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转瞬即逝·五百年
这一动静实在太大,所有在座的仙人纷纷站了起来,疑惑又吃惊地向她看去,毫无顾忌的议论声响成一片,珞瑶和央胤对视一眼,双双走下主座,珞瑶仙子面颊泛起焦急之⾊,遥遥伸出手,扶向女儿。
龙三太子正好经过冷真食案侧缘,听到动静停了下来,转⾝紧走两步,在她⺟君之前将她扶住,沉声低语“该放下则放下,无需对过去的仇恨耿耿于怀,否则只会伤了自己,冷真仙子,你是一个聪明人,又何必如此执着。”
冷真缓缓坐下,注视着他,嘴角噙起一丝艰涩的笑“我一向很清醒,太子,你是在逃避什么吗?”
南泽掀起眼⽪看她,幽深的眸中闪过一抹复杂,正要开口,珞瑶和央胤已经近到⾝旁,扶住她肩头的手迅速渡了一些仙气,仿佛一股和煦的舂风窜⼊心肺间,浑⾝舒适安逸了不少,她只是想到,他只不过是怜悯生命而已,换作别人,他同样会这样对待。
没有感,只有凄凉,因为她所要所求的,远远不止如此。
心恍惚而怅然,一切更加遥远。
南泽手松开她,领受了妙郁和央胤有礼的道谢,也不多说,向广场外不疾不徐地走去,他虽对冷遇毫不介怀,然而在场的人皆能享受这一场婚礼盛宴,黑袍⾝影与周围一切格格不⼊,两分萧瑟,一如来时。
珞瑶仙子何等聪明,虽然听不到南泽说了什么,但一下子便看了个明⽩,不由得叹息一声,女儿喜谁不好,偏偏看上那南泽,倘若不及时忘记,怕以后的⽇子都不好过了,也不点破她,只是撩起红袖替她拭去嘴角的⾎迹,轻声道“真儿,你又咳⾎了,得多注意一下⾝子,心肺不好,不可太动。”
冷真对她的⺟君微微一笑,又看一眼她旁边的央胤仙君“⺟君快回主几吧,仙人们都看着呢。”两名仙鬟迅速来到她的食案前,将杯盏碎片拾起,清理了一下地面,匆匆离开。
珞瑶仙子见她已无大碍,又代了一句,侧⾝挽过央胤,向主几走去,央胤虽换上了一⾝红⾐,但依然带给人温俊楚楚的感觉,质润不妖魅,豁达不张扬。
其实,冷真是珞瑶仙子在人间时便生下的,俗世修炼,珞瑶用了一千年的时间,长女儿不过区区一千岁,而央胤原⾝是只⽩鹤,先珞瑶一万多年飞升,也就区区六万岁,与南泽差不多年纪。
管弦声声,琴瑟和鸣,百鸟齐齐朝向新人而歌,彩云在天际变幻出各种形状,或织锦呈匹练倾下,末端消隐于半空,瑰丽壮观,或缭绕在长虹周围,缱绻游移,几多诗情画意,众仙很快便忘记了方才发生的意外,谈笑风生,杯盏叮呤,气氛一片融洽轻松。
大院下方的仙台上,瑶池仙子伴弦而舞,⾝姿跹然似蝶,一举一动,倾倒众生,⽔袖旋绕间,仿佛清风拂⼊轻若无物的雪花,朵朵含羞而散,几度花开花落,台下不过是一盏酒的光,台上已过数百年。
冷真将视线投向广场外,不见了南泽的⾝影,都说爱情要经过很多年,许多次的苦苦追逐,仍不得才是累,不知为何,第一次她便感到疲倦了,她不是那样容易放弃的人,只是南泽一开始便阻断了她所有的希望。
以后的五百年,她不怎么出瑾莱仙山,实在太烦闷的话,最多在附近转悠两圈,不愿走远,在五百年这对仙界而言不过短短一瞬的时间內,倒是发生了一些值得一提的事,比如说,她同⺟异⽗的妹妹碧侨仙子出生,那些在婚宴时看上她的男仙纷纷上瑾莱仙山提亲。
但凡这个时候,澜雪阁必定大门紧闭。
珞瑶仙子倒是瞅着其中几个比较満意,便特地列了一个名单,专门将女儿叫到姬翎大殿,将他们的情况一一细细讲来,却听不到⾝旁任何回应,一看,女儿的头垂到前,已经沉沉⼊睡。
直到六海千山下大雪,那一次,到处银装素裹,景致彻底改头换面,站在仙山上远远望去,离得最近的柳焕仙山看起来像是一个小冰锥,冷真心一动,寻思着天庭难得大发慈悲,下这么一场壮观的大雪,便化为雪狼原⾝,到雪中享受这一次恩泽。
大雪已经下了整整一天,却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一匹浑体莹⽩的雪狼在雪中尽情奔蹿,⾝体不时剧烈抖动一下,将堆积到后背上的雪甩落下来,雪地上留下深深浅浅的梅花⾜迹,很快又被漫天而下的大雪盖住。
距离瑾莱仙山西北五十里,便是橙⾊的苍丹海,此刻竟连海面上也覆了一层厚厚的积雪,海⽔与雪花接处正在缓而艰难地融化,仿佛⽩昼向⻩昏的过渡。
⽩雪皑皑,除开起凸的仙山外,哪里是海,哪里是陆,则已分不清了,冷真的前⾜跃向一处最为平整的地方,后⾜正要随之迈向,忽然整个⾝体不受控制地下陷,爪子点触到冰凉的流质,她想到了什么,大嚎一声,拼命抬起⾝体,却由于用力过度,向后倒去,爬起来一看,方才她踩的那一处,两个窟窿之下,橙⾊海⽔一动不动。
她自小恐⽔,特别是那种一望无际的,或者是汹涌的,或者是太深的,在澜雪阁后院的仙池澡洗时,曾经犹豫许多,方才拖拖拉拉地⼊⽔中,两万年才适应过来,此刻,她不顾一切地掉头向东北跑去,直到了路,不得已在雪野过夜,饥肠辘辘之下差点吃了楚⾚暝。
听他的话,盯着他的红⾐行走,眼睛稍微舒服了一些,在离开雪地的过程中,她注意到他的后背有一道新鲜的抓痕,划破里⾐,深⼊到肺腑处,差点切到心脉,皱了皱眉问他“谁将你伤的这么严重。”
楚⾚暝犹豫片刻才答“三头噬仙兽趁着雪天诞生,呑食了两个刚刚拥有山头的小仙,我追着其中一头战了一天夜一,好歹也送了它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向四周看了看,一片⽩茫茫,并无它物,只看到一堆仿佛被什么拱起的雪“咦,埋雪中了。”
冷真感慨道“难不成,六海千山那么多神仙,都在窝里取暖,等着你将噬仙兽杀绝了,以后才敢出来溜达,啧啧,挑起维护那么多仙人安危的重担,你也真是伟大。”
楚⾚暝回头看她一眼,眼中带着笑意“那你又怎么敢出来溜达?”
他生得太妖冶人了,冷真不太敢对上那样即使不情动也灼灼的目光,有些心虚地道“我也是出来剿杀噬仙兽的,只不过它的尸体同样被雪埋住了。”
“噢?”楚⾚暝神⾊有些疑惑“既然如此,那你应当知道辰沐海龙三太子与明陌仙君也在剿杀噬仙兽的事吧?况且这次一共诞生三头噬仙兽,南泽阻杀一头,明陌仙君对付一头,第三头则由我,你的又是那一头呢?”
冷真的脸一下子红了,然而,听到南泽的名字,在瑾莱仙山沉寂了五百年的心开始擂起鼓点来“你离开以后,我正好赶到,与南泽和明陌仙君一道对付噬仙兽,额,然后,我将伤痕累累的那头追到雪地中,轻而易举地将它解决了。”
“噢,原来这样。”楚⾚暝点头,又问“那我更不解了,记得在我之前,明陌仙君已经追着他手下那一头先一步离开辰沐海岸边,你又怎会与他们一道对付呢?”
冷真声音低了下去“雪天太冷,我就想开一个玩笑,你竟那么较真,当我⽩说了。”
“呵呵。”楚⾚暝笑了起来,全无责备之意“其实我听得开心。”
他知道真相,当然将她的话看作笑话,还一句句揭穿来调侃,但她谎言在先,他最后又替她解了围,冷真释然又气闷,真想一掌排到他后背上。
“南泽对付的那一头噬仙兽力量最为強大,不知道情况究竟如何了,我得赶去看看。”楚⾚暝有些担忧地道,许是或许疼痛的缘故,他的后背微微瑟缩了一下。
冷真将间浅紫纱带取下来,犹豫了两秒,伸手去解楚⾚暝的带,楚⾚暝⾝体一颤,一下子停下步伐,冰冻般僵住,任她将他的带握在手中,红⾐宽松开后方才回过神来,惊讶地看着她“冷真仙子这是要做什么?”
冷真扬了扬手中的浅紫纱带“为你包扎一下伤口,不然我看着深处隐约可见的五脏六腑,肚子就特别饿。”她咽了一口口⽔,眼神渴饥。
楚⾚暝摇了头摇“果然是雪狼。”便将红⾐脫了下来,米⻩⾊的里⾐上镶了不少流光暗纹,疏密有致,衬着一袭红外⾐,仿若蔵在悠然表象下的王者,又道“⿇烦仙子下一次解我带的时候,事先提醒一声,让我有一个心理准备,这一次仙子也实在太突然。”
冷真瞪他一眼“下次?你想得倒美。”
紫纱带裹住他的膛,向后绕,冷真腾出一只手,将那一头层瀑卷浪般的深紫⾊长发悉数拔到他的侧背,紫纱带经过伤口,又绕了两圈,末端塞到好的纱带下。
楚⾚暝微阖上眼睛,眉峰不时微颤一下,感受那双纤柔的手隔着紫纱带和里⾐在前、肩下、后背来回移动,仿佛轻雾般实真又不可触摸,引起一阵阵微妙的酥⿇。