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告别
卫生间里立着一盏蜡烛,很是昏暗。但很能勉強看清里边儿的情况。
我重重的关过门,然后撑着腿部弯下,低头吐。嘴部刚张开,不等我酝酿,从胃部直冲而上的呕吐物,就如怈洪之势,冲出我的口腔。
那是痛苦至极的感受。
感觉喉咙快被顶破,眼球也要出眼眶之外。
喝吧,喝呀,这就是你借酒消愁的后果,自作自受,现在舒服了吧。我在心里自言自语道。
在你出生之前很久就有诗人说过,借酒消愁愁更愁,你这噼里啪啦的大吐一通,难受的是自己,事情也不会得到解决。
明早醒来,你仍还是一个人。醉得再厉害,吐得再多,段可也回不来的。
几阵大呕,肚子里的东西很快就空了。因为肚子里本就没什么东西,吐出来的尽是酒⽔罢了。污⻩秽臭的呕吐物,溅満了卫生间的地面。刚才的呕心感来得太急,没时间找准位置。
我保持着弯撑腿的势姿,部微,难受之中闭上了眼睛。能感觉到,黏黏的唾吊在嘴上,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才肯滴落而下。
喉咙处辣辣的,⾆头在口腔里转了一圈,嘴里的唾有些酸,也有些苦。
眼睛没闭多久,我就感觉天旋地转,整个人不自觉的晃悠起来。要是再闭下去,恐怕就要栽倒在地,躺在那些恶心的呕吐物之上。那样的话,我会⼲呕一晚上的。我只好整开眼,吐了一口酒气出来,然后抓住盥洗池,稳住⾝体。
真是太他妈难受了。这辈子都不要再喝酒,再喝酒是孙子,我对自己说。
催人吐的恶心气味,飘満了卫生间。
“吐了”我听到了辫子小杨的声音“嘿,你没有问题吧”
我虽然听到了他的问话,但昏沉的脑神经告诉我,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为了保持⾝体平衡,我双手撑在盥洗台边,一头栽了进去。
这势姿还舒服的,要是头顶的⽔龙头有⽔就好了。如果一阵冰凉的体怈顶而下,一定能清醒我的大脑,也能把我弄感冒。
“娄厉”见我没回答,吴林禹便大声追吼了一句。
“你没事儿吧”陈莉姗的声音不知为什么也跟着响起。
听到吼话,我那迟钝的思维开始运转起来。要是再不给他们回话,他们就该着急,冲进卫生间里来了。
我可不想让他们看见被我弄得恶心至极的卫生间。
我吹出一口酒气,用尽力气吼道:“不就是吐吗,吐了好,吐了能再喝你们先歇着,等我出来再继续,再继续”
这话是冲着盥洗台吼出的。盥洗台的形状,立即将吼声回放进我的耳朵里,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行,你慢慢来,都等你呢”辫子小杨的声音传来。我又听到开瓶器撬开酒盖儿的怈气声。
“来,碰一个。”吴林禹的声音又响起,紧接着是酒杯碰撞的响声。
埋在盥洗池里没多久,我又有些难受了。抬起头,我发现我面对着的是一面镜子。
没有镜框的镜子。这是段可让王叔帮他带回来,挂在这里的。
晃动的蜡烛光,从右侧打来,映在我的脸上。镜子里的脸庞一明一暗,我都差点儿没认出自己来。眨巴了几下眼⽪,我对镜子里的自己微微一笑,审视起自己来。
眼睛里⾎丝満布,眼角处还有未清理⼲净的眼屎。重重的眼袋,就像是还未变大的肿瘤,挂在眼下。发丝油腻,无型摆,这是三四天没有用海飞丝的后果。嘴巴边上,润一片,那一定是沾染上的呕吐物。
除了这些,被王玺他们殴打出来的伤痕,也还留在脸上。
看到这,我对镜子里的自己扬⾼了嘴角,笑容更。
我心说,以前常听到的loser,应该就是镜子里的这副样子吧。
loser我的头部抖动,对着镜子放声的笑了起来。
彻底的loser,老子光看你的脸,不用了解你经历了些什么,就能知道。
你天生就该这样,天生就是loser。之前你感受过的快乐,你所谓的幸福,那只是老天逗你玩的。
现在明⽩了吧
我要是你,我对镜子里的人意念道,我早就去死了,省得累心,还活着⼲嘛整天吃喝拉撒,苟延残吗
可你就是我啊,镜子里的人也像是用意念回答了我。
你快死给我看呐,我迫不及待了,他说。
好呀,谁怕谁。我吐了一口酒气出来。
我愤怒的转过头,借着蜡烛的火光,在卫生间里搜寻着能杀死自己的器具。找来找去,刀子什么的没找到,只发现窗台边上放着一排刷牙用具。我好像记得有部电影里演过,用牙刷也能杀人。那好,就用牙刷了。
踩着満地的污秽物,我晃晃悠悠的走了过去。蜡烛就立在这些牙具旁边,能很清晰的看到上边放着好多整齐的刷牙杯,牙刷就斜竖在里边儿。
眯着眼,我好不容易才辨认出了属于自己的那一支牙刷。取出牙刷,我横放在眼前,努力想让眼球的焦点聚集在牙刷⾝上。
虽然看不太清,但能看出来,牙刷的末端还是尖的。说不定力度只要够,这牙刷就能扎进我的⾝体,让我流⾎而亡。
然后就能终结这个loser的命了。
我对着牙刷嘿嘿一笑,没有多想,就捏好牙刷,往自己的肋部扎去。
也许是我现在的力道不受控制,这一猛扎下去,没感觉到牙刷穿肋而过,倒是那种肋骨被硬物猛硌的痛楚,让我大声的叫了出来。
痛楚之中,我立即下意识的扔掉了牙刷,捂住肋部。
我现在的表情一定很痛苦。算了,我心说,就算自己是loser,也用不着杀自吧。杀自太痛了。
⾝体刚靠到墙上,突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你怎么了”急促的语气,能听出是陈莉姗说出的。
我头⽪一⿇,像是⾐物即将被人剥走了一般,贴紧了墙壁。糟了,卫生间里的呕吐物还没清理,陈莉姗看到了会怎么想
仅有的意识告诉我,千万不能让她进来。要不然,不仅是会恶心到她,也会让我难为情。
我立即走到门边,将⾝子撞在门上,让她不能推门而进。她听到了响动,又问我:“怎么了,你在里边儿又笑又叫的”
“没事儿,没事儿”我紧张的回答说“你别进来,我很快就出来,很快”
昏沉的大脑,被这一惊,像是突然清醒了一般。吴林禹他们,也嚷嚷了几句什么。我没听清,只顾在卫生间里寻找能清理污秽的工具。
“你在做什么”陈莉姗又隔着门问我。
盥洗池子下边有两个⽔桶,我弯下⾝一瞧,里边儿还有⽔。提起⽔桶,往卫生间里冲了几冲。没冲几下,污秽的呕吐物,就顺着体流进了厕坑,从我模糊的视野里消失了。
我送了口气,总算是避免了尴尬。
⽔桶里还剩有一些⽔,我舀了几掌出来,胡了往脸上抹了几把。我看了一眼镜子里的我,拉开门走了出去。
可算没有恶心到他们。
走出去后,在我的一再坚持下,又和吴林禹他们喝了几瓶。我以为肚子空了,就又能海量的好几瓶下肚。遗憾的是,接下来的三四瓶酒,让我吐了两次。
其实我并不是嗜酒如命,我只是觉得自己醉得不够彻底,脑子还有⾜够的意识。我想的是,用⾜够数量的酒精来⿇痹我的神经,这样,我晚上就不会想起那些事,辗转难眠了。
呕吐时的难受,总会让我产生一个想法:我这辈子都不要再喝酒了,再喝酒是孙子。
如愿以偿,第二早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记不起昨晚是什么怎么睡过去的。摸出王玺的手表看了看,已经快是下午一点了。
记忆断片的感觉,不如我想象中的那么好。因为眼一睁开,心里头依旧还是空的。
沉痛的记忆,酒精是抹不走的。
肋部还有痛感,我想起了昨晚在卫生间里疯癫的行为。
房里安静一片,没鼾声,也没谈话声,不知道他们是在觉睡,还是外出了。
我平躺在垫上,枕着疼痛裂的脑袋,想了很多。
我尝试着去想一些美好的事情,可事情刚想完,还没来得及开心的时候,脑子总会补上一句:没有段可,再美好的事情又能怎么样呢。
是啊,没有段可,还有什么事情值得我开心的呢。
想了不知有多久,陈莉姗推开了卧室的门,叫我出去吃饭。走出卧室,客厅里酒气冲天,喝空的酒瓶子不知被谁收拾起,堆在了墙角。
菜是李工头和陈莉姗做的,虽然看起来不如王叔所做的可口,但能填吐空了的肚子,也就能満⾜我了。
刚拿好筷子坐下来,就听到吴林禹叫了我一声。听声音,他还在卧室里。怀着疑惑,抓着筷子,我走了进去。这间卧室里,有三张垫,分别是吴林禹、周志宏和程佳华的。
吴林禹和程佳华就坐在靠在窗边儿的一张垫上,低头看着吴林禹手中的一张纸。
我带着疑惑的表情朝他们走过去,心说叫我进来⼲嘛,难道是安公局出了一张死亡证明,让我过目
“你来看看。”吴林禹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纸张递给了我。
展开纸,上边儿有字。我借着窗外进来的光,读了起来:
我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留一张纸条给你们。不然,我就这样走了,如果兵哥还有机会碰到我,一定会揍我的。
厉哥,我必须告诉你的是,段嫂的死,是我造成的。她之所以会被那群人抓过来,是因为我没咬住牙关。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我也不敢当面向你道歉。不过,既然你看不到我了,在这张纸上,我还是想对你说声,对不起。
当我听到你的哭声时,看到你痛不生的时候,我就自责,更觉得羞聇。我想了一整天,想起了我刚遇到你们的时候。你们每个人都像是我的亲人一般,对我很好。我一个生学,什么也不会,你们也没嫌我拖累你们,总是把我当弟弟看待。可是在面对一把钢锯时,我却丝毫没犹豫就把段嫂她们说了出来。我真是一个既自私,又懦弱的人。
考我虑了好久,在思考到底要不要将这件事情坦⽩出来。其实我可以编造一个故事,来推脫责任,你们也永远不会知道了。但是,我一看到你,就觉得浑⾝不自在。我不想一直这样过下去。
既然你知道了真相,那么我肯定就不能再继续呆下去了。我无法直视我心里的那份羞聇,更不敢再面对你,以正常的语气谈。我想,只有我离开这里,或者说是从这里滚出去,我才会觉得好受一点。
除了羞聇,我离开这里,还有另一个原因。在宾馆里用指着自己的时候,我心里其实没什么牵挂,就一个遗憾。我遗憾的是,没有去到西蔵。那会儿备战⾼考,刷语文题组的时候,语文老师给我们讲解过一个词语,叫夙愿。在课堂上我就想,去到西蔵是我的夙愿吧,以前是,现在也是。
还记得遇到你们之前,⽗⺟死了,朋友死了,我早已经失去了生活下去的信心,如同行尸走⾁。是你们,是王叔,是兵哥,是厉哥,让我重拾回了希望。现在,我背叛了你们,又该回到孑然一⾝了。
按我的⽇历来算,舂节就要到了。我记得舂节都要给已故的家人烧纸,你们去给王叔和段嫂烧纸的时候,记得带上我的一份。还有韩一志,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刚刚听到厉哥在厕所里呕吐,听得我的心都跟着颤了起来。都是我的错,厉哥,我再向你说一声对不起。
写这么多,也差不多够了。我该睡了,明早还得早些起。也许我再也不会在路上碰到像你们这样好的人,只希望今年的六月七号前,我能顺着国道走到西蔵。
心里有不舍,但是我没有选择。希望还能再见。
周志宏写
“娘希匹”读完,我起纸张,骂了一句。
“他什么时候走的”我低头问道吴林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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