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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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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史阑不答,只将手中的黑⾊圆筒,一掂一掂地抛着。

  她越是淡定自若地做这个动作,那几个领头越人的眼光就越是‮勾直‬勾地盯着那东西,越看越疑惑,越看越紧张,尤其看太史阑明明⾝处劣势,还这么十拿九稳的平静模样,心中的疑惑就越发肯定了——这就是五越传说中的奇物!是那个杀人无数的摄魂筒!所以这女人才敢这么嚣张!

  这一想更觉紧张,觉得这东西抓在太史阑手里晃来晃去实在太让人不放心,几个人目光一流,忽然齐声道:“拿来!”

  话音未落,人已经闪了出来,当先一人弓,弓形状诡异,两端有弯曲的倒刺,箭短而声音凄厉,一抹红光,劈面来,呜呜作响,听得人耳朵发炸。

  一人使双锤,一个倒翻已经突然到了太史阑脚下不远,手轻轻一送,带着锁链的锤子飞舞,绕过挡在太史阑面前的护卫,从腿里直袭太史阑脚踝。

  一人持双剑而出,却远远地就把剑抛了过来,护卫们去拦截,那剑却像自己长了眼睛,一滑而过,直太史阑面门,仔细一看,却是一对金光灿烂的蛇。

  一人立在原地,忽然袍子一掀,五彩斑斓的袍子部,赫然绑着好多鼓,他持金锤击鼓,鼓声怪异如鸦噪,听得人心头烦躁,而又昏昏睡,一些‮生学‬眼睛发直,忽然向前走去,前方不远便是那崖,眼看就要掉下崖,幸亏被⾝边人拉住。

  几下攻击形式各异,但都刁钻诡异,有的直接绕过了太史阑的护卫,直冲着太史阑,太史阑急退,忽然一只锤子贴地而来,锤子上的金链哗啦啦一响,竟然如蛇一般直立而起,啪一下击在太史阑手腕上。

  太史阑手一震,圆筒滑落,正落在链子上,太史阑急忙伸手去抢,远处那使锤的人嘎嘎一笑,手腕一抖一菗,那链子已经卷着圆筒飞上半空。

  这下众人都仰头去看,几个五越头领也不攻击了,纷纷跃起,伸手去抢。

  太史阑也仰着头,盯着那东西,眼底神情却没有懊恼,只有冷漠。

  掌握一切的冷漠。

  随即她道:“破!”

  “啪。”和她发出这个音同时,那黑⾊圆筒也发出一声脆响,随即,炸开!

  几颗圆珠飞了出来。

  所谓圆珠飞出来,是太史阑的感觉,其实众人的眼睛本不可能看见那东西。因为太快,所有人都只听见那声响,然后就看见跳起的人眉心正中,忽然多了个洞。

  洞里冒出些红的⽩的东西,大家都知道是什么,却在此刻完全反应不过来那是什么。人的思维很快,但有些东西,竟然能超过思维的速度。

  龙朝在一边两眼放光,连连手,‮奋兴‬得直哆嗦“啊,啊,越来越厉害了啊,这东西加一点点,能做出最強大的机簧和最硬的暗器啊!击头骨好比打蛋壳啊!啊啊我越来越好奇这是什么东西,太史阑你告诉我,告诉我呀——”

  太史阑本不理他,仰头看天。

  天上,本来蹿起的四个人,是一个合拢的花苞,此刻,便如花突然绽放一般,齐齐向后一仰。

  翻开的还有鲜⾎,在他们中间绽放,大片大片的鲜红的花。

  所有人都僵住,无论是二五营‮生学‬还是五越联军。

  砰砰几声闷响,三具尸首落地,都是眉心一个洞,大睁一双眼。

  这样的死法太憋屈,这几个首领甚至没明⽩自己到底怎么死的。

  只有一个幸运者,因为角度问题,逃脫死神之手,冷汗滴滴地落下地,半天回不过神。

  还有一个便是那使锤的,因为他需要拖回圆筒只能立在原地,本来还在懊恼抢慢一步,此刻手一软,锤子差点砸自己的脚。

  四面无声,谁也没想到,只一个照面,五越五个首领就去了三个。

  这是何等凶暴狠辣的开场?

  太史阑却还不満意——她本来想一着秒杀五个的,擒贼先擒王,此刻二五营处于劣势,不把这些首领解决,今夜难有好结果。

  因为这山路狭窄,小组队形已经不可能实现,地上还有冰,众人的靴子打滑,四面都有悬崖,打起来不小心就会被推倒崖下,而那些住在附近的越人,草鞋却是特制的,行走起来很方便,⾝躯灵活,还带着特制的抓索。

  现在还剩下两个,最关键的是,那个使锤子的明显是个首领,而且格也最沉稳,他还活着,想要让五越的军队一哄而散就有难度。

  圆筒在⾎泊里骨碌碌滚着,太史阑満意地命人捡回来,那块太空铁真是太给力了,以后还得更珍惜着用。

  果然,一霎的震惊过后,那群五越人开始惊喊。

  “大首领死啦!”

  “我们的达古浑首领也死啦!”

  “啊啊那什么东西呀!”

  “快走,快走啊!”…

  人群动着向后退,这些五越人,在这结冰的山路上来去自如,动作很快,正要炸锅的时候,忽然那个使锤的人把锤子一收,蹬蹬蹬向后连退三步,退⼊人群之中,才猛地大喝“都站住!站住!别忘记咱们五越,对逃兵的规矩!”

  众人脚一停,面面相觑,脸上都浮现一抹惨青。

  那汉子锤头一指地上尸首,狞狠地道:“五越此次联军首领死了三个!你们这样跑回去也没个好结果,还不赶紧…”

  苏亚起弓,三箭飞,直他咽喉,这家伙上蹿下跳赶紧躲箭,愣是没能把话说完。

  但意思已经到了,联军开始出现犹豫,五越惩罚逃兵的手段也很酷厉,人人心有余悸。

  “没什么好说的。”太史阑菗出刀“今晚必须翻过这座山,在此之前,谁拦着,就踏谁尸体上去——兄弟姐妹们,砍断你们系的绳子,再砍断他们的咽喉!”

  “嚓!”刀声连响,‮生学‬们毫不犹豫拔刀,一抹冷电映一弯冷月,青光

  “杀人!”太史阑挥刀大叫“他们不惧地上滑冰,你们不行,只有杀人,用敌人的热⾎,化掉那些冰!”

  化冰的,不是敌人的⾎,就是自己的⾎,无可选择。

  ‮生学‬们长刀向天,狂喊一声,几乎毫不犹豫撞⼊越人队伍中。

  这一阵子的频繁战,‮生学‬们已经了解了自己的对手,五越族人,每一族几乎都有自己的异术和奇特的战方式,但大多需要距离,想要破他们的古怪战法,唯一的办法就是不怕死,把自己先当作⾁盾,砸到对方怀里!

  已经走到了这里,谁也不能拦阻他们的脚步,为此不惜遇神杀神!

  有的人头锤撞腹,有的人舞刀如幕,有的女子咬着黑发,尽招呼敌人的最脆弱的要害,撞、顶、锤、拗…尽力在第一照面给敌人造成**伤害,砍、刺、戳、劈…第一个杀手还没完,第二个杀手已经狠狠跟了上来——累死自己,也不让敌人息!

  悍勇。

  一路十数战,也许还未能锻炼出最⾼超的技能和最精妙的战术,但是,他们已经拥有了老兵难及的凶猛悍勇!

  而原本也很凶悍的五越人,三个首领当面被秒杀,气势已经被夺了一半,果然被退,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对方三退两退,忽然侧方就是悬崖,此时再近⾝攻击,也许不要对方出手,自己就能滑下崖边。

  五越士兵开始冷笑,冷笑看他们撞过来——地面全是冰,滑溜无比,有种再撞过来吧。

  ‮生学‬们果然稍稍犹豫。

  人会下意识自动避开危险,明明知道此刻不该停,但步子就会自动放缓。

  忽然一声大喝响起“停什么!过得去就是康庄大道,过不去,哪里都是悬崖!”

  喝声里,一条纤瘦人影冲过来,越过人群,一头撞向一个靠崖边最近的士兵!

  ⾝后有无数人惊呼“太史大人!”

  那越人士兵胆大,故意靠崖边最近,以为最危险的位置最‮全安‬,因为太近了别人绝不敢冲过来,正得意地咧嘴笑自己的聪明,忽然对面人影就冲过来,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一头撞在了他的肚子上!

  刹那间一股剧痛以肚腹为中心,放向全⾝,那士兵疼得浑⾝蜷缩,却还凶悍地去抓太史阑的口。

  太史阑如果给他抓着,必然是一同坠落下崖的命运,但她还穿着那件无比滑溜轻便的大氅。

  那士兵一抓,手指便滑了过去,本抓不住,此时惯已至,他砰地向后一倒,早已被太史阑撞翻在地,直坠下崖!

  太史阑虽然免了被他抓住带下崖,但她全力冲出,惯无法收拾,整个人也随着落向崖下,她拼命伸手一抓,却抓在了空处——她撞出的力气太大了,对方瞬间就掉了下去,四周也没有可供攀附的物体。

  她又试图抓住旁边野草,但地上太滑,栽倒后人体不由自主就哧溜出去。眼看她的⾝体已经过崖半边,靴子脚尖一路哧着冰面溅出点点冰花!

  “大人!”

  ⾝后砰一声闷响,似乎有人狠狠扑倒在她⾝后,随即她⾝子一停——脚踝被人抓住了。她勉力回头,看见是苏亚猛扑过来抓住了她。

  又有人扑了过来,抓住了苏亚的脚。

  太史阑和苏亚,一个半⾝在崖外,一个扑倒在地,在五越士兵的人圈中。

  五越士兵被这两人悍勇所惊,还没反应过来,蓦然那被太史阑护卫包围住的使锤的首领一声大叫“杀了她,杀了太史阑!”

  一个士兵最先反应过来,毫不犹豫举刀便砍!

  “滚!”人影连闪,‮生学‬们全部扑了过来!

  此时来不及举刀相架,一个‮生学‬⼲脆钻到那刀下,用自己的肩膀一

  “咔嚓。”⾎花飞溅,刀⼊肩骨,那士兵一拔没拔得出,这‮生学‬咬牙狞狠一笑,手中刀已经狠狠揷⼊对方肚腹。

  “去死吧!”

  “都他娘的去死吧!”‮生学‬们大吼。此时他们都离悬崖很近,但此时已经无人顾忌生死!

  有一个人永远冲在最前面,在她之后畏缩一步都是毕生聇辱!

  再也没有人停!

  敌人不怕死的撞过来,本就心魂未定的越人士兵,这下更加惊慌,有些人转⾝便逃,更多人当即被顶着滑了出去,落⾜不稳,砰地跌在悬崖下。

  好多二五营‮生学‬堪堪在崖边停下,趴在崖边气,还有人手疾眼快的,迅速把敌人的草鞋给抓了下来,套在自己脚上。

  穿上去发觉,果然立即走路稳妥了许多,这‮生学‬哈哈一笑,舞刀冲⼊人群中。

  其余‮生学‬看着羡慕,纷纷打起了抢鞋子的主意,⼲脆三两组成队,一人昅引敌人注意,一人砍对方下盘,另一人趁对方跃起先扒鞋子。

  一时战局里五越士兵上蹿下跳,躲避各种奇怪的抢鞋子招,造型滑稽。

  但五越人已经笑不出来。

  作战首重气势,敌人气势在最初就被秒杀,随即太史阑带头撞人下崖,五越士气被庒到最低点,那两个首领虽然武功不弱,又⾝躯灵活拥有地利,但护卫们战久了也摸到窍门,他们应对得越来越艰难,一开始还能指挥战阵,最后来打得披头散发,自顾不暇。

  明明人数占优,占⾜地利,准备充分,以逸待劳,但这仗越打越气馁,越打越心惊,五越士兵又久久得不到指挥,渐渐出现溃散之势。

  一开始是有人且战且退,退⼊树林,然后转⾝溜走,二五营‮生学‬一向遵守“遇林莫⼊”的规矩,无人去追。

  渐渐这样溜走的人越来越多,还有实在无法菗⾝的,⼲脆冒险以抓索下山崖逃生。

  这半山上的‮场战‬,五越人越来越少。

  忽然一声厉啸,在护卫和五越首领战团里,一道紫⾊烟雾冒出,众人怕有毒纷纷退避,等到烟气散尽,包围圈里只剩下那使锤首领一人。

  那人看看四周,惨笑一声,于定道:“你投降,给你一条生路。”

  太史阑事先代过,能活捉五越无论哪一级的首领都好,最起码能对这个神秘且越来越有存在感的民族多点了解。

  那人又四面望了一下,慢呑呑地道:“好。”

  于定警惕地走上前,那人斜眼瞄着他走近,忽然将双锤狠狠互击。

  砰一声响,双锤炸开,里头嗡嗡嘤嘤飞出一大团黑的⻩的绿的红的五彩斑斓的东西,先如一团彩云在头顶一聚,随即唰地向四面扩散。

  幸亏于定江湖世家出⾝,对各种诡异伎俩不算陌生,早已有所防备,瞬间闭气,脚尖一点后退,一臂横拦住所有人“退!”

  喝声里那人嘎嘎一笑,冲⾝而出,那团彩云也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众人被那团彩光炫得眼花,又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只得让开道路。那人飞快冲出,还顺手带走了几个狼狈的手下,顺着山道极快地逃走了。

  首领们全部逃遁,其余人哪里还有心思再战,当下发一声喊,逃的逃,逃不掉的投降。

  几乎在战局结束的第一瞬间,所有人都瘫在了地上。

  瘫在夹杂着敌人鲜⾎和被融化的碎冰的地上。

  本就一路疲惫,又要连夜翻山,还遭遇三倍敌人围攻突袭,拼尽全力一番搏杀,到此刻‮生学‬们都是強弩之末。

  护卫们好一些,负责保护景泰蓝的护卫,向来除非到了景泰蓝生死被威胁的关头,平常从不出手,此刻精力犹存,便帮助收拾‮场战‬,清点俘虏。

  这一战虽然短,但意义非凡,绝地之上,非正规军事力量,以一敌三,杀敌人二百,俘虏三百,其余逃散。这是五年前容楚对五越战争之后,南齐对五越第二大规模的战斗,而且当初容楚的敌人只是最強大的中越,这一场却是五越齐至,人数虽少,其中所含的深意和影响,⾜可进⼊南齐军史——五越‮裂分‬以来,第一次联合一战,就是这一战。

  这一战,后来确实载⼊了南齐军史,被称为“揷天峰之战”这是南齐对五越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大战的序幕;是太史阑继威震西番之后,再次令异族闻风丧胆的一战;也是太史阑未来名震‮陆大‬的‘苍阑军’,一生赫赫雄威,横扫南齐的开端之战。

  不过一切的光辉尚未抵达,最起码在此刻,众人像落汤,而太史阑像条死狗。

  太史阑被从崖边拖了回来,冻得浑⾝僵硬,人却已经没了意识——本来就生病,一路奔波指挥作战昼夜颠倒,病人哪里能好好休息,再⾝先士卒冲锋在前,铁打的人都吃不住。

  苏亚含着泪用冰雪给她手脚,‮生学‬们就地辛苦地点火赶紧给她熬药,一边庆幸李扶舟送的药好一边又恨他送药——如果不是他的药好,现在太史阑还躺在人家背上本起不来,哪里能这么不要命地扑上来?

  景泰蓝倒不哭不叫,学着苏亚,着小手,默默给太史阑暖手脚,小小的孩子越来越觉得,跟着⿇⿇,学得最深的,不是什么治国理念,不是怎么辨认忠奷,而是坚強。

  深⼊骨髓的无畏和坚強。

  在⿇⿇⾝边越久,不用⿇⿇说,他也越来越觉得,哭泣和无助,是可聇的。

  完了他就默默守在太史阑⾝边,自己也不要吃不要喝,坚决不给任何人添——大家很累了,心⿇⿇就够了,景泰蓝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赵十三抱着膀子看着他家小祖宗,心里不知道是喜还是悲哀,或者该为这天下百姓喜,可他竟然⾼兴不起来。

  孩子一旦过早懂事,总让成年人心疼。

  灌了药之后太史阑气⾊好了些,不过还是糊糊的,喝药的时候她忽然抓住苏亚的手,问:“…赢了吗…”

  “赢了。”‮生学‬们围在她⾝边七嘴八⾆地答,个个鼻头发红,也不知道是不是冻的。

  太史阑紧绷的⾝子松了松,吐出一口长气。

  “你何必…”苏亚只反反复复说这一句。

  “不能输啊…”太史阑神智不太清楚,眼睛虚虚地眯着,人比平时放松,角一抹疲倦的微笑“…赢了一路,在最后一战输了…士气尽怈…功亏一篑…何况…我答应带他们去云合…不能少…”

  苏亚半跪在她⾝边,默默握紧了她的手。

  ‮生学‬们垂下头,闭上眼睛。

  这话,清醒时太史阑绝不会当众说,所以此刻听见,‮生学‬们无由震动。

  一直以来太史阑刚硬強大,渐渐成为所有人的主心骨,可是‮导领‬者自有‮导领‬者的悲哀,因为不得不強大决断,便往往会被下属认为心冷漠。当世人只能看见強者的光辉时,便会忽略她的柔软和细腻。

  然而此刻他们听见。

  知道她的苦心,和一视同仁的爱护。

  “我说…”忽然有‮生学‬低低道“我忽然觉得,二五营存在不存在,真的不那么重要了,二五营给我们的,还不如一个太史阑给的多。如果有一天,要我在二五营和太史阑之间选择,我想,我会跟随她。”

  “没有太史阑,二五营确实已经不存在了,还拘泥这个⼲嘛。”另一个‮生学‬道“她就是下山后举个旗子写太史营,我也会毫不犹豫站在这旗子后的。”

  “能兼顾是最好的。”有人道“太史阑做这么多,也是希望我们二五营能抬起头来做人。”

  “大比结束后我倒不想回二五营了,回去后以我的出⾝也不过是个小兵。”有人道“如果她要我,我就跟她。”

  这一回倒是大多人点头。

  太史阑在自己滚热的梦境中挣扎,不知道有的人已经做了决定。

  因为时辰来不及,虽然疲惫,所有人还是只休息了一下便上路了,他们穿上了五越俘虏的鞋子,把那些家伙用绳子栓着在前头带路。

  苏亚沈梅花等女‮生学‬轮流背着太史阑赶路,有五越士兵带路,后头的路好走了些,但是每个人都很累,行进得并不快,爬到山顶时,正好看见一轮红⽇跃出天际。

  ⾼山顶上薄雪晶冰,被⽇光得光华万丈,众人眯着眼睛,看天际烂漫虹霓,刹那间铺満碧蓝如⽔晶的天空,看脚下万顷疆土,一个青灰⾊的城池在视野中巍然屹立,忽然都觉得心开阔,似看见其后浩渺征程,万千美景。

  人人浴一⾝金光,觉得自己⾝在⾼处,灿然如神,然而偶一转头看看同伴,都咧嘴哑然失笑。

  一个个头发蓬,脸⾊苍⽩,⾐服破烂,満⾝灰土,叫花子似的。

  叫花子们豪情万丈地着⽇光下山,在天完全亮了的时候,赶到了云合城城门前。

  这群队伍排队进城时很惹人注目——因为需要提前翻山赶路,为大比准备的旗帜服装还在后头车里绕路,此刻的众人,看上去就是一大队破⾐烂衫但神情‮奋兴‬的叫花子。大家⾝上凝结着灰尘和汗垢,有的人⾝上还有⾎迹,所经之处,人人捂鼻躲避。

  “咦,”有人疑惑地道“丐帮最近也开大会了?还是附近仙林城遭了啥祸患,花子们都搬家过来了?”

  还有人诧然看着队伍后头,被绳子捆绑成一串的五越人,疑疑惑惑地道:“怎么瞧着像越人呀?有点像中越…”

  “中越离咱这里远,瞧那矮个子,明明是北越!”

  “瞎说,那边也有个子⾼的,我看像南越!”

  极东行省的百姓,对五越人比西凌行省了解,二五营这个队伍立即引起了他们的‮趣兴‬,很多人站在路边指指点点。

  这个奇怪的队伍也引起了守城兵丁的注意,当先拦住了背着太史阑的沈梅花“喂,路引,路证!”

  南齐的路引,是百姓离开自己居住地,前往另一个城池的许可证;而路证,则是当某城池开放举办某种活动时,其他城的官府给前往参加的人颁发的临时证明。

  二五营持的当然是后一种,会记录首领,人数,出发⽇期,目的地,所经之地官府盖章,也是一种行踪‮控监‬。

  “有。”沈梅花笑眯眯地答,转头看苏亚。

  苏亚转头看赵十三。

  赵十三转头看于定。

  于定转头看雷元。

  雷元…雷元四面望望,无人可看。

  “你们都瞧着我做啥。”雷元摊手,诧然道“路证又不会在我这!”

  众人“哦——”地一声,尾音长长,瞬间恍然大悟,再看苏亚。

  苏亚直着眼睛道:“我帮大人换⾐洗漱,没瞧见路证啊,大人也没有给我。”

  众人又“啊…”了一声,心想完了,生活上很不上心的太史大人,一定顺手把路证扔在后头的车里了。

  “喂。”忽然有个童音,呜呜噜噜地道“啥路证啊…是这个吗?”

  众人一回头,在一边啃饼子的景泰蓝,正举起他小爪子里一张纸。

  那张纸用来包酥饼,皱皱巴巴不说,还沾満油腻和碎屑,以及糕点的各种颜⾊浸染,一大块不知道是红颜料还是鸭蛋⻩的红⾊东西,正正地覆盖在“路证”两个大字上。

  众人:“…”守城士兵“…”景泰蓝四十五度天使角仰着脸,举着那惨不忍睹的路证,一脸“我立了功”的灿烂微笑。

  他确实立了功,这路证确实是被太史阑顺手忘在了大车里,他瞧见便拿了出来揣在怀里,想要等⿇⿇需要路证时再拿出来得瑟,顺便敲诈点好处,结果刚才他太饿了,赵十三在路边给他买了蛋饼先吃着,他顺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垫着…然后就这样了。

  沈梅花讪笑着奉上路证,领头一个头目模样的人,用手指拈着,瞟了一眼。

  路证被油污得一塌糊涂,已经模糊了字迹,首先太史阑的名字被蛋泥给挡了,其次所经官府的证明被撕掉一角,能看清的只有这支队伍的名字和人数。

  “二五营,三百七十。”那头目先是咕哝一声,道“名字有点耳呀。”随即一挥手“数数人数。”

  众人一听要糟,这里面还有三百多俘虏呢,怎么对得上?

  “军爷我们这里是…”苏亚上前一步要解释,那士兵瞪她一眼,耝声大气地道“噤声!我们办事,不许揷嘴!”

  “王队正!”几个士兵跑过来“六百七十八人!”

  “多了这么多!”那队长瞪大眼。

  “而且那些人不对,”一个士兵悄悄附在这队长耳边“看样子是五越人,而且,好像五越都有!”

  “怎么会!”那队正又吃了一惊“五越早已‮裂分‬了!偶尔一两个不同族的越人在一起有可能,这几百号人五越人都有,咱们都多少年没见过了!你这是要告诉我五越已经悄悄合并了吗!胡扯!”

  “是真的!”那士兵也一脸紧张“队正,这是大事!大事!这支队伍有问题!您听过三十年前那个战例没?五越混在百姓队伍中,挟持当地百姓叫开了城门,占领城池。今天…不会旧事重演吧?”

  王队正瞬间被这“睿智”的士兵又吓了一跳,想了想还真有可能,犹豫地道:“那你看怎么办?拦下?”

  “今天咱们情形不同了,倒不必太紧张。”那士兵眯眼笑道“硬拦住是不可能的,咱们城门守卫只有三百,这些人看起来就很彪悍,还带着武器,硬拦咱们自己吃亏。依我说,稍稍刁难,对方可能会強硬冲关,那就让他们冲,然后我们就可以因此向城內折威军火速报告,请他们前来处置。现在各行省的天授大比队伍也在城內,几只最优秀的还充当了城內护卫队,有这么雄厚的实力,咱们何必自找苦吃呢。”

  “你说得对,就这么办!”

  这时一个少年经过他们⾝侧,笑道:“诸位这是在商量什么?”

  士兵们一怔,随即便赶紧躬⾝,笑脸相向“原来是皇甫公子,皇甫公子早,我们在商量是否要让刚才那队人进城。”

  “是那群花子么?”那个皇甫公子转头望了望,眼神一闪。

  “是啊,来路不明,还带着一大群五越人,拒之门外怕有危险,放进来还是怕有危险,我们正在商量。”

  皇甫公子拿过那张脏兮兮的路证,皱眉看了看,看清了纸上的“二五营”三个字。

  他的眉头忽然挑了挑。

  二五营!

  最近如雷贯耳的名字!

  这些消息比较迟缓的守城士兵不太记得二五营,他可记得这支队伍的名字。

  因为这是他的竞争对手。

  因为他也是参加天授大比的代表人物。

  皇甫清江,极东行省望族出⾝,刑部尚书的侄儿,他的正,则是折威军副帅的庶女。他本人十六岁中举,十七岁中武举,因为自⾝的优秀和子的⾝份,在两边家族里都很被看重,也是这次极东队伍的领头人,来自极东行省山城第三营。因为是极东行省的队伍,作为地主,在云合城大比期间,也领了一份维持治安的职司,所以城门守兵,对他十分坦⽩。

  皇甫清江注视着那三个字,再看看城门前狼狈的队伍,眼底火闪烁。

  就是这支队伍,最近闯出了偌大的名头,还没到云合,已经人人知晓,无形中名气比他们极东行省的队伍,还要⾼出三分?

  听说他们一路战斗,横扫边境五越,挣了一路军功,所经之处,官府都有急单层层通报,云合城自然也知道,最近官府茶余饭后的谈资,天天都是这支队伍,他已经听腻了一耳朵。

  这种人还没到,先声夺人,空降‮队部‬,抢尽风头的事儿,历来最招人恨,别说是他,其余各行省的队伍都开始有些议论,強队以此为对手,弱队忧心忡忡,更多人在讨论,一个年年倒数已经被裁撤的地方光武营,怎么能忽然异军突起,大放光彩的?于是“太史阑”这个名字又再一次闪亮登场,在众人口中频频流传。

  皇甫清江沉着脸,遥遥看着那支队伍,他原本并没有将这些传言放在心上。传言终究是传言,奇迹并不是那么好创造的,人生来具有夸大和哗众取宠本能,经过很多人口耳相传的东西,往往最后结果已经离题万里,也许不过杀几个五越人而已,哪里能和年年大比都排前三的极东行省队伍相比?

  然而此刻他看见二五营的队伍,却忽然发现不对了。

  传言,也有可能是真的。

  甚至还不够有力。

  这些人哪里还像‮生学‬?虽然疲惫而褴褛,看在普通百姓眼里十分狼狈,但在他这样的行家看来,这些人杀气外放,眼神锋利,浑⾝都透着股百战老兵的铁⾎味儿,比折威军那些上惯‮场战‬的普通士兵还強几分,快要赶上折威军的精兵营了。

  皇甫清江的神⾊慢慢沉了下来。

  他想起最近的一个新命令,来自光武营总帅、晋国公容楚,命令称,天授大比的开幕,此次不会再如前几次一样,让丽京总营和东堂来客先行⼊场,而是以各家队伍实力战绩和平⽇综合评定论定出场次序。

  虽然这个出场次序也就是个次序,但这其实也是最初的排序,这个顺序一定,难免要对各家队伍心理上产生影响。而国公此次摆出的对东堂不再客气的态度,也让所有人都很‮奋兴‬,觉得争斗从最初进场就已经开始,这次必然好一场龙争虎斗。

  皇甫清江暗中和队员们排了又排,都觉得,山第三营去年是大比第二,在南齐诸光武营中排位第一,今年他们这第三营又曾参与对越的局部战争,排位第一,十拿九稳。

  正在此时,二五营以黑马之姿出现在众人视野里,势如破竹,闯关杀敌,一路威风地来了。

  看那一群五越人,⾜⾜有三百之数,还是五越都有,这是怎么回事?云合城今天并没有接到急单通知,难道…他们又新立了功勋?

  皇甫清江睁大眼睛,忽然觉得第三营的十拿九稳,变成了七上八下。

  不能排第一个进场还是小事,不能争一个好名次…皇甫清江昅一口气——那副帅岳⽗今年想让他在折威军里再升一升,去领精兵营的打算便要落空了。

  而之后带来的影响,更无法估计。

  皇甫清江垂着眼睫,忽然笑了笑,道:“你们刚才商量的,我听见了,很有道理,看这些人的样子,就不像什么善人,你们可莫要吃亏了去。这样吧,今⽇戍守的折威军参将大人正好是我连襟,你们先去,我稍后就帮你们通知他,一起来拿下这帮人。无论如何,带一大批五越人进城,是不被允许的。”

  “多谢公子!”士兵们大喜,急忙相谢。

  皇甫清江摆摆手离开,商量决定的守城士兵又回到原地,队正将手中路证往沈梅花脸上一扔,怒道:“你这算什么路证!哪有这样对待‮家国‬公文的?这首先就是一个侮辱文书罪!还有,你们这人数不对,多了近一倍,还似乎是五越人。说!你们是不是五越人的奷细,想要混进云合城捣!”

  ---题外话---

  多谢大家的票啊,不管是买世涛发育良好部位的,还是帮我出学费的,还是看我裸奔的门票,我都坚信——世涛会发育得越来越好的!我的⾁⾁课程迟早会学会的!上的‮丝蕾‬会越来越多的!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会惊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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