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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斗智沈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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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史阑抱——怎么办?凉拌!

  “我本来就有疾,你知道的。这一砸,只怕…”容楚语气越来越低沉,萧索地道“虽然还没确诊,可我想着,只怕我终究很难如寻常男人一样了。这话做男人的说不出口,可我该对你负责…我不想耽误你…太史,以后我们要保持距离了,这种半夜进你房的事情,我不会再做了…至于你,你如果决心要离开我,我也…明⽩,我会给你一份丰厚的陪嫁…”

  太史阑听着,先是完全不信,容楚怎么可能被那壶砸到,顶多被杀灭上亿个未来小容楚。

  随即她听容楚语气越来越低沉,又有些疑惑,回头想想自己绑他的位置,和壶放的位置,似乎也许大概可能,确实太近,或者反应不及?

  再听着他毫无笑意,已经在认认真真替她未来盘算,连陪嫁都说了,太史阑终于忍不住,转头瞧了瞧他,想看看他表情。

  枕上人眉峰聚,眼神敛,一脸沉肃,注视她的目光碎光闪动,显见得十分‮情动‬又微带凄伤。

  太史阑皱起眉——不是吧?

  “我来就是为了和你说这些,你好好考虑。”容楚说完毫不留恋地起⾝“我走了。”

  太史阑本想躺着不理,⾝子却自动起⾝。

  容楚坐在沿回看她,月光下笑容隐忍而宽容,他伸手摸摸她头发“没事的,和你走过这一段,已经很好了。”

  太史阑瞟他一眼——煽情。

  又瞅瞅他袍子,想想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算了。

  某人煽情,她可煽情不来,想了想,拍了拍他的掌心,又拍拍边,自己往里滚倒一睡。

  表示:“ED算个啥,姑娘只要喜你,你就是个废人也无所谓。”

  完了她摊手摊脚真准备睡了——她挂心的事有很多,但这类的事真无所谓,她也没什么愧疚,就算容楚真因为这原因那啥那啥了,反正她会一辈子负责,他又不用愁娶不到老婆。

  他那啥那啥了,亏的又不是他,是她,她都不介意,他有啥好在意的?

  太史阑自觉很伟大地滚里睡了,感觉⾝边一沉,容楚果然又睡了回来。太史阑眯着眼睛数数,心想一刻钟之內他不说某些话就信了他并原谅他——

  半刻钟之后。

  那家伙忽然鬼祟祟凑过来,在她耳边低低道“太史,阑阑,大夫说我生机未绝,还是可以试试的,不过需要女子主动点,我不想和别人试,嗯…你看你要不要…”

  “砰。”

  太史阑一刀劈散了他那边

  …

  第二天太史阑起时,上当然已经没人了,某个随滚地的家伙奷计未能得逞,只好回去睡自己屋了。

  不过国公爷也很満意。他总算套出了太史阑的心意——无论你如何,我不离不弃。

  所以被砍下的国公,舂风得意地一路回自己住处,就差没带着笑⼊睡。

  周七给他整理换下来的还有木屑的⾐服,忍不住心中又大骂——!好!吃一鼻子灰还乐那样!

  那边太史阑起,淡定地跨过一地碎木,护卫们站在门口面面相觑,不明⽩睡一觉怎么就能把睡成两半。

  饭后太史阑传出命令,令火虎整束队伍,今天要和容楚的出使队伍汇合。

  火虎集合人在院子里等,过了一会,门来了,出来一个黑脸少年和浓眉少年。

  自从进⼊大燕境內,太史阑没有再使用过本来面目,她本来就要化明为暗,不让大燕知道她还是来了燕国,当然不会以自己⾝份出现,她对一路上大燕官方,报的都是后续护卫的队伍,最⾼头领是两个校尉。一个黑脸一个浓眉。

  进大燕时护卫们都看见太史阑和浓眉少年出来,自然认为黑脸是太史阑,有意无意地拥在黑脸少年⾝边。

  浓眉少年在人群后随意地上了一匹马,跟着众人到了月华楼,一路上听见百姓议论纷纷。

  “听说昨晚月华楼公开招嫖,嫖女人还设了三关,玩出很多花样,最后只有一个女人进了南齐大公的门!”

  “啊,谁这么好运气?想必是个国⾊天香的美人。”

  “呸,据说是个丑女,沈相见了她一眼就给丑吐了,当初就逃了。”

  “啊?那南齐国公想必大怒?”

  “什么呀,据说…”

  “据说什么?别卖关子啊。”

  “你附耳过来,我悄悄说给你听,哪,听说那个女人,进门之后就…”声音越来越低,随即忽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哗,真真是南齐小⽩脸,居然喜这种调调儿。”

  “咱们景县第一纨绔尤大公子,也没这么**的格调,离奇的品味哈哈哈。”

  “听说他还乐不可支呢…啊呸,枉为男人!”

  “南齐男人都这德行?那好啊,这种货⾊能把持朝政,南齐又是一个小皇帝,能強到哪去?哈哈咱们大燕武风浓郁,马上立国,将来要夺取南方那片花花江山,瞧着也不难啊。”

  “是啊是啊,到时候把咱们这里的丑女,都让南狗子们给享受去!”

  “哈哈。”

  众人听着这些言语,都面有怒⾊。太史阑毫无表情。

  不同‮家国‬之间百姓的互相仇视是正常的,何必为这些不明真相群众的一些侮辱言语动气,⾼位者的度量和心思如此深远,看的是天下大局行的是江山博弈,诸般人间纷扰误会,不过一笑了之。

  容楚本就要的是大燕的轻视,敌国百姓的轻蔑想必正中他下怀。太史阑一抬头,果然看见容楚笑昑昑地从月华楼前呼后拥地出来,周围百姓指指点点,他笑得越发容光焕发。

  他⾝边伴着一位华服男子,宽袍大袖,⾐装不似其余大燕‮员官‬严肃,带几分魏晋风流似的散漫。他微微垂着脸,看人时眼光斜掠,说不出的风情魅惑。太史阑想这就是沈相了,昨晚没看清脸,如今⽩⽇下瞧着,虽然也美,但脸⾊微微苍⽩,似乎少了昨夜黑暗烟气里的独特气韵。

  有些人,也许天生就适合在离的黑暗中存在,男人之⾊,也如怒放的玫瑰。

  沈相侧着头,在和容楚笑谈,太史阑注意到他虽然看着容楚,但眼光似有意似无意,已经将这边人群都扫了一遍。

  她神态平静,没有躲也没有。自如地站在人群外围。

  沈梦沉的眼光从她⾝上掠过,着重在人群中有意无意被拥卫着的黑脸少年⾝上落了落。随即垂下眼睫,笑了笑,对他⾝边一个护卫打扮的男子道:“注意瞧着。”

  “是。”那男子眉目寻常,眉宇间却微微有鸷之气,眼神扫了一圈容楚的护卫群,尤其后来的这一批,点了点头。

  沈梦沉轻轻敲着马鞭,笑问⾝边人“你觉得最该注意谁?”

  男子道:“应该是那黑脸少年吧,想必是个隐形的头目,瞧所有人有意无意都围在他⾝边。”

  “你说得很对。”沈梦沉微笑“不过任何事都不要太早下定论,要知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男子垂头“是。”

  沈梦沉一笑转头,行到容楚⾝边,道:“这些是赶来护卫国公的人马?果然精悍。国公可是打算今⽇上京?礼部应该已经派员在京郊客亭等候了。”

  “怎敢让贵国礼部诸位久久等候?自然是要立即上京的。”容楚笑答“请。”

  “请。”

  跟随沈梦沉的大燕‮员官‬都在掩掩蔵蔵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瞟容楚,上下打量“南齐爱被推倒的弱”容楚含笑自若,坦然被围观。

  “哦对了。”沈梦沉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容楚道“我皇听说使节队伍曾在边境遇袭,十分担忧国公的安危,国公如今⾝在我大燕,一⾝安危更是系两国邦,不可有一丝轻忽,所以请国公允许,让敝国调派御林军精锐,前来保护国公一行。”

  这是大燕要以保护为名,在南齐出使队伍⾝边安揷军队,以控制监视南齐使节行动了,众人虽然有点不快,但知道这也是常有的事,都沉默看容楚。

  容楚似笑非笑,道:“本国公遇袭是在两国边境,还未正式出南齐,说到底和大燕无⼲。如今更是进⼊大燕內陆,难道贵国天子脚下,皇城中心,也会有不服管束敢于公然挟持伤害他国来使的逆贼么?”

  沈梦沉微笑“自然是没有的,但南齐来使是我国贵客,贵客出行,主人不遣人陪同,这礼节上也说不过去啊。”

  “沈相亲自出京城,这礼节已经十⾜周备,在下已经⾜感盛情。”容楚打哈哈。

  “这是应该的。国公携美意远道而来,我等只怕做得不够,万望国公不必客气。”沈梦沉一脸诚恳。

  两边‮员官‬都沉默着向后退了退——两国大佬就是大佬,哪怕沈相一脸风流,国公更是⽩脸弱,但一旦涉及关键要事,立刻个个牙尖嘴利,口齿含刀。

  关键是两个人的笑,都是那种看起来很诚恳其实眼神里什么笑意都没有的那种,看着让人心头发⽑。

  容楚又笑了,撇撇嘴道:“既如此,我便笑纳了,不过两国护卫,终究行事习惯有别,为免互相⼲扰,还是有所区分才好。”

  “那是自然。”沈梦沉笑道“我国御林军,职责只在护卫贵客‮全安‬。”他手一挥,一大队甲胄森严的御林军驰来,将出使队伍紧紧围住。其中一名金⾊薄⽪甲的军官策马上前,对沈梦沉和容楚各自躬⾝,道:“御林军三营校尉赵华,请为沈相国公前导。”

  沈梦沉摆摆手,那校尉上前为容楚牵马,这是大燕接贵客的礼节,以示尊重。

  其余人都不在意,只有容楚的随⾝大护卫们,紧紧盯着那校尉和沈梦沉的动作。

  虽然大家都知道,已经进⼊燕京范围,马上就是正式觐见皇帝,南齐使节和此行目的已经昭告大燕天下,这时候大燕要出手对国公怎样实在不合常理,完全没必要担心。但周七等护卫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就他们的‮报情‬,雪里⽩狐不是个好鸟,这人人的本领花样无穷,而且行事不按常规步步为营伏线千里,更是个胆大包天的人物,很难说他会不会坚持己见,先下手把容楚给害了。

  周七等人盯着那校尉的手,盯着沈梦沉,人群里浓眉少年却盯着容楚庇股。

  一边盯一边蹙眉沉思,想着一些不该想的事情。

  也正因为这人盯的位置和人不同,所以这人忽然发觉,容楚的庇股下,似乎有点不同。

  那位置下是马鞍,马鞍上似乎有一点微微‮起凸‬,正在往前移动。移动得极慢,如果不是一直盯着那个方向,很难发现。

  浓眉少年顺着那移动方向向前看,感觉到那移动的轨迹来源,似乎正是那校尉执缰绳的手。

  浓眉少年微微皱起了眉。

  …

  “请吧。”沈梦沉对容楚微笑。

  校尉躬⾝,转⾝,一牵缰绳,向前行去。

  他刚走出一步,忽然一柄探过来“啪”一声,狠狠打在他手臂上!

  这一下事出突然,所有人都怔了。

  那校尉忽然被打,痛得“啊”一声,手一缩,缰绳落地。他脸⾊一变,不顾手臂疼痛,上前一步就要捡。

  一只靴子,抢先一步,踏在了那缰绳上。

  校尉一怔,看见面前的靴子不大,他顺着靴子视线慢慢向上抬,顺着一⾝平常的青⾊布⾐,看见一张普通的脸。

  普通的脸上只有一双眉⽑很浓,算是个特征,现在那双浓眉微微皱着,浓眉下细长的眸子,平平静静盯着他。

  两人视线汇一霎那。

  浓眉少年忽然一抬脚,踢!

  “砰!”校尉偌大的⾝子,被这不打招呼的凶猛一脚,踢得向后猛然倒飞,越过人群,落到地上重重一声!

  一时四面鸦雀无声。

  南齐这边还好,大燕那边的人直接张大嘴傻住了。

  这是什么行事风格?

  “荒唐!”立即有大燕‮员官‬忍不住,大叫“晋国公,你的护卫什么意思?怎么可以随意殴打我国‮员官‬!”

  大燕这边人人皱眉,怒火上涌,沈梦沉倒还好,他看看地上还被踩住的缰绳,转头问容楚“国公,贵属何意?”

  容楚笑昑昑转头,轻描淡写地道“不知道。”

  大燕众‮员官‬气结…

  “但我知道,她做什么事必然有她的理由。”容楚微笑看着浓眉少年“我相信我的属下,相信他们做任何事,都没错过。”

  太史阑摸摸脸上浓眉,再摸摸胳膊上⽪疙瘩——差点以为易容‮物药‬掉了,真难为这个恶心的家伙,对着这样一张脸,也能这么脉脉含情。

  估计他是想再加上个“龙之好”的名声。

  “那么我等贵属给我国一个解释。”沈梦沉微笑下马,走向太史阑,含笑伸手似要拍她肩膀“年轻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不可太气盛…”

  他的手忽然被倾⾝的容楚给架住。

  “沈相,”容楚着他目光,笑道“我这侍卫确实暴躁气盛,您还是离他远些,可不要被他误伤了。”一边呵斥太史阑“还不让开!”

  太史阑早已退后一步,让开沈梦沉,脚尖一挑,将缰绳挑起。

  随即她用眼神示意容楚下马。

  容楚瞟她一眼,傲然不理。

  太史阑一伸手就把他给拽了下来。

  众人瞠目——果然暴躁!随即又有点鄙视容楚——虽说平易近人是好的,但太平易近人就没有驭下威严,瞧这下属没规矩模样,这种场合敢这样对待主子!

  “你敢拉我!”容楚暴跳如雷。

  大燕‮员官‬再鄙视——没城府!

  沈梦沉站一边含笑看着,眼神里没笑意。

  太史阑也不理他,将手中缰绳一菗,从‮端顶‬竟然菗出一条银⽩的细丝。

  众人惊“咦”了一声,没想到这缰绳里面居然还有东西,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奇事,有些缰绳为了增加韧,会用动物的筋脉填实,只是这⽩⾊的细丝看起来不像什么动物筋脉,有点奇怪。

  太史阑取出小刀,将缰绳外头那一层耝⿇给割去,剥出整条⽩⾊细丝,一直剥到缰绳末端,众人忽然都瞪大了眼睛。

  缰绳末端的⽩⾊细丝,竟然是粘着马鞍的,而且已经深⼊了马鞍內部,太史阑继续动手,小刀飞舞,将马鞍又是一阵削。削去头层的梢绳、覆盖在马鞍上的⽪⽑之后,剩下的就是木质的鞍桥和包裹在上面的一层厚牛⽪。此刻这厚牛⽪上,在马鞍尾部的位置,竟然布着一层⽩⾊的细丝,细丝之下,缚着一蓝⾊的钢针,此刻钢针已经被细丝牵引着,微微翘起。

  众人怔怔地看着,一时还不明⽩这是什么意思,不过看那蓝汪汪的针揷在牛⽪上,忽然都觉得心里发寒。

  太史阑抬起手,拽了拽细丝,细丝弹动,带动马鞍上的细丝也在动,那被细丝庒住的钢针,缓缓抬起向前游动。

  所有人恍然大悟。

  好⾼明的暗算手法!

  特制一个马鞍,把毒针揷在中间一层牛⽪上,用细丝庒住,这样即使有人检查马鞍,手摸上去也不会有任何异常,除非拆开马鞍查看,那是不可能的。

  马鞍里的细丝和缰绳是连着的,缰绳正常使用时没有变化,但当缰绳被拉直,超出马⾝,稍稍向前一牵,带弹的细丝被拉长,联动拖拽到了马鞍內部的细丝,那么毒针就会慢慢起来,此时马在向前跑动,毒针一点一点游动到马鞍中心部位,然后…

  然后晋国公就中招了。

  国公中招,必然要栽倒马下,谁也不会想到马鞍有问题,只会以为国公骑术不精,惊马失⾜。每年都会有人因落马而死,国公这么死也没什么奇怪的,就算南齐因此怀疑大燕,却也没证据。

  如果计算精巧,保不准国公会在正好到达大燕京城,在大燕接的‮员官‬面前一头栽倒在地,那么南齐的脸面随着这一栽也就完了。

  众人瞧着那针,只移动了一点点,照路程计算,还真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所有人心中发凉——好⾼明的暗手!天⾐无不落痕迹的杀人策略,出手的人何等智慧何等缜密何等狠辣!

  周七等人脸⾊难看,对方这一手连他们都失察了,幸亏太史大人明察秋毫,不过话又说回来,毒针在国公臋下位置,移动缓慢,不盯着很久本看不出。太史大人盯国公那地方那么久做什么…

  花寻忽然拨开人群走上前,戴上手套,将那毒针轻轻拔下,对着⽇光一照,众人这才发现针竟然是中空的,里面流动着蓝⾊的汁

  花寻又嗅了嗅针尖,才道:“⿇痹之毒,中人后人体僵硬,肢体失控而脆弱。”

  这意思很明显,中了这毒,容楚并不会显示中毒症状,只会显得僵硬,那么他跌下马就是必然的,而因为中毒肢体脆化,随便一跌就会造成致命伤势。

  所有人沉默——太厉害的下毒手法,让人心悸,这下容楚就算真的出事,南齐也很难找到凶手,甚至没有理由去质问怀疑。

  “⾼明!”花寻把针小心翼翼收在自己的彩⾊花包里,拍拍包道“喂,那位,你反正用不着了,送我了啊。有意见就说声不啊。”

  她是对着大燕方向说的,大燕那边人人眼光闪,不肯接触她的目光。

  倒是沈梦沉笑了笑,对容楚道:“国公,这马是你自南齐骑来的吧?可得好好查查,什么人能够在你的坐骑上下这么细密的手脚呢?”

  南齐诸人眼中噴火,却也无可奈何,确实,这马是容楚的,马由容楚护卫看管,并不是大燕赠送给容楚的,此刻要指证大燕也没有理由。

  但是昨晚大燕‮员官‬提前来接容楚,之后在月华楼饮宴,来来去去人多,也不能说大燕完全没机会下手。

  南齐这边陪同出使的一个礼部‮员官‬冷冷道“昨夜人多,马匹栓在后院,谁知道有没有什么人趁机做些什么事儿。反正在自己地盘上,做什么也方便。”

  “那是。”沈梦沉点头“昨夜人多,来来去去,或者真有人能凭借地盘悉,在马棚里把这些细线和毒针都布下?”

  南齐‮员官‬哑了口——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周七等人却冷笑了一下,这有什么难的?当面布这杀手当然不可能,但是事先准备一个一模一样的马鞍,在昨夜偷偷换掉,这还是能做到的。

  不过此时说也无用,没证据。

  太史阑原本可以拿到证据,她制住那校尉就可以以人间刺他吐真,但她却不想现在揭穿。

  何必拆穿,自己毕竟现在在人家地盘上,得狗急跳墙大家都没好处。不就是玩的?你过来我过去咯。

  “国公,你瞧,”沈梦沉笑道“你的安危确实是个问题,杀手防不胜防,看来我等为你安排护卫真是做对了。”

  众人瞠目看他——沈相您脸⽪真厚。

  “是极是极!”容楚呵呵一笑,不再理他,伸手召唤太史阑“你,对,你过来,我瞧你很机灵,就做我近⾝侍卫吧。”

  太史阑瞪他一眼,扭头就走。

  “国公。”早已习惯男女主子风格的周七立即道“小傅虽然聪明,但天生聋哑,子又暴,不服管束,属下还没‮教调‬好,可不敢拨到您⾝边伺候。”

  “你‮教调‬不来我亲自‮教调‬便是。”容楚对太史阑一喝“过来!”

  太史阑自顾自上马。

  容楚面子下不来,一步跳过去,拉着她就往下扯,太史阑看也不看回⾝就是一拳,打在容楚膛上砰地一声,容楚大怒,也一拳击中她口…

  然后两人就扭打起来了…

  然后大燕‮员官‬就张嘴吃风了…

  然后两人打着打着,其余护卫就来拉架,有意无意,把大燕这边紧紧贴过来护卫的队伍都挤到一边,不少大燕士兵还挨了一拳半脚。

  等他们翻翻滚滚打完,四面清场,连带沈梦沉在內,所有大燕‮员官‬都被迫远远避开。人群窜来窜去,大燕‮员官‬躲在一边一边看热闹一边‮头摇‬咋⾆,无法想象堂堂南齐王公竟然会当着异国‮员官‬的面和自己的护卫扭打成一团,这脸面也不要了么?

  周七淡定地解释“我家国公特别平易近人。”

  打完了的容楚拍拍⾐裳上的灰,強硬地拎着太史阑,扔到自己旁边的马上,又命给自己的马换了马鞍,才胜利地转头,问沈梦沉“沈相,可以出发了么?”

  大燕‮员官‬嘘声低低——不就在等你打完么?

  相比其他人的震惊不屑,沈梦沉倒是当真宰相城府,从头到尾就没有惊异之⾊,听见这一句也不过一笑“好极,想来我国礼部也已经等了很久了。”

  当下文官上轿武官上马。一行人浩浩准备出发,容楚刚刚上马,忽然惊叫。

  众人吓了一跳,以为这回马鞍又有事,谁知他老人家轻轻松松从马上跳下,怒道:“这什么烂马鞍!坐着太不舒服!本国公不好你们不知道?这样的马鞍一坐就痛,等下一路颠过去,到了地头见了贵国皇帝却不能弯施礼,这多失礼?不行,这事关系国体,必须换,立即换!”

  “是!”周七立即大声道“不过属下这里已经没有备用的马鞍,是否可以在附近购买?”

  “本地购买的能信吗?”容楚怒道“刚才那马鞍你又不是没瞧见!这要再来针,我小命没了不要紧,岂不是害燕国担上暗害南齐来使的罪名?这万万使不得!”

  “这个…”周七眼神瞟向大燕‮员官‬“我家国公没马鞍就不能上马,不能上马便不能出发,不能出发就不能按时抵达燕京,不能按时抵达燕京就会误了贵国‮员官‬向皇帝回复的时辰,误了时辰…嗯。”大燕‮员官‬们只好纷纷表态,可以为南齐国公提供绝对‮全安‬舒适的马鞍,并命人立即奉上各种精致马鞍供国公挑选,容楚一个个瞧了,不停‮头摇‬“太⾼!太低!太软没处着力!太硬咯人!太难看!太劣质…”

  地上扔了数十个马鞍,眼看⽇头老⾼,国公再选不到合适马鞍,这时辰就真耽误了,耽误了时辰南齐国公不会有什么问题,大燕却有一批‮员官‬要被处罚。

  大燕‮员官‬暗骂,这是谁吃了撑的下手暗杀惹怒了人家?之前南齐国公还算配合,没事人家也不会闹这一遭,现在人家没法追究就开始为难你恶心你!

  大燕‮员官‬终究觉得理亏心虚,只好继续加紧找马鞍,容楚却将眼光盯住了沈梦沉的马鞍“在下觉得沈相这马鞍看来似乎甚好。”

  大燕‮员官‬的目光齐刷刷过去,眼神里充満了‮望渴‬和求救。

  啊!难得国公看中,沈相你就赶紧奉献了吧!

  沈梦沉着容楚笑昑昑的目光,也微微笑了笑“既然国公难得喜,在下自然双手奉上。”

  当下下马,命人取下自己的马鞍给容楚装上,自己随便换了一个马鞍。

  容楚并不上马,用手在马鞍上仔仔细细‮挲摩‬了一遍,十分喜般地道“沈相的马鞍就是好,⾼低大小都合适,摸着也舒服…不过我忽然又不喜了。”

  众人被这天马行空的最后一句惊得眼睛一睁——不是吧,又要出幺蛾子?

  “还是还给沈相吧。”容楚命人将马鞍解下,还给沈梦沉,随即又笑道“哎呀,觐见有时辰限制的,我是个好说话的人,可不会让诸位为难,这样吧,沈相你解下来的这个马鞍,嗯,换给我好了。”

  大燕‮员官‬拎着心,紧张地瞧着这个翻来覆去的磨人的南齐大公,生怕他再来句“马鞍是很好的,可我忽然不喜的。”

  还好,这次容楚没再‮腾折‬下去,轻轻松松就上了马。露出一副満意神情。

  大燕‮员官‬赶紧再次上马的上马,上轿的上轿,准备出发。

  但领头的沈梦沉,忽然不动了。

  他立在马前,瞟着那马鞍,一动不动。众人都诧异地瞧着他,试图用目光催促。

  沈梦沉忽然皱了皱眉,道:“对不住国公,我忽然有些不舒服…要么您先去?”

  “沈相可是病了?”容楚立即关切地探下脸“腹泻?风寒?头风症?痢疾?我这里有药。”

  他挥挥手,周七立即配合地送上一颗颜⾊气味形状都十分可疑的‮大硕‬药丸。

  众人瞪着眼睛——能再无聇点么?你说出的四种病症状病源完全不同,甚至相冲,你却只拿出一颗药来,你以为你这是万能神药?

  沈梦沉当然不会理会。

  “多谢国公美意,我这是老⽑病,也无需吃药,留在原地稍稍休息便好。”⽇光下他脸⾊微⽩,似乎真的突发痼疾。

  “那么请了。”容楚这回很痛快,也不纠,带着浩浩的出使队伍前行。他一走,他的护卫和随军便迅速跟上,大批大批的人马占据了官道,将跟来护卫的御林军挤在一边。

  沈梦沉含笑立在原地看队伍远去,直到队伍走远角笑意不散。

  等人都走尽,他的护卫用剑尖挑着那马鞍走了过来,为难地道:“主子,我们搜寻许久,未曾发现有什么不对…”

  “你们当然发现不了不对。”沈梦沉看也不看那马鞍“因为本就没有不对。”

  “啊?”护卫一愣。

  主子知道没有不对,那还不敢坐这马鞍特意找借口留下来⼲嘛?平⽩惹人怀疑。

  他们原本还准备在路上再给那南齐国公下点绊子呢…

  “我留下来,就没有任何问题。”沈梦沉⾐袖一拂,将马鞍拂落“不过我如果跟上去,就有问题了。”

  他转⾝走回屋內,并不打算给还没明⽩的护卫进一步解释,只抛下淡淡一句话“通知他们,容楚不是简单角⾊,放弃计划,另寻机会。”

  “可是主子…”那人有点不甘心地向前一冲。

  主子心中有大计划,需要一场罪责和一场变,南齐国公的到来是个绝好的机会,为此主子做了充分准备,怎么现在不过两次没成功,主子就放弃了呢。

  沈梦沉没有回⾝,深红绣金⾐袖里雪⽩的手掌一竖,那人便不敢再说话。

  他角笑意淡而倦,充満掌握一切的了然。

  “一切的计划都必须能够稳妥推行。”他淡淡道“杀他,也许能。但已经做不到不落痕迹,那么于计划何用?”

  他淡淡倦倦走⼊门內,走过回廊,想着刚刚离开的那个男子,在心中微微喟叹一句——南齐国公,智人也。

  所谓智者,未必一定指智慧,而是敢于当面戏耍天下的勇气,是能屈能伸无视一切非议的疏狂。

  为上位者,智慧心术谁也不缺,但⾝居⾼位久了,便有了体面尊严,并为那些体面尊严所限,是以曾有前朝霸王兵败不肯过河不惜自刎,是以有今朝诸臣无可奈何被动应付南齐国公的刁难。

  能真正放下这些的⾼位者,大丈夫也。

  听说南齐是幼帝,听说这位已经退出朝野的晋国公依旧拥有雄厚的潜力,如果他有心…

  沈梦沉短促地笑了一下,眼底有微微的快意,这快意来源于喜看见一切破坏和毁灭的心态。

  他忽然又想到那个发现他杀手的浓眉冷面少年,不噤微微皱眉。

  不知怎的,这人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危险而复杂。

  很快他又随意一笑——那又如何?反正这天下事,终究应该在他掌心。

  他缓缓走过回廊,深红绣金长袍,迤逦一地离香。

  ---题外话---

  恭贺假期结束,呵呵呵呵终于咱们一起忙活了。

  长假刚玩回来恶补更新的,攒到票记得砸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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