也要上前,宗政惠眼光冷冷扫过来,他迟疑了一下,勾头不语。

  宗政惠眼光一一扫过去,众人都低头,宗政惠的脸⾊却没有因此而好看些。

  因为她很明显地,在臣属的眼神中都看到了不赞同。

  这让她心中涌起一种无力感——多少人认为最⾼掌权者金口⽟言,所下之令人人凛遵,却不知道就算贵为帝王,也不能真的任而为,一个‮家国‬出现任专权的王者,那是亡国气象,至少皇位也难坐稳。

  这个道理,是先帝教给她的。

  那个口口声声不要任专权,尊重臣下,也会在众臣都反对的时刻,真的会重新思考甚至撤回旨意的君主,他为政,做到了他对自己的要求,但是为夫,却依旧是个任专权的男人。

  他任地得到了她,专权地占有她五年,从没问过她的意见,从没听取过她一句话。

  如今,她坐在他昔⽇龙座之后,掌控着他的‮家国‬,真正拥有了专权的权力,很多时候,女人的任和久存的恨意,也让她确实很想在握有权力之后,报复似的放纵、霸道、专权、为自己,好好地活一回。

  然而每次,她都努力地克制住了自己。

  她不要做亡国之主,不要做昏庸之君,不要这天下臣民,在将来说她一声“牝司晨,祸国女主”

  她有更深的想法。

  在此之前,她要尽量摒除私念,从公心出发,获得臣子们的真心拥戴。

  大计之前,私怨暂搁。

  君王无私事。他说过。

  宗政惠深深地昅了一口气,她的怒火已经平息,心中已经有了想法,只是终究一股怒气未平,半晌淡淡道:“卿等说得也有道理,只是终究是一面之词,事实真相,需要在场的人才能证明,一⽇不证明,封赏一⽇不定。”她端起茶盏,眼光浅而深地,从面前的人脸上,一个个扫过去。

  证明?

  西番主帅来证明?还是那些已死的士兵来?

  嗯,容楚可以证明,他也一定会为那个人证明,可是他来得及吗?

  乔雨润一定已经将太史阑软噤,等容楚赶回丽京,再来回传旨,西局的探子们,已经⾜够将那个女人‮腾折‬丧命。

  这就够了。

  她垂下浓密睫⽑,微冷地笑起来。

  “谁能证明?”

  満室静默,人人屏息,強权面前,呼昅也会被约束。

  宗政惠角正要微微勾起。

  忽然有人轻轻笑道:

  “我来证明。”

  ==

  声音悉,带着笑,笑声却没有温度,让人听着,心里凉凉的。

  章凝等人听见这声音,眼底却绽出喜意。

  相反,座上宗政惠,脊背在一瞬间僵直。

  他怎么回来了?

  他怎么可能现在就回来了?

  他不是应该陪着那女人去了昭城了吗?

  听说他调兵救了那女人,这还不罢手,还要来公然为她撑吗?

  宗政惠的手指,紧紧扣在宝座上,琉璃⻩金护甲抵在⻩金把手上,将金面庒出一点浅浅的印子,面上却慢慢浮现一个冷漠骄傲的笑。

  “哀家忽然觉得,”她道“咱们这南齐皇宮的宮噤,实在太随意了,哀家很担心,不知道哪天就会被突然冒出来的谁给杀了,那可怎么办?”

  没人敢接话,还是那立于门口的人影,微微躬⾝,笑道:“太后玩笑了,微臣的出⼊宮噤之权,还是当初您赐予的呢,微臣自己心中也一直惶恐,既然如此,便请太后将此令收回吧。”

  宗政惠偏头看着容楚,也在笑“给你了就是你的,何必恶巴巴再拿回去?说到底我这南齐皇宮,对你这出⼊千军万马如⼊无人之境的容家少帅,实在也算不得什么,国公你就不必再客气了。”

  “容家少帅现在连自家家门都爬不进去,只怕要令太后失望了。”容楚笑昑昑扶着,一步三摇地进来,慢呑呑地躬⾝“微臣容楚,参见…”

  “起来吧。”宗政惠不等他躬下⾝,便挥了挥手。

  容楚倒是规规矩矩施了礼,扶着他那想痛就痛想不痛就不痛的,微笑站到一边。

  宗政惠等他开口,他却不开口,宗政惠自然巴不得他不开口,好把这证明的事儿扯过去,然而想来想去,他不开口,她却没法不开口——她前几天曾经宣召过容楚,要他为调遣天纪军一事做解释,容楚接旨后表示立即要赶往丽京,赶来赶去总也不到,结果在最不需要他到的时候到了。

  马上她必得问到这调军之事,容楚自然会扯到当⽇西番军中之事,到头来她一定会被他给绕进去。

  宗政惠心中暗恨,她都开始怀疑自己⾝边有容楚的人了,怎么每次都这么巧?

  她正思索着,是不是先装傻,把事情扯过去再说,此刻众臣都不赞成她,再加上一个地位超卓的容楚,她一定更居下风。

  她还没开口,容楚已经笑道:“太后,微臣急急赶进京,想要在您驾前证明自己,今⽇正好三公中书令及各部司堂都在,也好给微臣做个见证。”

  宗政惠微微一怔——他说的证明,是要证明他自己无辜?不是给太史阑证明?

  难道刚才他其实没听见那句话,所谓的“我来证明”是说他自己来证明调兵另有隐情?

  他不是给那人撑来着?

  宗政惠忽觉得心中喜悦砰然一炸,刹那间刚才还霾沉沉的殿堂都似亮了亮,重锦华堂,红毡翠羽,此刻都恢复了原有的光彩,灼灼地丽在视野里。

  连带刚才面目可憎的众臣们,看起来也个个英俊可亲,而对面的容楚,则更是如珠如⽟,珍贵得让她想扑在他怀里,好好嗅嗅他的香气。

  她目光落在容楚微微有点风尘⾊的⾐襟上,又注意到他眉宇间的倦⾊,忽然有点恼恨自己,那么急催他进京做什么?

  再转念一想,他那么急进京,是不是也因为怕她生气?

  “国公。”宗政惠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带笑“虽然你在给朝廷的奏折上说明了原因,哀家还是想听你亲口说说这事,不过也不必急,来人,给国公看座。”

  众臣眨巴着眼睛,不明⽩这样神奇的节奏——刚才太后还沉着脸,⾆剑来着,怎么一眨眼,就笑得这么温柔可亲了?

  容楚躬⾝:“太后体贴下臣,微臣感愧于心。”把太监送上的椅子,往宗政惠宝座前拉了拉,笑道:“太后,此事另有隐情…”

  半个时辰后,跪在那里的几个主事堂官双手撑地发抖——这时候容楚刚刚说到纪连城经常背后骂他,大肆宣扬他容楚是个渣,曾无数次在公开场合表示要践踏他容楚,公开挑战他,势必要将南齐第一青年名将称号夺回,又如何屡次挑衅,而他容楚如何忍辱负重巴拉巴拉…

  小半个时辰后,章凝开始打呵欠——这时候容楚说到纪连城冤屈常大贵,借机对天纪军进行清洗,常大贵如何委屈,哭诉到他面前,他原本无意和纪连城做对,但不忿他如此苛待部下,不得不先保护老将巴拉巴拉…

  大半个时辰后,中书令开始打瞌睡——这时候容楚八卦到纪连城的眉心痣,说那是纪连城故意为之,此痣对应龙气,纪连城有不轨之心巴拉巴拉…

  一个时辰后,所有人开始暗暗——这时候容楚说到纪连城的暗杀队横行北严,在关键时刻放走西番主帅,其间一定别有用心巴拉巴拉…

  他在巴拉巴拉,所有人都在肚子里暗骂。

  原来你老人家是和纪连城赌气,有意要给他个没脸,才闹了这一出空手套⽩狼,然后误打误撞,驱逐了西番。

  话说回来,这个理由,倒也确实可信,在座诸臣都知道纪连城的心结,也多次听说过纪连城关于那个“到底谁才是南齐第一青年名将”的宣言,想着容楚也年轻气盛,大概终于隐忍不住了,借着这个机会,给纪连城一个教训,顺手显摆一下自己宝刀未老,以免⽇后还有人随意踩他,倒也确实可能。

  说起来纪连城在此事处置,确实有不妥处,朝廷本来就奇怪他,明明下令命令天纪军在青⽔关埋伏,纪连城竟然擅自下令撤回,明摆着不遵法度无视朝廷。而且他大军不发,却派秘密执法队闯⼊西番大营,之后那秘密执法队又失踪了,谁知道他们⼲了什么?

  重臣们其实也听说过,容楚冲冠一怒为红颜,夺军杀⼊北严据说是为一个女人,但相比于这个理由,众臣宁愿相信容楚是在和纪连城斗法。

  笑话,这是何等大事,哪个男人会为一个女人就冒如此大险?

  登上⾼位的男人,多半心冷硬,千年来深蒂固的尊卑观念,也让这些人从未将女人当回事,子如⾐服,随时可抛。所谓倾天下为红颜,在他们看来,不过是戏子演绎的虚构传奇罢了。

  众人频频点头,容楚还在巴拉巴拉…

  一个半时辰后,庇股坐⿇了的宗政惠,忍无可忍一摆手,中止了容楚对纪连城全方位多角度的言语攻击,沉昑道:“依国公所说,你是凑巧经过天纪大营,因为不忿纪连城不遵朝廷发令,延误作战时机,随意污蔑部将,而将常大贵等人救走,随即因为发现西番异动,顺势带领常大贵等人攻⼊西番大营的?”

  “太后英明,总结得如此⼲脆利落,微臣自愧不如。”容楚由衷赞叹道“微臣⾝为朝廷臣子,自当为太后,为陛下分忧,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万万不能眼见战事不利不作为,眼见战机在前不把握,便纵事后朝廷追责,微臣自愿领擅自调兵之罪,请太后责罚!”

  他一脸正气,众臣暗暗‮愧羞‬,觉得以前说国公险狡诈,实在有点冤屈他了…

  “纪连城弹劾你和西凌总督董旷勾结,以行省总督令強调他的兵。”宗政惠淡淡道。

  “加之罪何患无辞!”容楚惊诧地瞪大眼睛“微臣从未见过总督令!总督令不是在西凌总督府大火之中被烧毁了吗?说起来这事也和微臣有关,董总督为救微臣,没来得及抢出总督令,还请太后不要追究他的罪责,定要追究,便怪责微臣吧!”

  宗政惠瞟他一眼——各执一词的事儿,他这边有西凌总督作证,还有什么好争执的?

  她沉默着,将容楚的理由一条条回想,心里也愿意认为,这都是真的。

  容楚何许人也?嬉戏悠游,看似随意实则睥睨,当初那个风挽裳,什么江湖第一美女,容楚说让就让给了李扶舟,还有她自己…连她宗政惠这等⾝份,都不能让他退让一分,区区太史阑,怎么能让他冒险如此?

  虽然当⽇容府探望,容楚寸步不让,甚至为了太史阑威胁要杀她,可事后她回想,却觉得,也许是因为自己的态度太过強硬,怒了他,他不过是气她而已。

  女人,总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失败,总是不愿意相信别人超过自己。更不愿意相信自己心中所属的男子不爱自己爱他人。

  “诸卿以为如何?”她微笑,问在场众臣。

  她的笑容和语气,就是态度,众人哪有不明⽩的,都纷纷表示,国公此言有理,既然眼见大将被冤屈,又见战机,哪有不管之理?国公⾝为朝廷臣子,在‮家国‬危急关头,没有为爱惜前程命而明哲保⾝,⾼风亮节我等钦佩,应当为国公报功嘉奖才是。

  容楚一脸谦虚,频频道谢。

  “如此。”宗政惠轻轻舒一口气,想着近⽇来确实常听说纪连城骄纵桀骜,看来此人不得不防,遂道“国公在此役中虽然有过,但过不掩功,救北严驱西番之功,还是要记上一笔的,哀家的意思,国公是‮家国‬楷模,当率先垂范,赏罚分明。无令闯营调兵,有过,罚俸三月;救北严,大功,授国公西北境边关总制一职,可在战时监督天纪、上府两营军务。有监督及密闻奏事权力,无调兵作战权力,另外…”她补充道“西北境所有西局分局,不受辖制。”

  “臣遵旨!谢恩!”

  众臣也觉得这样处理很好,不过对于太后对西局的放纵,心中暗暗不満,却不敢言声,只得纷纷附和。

  关于容楚⼲下的无法无天的破事儿,便这么轻松揭过了,惩罚小小,还赚了个总制,虽然没啥实权,但能对天纪有所监督,已经完成了容楚此行的目的之一。

  他千里快马连夜赶回丽京,要的就是自己掌控局势,要的就是先给纪连城下个绊子。

  死仇已经结成,你死我活的‮场战‬,容不得一丝犹豫。

  他若退一步,纪连城的刀锋,就能越过他,劈向太史阑。

  他必须先解决自己的事,稳固自己的地位和权势,然后,再能说其他。

  他必须⾜够強大地位不失,才可为他人遮挡风雨。

  “好了。”宗政惠心情不错,又觉得疲惫,挥了挥手道“此间事已毕,都散了吧。”

  众臣便纷纷起⾝告退,宗政惠也懒洋洋起⾝,正在考虑是不是要宣召容楚等下进宮谈谈。

  忽然她听见容楚,清晰地道:“太后,微臣刚刚证明了自己无罪,现在,微臣要证明太史阑,无辜。”

  宗政惠蓦然浑⾝一震,如被雷劈——

  ==

  “太史姑娘,委屈你暂时住在这里。”

  总督府西跨院的一个小院门前,乔雨润微笑着,对太史阑让了让,将这座一看就是下人房的院子,指给了她。

  “我的朋友和随从们住在哪里?”太史阑看看那只有三间房子的小院,确定这里除了她和景泰蓝,别人很难挤得下。

  “他们住在北跨院。”乔雨润对远处随意指了指。

  太史阑眯眼望了望,视线里本找不见所谓的北跨院。

  嗯,隔得果然够远。

  这地方果然够偏僻。

  杀人用刑啥的,果然够方便。

  “此地简陋,我儿子去和他们住。”太史阑不由分说,将景泰蓝往讪讪跟过来的董旷怀里一塞。

  董旷赶紧接着,他知道这对⺟子,是晋国公吩咐过要好好照顾的,他不敢得罪西局,可他更不敢得罪容楚。

  “小少爷住这里确实局促,本府去给小少爷重新安排。”董旷不待乔雨润阻拦,赶紧把景泰蓝抱走。

  乔雨润怔了怔,这才发觉董旷态度不同,奇怪,这位总督怎么会回护太史阑⺟子?不怕得罪西局吗?

  不过她的主要目标从来都是太史阑,也不想和董旷太多计较,毕竟还用得着这位总督。

  “请吧。”她露出一脸微笑,优雅地对太史阑伸手示意。

  “你和我一起住?”

  “我觉得,这地方不适合我。”乔雨润微笑,伸手一指“我住那里。”

  太史阑一瞧,原来小院对面左右都有座小楼,比寻常楼要⾼,装饰精致华丽,像是望景楼,楼侧开窗,正对着小院,院子里一举一动都在那两座楼监视之下。

  此刻有座楼二楼栏杆上,立着两个西局太监,正对底下虎视眈眈。

  “董大人今晚有贵客。”乔雨润笑道“邀我前厅作陪,太史姑娘虽然停职待勘,不方便参加夜宴,不过凭我的面子,让董大人给你安排个角落,还是可以的。”

  “角落的位置,只怕还不够放你用来补妆的粉。”太史阑看也不看她一眼“我就不占地方了。”

  她转⾝,进门,啪地把门一关,关门声甚响,震掉了乔雨润脸上一块粉…

  ==

  太史阑进门就‮觉睡‬。

  小院看起来简陋,里头陈设也不豪华,但⼲净清慡,十分精雅,看出来好好收拾过,倒让她有点意外。

  估计乔雨润也不知道里头别有洞天,看外面脏兮兮糟糟,便以为里面也是猪窝。

  桌上还有冒着热气的燕窝,太史阑一口没动,⾝在别人府邸,不是自己人送的吃喝她不会用一口。

  已经铺好,太史阑舒舒服服躺下,心想董旷隐隐约约对自己还照顾,原因何在?

  因为容楚?

  想到容楚她有点出神,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没跟到昭城来,有什么别的要紧事儿吗?他为救北严和自己,⼲了那么件惊天动地的事儿,必然要有⿇烦,可是他一句不提,轻松得好像挥挥手就罢了。

  容楚这个人,其实和她一样骄傲。哪怕背地里付出汗⽔千万,嘴上也不过淡淡一句“小意思。”

  太史阑忽然觉得,自己还是太人微言轻了,混得还远远不够,如果她此刻位⾼权重,谁敢放弃北严?如果她势力雄厚,出面帮容楚,谁敢为难他一句?

  太史阑转而又想到自己的官职,想到之前心中的一系列疑团——当初龙莽岭事件中的军方器械、通城盐商陈暮家満门被杀、通城施知县莫名其妙的设宴暗害、北严府尹张秋的处处刁难不怀好意、沂河坝的突然溃堤、西番通过密道突袭北严…

  这些她遭遇的重重磨难,至今还没个代,她曾经问过陈暮,得知了他家被灭门的真相,陈暮带走了他⽗亲留下的一本账本,上面记载了一些內容,如今把这些事情串联在一起,就发现这些事情之间,本⾝就有一定的联系,在暗处,有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而她正是一不小心一头撞了进去,才导致一连串的事变,处处陷阱。

  龙莽岭盗匪灭门案件,其后牵扯了之后一连串变故,她知道了內情,却因为一直在奔波忙碌,没有办法去寻找证人和查证,此刻终于稍稍‮定安‬,该派人着手办这事了,为此,她已经派了火虎带着龙朝,去了丽京。

  有人觉得她单子太大,⼲系那么大也敢去动,可这些事情,是埋伏在暗处的地雷,事到如今,不是她想绕开就可以绕开,想要活命,必须——挖开它们!

  随即她又想起今天⽩天花寻和她说过的事——东堂前阵子就有使节来到了南齐,准备参加一年一度的两国之比,前不久在丽京,刚刚进行了一场不公开的武较量,外头说是南齐赢了,康王大胜振奋人心云云,里头却传出消息,说其实不算胜——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人敢说清,只是今年朝中因此下了更严厉的命令,要求正式大比时必须要赢东堂,否则便开始裁撤各地光武分营,选拔比赛已经在各行省开始,这些在外历练的‮生学‬也接到了通知,一些优秀‮生学‬被紧急召回,准备参加行省的选拔,二五营的意思,也是想让‮生学‬们先回去,无论如何要先为自己的命运争取,只是不知道太史阑新升了这么⾼的官职,到底有没有空回去参加。

  太史阑原本子,并不爱多管闲事,二五营存在与否不在她心上,然而此刻想到地方光武营的困境,忽然又想到容楚,不噤心中一动。

  虽然他从未表现过对光武营的重视,但毕竟这个组织是他一手创办,如果光武营因为政争被裁撤,他一定也不好过吧?何况光武营真的被裁撤的话,可能会令他陷⼊被动境地,到时候政敌也会抓住机会攻击他的吧?

  这么一想,她便觉得,光武营要撤?不行,她不同意。

  太史阑静静思索一阵,又爬起来练功,练到精疲力尽才躺下,很快睡着了。

  悠长一觉,醒来时四面漆黑,竟然已经⼊夜了,太史阑静静躺在上,准备等下起来找东西吃,忽然眉头一动。

  她感觉到四周似乎有异常。

  她至今没有学系统的武功,內力更是无法修炼,但独辟蹊径的精神修炼,使她耳聪目明,和武林⾼手的⽔准也差不了多少,还更多一份“直觉预知”能力。

  此刻她的意识脑海里,慢慢铺开四周画面,隐约一些黑影,从四面八方携带着什么东西在接近,这些黑影步调不一致,有人快,有人慢,但都带着森然的杀气,向她靠来。

  ---题外话---

  存稿君巴拉巴拉地讲:别嫌字少了点,这是存稿啊喂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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