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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大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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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府经历又称“府经厅”一般是正七品的官,偶尔也有以不入杂职官授职的,在府衙里确实有一定的发言权。不过,叶此前向黎教谕请求帮忙时,黎教谕却没有提起他这个女婿,显然这位李经历的能量其实很有限。

  他有自己的社会关系需要照应,又有老丈人的府学需要帮忙,已经不可能再兼顾他人,否则黎教谕不会吝于引荐。因此叶偶然发现李经历娘子与他人偷情时,才会扼腕惋惜。

  如果这李经历与那白袍男子调换一下身份多好,那时岂非就是一桩大大的把柄被叶掌握了,到时候叶以这个秘密相要挟,还怕他李经历不抛下他人,哪怕是他的老丈人,全力为叶话么。

  可惜李经历不是偷情人,而是戴了绿帽的那个,叶怎么跟他呢,难道跑去告诉他:“李兄,尊夫人与他人通了,节哀顺变罢!”以此换取怒发冲冠的李经历帮他争取赈款么?

  这种人情恐怕没人愿意领的,再黎教谕算是对他有恩,他若揭破这样的丑事,岂不令黎教谕难堪。

  叶腹遗憾地赶到大悲寺,找到知客僧人,提出要在此租住一个院落,大约只需十,同时奉上一锭银做香油钱,那知客僧单掌竖于前,白须飘飘,宝相庄严地拒绝道:“阿弥陀佛,施主要住进寺内,恐怕有些不妥。出家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本寺虽建于城之内,却也是深入经藏。破红尘、世俗、清净无挂碍…”

  叶又摸出两锭银子放进他另一只手,大和尚马上改口道:“但我佛慈悲为怀,乘愿再来,倒驾慈航,广开方便之门。老衲又岂能不予施主这个方便,请随我来!”

  叶一行人被安置进了一处清静雅致的僧舍,有**的院落,红墙黛瓦,庭院宽阔。叶入住之后,先叫人烧了热水来沐浴一番。又换了一身轻便软袍便去院中散步。

  一边散步,叶一边暗自思忖:黎教谕那里是借不上力了,明觐见知府时只能见招拆招,不过从黎教谕那里了解的情况看,这次赈款的数目只怕要大大低于预期了。一旦赈款太少,分配不当,引起民怨,该当如何是好呢?

  叶左思右想,始终不得其法,在庭院里踱了几圈儿反而愈发觉的郁闷,便迈步出了大门,往前殿逛去。叶一走,马上就有两个侍卫跟出来,紧紧随侍左右。

  这大悲寺在铜仁城中很有名气。香火也旺,尤其是此刻正在年节期间,到庙里上香的信众极多。叶对佛道没什么信仰,更何况他现在是侍奉蛊神的尊者,更没有当着自己下属的面去给佛祖上香的道理,便只是信步游赏观光。

  大雄宝殿前面的阶石上放着一只巨大的铜鼎。鼎中一柱柱高香烧得烟气缭绕,那香大多是劣质烟草。味道有些呛人,叶还未走到近处。就不住咳嗽了几声,他挥袖卷开飘至面前的一片烟雾,正要回身离开,眼角余光忽地瞟见一人。

  叶本已转过身去,忙又止步回身,定晴望去,顿时眼前一亮,转身之际他在香客之中瞟见一人,本来以为眼花,此刻定晴一看,果不其然,正是今在清平街路口见到过的那个白袍人。

  那白袍人正拾阶而上,笑的,在他旁边还有一位二十许人的俏丽女子,身着木兰青双绣缎裳,下系一条藤青曳罗靡子长裙,头戴玲珑点翠镶珠银簪,白里透红一张鹅蛋脸,颇显妩媚。

  在那妇人身后还跟着一个丫环,穿一身青缎子袄裙,显得很是利索。这妇人与那白袍人隔着有两尺远,似乎是同行人,又似乎只是一同走进寺院,叫人难以分辨。

  这时铜鼎香炉中的烟气顺风飘了过去,那白袍人立即扬起手,向那香烟挥袖一拂,不过若仔细看,就会发现他这一拂,自己面前的烟气并未拂去几分,却把那俏妇人面前的烟气拂了个干干净净。

  叶见状,心中不由一动,眼见他们走进大雄宝殿,忙也跟了过去。大雄宝殿里端坐着如来佛祖,许多香客顶礼膜拜。那俏妇人去案上取了一封信香,叶站到侧厢角落里盯着,就见那白袍人也上前取香,趁机在那妇人白的手上摸了一把,换来她娇嗔妩媚的一个眼神儿。

  叶登时心中笃定,这两人必然是同路而来,而且绝非夫,若是夫,朝夕相处惯了的,何必在此时沾些许便宜。只见两人在烛火上引燃了信香,拜了三拜进香炉,又后退几步,就在蒲团上跪倒了。

  那俏妇人顶礼膜拜,神态十分虔诚,白袍人就不然了,他的蒲团比那妇人落后一个身位,妇人膜拜时白袍人跪在后面,借着叩拜的机会,悄悄伸出手去,在她的红缎子鞋上偷偷地捏了一把,妇人娇躯一颤,赶紧一缩腿,把绣鞋藏到了裙下。

  叶冷眼旁观,简直要拍案叫绝了。好一对狗男女!兰陵笑笑生所著《金瓶梅》中,西门大官人情挑潘金莲的一幕,一定是他的经验之谈,眼前这一幕是多么熟悉啊。

  在叶眼中,那白袍男子此时俨然就化作了西门大官人,面上正经礼佛却连耳子都羞红了的俊俏妇人显然就是潘氏娘子了,那谁才是武大呢?叶眼前慢慢浮现出了李经历的那张老脸:腮有横,阔口如蛤…

  那妇人拜了几拜,双手合什念念有词地祈祷一番,便起身去一边往功德箱里香油钱,白袍人忙也站起身跟了过去。妇人似是恼他方才的调戏,趁着知客僧合什称谢的当口儿,手轻轻一提裙裾,鞋尖儿便踩到了那白袍人靴子上。慢慢地辗动着,神情十分的俏皮,而那白袍人笑眯眯地往功德箱里放着钱,仿佛丝毫未觉。

  “这位仁兄真是太牛了!”

  叶一旁看的清楚,对这白袍人佩服的五体投地。今儿上午他还和黎教谕的女儿卿卿我我,下午便又换了一个女人。看这女子的发髻款式,分明也是人妇,便是西门大官人也没这么厉害吧。

  眼见二人礼佛敬香后退出了大殿,叶没有再跟上去,只是唤过一个侍卫。悄声吩咐道:“你去,心盯着这对男女,如果他们分开,你只管盯着那男子,伺机查明他的身份!”

  那侍卫听令而去。叶又往四处闲逛了一阵,便回了自己租住的院舍。过了大半个时辰,那侍卫怏怏地回来了,耷拉着脑袋对叶道:“尊者,属下把人追丢了。”

  叶原本是想,此人不定也是铜仁府的一个什么官员,或许可以派上用场,但是刚刚过完大年。衙门里积了一些公务,正是繁忙时候,这人如此悠闲。却也未必是官,不定是什么官宦人家的子弟,无所事事,才行此勾当。

  因此听了那侍卫的回禀,便无可无不可地道:“丢了就丢了吧,咱们在这铜仁府人生地不的。原也不易寻他。”

  翌一早,叶换了一件月白色的锦袍。头发盘了个道髻,了一羊脂玉的簪子。足下蹬一双青缎黑皮靴,便离开了寺庙。

  他这身打扮虽然贵重,却又不显得张扬。经过几年的历练,叶现在比起初离京城时少了几分稚气,多了几分沉稳,英俊的相貌、沉稳的气势,再加上得体的衣着,倒也涵养出几分官威气度来。

  今是觐见知府大人的日子,又是在年节期间,一身鲜亮得体的装束是应该的。叶持了名刺赶到知府衙门,投贴进去,不一会儿就有人来引了他进了知府衙门。

  这知府衙门就是原本的提溪长官司的土司府,呈回字状,与普通的官邸大不相同。叶被引到二进院落,跨过一个井,进入一个面阔三间、进深五间的阔敞厅堂。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叶一进客厅,就发现早就坐了许多客人,有那相的正在头接耳,厅堂中嗡嗡声一片,一见叶进来,众人都停了声音,纷纷向他望来。

  叶见这些人有穿常服的,有穿官袍的,还有土著打扮的,五花八门,各不相同,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些人都是各地的地方官,来铜仁府争赈款的,这都是竞争对手啊!

  叶心里想着,脸上却是笑呵呵的,向众人行了一个罗圈揖,窥见一个空座,便走过去坐下。厅里静了片刻,嗡嗡声再起,众人再度头接耳起来,叶左手边坐了一人,穿一身藏青色的土著袍服,布帕头,间挂了一口短刀,仿佛哪个寨子里出来的土司老爷。

  见叶在身边坐下,那人向叶抱了抱拳,问道:“这位兄弟面生的很,未敢请教尊姓大名。”

  叶拱手道:“弟葫县县丞叶,这位仁兄是?”

  “哦!”那位土司老爷笑容一敛,淡淡地扭过头去,不理他了。叶双手还拱在前,莫名其妙地想:“这人什么毛病,我都不认识他,不可能得罪过他吧?”

  这时就听对面一人对他身边的这位土司老爷道:“洪东兄,我听你们大万山司这次打算在去年的份例之上,再向知府大人多要一成的赈款?”

  大万山司?

  叶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这位土司老爷对自己怀有敌意,原来他是大万山司的。

  一身藏青袍子的洪东怪气地道:“是啊!朝廷每年拨下的款项本极有限,我大万山司也想为知府大人分忧,不与诸同僚相争,奈何年前老虎关上出了点岔子,致使我县税赋大减,只好向知府老爷伸手了。”

  对面那灰色棉袍的老者“喔”了一声,道:“你们大万山司的事儿,我也听过。你们只是去年税赋略减,我们乌罗司可不同了,地处偏远,既靠不了,也靠不了地,只好年年觍颜请求救济了。”

  在他身左坐着的那人一听这话马上接口道:“你们乌罗司好歹与思州府接壤,有些商税收入,我们平头著可司才是靠不应,靠地地不灵呢,我这位土司老爷,如今也只能两才吃一顿香猪了。”

  “算了吧,扎西土司,你两吃一顿就觉得窘迫了么,我们邑梅司去年遭了旱,颗粒无收啊,那才真叫窘迫,你看我,今觐见知府大人,本该衣装得体才显敬重,可你看我的袍子,这是我最好的一件袍子,足足打了六个补丁。”

  “阿加赤尔,你别蒜了成吗?在我石耶司面前,你也好意思哭穷?我们司可是位居深山,连庄稼都不种的,食草木之食,鸟兽之,偶得山珍,卖些钱财,穷啊!我的山寨现在都改成一两餐了。”

  一时间,众土知县、土长官、土司老爷,纷纷加入了比穷的行列,越越是凄惨,当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若不是明知他们的身份,只听他们话,还以为是一群叫花子在破庙里摆龙门阵。

  叶听着他们话,再看看自己锦袍玉带,朱履轻裘,不觉深感惭愧。他来铜仁,本来是绞尽脑汁讨赈款的,可是听这些土皇上们的凄惨模样,他都恨不得掏光自己的银子去救济他们了。

  这时候,厅外一声长笑,有人高声道:“诸位大人,年年今,你们都来知府衙门哭穷啊,长此下去,我看这一可以定为我铜仁府的‘哭穷节’了,哈哈哈…”随着朗的大笑声,一个身材修长的三旬男子潇潇洒洒地走了进来,头戴乌纱帽,身穿靛青色的团领衫、系素银带,前补子上绣着一对紫鸳鸯。叶愕然于座:“哎呀!这不就是那位‘西门大官’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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